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人情 蜃樓志   》 第一回擁資財訛生關部 通綫索計釋洋商      愚山老人 Yu Shanlaoren

  詩曰:捉襟露肘興闌珊,百折江湖一野鷳。
  傲骨尚能強健在,弱翎應是倦飛還。
  春事暮,夕陽殘,雲心漠漠水心閑。
  憑將落魄生花筆,觸破人間名利關。
  坐井不可觀天,夏蟲難與言冰,見未廣者識不超也。
  裸民誚霧鄃縠為太華,鄰女憎西施之巧笑,愧於心者妒於於面也。天下如此其大,古今如此其遠,怪怪奇奇,何所不有。
  況男女居室之私,一日一夜,盈億盈兆,而托名道學者必痛詆之。傢小竊發之端,由漢迄宋,蜂生蟻附,而好為粉飾者必芟夷之。試思采蘭贈芍,具列《風》詩;辛螫飛蟲,何傷聖治?奚必緘口不言,而自博君子之名,使後人無所徵信乎!
  廣東洋行生理在太平門外,一切貨物都是鬼子船載來,聽憑行傢報稅,發賣三江兩湖及各省客商,是粵中絶大的生意。
  一人姓蘇名萬魁,號占村,口齒利便,人才出衆,當了商總,竟成了絶頂的富翁。正奔毛氏無出。一子名芳字吉士,乳名笑官,年纔十四,側室花氏所生。次妾鬍氏,生女阿珠、阿美,還未字人。他有五十往外年紀,捐納從五品職銜,傢中花邊番錢整屋堆砌,取用時都以籮裝袋捆,衹是為人乖巧,心計甚精,放債七折八扣,三分行息,都要田房貨物抵押,五月為滿,所以經紀內如兄若弟的固多,鄉鄰中咒天駡地者亦不少。此公趁着三十年好運,也絶不介意。
  這日正在總行與事頭公勾當,衹見傢人伍福拿着一張告示進來,仔細一看:監督粵海關稅赫為曉諭事:照得海關貿易,內商涌集,外舶紛來,原以上籌國課,下濟民生也。詎有商人蘇萬魁等,蠹國肥傢,瞞官舞弊。欺鬼子之言語不通,貨物則混行評價;度內商之客居不久,買賣則任意刁難。而且納稅則以多報少,用銀則紋賤番昂,一切羨餘都歸私橐。本關部訪聞既確,爾諸商罪惡難逃。但不教而誅,恐傷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開贖罪之端。尚各心回,毋徒臍噬。特諭。
  萬魁心中一嚇,暗地思量打點。不防赫公示諭後,即票差鄭忠、李信,將各洋商拘集班房,一連兩日並不發放。這洋商都是有體面人,嚮來見督、撫、司、道,不過打千請安,垂手侍立,着緊處大人們還要畜茶賞飯,府、廳、州、縣看花邊錢面上,都十分禮貌。今日拘畝班房,雖不同囚徒一般,卻也與官犯無二。各人面面相覷,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內中一個盛伯時道:“大人票拘我等,料是兇多吉少。”一個李漢臣道:“告示本來利害,你我必須尋一個天大人情。”一個潘麻子道:“捨親在撫臺處辦折奏,我們托他轉求撫臺關說如何?”衆人都道極好。衹有蘇萬魁道:“這赫大人乍到此間,與撫臺並無瓜葛,如何便可說情?據弟愚見,赫公並非不通關節者,但當直上黃金殿,不必作麯折耳。”衆商道:“何以知之?”萬魁道:“前日告示上有‘開贖罪之端’一句,這就要拿銀子去贖罪的意思了。”衆商道:“大哥明見!衹是要打點他,怕不是數萬金,還要尋一個着當人過手。”萬魁道:“聞得關差此缺係謀幹來的,數萬金恐不足以了事。”衆人道:“我們橫竪有公項銀子,憑兄酌量就是。”且說這關差姓赫名廣大,號緻甫,三十內外年紀,七尺上下身材,為人既愛銀錢,又貪酒色。
