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朱子語類   》 捲一至十      朱熹 Zhu Xi

  朱子語類捲第一
  理氣上
  太極天地上
  問:「太極不是未有天地之先有個渾成之物,是天地萬物之理總名否?」曰:「太極衹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先有此理。動而生陽,亦衹是理;靜而生陰,亦衹是理。」問:「太極解何以先動而後靜,先用而後體,先感而後寂?」曰:「在陰陽言,則用在陽而體在陰,然動靜無端,陰陽無始,不可分先後。今衹就起處言之,畢竟動前又是靜,用前又是體,感前又是寂,陽前又是陰,而寂前又是感,靜前又是動,將何者為先後?不可衹道今日動便為始,而昨日靜更不說也。如鼻息,言呼吸則辭順,不可道吸呼。畢竟呼前又是吸,吸前又是呼。」淳。
  問:「昨謂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先有理,如何?」曰:「未有天地之先,畢竟也衹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無此理,便亦無天地,無人無物,都無該載了!有理,便有氣流行,發育萬物。」曰:「發育是理發育之否?」曰:「有此理,便有此氣流行發育。理無形體。」曰:「所謂體者,是強名否?」曰:「是。」曰:「理無極,氣有極否?」曰:「論其極,將那處做極?」淳。
  若無太極,便不?了天地!方子。
  太極衹是一個「理」字。人傑。
  有是理後生是氣,自「一陰一陽之謂道」推來。此性自有仁義。德明。
  天下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銖。
  先有個天理了,卻有氣。氣積為質,而性具焉。敬仲。
  問理與氣。曰:「伊川說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萬物而言,衹是一個理;及在人,則又各自有一個理。」夔孫。
  問理與氣。曰:「有是理便有是氣,但理是本,而今且從理上說氣。如雲:『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不成動已前便無靜。程子曰:『動靜無端。』蓋此亦是且自那動處說起。若論著動以前又有靜,靜以前又有動,如雲:『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這『繼』字便是動之端。若衹一開一闔而無繼,便是闔殺了。」又問:「繼是動靜之間否?」曰:「是靜之終,動之始也。且如四時,到得鼕月,萬物都歸窠了;若不生,來年便都息了。蓋是貞復生元,無窮如此。」又問:「元亨利貞是備個動靜陰陽之理,而易衹是幹有之?」曰:「若論文王易,本是作『大亨利貞』,衹作兩字說。孔子見這四字好,便挑開說了。所以某嘗說,易難看,便是如此。伏羲自是伏羲易,文王自是文王易,孔子因文王底說,又卻出入乎其間也。」又問:「有是理而後有是氣。未有人時,此理何在?」曰:「也衹在這裏。如一海水,或取得一杓,或取得一擔,或取得一碗,都是這海水。但是他為主,我為客;他較長久,我得之不久耳。」夔孫。義剛錄同。
  問:「先有理,抑先有氣?」曰:「理未嘗離乎氣。然理形而上者,氣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豈無先後!理無形,氣便粗,有渣滓。」淳。
  或問:「必有是理,然後有是氣,如何?」曰:「此本無先後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從來,則須說先有是理。然理又非別為一物,即存乎是氣之中;無是氣,則是理亦無挂搭處。氣則為金木水火,理則為仁義禮智。」人傑。
  或問「理在先,氣在後」。曰:「理與氣本無先後之可言。但推上去時,卻如理在先,氣在後相似。」又問:「理在氣中發見處如何?」曰:「如陰陽五行錯綜不失條緒,便是理。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着。故康節雲:『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區宇;物者,身之舟車。』」問道之體用。曰:「假如耳便是體,聽便是用;目是體,見是用。」祖道。
  或問先有理後有氣之說。曰:「不消如此說。而今知得他合下是先有理,後有氣邪;後有理,先有氣邪?皆不可得而推究。然以意度之,則疑此氣是依傍這理行。及此氣之聚,則理亦在焉。蓋氣則能凝結造作,理卻無情意,無計度,無造作。衹此氣凝聚處,理便在其中。且如天地間人物草木禽獸,其生也,莫不有種,定不會無種子白地生出一個物事,這個都是氣。若理,則衹是個淨潔空闊底世界,無形跡,他卻不會造作;氣則能醖釀凝聚生物也。但有此氣,則理便在其中。」僩。
  問:「有是理便有是氣,似不可分先後?」曰:「要之,也先有理。衹不可說是今日有是理,明日卻有是氣;也須有先後。且如萬一山河大地都陷了,畢竟理卻衹在這裏。」鬍泳。
  徐問:「天地未判時,下面許多都已有否?」曰:「衹是都有此理,天地生物千萬年,古今衹不離許多物。」淳天地。
  問:「天地之心亦靈否?還衹是漠然無為?」曰:「天地之心不可道是不靈,但不如人恁地思慮。伊川曰:『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淳。
  問:「天地之心,天地之理。理是道理,心是主宰底意否?」曰:「心固是主宰底意,然所謂主宰者,即是理也,不是心外別有個理,理外別有個心。」又問:「此『心』字與『帝』字相似否?」曰:「『人』字似『天』字,『心』字似『帝』字。」夔孫。義剛同。
