杂史 民國趣史   》 ○遺老傳      李定夷 Li Dingyi

  ◎陶然亭雅集之儷啓
  王壬秋為清末欽賜檢討,年逾八秩,精神矍鑠,在吾國文學界素著英聲。民國三年,由湘入京,就國史館長之任。由袁勵準發起,遍邀前清翰苑中人,萃集北京城南陶然亭,為文酒之會。王賦五古一篇,傳觀索和,韻押十灰,蠅頭小字書成楷法。與會者計五十餘人。陳庵於在京翰林中,科分最老,而為清室師傅。日須入宮,至鐘鳴三下始到。此次約集同人,先發出一公啓。啓雲:“自頃風塵傾洞,盍簪漂歇,金閨秘闥,俱成天上。每尋仙蝶之衙,尚識棲息之樹。雖故宮落葉,悵隔前朝而春苑煙花,宛然舊影,金鑾深掩疇問殘鐙蕓閣凄清,淪為廢廡。槐半凋而未死,夢已全非,蘭在紉而自芳,佩寧改度,攄凋舊之蓄念嘆嘉會之難。常哀豔百重頑感。千壘幸茲城清晏,花事方滋,正值湘綺先生翩其來遊。軒車戾止,群方歡竦,吾黨詠歌,先生以伏生九十之年丁遜國。百六之季未躡鴻博之軌,而除目遙符恥為金馬之待,而弓招屢賦近殊竹坨侶,屈宋於衙官,遠軼蘭陵理周秦之墜,學名山自荃ぇ彌馨三館。邈其清塵衆芳,欷其歲晚,孤桐乍,禦欣接瑤徽。萬柳雖湮,聊尋故事,江亭隱樹,南窪之碧葦,初芽春甸覆花西山之白雲在望,遲巾屨來共,山樽召蕩寇以監廚。呼步兵而具酒麯水。三月禊事,方闌山陰一觴。詠言靡歇,既續唐賢大羅之夢,且試海外寫真之術,天涯接幾明鏡流年影事。成圖詩歌盈路,庶幾靈光伫景,長在人間,焦尾安弦,毋忘爨下。秀山李稷勳撰。”
  ◎章一山卻聘記
  章一山不受禮聘,京華人士傳為美談。當時政事堂聘章書曰:
  “一山先生道席五月二十七日奉大總統諭,章一山由政事堂優禮函聘等因,伏維先生亮節夷衝,靈修醇粹,然竜燭以照,海雲夢胸,吞建翠於以翳霄天風,背負在昔,提衡譯學,陶育英髦,飲人以和,其心皆醉,說士不置,此肉尤甘變化。瘠ㄤ材欣,呈驥鏟阮,凡偽鏡世照神,導古今治亂之淵源。目如流電,發文武張弛之樞要,口瀉懸河,固己識賅三,微學貫,九變貴遊。畏其折角,儒修重其昭朦矣。茲者元黃初奠,蒼赤未蘇。應變解紛披,艱扌帶穢切,旁求於俊,應候於貞元宏景山中。本殷懷於濟物,鄴侯架上儲秘籍以醫時,禮有重於元漫擬到門凡鳥音實企夫金玉不徒空𠔌維駒貯ツ巾車敬飭館驛元竜,非餘子可及,論心無間,形骸孝章,有天下大名抵掌,自舒肝膽,宣風烈而調穆羽底於平成,滋雲液而飫醴泉,起茲羸。誠斯世之大幸,亦千秋之嘉會也。謹肅敦聘衹頌道綏,大總統府政事堂啓。”
  章氏答書曰:“政事堂鈞鑒:日前浙江巡按使署寄來鈞械,過采虛聲,加以藻飾,優禮來聘,不勝惶愧。少習經史,長官京朝,頗亦歷練當世之務,特自辛亥一病,至今從前所學都不記憶,頃惟杜門養息以終餘年。敦聘之禮,萬不敢承。敬謝敬謝,維祈亮察,衹頌鈞安,章一山頓首。”
  ◎葉德輝之文藝談