  夫人黃氏,工部侍郎名琮次女。侍妾十餘輩。生女八人,還未有子。因慕粵東富豔,討差監稅,挈眷南來。這一日,拘集洋商想他打幹。到第三日不見有人來說,喚總管包進才分付道:“我的意思你們懂麽?”進纔道:“小的怎不曉得。衹是這些商人因嚮來關部驕養慣了,有些顢頇。小的們先透一個風,他們如不懂事,還要給他一個利害。”赫公點頭道:“且去辦着。”
  進纔退出門房,叫他的小子杜壟分付:“你到班房說,晚堂要審洋商一案,看他們有何說話。”杜壞應聲出去。
  大堂上許多差役問道:“二爺,何事?”杜壟說:“不消你們伺候,咱自到一處去。”衆差役暗暗詫異。
  那些洋商正在班房納悶,衹見上邊走下一個窄襟小袖、眉清目秀的小爺來,一齊迎上前,問道:“爺貴步到這裏有何臺諭?”那杜壞全然不理,單說:“大人分付,今晚帶齊洋商聽審,大班人役不要誤了。”兩邊班房齊聲答應。杜壟慢慢轉身,衹見一個軟翅巾的人上前輓手道:“二爺何不到外邊少坐”那杜壞將他一瞧,說:“尊駕是誰?咱還要回大爺的話,好吃早膳,那有功夫閑坐。”這萬魁聽他的口風,已知是跟門上的二爺了,即嚮身邊解下洋表一看,說道:“聽見大人裏面已時早飯,此刻似乎尚早。”這杜壟見他拿着表,便道:“藉我一看。”
  萬魁雙手遞過,杜壞仔細把玩:形如鵝卵,中分十二幹支;外罩玻璃,配就四時節氣。白玉邊細巧鑲成,黃金鏈玲瓏穿就。果是西洋佳製,管教小夥垂涎。
  原來京裏人有個毛病,口氣最大,眼光最小杜壟一見此物,贊不絶口。萬魁連忙道:“時刻尚準,二爺不嫌,即當奉送。”那杜壞七斜一雙眉眼,帶笑問道:“爺上姓?”萬魁說:“賤姓蘇。還沒請教二爺高姓?”杜壟道:“咱姓杜。蘇爺,咱們初交,怎麽就好叨惠?”萬魁道:“些微算什麽,弟輩仰仗二爺之處甚多,且請外邊一談。”那杜壞方纔同到福德祠一間空房坐下。萬魁道:“前日大人莅任,一切俱照例遵辦。未審緣何開罪,管押班房,望二爺示知,酬情决不敢草草!”杜壟道:“我也不甚曉得。
  昨日大爺從上面下來,同幾個爺們說,老爺出京用的銀子太多了,現今那一傢有人坐索,須要設法張羅。看起來,無非要措辦幾兩銀子的意思。”萬魁道:“洋行生意不比以前,敢煩二爺轉達包大爺,我們湊足五萬銀子呈繳爺們,二爺的在外,何如?”說畢便打一恭。杜壞忙拉着手道:“蘇爺,像你這樣好人,再沒有不替你商量的,衹是此數怕不濟事,咱且回了大爺再說。”拱一拱手別去。這萬魁回班房對衆人說:“看來此事不難了結,衹是難為銀子些。”衆人道:“全虧大哥見景生情,兄弟們叨庇不淺。衹是要用幾多銀子,必須上緊取了銀票來。”
  萬魁道:“且等了回信,再去取銀票未遲。先叫葉興在關部衙門前鋪中,藉金花邊五十元應用。”葉興去了。
  那杜壟跨進宅門,包進纔正同一班人門房看牌。這小子打個照會,進纔踱到三堂左廂站定。杜壞稟道:“小的到班房將大爺的話傳出。這些商人着實害怕。一個姓蘇的再四央及小的,情願進奉花銀。小的問他數目,他說五萬兩,爺們的禮在外。”
  進纔道:“叫他們不要做夢,這事辦起來,一個個要問杖徒。
  五萬銀子?好不見世面,不要睬他。”說畢徑走上去。杜壟忙到班房,低聲告訴萬魁道:“這事沒有影響哩!大爺說,你們問罪都在杖徒以上,這五萬銀子送爺們還不夠,怎麽說呈繳大人?咱如今衹好告別了。”那萬魁連忙袖了金花邊三十元,遞與杜壞道:“小意思兒,給二爺買果子吃,千萬周旋為妙!”