  道夫言:「嚮者先生教思量天地有心無心。近思之,竊謂天地無心,仁便是天地之心。若使其有心,必有思慮,有營為。天地曷嘗有思慮來!然其所以『四時行,百物生』者,蓋以其合當如此便如此,不待思維,此所以為天地之道。」曰:「如此,則易所謂『復其見天地之心』,『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又如何?如公所說,祇說得他無心處爾。若果無心,則須牛生出馬,桃樹上發李花,他又卻自定。程子曰:『以主宰謂之帝,以性情謂之幹。』他這名義自定,心便是他個主宰處,所以謂天地以生物為心。中間欽夫以為某不合如此說。某謂天地別無勾當,衹是以生物為心。一元之氣,運轉流通,略無停間,衹是生出許多萬物而已。」問:「程子謂:『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曰:「這是說天地無心處。且如『四時行,百物生』,天地何所容心?至於聖人,則順理而已,復何為哉!所以明道雲:『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說得最好。」問:「普萬物,莫是以心周遍而無私否?」曰:「天地以此心普及萬物,人得之遂為人之心,物得之遂為物之心,草木禽獸接着遂為草木禽獸之心,衹是一個天地之心爾。今須要知得他有心處,又要見得他無心處,衹恁定說不得。」道夫。
  萬物生長,是天地無心時;枯槁欲生,是天地有心時。方。
  問:「『上帝降衷於民。』『天將降大任於人。』『天佑民,作之君。』『天生物,因其纔而篤。』『作善,降百祥;作不善,降百殃。』『天將降非常之禍於此世,必預出非常之人以擬之。』凡此等類,是蒼蒼在上者真有主宰如是邪?抑天無心,衹是推原其理如此?」曰:「此三段衹一意。這個也衹是理如此。氣運從來一盛了又一衰,一衰了又一盛,衹管恁地循環去,無有衰而不盛者。所以降非常之禍於世,定是生出非常之人。邵堯夫經世吟雲:『義軒堯舜,湯武桓文,皇王帝霸,父子君臣。四者之道,理限於秦,降及兩漢,又歷三分。東西俶擾,南北紛紜,五鬍、十姓,天紀幾棼。非唐不濟,非宋不存,千世萬世,中原有人!』蓋一治必又一亂,一亂必又一治。夷狄衹是夷狄,須是還他中原。」淳。
  帝是理為主。淳。
  蒼蒼之謂天。運轉周流不已,便是那個。而今說天有個人在那裏批判罪惡,固不可;說道全無主之者,又不可。這裏要人見得。僩。又僩問經傳中「天」字。曰:「要人自看得分曉,也有說蒼蒼者,也有說主宰者,也有單訓理時。」
  天地初間衹是陰陽之氣。這一個氣運行,磨來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許多渣滓;裏面無處出,便結成個地在中央。氣之清者便為天,為日月,為星辰,衹在外,常周環運轉。地便衹在中央不動,不是在下。淳。
  清剛者為天,重濁者為地。道夫。
  天運不息,晝夜輾轉,故地榷在中間。使天有一息之停,則地須陷下。惟天運轉之急,故凝結得許多渣滓在中間。地者,氣之渣滓也,所以道「輕清者為天,重濁者為地」。道夫。
  天以氣而依地之形,地以形而附天之氣。天包乎地,地特天中之一物爾。天以氣而運乎外,故地榷在中間,隤然不動。使天之運有一息停,則地須陷下。道夫。
  天包乎地,天之氣又行乎地之中,故橫渠雲:『地對天不過。』振。
  地卻是有空闕處。天卻四方上下都周匝無空闕,逼塞滿皆是天。地之四嚮底下卻靠着那天。天包地,其氣無不通。恁地看來,渾衹是天了。氣卻從地中迸出,又見地廣處。淵。
  季通雲:「地上便是天。」端蒙。
  天衹是一個大底物,須是大着心腸看他,始得。以天運言之,一日固是轉一匝;然又有大轉底時候,不可如此偏滯求也。僩。
  天明,則日月不明。天無明。夜半黑淬淬地,天之正色。僩。
  山河大地初生時,須尚軟在。氣質。
  方子。
  「天地始初混沌未分時,想衹有水火二者。水之滓腳便成地。今登高而望,群山皆為波浪之狀,便是水泛如此。衹不知因甚麽時凝了。初間極軟,後來方凝得硬。」問:「想得如潮水涌起沙相似?」曰:「然。水之極濁便成地,火之極清便成風霆雷電日星之屬。」僩。
  西北地至高。地之高處,又不在天之中。義剛。
  唐太宗用兵至極北處,夜亦不曾太暗,少頃即天明。謂在地尖處,去天地上下不相遠,掩日光不甚得。揚。
  地有絶處。唐太宗收至骨利幹,置堅昆都督府。其地夜易曉,夜亦不甚暗,蓋當地絶處,日影所射也。其人發皆赤。揚。
  通鑒說,有人適外國,夜熟一羊脾而天明。此是地之角尖處。日入地下,而此處無所遮蔽,故常光明;及從東出而為曉,其所經遮蔽處亦不多耳。義剛。
  問:「康節論六合之外,恐無外否?」曰:「理無內外,六合之形須有內外。日從東畔升,西畔沉,明日又從東畔升。這上面許多,下面亦許多,豈不是六合之內!歷傢算氣,衹算得到日月星辰運行處,上去更算不得。安得是無內外!」淳。
  問:「自開闢以來,至今未萬年,不知已前如何?」曰:「已前亦須如此一番明白來。」又問:「天地會壞否?」曰:「不會壞。衹是相將人無道極了,便一齊打合,混沌一番,人物都盡,又重新起。」問:「生第一個人時如何?」曰:「以氣化。二五之精合而成形,釋傢謂之化生。如今物之化生甚多,如虱然。」揚。
  「天地不恕」,謂肅殺之類。振。
  可幾問:「大鈞播物,還是一去便休,也還有去而復來之理?」曰:「一去便休耳,豈有散而復聚之氣!」道夫。氣。
  造化之運如磨,上面常轉而不止。萬物之生,似磨中撒出,有粗有細,自是不齊。又曰:「天地之形,如人以兩?相合,貯水於內。以手常常掉開,則水在內不出;稍住手,則水漏矣。」過。
  問氣之伸屈。曰:「譬如將水放鍋裏煮,水既幹,那泉水依前又來,不到得將已幹之水去做它。」夔孫。
  人呼氣時,腹卻脹;吸氣時,腹卻厭。論來,呼而腹厭,吸而腹脹,乃是。今若此者,蓋呼氣時,此一口氣雖出,第二口氣復生,故其腹脹;及吸氣時,其所生之氣又從裏趕出,故其腹卻厭。大凡人生至死,其氣衹管出,出盡便死。如吸氣時,非是吸外氣而入,衹是住得一霎時,第二口氣又出,若無得出時便死。老子曰:「天地之間,其猶橐鑰乎,動而不屈,虛而愈出。」橐鑰衹是今之?扇耳。廣。
  數衹是算氣之節候。大率衹是一個氣。陰陽播而為五行,五行中各有陰陽。甲乙木,丙丁火;春屬木,夏屬火。年月日時無有非五行之氣,甲乙丙丁又屬陰屬陽,衹是二五之氣。人之生,適遇其氣,有得清者,有得濁者,貴賤壽夭皆然,故有參錯不齊如此。聖賢在上,則其氣中和;不然,則其氣偏行。故有得其氣清,聰明而無福祿者;亦有得其氣濁,有福祿而無知者,皆其氣數使然。堯舜禹臯文武周召得其正,孔孟夷齊得其偏者也。至如極亂之後,五代之時,又卻生許多聖賢,如祖宗諸臣者,是極而復者也。揚錄雲:「碩果不食之理。」如大睡一覺,及醒時卻有精神。揚錄此下云:「今卻詭詐玩弄,未有醒時。非積亂之甚五六十年,即定氣息未蘇了,是大可憂也!」
  天地統是一個大陰陽。一年又有一年之陰陽,一月又有一月之陰陽,一日一時皆然。端蒙。陰陽五行。
  陰陽五行之理,須常常看得在目前,則自然牢固矣。人傑。