  近有日人某君往訪湖南名士葉德輝,談及文學戲麯之事。葉君雲:“說文為一種東漢人實學,不可以鐘鼎銅器篆籀目之。研究此書,最要之門戶,前清乾隆時儒者似猶未知,日本人亦罕有精造者,然其學甚難,鄙人於此,已研究三十年矣。頃如劇麯,亦極難學,恐不能輸入日本。蓋中國人情風俗,方言皆與日本不同,不能僅如詩文之同文也,王國維有麯考十得六七,然在日本人,則恐難洞曉其源流,現今戲麯之腳色,還不如二十年以前,此等歌舞之事,亦隨文治為盛衰。近十年以來,政府不註重文學,故此等戲麯現時知音者甚稀也。目今第一唱工為譚鑫培,第二則劉鴻升。譚本老腳,喉音清轉,尚有先正典型;劉則自作聰明,不知停頓、開合之妙。每聽其音,輒為之心急生懼,以其唱時忽高忽長,恆恐其不能落韻合拍也。此種弊病,致使聽者衷麯不暢。至於秦腔,則其音躁急,令人聽之心煩矣。”
  ◎辜鴻銘之憤慨
  辜鴻銘精通十數國文字,於西洋史學詩歌,尤研究不遺餘力。在歐西各國,頗著文名,所譯之四書,亦傳誦一時。前為張文襄幕僚,以剛直為張所器重。所著《尊皇篇》一書,盛稱慈禧太後之才能,可比英後維多利亞,見者無不奇之。前清宣統初年,南洋公學校長唐慰芝先生,聘為教務長。武昌起義時,嘗著論刊登字《林報》,力詆革命,當時人皆非之,因受南洋學生之排擠,即字《林報》之記者,亦謂其讀書太多,神志不免淆亂。前年入京為奧國使館及五國銀行團翻譯,旋充英文《京報》記者,著作雖不多,覯而精美異常,讀之殊為有味。其後因中國婦女問題,辜深以中國新流行之風俗為不佳,緻與《京報》記者陳友琴大起辯論,嘗見其刊登英文《北京日報》,詩中有“千古傷明妃,都因夏降夷,如何漢臣女,亦欲作鬍姬”之句,亦足見其痛恨切齒於女界新人物之一班矣。近聞清幼帝擬聘一英文教師,此項教師頗難得人,緣所定資格極嚴,必為中國人曾為前清官僚,富有舊思想,學問又深邃者,方為合格。辜有被聘之望,然彼雖精於各國語言,文字往往以舊腦筋發新議論,總覺不合時宜,而辮子至今未剪,亦為一般。學者所詫異,今民國極有名望之人未剪辮子者,大約不過上將張勳及國史館長王運耳。辜之不剪辮子與若輩大老同一觀念,誠可異也。
  ◎創議復闢之健將
  勞乃宣自青島戰事發生後,原擬前遊麯阜,謁聖廟,拜孔林,再往泰山讀書高隱。嗣以山居雖佳終嫌荒涼,漱石枕流之風言之似易,行之實難。況又身歷宦途,飽嘗繁華之滋味者乎!故不得已暫居濟南,緣勞之快婿孔幼雲氏,亦聖裔也,方由麯阜移傢歷下。其子孔祥柯亦嶄然露頭角者(前省議會議長,現財政部參事處行走),乃於公園之東南角,闢地鳩工,築西式樓十餘間,為勞讀書之所。其地雖近塵市,而前臨青山,北俯黃河,桃李成蹊,楊柳垂蔭,每至天清氣朗,園內遊人來往如鯽,見紅瓦鱗鱗,無不知為勞先生之高臥處也。勞之性情,尚崛強如故,除終日三餐外,即執筆作書,皆痛斥時局,恭頌先皇聖明之文字也。所著有《正續》、《共和解》二書,其後即根本此書,謬議而倡復闢之說也。
  ◎王序與譚貝勒齊名