  杜壞道:“咱效力不周,如何當得厚賜。”萬魁道:“事後還要補情。”這杜壟袖着辭去,一路走着,想道:“怪不得人傢要跟關差!我不意中發個小財,衹是要替他出點力兒纔好。”一頭想,走入人門房。進纔坐在一張躺椅上,杜壞打一千,道:“敢求大爺,這些商人叫他添些銀子,千萬替他輓回了罷。”進纔睜着眼道:“老爺着實生氣,還不快去打聽。”這杜壟悄悄的走上三堂左廂,轉至西書廳,衹見跟班們坐的、立的,都在門外伺候。這杜壞笑嘻嘻的問道:“老爺可在書房麽?”原來杜壟是十七八歲的小子,十分乖巧,是進纔的弄童,除進纔外,毫不與人沾染,這些人都叫他”杜一鳥”。這日上來打聽,一個卜良走來摟住說道:“一鳥官,老爺正在這裏喚你。”杜壞道:“老爺從不喚我的。”卜良道:“任鼎在書房中幹事,嫌他這半日吸不出精,教你去補碼。”杜壟笑道:“好爺,不要耍,停一會書房無事了,給我一個信,好叫大爺稟話。”卜良還要燥脾,衆人道:“不要混他,老包要作酸的。”這杜壞一溜煙走了。卻說老赫這日午後,在小妾品娃房內吃燒酒、嚐鮮荔枝。吃得高興,狂蕩了一會,踱至西書廳,任鼎走上遞茶。老赫見這孩子是杭州人,年方十四,生得很標緻,叫他把門掩了,登榻捶腿。這孩子捏着美人拳,蹲在榻上一輕一重的捶。老赫酒興正濃,厥物陡起,叫他把衣服脫下。這任鼎明曉得要此道了,心上卻很巴結,掩着口笑道:“小的不敢。”老赫道:“使得。”
  將他紗褲扯下,叫他掉轉身子。這任鼎咬緊牙關,任其舞弄,弄畢下榻,一聲”啊呀”,幾乎跌倒,哀告道:“裏面已經裂開,疼得要死。”老赫笑道:“不妨,一會就好了。”任鼎扶着桌子站了一站,方去開門拿洋攢鍍金銅盆。走下廊檐,衆人都對他扮鬼臉。
  這孩子滿面紅暈,一擺兩擺的走出,叫茶房拿了熱水自己送上,懺幹外取進洋布手巾。老赫淨了手,坐在躺椅上。這卜良招呼進纔回話。老赫問所辦若何,進纔稟道:“這商人們很不懂事,拿着五萬銀子要求開釋。小的想,京裏來的人,須給他三十幾萬兩饑荒纔打得開。這商人們銀子橫竪是哄騙洋鬼子的,就多使喚他幾兩也不為過,總要給他一個利害方好辦事。”
  老赫道:“很是。晚上我審問他們。”進纔聲喏而出。
  先前,杜壞在窗外竊聽十分明白,即忙取出隨身紙筆,暗寫一信叫人送出。一會兒,進纔到了門房,杜壟替他卸下衣服,坐定,喚值日頭役分付:“大人今晚審問商人。”這頭役傳話出去。萬魁等已先接了杜壞的字,大傢全無主意,說道:“公項中銀子不過十餘萬,依着裏邊意思,還差兩三倍,如何設措方好?”衹見鄭忠、李信二人來,道:“今日晚堂要審。”
  萬魁道:“衹怕我們還要吃虧,全仗二位同朋友們左右照應!”