  陰陽是氣,五行是質。有這質,所以做得物事出來。五行雖是質,他又有五行之氣做這物事,方得。然卻是陰陽二氣截做這五個,不是陰陽外別有五行。如十幹甲乙,甲便是陽,乙便是陰。高。淵同。
  問:「前日先生答書云:『陰陽五行之為性,各是一氣所稟,而性則一也。』兩『性』字同否?」曰:「一般。」又曰:「同者理也,不同者氣也。」又曰:「他所以道『五行之生各一其性。』」節復問:「這個莫是木自是木,火自是火,而其理則一?」先生應而曰:「且如這個光,也有在硯蓋上底,也有在墨上底,其光則一也。」節。
  五行相為陰陽,又各自為陰陽。端蒙。
  氣之精英者為神。金木水火土非神,所以為金木水火土者是神。在人則為理,所以為仁義禮智信者是也。植。
  金木水火土雖曰『五行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不可不知。康節卻細推出來。僩。
  天一自是生水,地二自是生火。生水衹是合下便具得濕底意思。木便是生得一個軟底,金便是生出得一個硬底。五行之說,正蒙中說得好。又曰:「木者,土之精華也。」又記曰:「水火不出於土,正蒙一段說得最好,不胡亂下一字。」節。
  問:「黃寺丞雲:『金木水火體質屬土。』」曰:「正蒙有一說好,衹說金與木之體質屬土,水與火卻不屬土。」問:「火附木而生,莫亦屬土否?」曰:「火自是個虛空中物事。」問:「衹溫熱一作「暖」。之氣便是火否?」曰:「然。」鬍泳。僩同。
  水火清,金木濁,土又濁。可學。
  論陰陽五行,曰:「康節說得法密,橫渠說得理透。邵伯溫載伊川言曰:『嚮惟見周茂叔語及此,然不及先生之有條理也。』欽夫以為伊川未必有此語,蓋伯溫妄載。某則以為此語恐誠有之。」方子。
  土無定位,故今歷傢以四季之月十八日為土,分得七十二日。若說播五行於四時,以十幹推之,亦得七十二日。方子。高同。
  問:「四時取火,何為季夏又取一番?」曰:「土旺於未,故再取之。土寄旺四季,每季皆十八日,四個十八日,計七十二日。其他四行分四時,亦各得七十二日。五個七十二日,共湊成三百六十日也。」僩。
  問:「古者取火,四時不同。不知所取之木既別,則火亦異否?」曰:「是如此。」鬍泳。
  火中有黑,陽中陰也;水外黑洞洞地,而中卻明者,陰中之陽也。故水謂之陽,火謂之陰,亦得。伯羽。
  陰以陽為質,陽以陰為質。水內明而外暗,火內暗而外明。橫渠曰「陰陽之精,互藏其宅」,正此意也。坎、離。道夫。
  清明內影,濁明外影;清明金水,濁明火日。僩。
  天有春夏秋鼕,地有金木水火,人有仁義禮智,皆以四者相為用也。季札。
  春為感,夏為應;秋為感,鼕為應。若統論,春夏為感,秋鼕為應;明歲春夏又為感。可學。四時。
  問學者雲:「古人排十二時是如何?」諸生思未得。先生雲:「『志』是從『之』,從『心』,乃是心之所之。古『時』字從『之』,從『日』,亦是日之所至。蓋日至於午,則謂之午時;至未,則謂之未時。十二時皆如此推。古者訓『日』字,實也;『月』字,缺也。月則有缺時,日常實,是如此。如天行亦有差,月星行又遲,趕它不上。惟日,鐵定如此。」又云:「看北斗,可以見天之行。」夔孫。
  
  
  朱子語類捲第二
  理氣下
  天地下
  天文有半邊在上面,須有半邊在下面。僩。
  如何見得天有三百六十度?甚麽人去量來?衹是天行得過處為度。天之過處,便是日之退處。日月會為辰。節。
  有一常見不隱者為天之蓋,有一常隱不見者為天之底。節。
  叔器問:「天有幾道?」曰:「據歷傢說有五道。而今且將黃赤道說,赤道正在天之中,如合子縫模樣,黃道是在那赤道之間。」義剛。
  問同度同道。曰:「天有黃道,有赤道。天正如一圓匣相似,赤道是那匣子相合縫處,在天之中。黃道一半在赤道之內,一半在赤道之外,東西兩處與赤道相交。度,卻是將天橫分為許多度數。會時是日月在那黃道赤道十字路頭相交處塚撞着。望時是月與日正相嚮。如一個在子,一個在午,皆同一度。謂如月在畢十一度,日亦在畢十一度。雖同此一度,卻南北相嚮。日所以蝕於朔者,月常在下,日常在上,既是相會,被月在下面遮了日,故日蝕。望時月蝕,固是陰敢與陽敵,然歷傢又謂之暗虛。蓋火日外影,其中實暗,到望時恰當着其中暗處,故月蝕。僩。
  問:「周天之度,是自然之數,是強分?」曰:「天左旋,一晝一夜行一周,而又過了一度。以其行過處,一日作一度,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方是一周。衹將南北表看:今日恁時看,時有甚星在表邊;明日恁時看,這星又差遠,或別是一星了。」鬍泳。
  天一日周地一遭,更過一度。日即至其所,趕不上一度。月不及十三度。天一日過一度,至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則及日矣,與日一般,是為一期。揚。
  天行至健,一日一夜一周,天必差過一度。日一日一夜一周恰好,月卻不及十三度有奇。衹是天行極速,日稍遲一度,月必遲十三度有奇耳。因舉陳元滂雲:「衹似在圓地上走,一人過急一步,一人差不及一步,又一人甚緩,差數步也。」天行衹管差過,故歷法亦衹管差。堯時昏旦星中於午,月令差於未,漢晉以來又差,今比堯時似差及四分之一。古時鼕至日在牽牛,今卻在鬥。德明。
  天最健,一日一周而過一度。日之健次於天,一日恰好行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但比天為退一度。月比日大故緩,比天為退十三度有奇。但歷傢衹算所退之度,卻雲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此乃截法,故有日月五星右行之說,其實非右行也。橫渠曰:「天左旋,處其中者順之,少遲則反右矣。」此說最好。書疏「璣衡」,禮疏「星回於天」,漢志天體,瀋括渾儀議,皆可參考。閎祖。