  王爵生,萊陽人,清法部侍郎。雖非清流,而頗奉公守法。任京曹十餘年,無所表見而以善書之名洋溢於京城之中。凡銀號、錢莊、酒樓、茶館、綢緞布店、洋廣雜貨之牌匾、對聯幾無一非王之筆跡。有滑稽者為作一對語雲:“有匾皆書序,無腔不學譚”。序即王名,譚謂譚鑫培,即大名鼎鼎之小叫天也。語雖近謔,亦係實錄。然考王之書法,骨格低下,實無可取,力摹翁覃溪,亦僅得其跡象而失其精神。其同鄉徐仁甫太史嘗謂之曰:“子非善書,乃好寫耳。”又云:“爵生之字好似街頭崗警植立,如木偶神筆索然矣。”曹竹銘殿撰亦謂之雲:“汝終日在綢緞裏頭作生涯。”蓋謂王善寫綢緞、銀錢福祿喜壽等字樣,且日與商賈來往也。聞者皆傳為笑柄,足以代表王之生平。光復後,王移傢天津,旋至青島居焉。年餘以來,更大寫而特寫。前之牌匾大字僅見於京城者,今則流傳於青島矣。性極頑固,於時事不甚通悉。其所親有勸以入仕途者,王漫應之曰:“今尚可為國乎?直騙局耳1黃縣淳於君與王有戚誼,其子肄業法政學校。一日謁王,王瞿然曰:“爾亦至此乎?”謂其剪發也。其頑腐如此。日德戰事發生,王攜眷到濟南,寓於城內葛貝巷。日軍到濟,王又將眷屬送至天津,己則留於濟南,棲棲遑遑徒自苦耳。
  ◎斯文又弱一個
  參議院參政楊惺吾先生守敬於民國三年逝世,茲特將先生事跡詳志之。先生湖北宜都縣人,同治壬戍科舉人,曾任黃岡縣學及黃岡府學教授,選授安徽霍山縣知縣,由張文襄改保內閣中書,歷充禮部禮學館顧問、出使日本大臣隨員、湖北勤成學堂、存古學堂、總教兩湖書院、分教通志局編纂等職。民國成立,充參政院參政。卒後,追贈少卿。生於道光乙亥年,卒於舊歷乙卯年,享年七十有六。
  先生二十三歲即舉於鄉,往來南北,所與遊皆當代名人。生平著述甚富,經其考訂刻行及題跋之碑帖不下數百十種,就中如《日本訪書志》、《續補寰宇訪碑錄》、《隋書·地理志》,考證《水經註》,考證諸書,尤為精心之作。此外就所見宋元板本,古書刻有留真譜若幹捲,題跋碑板考證文字及詩文雜稿有晦明軒稿若幹捲。而尤以《水經註》疏稿本數百捲,補正全謝山戴東原諸傢之糾誤,為先生生平用力最勤考證極精之書,徒以捲帙繁多,無力刊刻。新會梁先生任司法總長,時曾將先生著述數種代呈總統,總統許以由公傢出資刻布。先生亦自言,若親見此書出版,即死亦瞑目也。
  先生於光緒初元隨侍讀學士何如璋出使日本,使事之暇,搜求舊籍。凡彼都所藏古代先秦佚書,靡所不訪,《日本訪書志》之作蓋成於是時。及遵義黎庶昌蒓齋,代為出使大臣,尤重先生。黎氏搜刻古佚叢書,所收舊本二十六種,均足以裨益多聞。顧先生自言謂所收之書不盡如原意,因黎氏自負通識,好自主張也。日本詩人如森槐南,經學家竹添進一,書傢中村不折等均與先生往復論學。中村善畫兼喜作書,亦嘗問執筆法於先生。故日人至今言彼中六朝書派,自先生倡之也。