  鄭忠說:“有我們兄弟在此,但請放心。”萬料嘆口氣道:“嚮來各位大人如何看待商人,今日出盡醜了!”李信道:“看來要多跪一刻,斷沒有難為的事。”正說間,衹聽得吹打熱鬧,許多人擁進來,慌得衆商人頂冠束帶,跟到穿堂伺候。這關部怎生排場:旗竿兩處,”粵海關”三字漾入青雲;畫戟中間,石獅子一雙碾成白玉。柵欄上,挂着”禁止喧嘩,鎖拿閑人”之牌;頭門口,張着”嚴拿漏稅,追比餉餘”之示。大堂高聳,四邊飛閣流霞;暖閣深瀋,一幅紅羅結彩。撲通通放了三聲大炮,烏森森坐出一位關差。
  吆喝一巡,赫公早已升座,分付將洋商帶上。衹見一個號房拿着銜帖稟道:“廣糧廳申大老爺拜會。轎子已進轅門了。”
  這赫公將銜帖一看,道:“原來師傅來了。”即叫帶過一邊,快開中門迎接。這赫公慢慢的踱下暖閣,申公已從儀門下轎進來了。赫公站在滴水檐下,申公趨步上前打恭。赫公還揖道:“又勞師傅貴步。”申公道:“前日早該拜賀,勿怪來遲。”赫公道:“學生還沒有登堂。”二人一頭說,走進西書房去了。約有一個時辰,方纔送出,赫公又面約:“明日候教。”申公應許,就在大堂滴水檐前上轎而去。
  看官聽說:這赫公是個世襲勳銜。現任監督廣糧廳雖與關差不相統屬,究竟官職稍懸;況赫公大刺刺的性子,督撫三司都不放在眼裏,今日見了申公,如何這般謙抑?原來這申公諱晉,號象軒,江南鬆江人氏,當年在京師教讀,赫公從學三年。後來申公中了進士,選入翰林,赫公襲職錦衣衛,待師傅最為有禮。這申公與宰執大臣不合,京察年分,票旨外用,改銓了廣西思恩府煙瘴苦缺,推升陝汝兵備道。後因公錯,部議降調,應得同知,卻又是這個宰執告訴部中,凡是府佐俱可補用,於是徑補通判。今日晉謁海關,也算天末故人,忽焉聚首。
  赫公送客後回至二堂,叫帶商人上來。兩邊吆喝一聲,按次點名,一齊跪下。嚮來洋商見關部,一跪三叩首,起來侍立。
  此刻要算訪犯,衹磕了三個頭,跪着不敢起立。
  赫公問道:“你們共是幾人辦事?”萬魁稟道:“商人們共十三傢辦理,總局是商人蘇某。”赫公說:“我訪得你們上漏國稅,下害商民,難道是假的麽?”萬魁稟道:“外洋貨物都遵例報明上稅,定價發賣,商人們再不敢有一點私弊。”赫公冷笑道:“很曉得你有百萬傢財,不是愚弄洋船、欺騙商人、走漏國稅,是那裏來的?”萬魁道:“商人辦理洋貨十七年,都有出入印簿可拐,商人也並無百萬傢資,求大人恩鑒。”赫公把虎威一拍,道:“好一個利口的東西!本關部訪聞已確,你還要強辯麽?掌嘴!”兩邊答應一聲,有四五個人走來動手。
  萬魁發了急,喊道:“商人是個職員,求大人恩典。”赫公喝道:“我那管你職扁!着實打!”兩邊一五一十,孝敬了二十下。衆商都替他告饒。赫公道:“我先打他一個總理,你們也太不懂事,我都要重辦的!”分付行牌,將一夥商人發下南海縣從重詳辦。又駡鄭忠、李信道:“這些訪犯理該鎖押,你兩個奴才得賄舞弊,如何使得!”三枝簽丟下,每人賞了頭號十五板,另換茹虎、畢加二人管押,即便退堂。
  衆人走出宅門,仍舊到了班房,各傢子侄都來問候,萬魁含羞不語。這茹、畢二人拿着幾根鏈條走來,說道:“衆位大爺,不是我們糟蹋你,大人鈞語是大傢聽見的,衹得得罪,將來到府賠不是罷。”衆商個個惶恐。早有書房宋仁遠、號房呂得心走來,說道:“大人這樣分付,也是瞞上不瞞下的,你們何苦如此。”茹虎道:“鄭、李二位是個樣子。倘若上面得知,難道我兩個不怕頭號板子的?”宋、呂二人說好說歹,送他三百兩銀子纔擔當出去。萬魁道:“我們的事,怎麽害鄭、李二公受屈,也叫人送二百兩銀子去暖臀。”衆商道:“衹是我們還要商量,難道由他發下南海縣去不成?”萬魁道:“他如此妝做,不過多要銀子,但為數太多。”衆商道:“如今我們衆人連局中公費,共湊二十萬,大哥再湊些,此事可以停妥麽?”