  問:「天道左旋,自東而西,日月右行,則如何?」曰:「橫渠說日月皆是左旋,說得好。蓋天行甚健,一日一夜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進過一度。日行速,健次於天,一日一夜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正恰好。比天進一度,則日為退一度。二日天進二度,則日為退二度。積至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則天所進過之度,又恰周得本數;而日所退之度,亦恰退盡本數,遂與天會而成一年。月行遲,一日一夜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行不盡,比天為退了十三度有奇。進數為順天而左,退數為逆天而右。歷傢以進數難算,衹以退數算之,故謂之右行,且曰:『日行遲,月行速。』然則日行卻得其正,故揚子太玄首便說日雲雲。嚮來久不曉此,因讀月令『日窮於次』疏中有天行過一度之說,推之乃知其然。又如書『齊七政』疏中二三百字,說得天之大體亦好。後漢歷志亦說得好。」義剛錄雲:「前漢歷志說道理處少,不及東漢志較詳。」淳問:「月令疏『地鼕上騰,夏下降』,是否?」曰:「未便理會到此。且看大綱識得後,此處用度算方知。」淳。義剛同。
  天左旋,日月亦左旋。但天行過一度,日衹在此,當卯而卯,當午而午。某看得如此,後來得禮記說,暗與之合。泳。
  天道與日月五星皆是左旋。天道日一周天而常過一度。日亦日一周天,起度端,終度端,故比天道常不及一度。月行不及十三度四分度之一。今人卻雲月行速,日行遲,此錯說也。但歷傢以右旋為說,取其易見日月之度耳。至。
  問天道左旋,日月星辰右轉。曰:「自疏傢有此說,人皆守定。某看天上日月星不曾右轉,衹是隨天轉。天行健,這個物事極是轉得速。且如今日日與月星都在這度上,明日旋一轉,天卻過了一度;日遲些,便欠了一度;月又遲些,又欠了十三度。如歲星須一轉爭了三十度。要看歷數子細,衹是『璇璣玉衡』疏載王蕃渾天說一段極精密,可檢看,便是說一個現成天地了。月常光,但初二三日照衹照得那一邊,過幾日漸漸移得正,到十五日,月與日正相望。到得月中天時節,日光在地下,迸從四邊出,與月相照,地在中間,自遮不過。今月中有影,雲是莎羅樹,乃是地形,未可知。」賀孫。
  義剛言:「伯靖以為天是一日一周,日則不及一度,非天過一度也。」曰:「此說不是。若以為天是一日一周,則四時中星如何解不同?更是如此,則日日一般,卻如何紀歲?把甚麽時節做定限?若以為天不過而日不及一度,則趲來趲去,將次午時便打三更矣!」因取禮記月令疏指其中說早晚不同,及更行一度兩處,曰:「此說得甚分明。其他歷書都不如此說。蓋非不曉,但是說滑了口後,信口說,習而不察,更不去子細檢點。而今若就天裏看時,衹是行得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若把天外來說,則是一日過了一度。季通常有言:『論日月,則在天裏;論天,則在太虛空裏。若去太虛空裏觀那天,自是日月羇得不在舊時處了。』」先生至此,以手畫輪子,曰:「謂如今日在這一處,明日自是又羇動着些子,又不在舊時處了。」又曰:「天無體,衹二十八宿便是天體。日月皆從角起,天亦從角起。日則一日運一周,依舊衹到那角上;天則一周了,又過角些子。日日纍上去,則一年便與日會。」次日,仲默附至天說曰:「天體至圓,周圍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繞地左旋,常一日一周而過一度。日麗天而少遲,故日行一日,亦繞地一周,而在天為不及一度。積三百六十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而與天會,是一歲日行之數也。月麗天而尤遲,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積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與日會。十二會,得全日三百四十八,餘分之積,又五千九百八十八。如日法,九百四十而一,得六,不盡三百四十八。通計得日三百五十四,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四十八,是一歲月行之數也。歲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三百六十日者,一歲之常數也。故日與天會,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為氣盈。月與日會,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為朔虛。合氣盈朔虛而閏生焉。故一歲閏率則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三歲一閏,則三十二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六百單一;五歲再閏,則五十四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七十五。十有九歲七閏,則氣朔分齊,是為一章也。」先生以此示義剛,曰:「此說也分明。」義剛。
  天道左旋,日月星並左旋。星不是貼天。天是陰陽之氣在上面,下人看,見星隨天去耳。宇。
  問:「經星左旋,緯星與日月右旋,是否?」曰:「今諸傢是如此說。橫渠說天左旋,日月亦左旋。看來橫渠之說極是。衹恐人不曉,所以詩傳衹載舊說。」或曰:「此亦易見。如以一大輪在外,一小輪載日月在內,大輪轉急,小輪轉慢。雖都是左轉,衹有急有慢,便覺日月似右轉了。」曰:「然。但如此,則歷傢『逆』字皆着改做『順』字,『退』字皆着改做『進』字。」僩。
  晉天文志論得亦好,多是許敬宗為之。日月隨天左旋,如橫渠說較順。五星亦順行。歷傢謂之緩者反是急,急者反是緩。歷數,謂日月星所經歷之數。揚。
  問:「日是陽,如何反行得遲如月?」曰:「正是月行得遲。」問:「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曰:「歷傢是將他退底度數為進底度數。天至健,故日常不及他一度;月又遲,故不及天十三度有奇。且如月生於西,一夜一夜漸漸嚮東,便可見月退處。」問:「如此說,則是日比天行遲了一度,月比天行遲了十三度有奇。」曰:「歷傢若如此說,則算着那相去處度數多。今衹以其相近處言,故易算。聞季通雲:『西域有九執歷,卻是順算。』」鬍泳。