  先生知名甚早,少時刻苦獨學,傢貧授徒自給,中歲授霍山知縣,亦未到官。書名重於海內,富商海賈或奉幣請書,先生亦頗資之以自養。所見碑帖甚富。康有為著《廣藝舟雙》、《楫評書》、《論字士》多宗之先生,在上海見之即席為糾正十數條,見者服其精博。張文襄興學兩湖以先生為鄂中老宿,甚禮重之。端忠敏尤服其碑板之學,舉所藏古今名人字畫、碑帖盡委先生考正題跋。與長沙王益吾、閣學先謙為同年至好,論學之書往來不絶。先生卒後一日,閣學猶以書抵先生京寓,考論《水經註》凡數百言,蓋不知先生已易簀也。卒時孫光隨侍在側,長君道存已前卒,次君衹仲、三君秋浦聞訃後,均由湖北上海先後來京。先生傢中食指衆多,常憂貧乏,惟藏書甚富,分存於上海北京者尚有數十萬卷。諸子亦頗能世其傢學,總統恤令謂其學術湛深,著述甚富,碩德耆獻,海內知名,總括平生庶幾盡之。蓋自先生逝後,不獨湖北少一老輩,即東南耆舊亦凋零略盡矣。先生晚年,自號鄰蘇老人。
  先生之病,實係中風。蓋與前此督辦浦口商埠事宜之瀋秉同一病癥。瀋病終之前一夕,猶與友人宴談甚歡,翌日,乃不起。楊則於夜間出室便溺,溺已入室,遽爾長逝,亦可異也。按前清光宣之際,大臣壽終,多以中風。當時都中某報有插畫一幅,其圖狀已不可想像,第憶其所題字為“古大臣風”四字,以風字解,作中風之風,亦殊俊妙。今以瀋楊兩公觀之,則此風猶被於民國也。
  ◎宋育仁軼事
  宋育仁因主張復闢謬議,由江統領會同京兆尹,派人監護出京,直回四川本籍,茲有京師人士述宋育仁歷史者,詞頗右宋。然於老悖身世頗詳,茲特錄之,以質諸海內外之留心公是公非者。自復闢發生以來,外間知為勞乃宣劉廷琛所主張,勞有各種函件,新近發見,並有呈送國務卿請轉呈大總統之事。劉則於數月前辭謝禮製館時,曾洋洋灑灑,倡為復闢之先聲。至近日則此兩人者,皆不知其蹤跡所在,時適有大名鼎鼎之宋育仁,以嫌疑之風說,被逮於步軍統領衙門。以致全國人士,將此驚天動地之復闢案,移其眼光於宋氏,初則疑其與該案不無關係,繼則知其因事論事,不過因勞而發,初無何等之關係也,然於宋之為人,尚不得而悉,茲經詳細調查,分述如下:
  幼年時代宋育仁,四川富順縣人。少孤,育於伯叔,性沉靜,強記誦,終日手不釋捲。然於世俗人情及生産事業,殊不經意,以故人多以書笥目之。
  科舉時代宋既通籍得翰林,文名鵲起,值清光緒帝大婚,西太後還政,宋作《三大禮賦》,皇典贍,比於《三都》、《兩京》,見者嘆為有清二百餘年,得未曾有。其時潘翁諸名流,皆以王佐期之,清相李鴻章見之曰:“後生可畏。”因自指其座曰:“虛此待子矣。”然宋少年氣盛,凡有譽之者,皆無謝詞,以故人皆愛其纔而又惡其傲也。
  出洋時代宋以國傢辦理外交,輒不得端倪。自請於李鴻章,願為副使,得充英法義比大使駐英參贊。出都過津,李謂之曰:“子當得出使大臣,何苦屈就參贊耶?”既駐英,會中日甲午之役,中師大衄,清廷電駐英欽使購船於英,久不成,適宋與駐俄大使王之春遇於倫敦,宋商之王,立訂英師船若幹,而以英宿將琅威爾統之。嗣以和議成,購船不用,藉兵議亦遂罷。而宋已與王及二三同志剪辮入船。至是乃嘆曰:“清必亡矣。”乃徑棄使職,歸既至京師,時賢謀為強學會,浼宋為章程。強學會者,即後之大學堂所自發軔,而今所稱戊戍清流所自出也。