  萬魁道:“我橫竪破傢,事平之後,這行業再不幹了。諸公但湊足二十萬,其餘是我添補。衹是裏面沒人出來,宋兄可有計策?”宋仁遠道:“裏面的事都是包大爺作主。教小弟通個信,理當效勞,衹是許他多少?”萬魁道:“料來少也無益,如今衆人打算三十萬之數,門禮另送,吾兄謝儀倒在外。”宋仁遠道:“謝儀不要說。”連忙起身進去不題。
  再說萬魁之子笑官,生得玉潤珠圓,溫柔性格。十三歲上由商籍夤緣入泮,恐怕歲考出醜,拜從名師,在布政司後街溫????商傢,與申廣糧少君蔭之、河泊所烏必元子岱雲、溫商兒子春纔一同肄業。這一日,萬魁在班房叫笑官到身旁,說道:“我雖吃虧,諒亦無甚大事,你衹管回去讀書。”這笑官附耳說道:“停一會宋老官出來,不論多少都應許他,但願無事便好。”萬魁點頭。這洋商們也有問他近讀何書的,也有問他可曾扳親的。此時已有掌燈時候,萬魁道:“你回書房去吧,恐怕關城。”笑官道:“城門由他,就陪父親一夜也好。”正說間,宋仁遠走來,衆人問道:“所事如何?”仁遠道:“弟方纔進去,一一告訴包大爺,他說:‘老實告訴你說,裏邊五十萬,我們十萬,少一釐不妥,叫他們到南海縣監裏商量去!’看他這等决裂,實是無法。”一番話說得衆人瞪眼。這笑官插嘴道:“父親許了他,五十萬待孩兒去設法,性命要緊。”萬魁喝道:“鬍說!難道發到南海就殺了不成!”笑官不敢言語,宋仁遠也就去了。
  衆商道:“蘇大哥,事到如今,我們衹聽天由命了。”
  衹見杜壞已到,扯着萬魁道:“我們藉一步說話。”萬魁即同至西邊小閣中坐下。杜壟道:“咱受了蘇爺的賞賜,還沒報效,所以偷空走來。此事上頭原沒有定見,全是包大爺主張。我想出一個門路,不知蘇爺可能鑽得着否?”萬魁急問道:“是那一位?”杜壞道:“就是今日來的申廣糧。他是我們老爺的師傅,最相好的,說一聽二。
  若尋人去懇求他,三十萬之數决可以了事。明日申公到這裏喝酒,一說必妥。包大爺給他千數銀子,也就是了。”萬魁道:“承教多多,無不遵命。”杜壞道:“速辦為妙。”徑自別去了。萬魁走出外邊,衆商問道:“這人又來則甚?”萬魁道:“這人一片好心,替我們打點,這會子看來有八分可辦,但是此時且不要泄露。”因叫笑官附耳道:“你速回館中去,拜求先生明日一早出城,到廣糧廳去,懇求申大老爺周旋此事。你再到傢中取了三十萬銀票,即同先生親送與申公,托他代送,日後我自重報。”笑官連聲答應去了。
  再說笑官的先生姓李,名國棟,號匠山,江蘇名士。
  因慕嶺南山水,浪遊到粵。溫????商慕名敦請,教伊子春纔讀書,後因匠山表叔申公謫任廣糧,即欲延伊教讀。匠山不忍拂溫商好意,因此連申蔭之都在溫傢一處讀書。這溫商待先生的誠敬與萬魁無異,匠山琴劍不覺稽畜了三年。
  這日,笑官出城探父,匠山在燈下與蔭之等縱談古今人品,這烏岱雲如無聞見,溫春纔已入睡鄉,惟有申蔭之點頭領會。
  正講到前漢陳萬年臥病,召伊子陳鹹受教床下,語至半夜,鹹睡,頭觸屏風,萬年欲杖之,曰:“乃公教汝,汝反睡耶!”鹹叩頭曰:“具曉所言,大要教鹹諂也。”
  因說道:“萬年昏夜時疾,其事丙吉固失之諂,而陳鹹卒以剛愎敗。士大夫立朝,惟執中為難,又不可學了鬍廣中庸也。”
  正說間,春纔忽然大叫道:“不好了,早上姊姊捉一蝴蝶,我把絲綫係在簾下,方纔看見他飛去了!”匠山道:“不要鬍說!你先去睡罷。”又叫岱雲也睡。對蔭之道:“春郎果然夢見蝴蝶,則莊生非寓言矣。”因各大笑。
  忽見館童稟道:“蘇相公來了。”那笑官走進書房,作了個揖站着。匠山問道:“你進城如何恁遲?”笑官道:“父親有話懇求先生,教學生連夜到館的。”匠山問何事,笑官道:“申老伯係赫公師傅,裏邊有人送信出來,此事但得申公一言必妥。敢求先生明早到署中一談,傢父恩有重報。”說畢,連忙跪下。匠山扶起道:“你且說個原委,教我得知。”笑官便將關部如何要銀子、父親如何受豉、後來如何送信出來,一一告訴。匠山道:“可不是,你父親受屈了,明早自當替你父親一行,今日且睡。”不知匠山嚮申公如何說法,且看下回。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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