  程子言日升降於三萬裏,是言黃赤道之間相去三萬裏。天日月星皆是左旋,衹有遲速。天行較急,一日一夜繞地一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又進過一度。日行稍遲,一日一夜繞地恰一周,而於天為退一度。至一年,方與天相值在恰好處,是謂一年一周天。月行又遲,一日一夜繞地不能匝,而於天常退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至二十九日半強,恰與天相值在恰好處,是謂一月一周天。月衹是受日光。月質常圓,不曾缺,如圓球,衹有一面受日光。望日日在酉,月在卯,正相對,受光為盛。天積氣,上面勁,衹中間空,為日月來往。地在天中,不甚大,四邊空。有時月在天中央,日在地中央,則光從四旁上受於月。其中昏暗,便是地影。望以後,日與月行便差背嚮一畔,相去漸漸遠,其受光面不正,至朔行又相遇。日與月正緊相合,日便蝕,無光。月或從上過,或從下過,亦不受光。星亦是受日光,但小耳。北辰中央一星甚小,謝氏謂「天之機」,亦略有意,但不似「天之樞」較切。淳。
  日月升降三萬裏之中,此是主黃道相去遠近而言。若天之高,則裏數又煞遠。或曰八萬四千裏,未可知也。立八尺之表,以候尺有五寸之景,寸當千裏,則尺有五寸恰當三萬裏之半。日去表有遠近,故景之長短為可驗也。歷傢言天左旋,日月星辰右行,非也。其實天左旋,日月星辰亦皆左旋。但天之行疾如日,天一日一周,更攙過一度,日一日一周,恰無贏縮,以月受日光為可見。月之望,正是日在地中,月在天中,所以日光到月,四伴更無虧欠;唯中心有少壓翳處,是地有影蔽者爾。及日月各在東西,則日光到月者止及其半,故為上弦;又減其半,則為下弦。逐夜增減,皆以此推。地在天中,不為甚大,衹將日月行度折算可知。天包乎地,其氣極緊。試登極高處驗之,可見形氣相催,緊束而成體。但中間氣稍寬,所以容得許多品物。若一例如此氣緊,則人與物皆消磨矣!謂日月衹是氣到寅上則寅上自光,氣到卯上則卯上自光者,亦未必然。既曰日月,則自是各有一物,方始各有一名。星光亦受於日,但其體微爾。五星之色各異,觀其色,則金木水火之名可辯。衆星光芒閃爍,五星獨不如此。衆星亦皆左旋,唯北辰不動,在北極五星之旁一小星是也。蓋此星獨居天軸,四面如輪盤,環繞旋轉,此獨為天之樞紐是也。日月薄蝕,衹是二者交會處,二者緊合,所以其光掩沒,在朔則為日食,在望則為月蝕,所謂「紓前縮後,近一遠三」。如自東而西,漸次相近,或日行月之旁,月行日之旁,不相掩者皆不蝕。唯月行日外而掩日於內,則為日蝕;日行月外而掩月於內,則為月蝕。所蝕分數,亦推其所掩之多少而已。謨。
  日月升降三萬裏中,謂夏至謂鼕至,其間黃道相去三萬裏。夏至黃道高,鼕至黃道低。伊川誤認作東西相去之數。形器之物,雖天地之大,亦有一定中處。伊川謂「天地無適而非中」,非是。揚。
  先生論及璣衡及黃赤道日月躔度,潘子善言:「嵩山本不當天之中,為是天形欹側,遂當其中耳。」曰:「嵩山不是天之中,乃是地之中。黃道赤道皆在嵩山之北。南極北極,天之樞紐,衹有此處不動,如磨臍然。此是天之中至極處,如人之臍帶也。」銖。
  「周髀法謂極當天中,日月繞天而行,遠而不可見者為盡。此說不是。」問:「論語或問中雲:『南極低入地三十六度,北極高出地三十六度。』如何?」曰:「圓徑七十二度,極正居其中。堯典疏義甚詳。」德明。
  季通嘗設一問雲:「極星衹在天中,而東西南北皆取正於極,而極星皆在其上,何也?」某無以答。後思之,衹是極星便是北,而天則無定位。義剛。
  南極在下七十二度,常隱不見。唐書說,有人至海上,見南極下有數大星甚明。此亦在七十二度之內。義剛。
  月體常圓無闕,但常受日光為明。初三四是日在下照,月在西邊明,人在這邊望,衹見在弦光。十五六則日在地下,其光由地四邊而射出,月被其光而明。月中是地影。月,古今人皆言有闕,惟瀋存中雲無闕。揚。
  「月無盈闕,人看得有盈闕。蓋晦日則月與日相迭了,至初三方漸漸離開去,人在下面側看見,則其光闕。至望日則月與日正相對,人在中間正看見,則其光方圓。」因雲,禮運言:「播五行於四時,和而後月生也。」如此,則氣不和時便無月,恐無此理。其雲「三五而盈,三五而闕」,彼必不曾以理推之。若以理推之,則無有盈闕也。畢竟古人推究事物,似亦不甚子細。或云:「恐是說元初有月時。」曰:「也說不得。」燾。
  問「弦望」之義。曰:「上弦是月盈及一半,如弓之上弦;下弦是月虧了一半,如弓之下弦。」又問:「是四分取半否?」曰:「如二分二至,也是四分取半。」因說歷傢謂「紓前縮後,近一遠三」。以天之圍言之,上弦與下弦時,月日相看,皆四分天之一。僩。
  問:「月本無光,受日而有光。季通雲:『日在地中,月行天上。所以光者,以日氣從地四旁周圍空處迸出,故月受其光。』」先生曰:「若不如此,月何緣受得日光?方合朔時,日在上,月在下,則月面嚮天者有光,嚮地者無光,故人不見。及至望時,月面嚮人者有光,嚮天者無光,故見其圓滿。若至弦時,所謂『近一遠三』,衹合有許多光。」又云:「月常有一半光。月似水,日照之,則水面光倒射壁上,乃月照也。」問:「星受日光否?」曰:「星恐自有光。」德明。
  問:「月受日光,衹是得一邊光?」曰:「日月相會時,日在月上,不是無光,光都載在上面一邊,故地上無光。到得日月漸漸相遠時,漸擦挫,月光漸漸見於下。到得望時,月光渾在下面一邊。望後又漸漸光嚮上去。」鬍泳。
  或問:「月中黑影是地影否?」曰:「前輩有此說,看來理或有之。然非地影,乃是地形倒去遮了他光耳。如鏡子中被一物遮住其光,故不甚見也。蓋日以其光加月之魄,中間地是一塊實底物事,故光照不透而有此黑暈也。」問:「日光從四邊射入月光,何預地事,而礙其光?」曰:「終是被這一塊實底物事隔住,故微有礙耳。」或錄雲:「今人剪紙人貼鏡中,以火光照之,則壁上圓光中有一人。月為地所礙,其黑暈亦猶是耳。」
  康節謂:「日,太陽也;月,少陰也;星,少陽也;辰,太陰也。星辰,非星也。」又曰:「辰弗集於房。」房者,捨也。故十二辰亦謂之十二捨。上「辰」字謂日月也,所謂三辰。北斗去辰爭十二來度。日蝕是日月會合處。月合在日之下,或反在上,故蝕。月蝕是日月正相照。伊川謂月不受日光,意亦相近。蓋陰盛亢陽,而不少讓陽故也。又曰:「日月會合,故初一初二,月全無光。初三漸開,方微有弦上光,是哉生明也。開後漸亦光,至望則相對,故圓。此後復漸相近,至晦則復合,故暗。月之所以虧盈者此也。」伯羽。
  問:「自古以日月之蝕為災異。如今歷傢卻自預先算得,是如何?」曰:「衹大約可算,亦自有不合處。有歷傢以為當食而不食者,有以為不當食而食者。」木之。
  歷傢之說,謂日光以望時遙奪月光,故月食;日月交會,日為月掩,則日食。然聖人不言月蝕日,而以「有食」為文者,闕於所不見。閎祖。