  商礦時代宋既歸國,以所著《採風記》及《時務論》,凡數萬言上之清德宗,力言變法自強,德宗甚激賞之。然奪於廷議,以宋言為誇誕不用,旋有旨令宋赴四川辦理商礦事宜。宋嘆曰:“我策時數萬言,折衷於西,可以救貧起弱,而以商礦委我,是遠我也,豈知我適得所欲,正可藉此振興吾鄉實業,開未有之利源也。”遂回蜀,以商本商辦,而官為之提倡,號於實業界中。當是時海內言實業者,皆迂其言,然所經營實開風氣之先。當宋之未回蜀也,適清廷有寇宮人者,名連材,曾上書西後,言及國事,並諫後勿徒事奢侈。太後初悅之,嗣為人所讒,遂交刑部,未鞫而殺之。宋偶赴同人招飲於司坊,聞耗大哭曰:“清亡無日矣,餘不忍見銅駝臥荊棘中也。”遂决計回蜀,雲在蜀時兼主蜀之尊經書院創為蜀學,會為各省學會之先聲,並為蜀學報倡復古維新之說。海內多驚疑其言。方宋之出都回蜀也,於時京師有作者七人之嘆。蓋是時與宋同時棄官者,有某君等皆素號清流也。
  拳亂時代宋在蜀辦商礦既有端倪,會廣東巡撫譚繼洵保使纔,以宋入薦,清廷有旨令來京召見。宋不欲再出仕,值廷旨已令蜀紳李徵庸代宋,宋門生故舊多勸北行。甫入都,值拳亂起,諸京秩皆逃,清兩宮西狩。宋曰:“吾既來,不可以棄去。”乃趨行。在條陳圜法四策,其施行者僅鼓鑄銅元一事而已。宋既召見,以忤旨,卒鬱鬱改道員而出。每語及親貴誤國,輒大駡不已。
  外官時代宋之改外官也,以道員用。湖北總督張之洞素器之,調往督辦宜昌土稅局。蓋往時道員之所謂優差也,得是差者,皆升官發財而去。而宋盡提中飽入官,又改良稅法,令後繼者不得從中舞弊。以故鄂官場盡愚駿目之,且讒於張督而媒蘖之。張乃以經濟特科保之入都,比就試,得第三名。今稅務處長梁士詒君為第一名,然卒以所言觸忌諱,遂與梁俱匿去,不敢出覆試也。
  旅滬時代宋既棄官,為江南南菁學堂監督兼總教習,始為分科教授之法。會清廷派五大臣出洋考查憲政,委以編譯事宜,並許其以譯局自隨。南菁故在江陰,宋乃以高足兼教授,而自寓滬上。博稽各國憲法,成《憲法比例徵》一捲,書中兼及三代,善法以實,其復古即維新之說。又別著《經世政學》,《經術公理學》,洋洋數百萬言,力闢革命改革之危險恐至亡國,於時清議多韙之。當道亦以保存國粹為意,而留學海外言革命者,則視宋如仇讎矣。
  旅贛時代宋又嘗應江西巡撫吳重熹之徵,為銅元局總辦。清釐弊竇,得贏餘百餘萬,而歷屆皆虧纍,聞以此贛當道(藩臺瀋瑜慶前屆之總辦也),忌宋尤甚,宋遂辭吳而行。
  禮館時代清廷立憲,欲兼采輿論,並保存先代之法,特開禮學館於禮部,召繆荃孫、宋育仁等為纂修。宋常倡古聖明,王維持人倫教。以明尊卑長幼之義,及男女之防、父子之道也。
  歸農時代宋在禮館以當道因循,不能卒用其言,嘗為京師大學教授以自給。革命軍起,乃就金壇之茅山營農業(宋在滬時曾於茅山置有荒地數百頃,為墾牧計)。方返京,擬挈眷南歸,而道阻不可行。民國元年,眷甫欲南下,而門人施愚,受大總統之意,緻詞輓留。因宋眷屬先已首途,施意亦未置可否,宋遂南歸,為茅山道士。