  日食是為月所掩,月食是與日爭敵。月饒日些子,方好無食。揚。
  日月交蝕。暗虛。道夫。
  「遇險」,謂日月相遇,陽遇陰為險也。振。
  日月食皆是陰陽氣衰。徽廟朝曾下詔書,言此定數,不足為災異,古人皆不曉歷之故。揚。
  橫渠言,日月五星亦隨天轉。如二十八宿隨天而定,皆有光芒;五星逆行而動,無光芒。揚。
  緯星是陰中之陽,經星是陽中之陰。蓋五星皆是地上木火土金水之氣上結而成,卻受日光。經星卻是陽氣之餘凝結者,疑得也受日光。但經星則閃爍開闔,其光不定。緯星則不然,縱有芒角,其本體之光亦自不動,細視之可見。僩。
  莫要說水星。蓋水星貼着日行,故半月日見。泳。
  夜明多是星月。早日欲上未上之際,已先爍退了星月之光,然日光猶未上,故天欲明時,一霎時暗。揚。
  星有墮地其光燭天而散者,有變為石者。揚。
  分野之說始見於春秋時,而詳於漢志。然今左傳所載大火辰星之說,又卻衹因其國之先曾主二星之祀而已。是時又未有所謂趙魏晉者。然後來占星者又卻多驗,殊不可曉。廣。
  叔重問星圖。曰:「星圖甚多,衹是難得似。圓圖說得頂好。天彎,紙卻平。方圖又卻兩頭放小不得。」又曰:「那個物事兩頭小,中心漲。」又曰:「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想見衹是說赤道。兩頭小,必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節。
  風衹如天相似,不住旋轉。今此處無風,蓋或旋在那邊,或旋在上面,都不可知。如夏多南風,鼕多北風,此亦可見。廣。
  霜衹是露結成,雪衹是雨結成。古人說露是星月之氣,不然。今高山頂上雖晴亦無露。露衹是自下蒸上。人言極西高山上亦無雨雪。廣。
  「高山無霜露,卻有雪。某嘗登雲𠔌。晨起穿林薄中,並無露水沾衣。但見煙霞在下,茫然如大洋海,衆山僅露峰尖,煙雲環繞往來,山如移動,天下之奇觀也!」或問:「高山無霜露,其理如何?」曰:「上面氣漸清,風漸緊,雖微有霧氣,都吹散了,所以不結。若雪,則衹是雨遇寒而凝,故高寒處雪先結也。道傢有高處有萬裏剛風之說,便是那裏氣清緊。低處則氣濁,故緩散。想得高山更上去,立人不住了,那裏氣又緊故也。離騷有九天之說,註傢妄解,雲有九天。據某觀之,衹是九重。蓋天運行有許多重數。以手畫圖暈,自內繞出至外,其數九。裏面重數較軟,至外面則漸硬。想到第九重,衹成硬殼相似,那裏轉得又愈緊矣。」僩。
  雪花所以必六出者,蓋衹是霰下,被猛風拍開,故成六出。如人擲一團爛泥於地,泥必灒開成棱瓣也。又,六者陰數,大陰玄精石亦六棱,蓋天地自然之數。僩。
  問竜行雨之說。曰:「竜,水物也。其出而與陽氣交蒸,故能成雨。但尋常雨自是陰陽氣蒸鬱而成,非必竜之為也。『密雲不雨,尚往也』,蓋止是下氣上升,所以未能雨。必是上氣蔽蓋無發泄處,方能有雨。橫渠正蒙論風雷雲雨之說最分曉。」木之。
  問:「雷電,程子曰:『衹是氣相摩軋。』是否?」曰:「然。」「或以為有神物。」曰:「氣聚則須有,然纔過便散。如雷斧之類,亦是氣聚而成者。但已有渣滓,便散不得,此亦屬『成之者性。』張子云:『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廣大堅固。』即此理也。」。
  雷如今之爆杖,蓋鬱積之極而迸散者也。方子。
  十月雷鳴。曰:「恐發動了陽氣。所以大雪為豐年之兆者,雪非豐年,蓋為凝結得陽氣在地,來年發達生長萬物。」敬仲。
  雷雖衹是氣,但有氣便有形。如蝃蝀本衹是薄雨為日所照成影,然亦有形,能吸水,吸酒。人傢有此,或為妖,或為祥。義剛。
  虹非能止雨也,而雨氣至是已薄,亦是日色射散雨氣了。揚。
  伊川說:「世間人說雹是蜥蜴做,初恐無是理。」看來亦有之。衹謂之全是蜥蜴做,則不可耳。自有是上面結作成底,也有是蜥蜴做底,某少見十九伯說親見如此。記在別錄。十九伯誠確人,語必不妄。又,此間王三哥之祖參議者雲,嘗登五臺山,山極高寒,盛夏?綿被去。寺僧曰:「官人帶被來少。」王甚怪之。寺僧又為藉得三兩條與之。中夜之間寒甚,擁數床綿被,猶不暖。蓋山頂皆蜥蜴含水,吐之為雹。少間,風雨大作,所吐之雹皆不見。明日下山,則見人言,昨夜雹大作。問,皆如寺中所見者。又,夷堅志中載劉法師者,後居隆興府西山修道。山多蜥蜴,皆如手臂大。與之餅餌,皆食。一日,忽領無限蜥蜴入庵,井中之水皆為飲盡。飲幹,即吐為雹。已而風雨大作,所吐之雹皆不見。明日下山,則人言所下之雹皆如蜥蜴所吐者。蜥蜴形狀亦如竜,是陰屬。是這氣相感應,使作得他如此。正是陰陽交爭之時,所以下雹時必寒。今雹之兩頭皆尖,有棱道。疑得初間圓,上面陰陽交爭,打得如此碎了。「雹」字從「雨」,從「包」,是這氣包住,所以為雹也。
  古今歷傢衹推算得個陰陽消長界分耳。人傑。歷。
  太史公歷書是說太初,然卻是顓頊四分歷。劉歆作三統歷。唐一行大衍歷最詳備。五代王樸司天考亦簡嚴。然一行王樸之歷,皆止用之二三年即差。王樸歷是七百二十加去。季通所用,卻依康節三百六十數。人傑。
  今之造歷者無定法,衹是趕天之行度以求合,或過則損,不及則益,所以多差。因言,古之鍾律紐算,寸分毫釐絲忽皆有定法,如合符契,皆自然而然,莫知所起。古之聖人,其思之如是之巧,然皆非私意撰為之也。意古之歷書,亦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三代而下,造歷者紛紛莫有定議,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由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季通嘗言:「天之運無常。日月星辰積氣,皆動物也。其行度疾速,或過不及,自是不齊。使我之法能運乎天,而不為天之所運,則其疏密遲速,或過不及之間,不出乎我。此虛寬之大數縱有差忒,皆可推而不失矣。何者?以我法之有定而律彼之無定,自無差也。」季通言非是。天運無定,乃其行度如此,其行之差處亦是常度。但後之造歷者,其為數窄狹,而不足以包之爾。僩。
  問:「歷法何以推月之大小?」曰:「衹是以每月二十九日半,六百四十分日之二十九計之,觀其合朔為如何。如前月大,則後月初二日月生明;前月小,則後月初三日月生明。」人傑。
  閏餘生於朔不盡周天之氣。周天之氣,謂二十四氣也。月有大小,朔不得盡此氣,而一歲日子足矣,故置閏。揚。
  中氣衹在本月。若趲得中氣在月盡,後月便當置閏。人傑。
  瀋存中欲以節氣定晦朔,不知交節之時適在亥,此日當如何分。方子。
  或說歷四廢日。曰:「衹是言相勝者:春是庚辛日,秋是甲乙日。溫公潛虛亦是此意。」人傑。
  五子六甲,二五為幹,二六為支。人傑。
  先在先生處見一書,先立春,次驚蟄,次雨水,次春分,次𠔌雨,次清明。雲:「漢歷也。」揚。
  子升問:「人言虜中歷與中國歷差一日,是否?」曰:「衹如子正四刻方屬今日,子初自屬昨日。今人纔交子時,便喚做今日。如此亦便差一日。」木之。
  歷數微眇,如今下漏一般。漏管稍澀,則必後天;稍闊,則必先天,未子而子,未午而午。淵。
  歷法,季通說,當先論天行,次及七政。此亦未善。要當先論太虛,以見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一定位,然後論天行,以見天度加損虛度之歲分。歲分既定,然後七政乃可齊耳。道夫。
  或問:「季通歷法未是?」曰:「這都未理會得。而今須是也會布算,也學得似他了,把去推測,方見得他是與不是。而今某自不曾理會得,如何說得他是與不是。這也是康節說恁地。若錯時,也是康節錯了。衹是覺得自古以來,無一個人考得到這處。然也衹在史記漢書上,自是人不去考。司馬遷班固劉嚮父子杜佑說都一同,不解都不是。」賀孫。
  陳得一統元歷,紹興七八年間作。又云:「局中暗用紀元歷,以統元為名。」文蔚。
  渾儀可取,蓋天不可用。試令主蓋天者做一樣子,如何做?衹似個雨傘,不知如何與地相附着。若渾天,須做得個渾天來。賀孫。或錄雲:「有能說蓋天者,欲令作一蓋天儀,不知可否。或云似傘樣。如此,則四旁須有漏風處,故不若渾天之可為儀也。」
  先生嘗言:「數傢有大小陽九。」道夫問:「果爾,則有國有傢者何貴乎修治?」曰:「在我者過得他一二分,便足以勝之。」道夫。數。
  問:「周公定豫州為天地之中,東西南北各五千裏。今北邊無極,而南方交趾便際海,道裏長短敻殊,何以雲各五千裏?」曰:「此但以中國地段四方相去言之,未說到極邊與際海處。南邊雖近海,然地形則未盡。如海外有島夷諸國,則地猶連屬。彼處海猶有底,至海無底處,地形方盡。周公以土圭測天地之中,則豫州為中,而南北東西際天各遠許多。至於北遠而南近,則地形有偏爾,所謂『地不滿東南』也。禹貢言東西南北各二千五百裏,不知周公何以言五千裏。今視中國,四方相去無五千裏,想他周公且恁大說教好看。如堯舜所都冀州之地,去北方甚近。是時中國土地甚狹,想衹是略相羈縻。至夏商已後,漸漸開闢。如三苗衹在今洞庭彭蠡湖湘之間。彼時中國已不能到,三苗所以也負固不服。」後來又見先生說:「昆侖取中國五萬裏,此為天地之中。中國在東南,未必有五萬裏。嘗見佛經說昆侖山頂有阿耨大池,水流四面去,其東南入中國者為黃河,其二方流為弱水黑水之類。」又曰:「自古無人窮至北海,想北海衹挨着天殼邊過。緣北邊地長,其勢北海不甚闊。地之下與地之四邊皆海水周流,地浮水上,與天接,天包水與地。」問:「天有形質否?」曰:「無。衹是氣旋轉得緊,如急風然,至上面極高處轉得愈緊。若轉纔慢,則地便脫墜矣!」問:「星辰有形質否?」曰:「無。衹是氣之精英凝聚者。」或云:「如燈花否?」曰:「然。」僩。地理。
  人言北方土地高燥,恐暑月亦蒸濕。何以言之?月令雲:「是月也,土潤溽暑,天氣下降,地氣上騰。」想得春夏間天轉稍慢,故氣候緩散昏昏然,而南方為尤甚。至秋鼕,則天轉益急,故氣候清明,宇宙澄曠。所以說天高氣清,以其轉急而氣緊也。僩。
  「海那岸便與天接。」或疑百川赴海而海不溢。曰:「蓋是幹了。有人見海邊作旋渦吸水下去者。」直卿雲:「程子大爐?之說好。」方子。
  海水無邊,那邊衹是氣蓄得在。揚。
  海水未嘗溢者,莊周所謂「沃焦土」是也。德明。
  潮之遲速大小自有常。舊見明州人說,月加子午則潮長,自有此理。瀋存中筆談說亦如此。德明。
  陸子靜謂潮是子午月長,瀋存中續筆談之說亦如此,謂月在地子午之方,初一卯,十五酉。方子。
  蔡伯靖曰:「山本同而末異,水本異而末同。」義剛。
  問:「先生前日言水隨山行,何以驗之?」曰:「外面底水在山下,中間底水在脊上行。」因以指為喻,曰:「外面底水在指縫中行,中間底水在指頭上行。」又曰:「山下有水。今瀎井底人亦看山脈。」節。
  冀都是正天地中間,好個風水。山脈從雲中發來,雲中正高脊處。自脊以西之水,則西流入於竜門西河;自脊以東之水,則東流入於海。前面一條黃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聳立,為虎。自華來至中,為嵩山,是為前案。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是為竜。準南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諸山及五嶺,又為第三四重案。淳。義剛同。
  堯都中原,風水極佳。左河東,太行諸山相繞,海島諸山亦皆相嚮。右河南繞,直至泰山湊海。第二重自蜀中出湖南,出廬山諸山。第三重自五嶺至明越。又黑水之類,自北纏繞至南海。泉州常平司有一大圖,甚佳。揚。
  河東地形極好,乃堯舜禹故都,今晉州河中府是也。左右多山,黃河繞之,嵩、華列其前。廣。
  上黨即今潞州,春秋赤狄潞氏,即其地也。以其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上黨,太行山之極高處。平陽晉州蒲阪,山之盡頭,堯舜之所都也。河東河北諸州,如太原晉陽等處,皆在山之兩邊窠中。山極高闊。伊川雲:「太行千裏一塊石。」山後是忻代諸州。泰山卻是太行之虎山。又問:「平陽蒲阪,自堯舜後何故無人建都?」曰:「其地磽瘠不生物,人民樸陋儉嗇,故惟堯舜能都之。後世侈泰,如何都得。」僩。
  河東河北皆繞太行山。堯舜禹所都,皆在太行下。揚。
  太行山一千裏,河北諸州皆旋其趾。潞州上黨在山脊最高處。過河便見太行在半天,如黑雲然。揚。
  或問:「天下之山西北最高?」曰:「然。自關中一支生下函𠔌,以至嵩山,東盡泰山,此是一支。又自嶓塚漢水之北生下一支,至揚州而盡。江南諸山則又自岷山分一支,以盡乎兩浙閩廣。」僩。
  江西山皆自五嶺贛上來,自南而北,故皆逆。閩中卻是自北而南,故皆順。揚。
  閩中之山多自北來,水皆東南流。江浙之山多自南來,水多北流,故江浙鼕寒夏熱。僩。
  仙霞嶺在信州分水之右,其脊脈發去為臨安,又發去為建康。義剛。
  江西山水秀拔,生出人來便要硬做。升卿。