  史館時代宋在茅山為道士裝,絶口不談時事。會二次革命事起,以宋在前清時曾著書主張君主立憲,民黨痛惡之,宋殊自危,適張上將勳奉命南下,聞宋名,遣人存問並給贍其傢,宋乃往依張,實隱圖自保也。比事定,茅山已為兵燹瓦礫之場,牲畜桑麻,悉付焚如,宋尤狼狽遷於常州府學。舊署依門人某以居比國史館王館長既就職,以師生之誼,寓書於宋曰:吾為史館長,子不自給,曷來為我作抄書傭耶?子苟願之,吾當為子言於總統,仍以史官官子矣。宋得書報王曰:“傭不敢辭命官,則精力銷耗殆盡,且習於野不任復作也。”王復書諧笑之曰:“傭吾弟,吾不忍也,吾當敬禮而聘之。為我幫忙耳,可速來,可速來。”宋迫於睏滯,門人知交,多以為言,遂至京為國史館顧問。
  協修時代宋之初至京師也,甫下車,適有史館協修之命。宋謁王,謝其意,且言:先生果薦我為協修耶?王驚曰:“吾固允聘子,惡得為協修哉?”宋以有總統之新命對,王初不知也,乃呼秘書至,始知秘書某因王招致諸人均已位置,疑宋來必予以協修,遂徑呈總統,請以宋為協修,得準。王至是殊自忸怩,因對宋笑曰:“協修太小,不如仍為纂修。”宋因力辭,言本為自給,任先生分以一差,即書傭亦可耳。王曰:“子姑暫屈,吾自當優以位置。”遂以宋為顧問,由館長聘請雲。
  ◎三湘耆舊傳
  湘中老輩雕零略盡,文儒則湘潭王先生,武將則邵陽魏午莊,最為耆宿湘綺遊京師。魏公已閉門不出矣,王葵園閣學先謙,於國變以來,避居平江鄉中,湯督到後,曾一入城省視葵園故宅。仍攜書遷居東鄉山中,著述不輟,此老年逾七十,精力不衰,生平纂集之作,除《續皇清經解》,《續古文辭類纂》及《十朝東華錄》諸書久已流佈藝林外,十年近著則有《莊子集解》、《五洲地理志》,《日本源流考駢文類纂》並校刻《虛受堂詩文集》。諸書惟自革命以後,曾文正祠內思賢書局所存,書板多為兵卒所毀亂,後無人修補,葵園又老謝,令人有風流銷歇之感。湘潭葉煥彬德輝,原籍吳中,校刻書籍甚夥,近方銳意搜集汾湖傢集,並擬擇尤刻布藝林。葉氏好容接少年,門下諸流並進,日本漢學家????𠔌時敏(????𠔌岩陰之子,為古文效文正頗有義法,現充東京第一高等學校漢文教授,講授《左傳》,尤善擊劍)遣其子從學《說文》,然葉氏自京師歸後,於時事頗有感觸,現亦擬擁書入山,不問世事雲。湯督到任以後,以舊提督學院衙門為官書報局,意在禮羅湘中文儒耆老,興起教化,用意甚善。惟因湘綺老人既已入京領國史館事,該局總辦曾重伯來充秘書,其餘程子大易由甫(實甫之弟)諸人,或以事他去,因之局中事務現甚散漫,湯督對於諸老先生,雖敬禮不衰,然續編《沅湘耆舊集》之舉,現尚未見進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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