  荊襄山川平曠,得天地之中,有中原氣象,為東南交會處,耆舊人物多,最好卜居。但有變,則正是兵交之衝,又恐無?類!義剛。
  要作地理圖三個樣子:一寫州名,一寫縣名,一寫山川名。仍作圖時,須用逐州正斜、長短、闊狹如其地形,糊紙葉子以剪。振。
  或問南北對境圖。曰:「天下大川有二,止河與江。如淮亦小,衹是中間起。虜中混同江卻是大川。」李德之問:「薛常州九域圖如何?」曰:「其書細碎,不是著書手段。『予决九川,距四海』了,卻逐旋爬疏小江水,令至川。此是大形勢。」蓋卿。
  先生謂張倅雲:「嚮於某人傢看華夷圖,因指某水雲:『此水將有入淮之勢。』其人曰:『今其勢已自如此。』」先生因言,河本東流入海,後來北流。當時亦有填河之議,今乃嚮南流矣。力行。
  「某說道:『後來黃河必與淮河相並。』伯恭說:『今已如此。』問他:『如何見得?』伯恭說:『見薛某說。』」又曰:「元豐間河北流,自後中原多事;後來南流,虜人亦多事。近來又北流,見歸正人說。」或錄雲:「因看劉樞傢中原圖,黃河卻自西南貫梁山泊,迤邐入淮來。神宗時,河北流,故虜人盛;今卻南來,故其埶亦衰。」又曰:「神宗時行淤田策,行得甚力。差官去監那個水,也是肥。衹是未蒙其利,先有衝頽廬捨之患。」潘子善問:「如何可治河决之患?」曰:「漢人之策,令兩旁不立城邑,不置民居,存留些地步與他,不與他爭,放教他寬,教他水散漫,或流從這邊,或流從那邊,不似而今作堤去圩他。元帝時,募善治河决者。當時集衆議,以此說為善。」又問:「河决了,中心平處卻低,如何?」曰:「不會低,他自擇一個低處去。」又問:「雍州是九州那裏高?」曰:「那裏無甚水。」又曰:「禹貢亦不可考其次第,那如經量門簿?所謂門簿者,載此一都有田若幹,有山若幹。」節。
  禦河是太行之水,出來甚清。周世宗取三關,是從禦河裏去,三四十日取了。又曰:「禦河之水清見底。後來黃河水衝來,濁了。」曰:「河北流,是禹之故道。」又曰:「不是禹之故道,近禹之故道。」節。
  仲默問:「有兩漢水,如何有一水謂之西漢江?」曰:「而今如閬州等處,便是東川。東川卻有一支出來,便是西漢江,即所謂嘉陵江也。」義剛。
  南康郡治,張齊賢所建,蓋兩江之咽喉。古人做事都有意思。又如利州路,卻有一州在劍閣外。方子。
  漢荊州刺史是守襄陽。魏晉以後,以江陵為荊州。節。
  吳大年曰:「呂蒙城在郢州。其城方,其中又有數重,形址如井,今猶存。」義剛。
  道州即舂陵。武帝封子為舂陵王,後徙居鄧州。至今鄧州亦謂之舂陵。義剛。
  漢時人仕宦於瓜州者,更極前面亦有人往。長安西門至彼,九千九百九十九裏。揚。
  
  
  朱子語類捲第三
  鬼神
  因說鬼神,曰:「鬼神事自是第二着。那個無形影,是難理會底,未消去理會,且就日用緊切處做工夫。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說盡了。此便是合理會底理會得,將間鬼神自有見處。若合理會底不理會,衹管去理會沒緊要底,將間都沒理會了。」淳。義剛問目別出。
  義剛將鬼神問目呈畢,先生曰:「此事自是第二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說盡了。今且須去理會眼前事,那個鬼神事,無形無影,莫要枉費心力。理會得那個來時,將久我着實處皆不曉得。所謂『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這個皆是面前事,做得一件,便是一件。如易,便自難理會了。而今衹據我恁地推測,不知是與不是,亦須逐一去看。然到極處,不過衹是這個。」義剛。
  或問鬼神有無。曰:「此豈卒乍可說!便說,公亦豈能信得及。須於衆理看得漸明,則此惑自解。『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人且理會合當理會底事,其理會未得底,且推嚮一邊。待日用常行處理會得透,則鬼神之理將自見得,乃所以為知也。『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亦如此。」必大。
  天下大底事,自有個大底根本;小底事,亦自有個緊切處。若見得天下亦無甚事。如鬼神之事,聖賢說得甚分明,衹將禮熟讀便見。二程初不說無鬼神,但無而今世俗所謂鬼神耳。古來聖人所製祭祀,皆是他見得天地之理如此。去偽。
  神,伸也;鬼,屈也。如風雨雷電初發時,神也;及至風止雨過,雷住電息,則鬼也。
  鬼神不過陰陽消長而已。亭毒化育,風雨晦冥,皆是。在人則精是魄,魄者鬼之盛也;氣是魂,魂者神之盛也。精氣聚而為物,何物而無鬼神!「遊魂為變」,魂遊則魄之降可知。升卿。
  鬼神衹是氣。屈伸往來者,氣也。天地間無非氣。人之氣與天地之氣常相接,無間斷,人自不見。人心纔動,必達於氣,便與這屈伸往來者相感通。如卜筮之類,皆是心自有此物,衹說你心上事,纔動必應也。恪。
  問:「鬼神便衹是此氣否?」曰:「又是這氣裏面神靈相似。」燾。
  問:「先生說『鬼神自有界分』,如何?」曰:「如日為神,夜為鬼;生為神,死為鬼,豈不是界分?」義剛。
  叔器問:「先生前說『日為神,夜為鬼,所以鬼夜出』,如何?」曰:「間有然者,亦不能皆然。夜屬陰。且如妖鳥皆陰類,皆是夜鳴。」義剛,淳同。
  雨風露雷,日月晝夜,此鬼神之跡也,此是白日公平正直之鬼神。若所謂『有嘯於梁,觸於胸』,此則所謂不正邪暗,或有或無,或去或來,或聚或散者。又有所謂禱之而應,祈之而獲,此亦所謂鬼神,同一理也。世間萬事皆此理,但精粗小大之不同爾。又曰:「以功用謂之鬼神,即此便見。」道夫。
  鬼神死生之理,定不如釋傢所云,世俗所見。然又有其事昭昭,不可以理推者,此等處且莫要理會。揚。
  因說神怪事,曰:「人心平鋪着便好,若做弄,便有鬼怪出來。」方。
  「理有明未盡處,如何得意誠?且如鬼神事,今是有是無?」因說張仲隆曾至金沙堤,見巨人跡。「此是如何?」揚謂:「册子說,並人傳說,皆不可信,須是親見。揚平昔見册子上並人說得滿頭滿耳,衹是都不曾自見。」先生曰:「衹是公不曾見。畢竟其理如何?南軒亦衹是硬不信,有時戲說一二。如禹鼎鑄魑魅魍魎之屬,便是有這物。深山大澤,是彼所居處,人往占之,豈不為祟!邵先生語程先生:『世間有一般不有不無底人馬。』程難之,謂:『鞍轡之類何處得?』如邵意,則是亦以為有之。邵又言:『蜥蜴造雹。』程言:『雹有大者,彼豈能為之?』豫章曾有一劉道人,嘗居一山頂結庵。一日,衆蜥蜴入來,如手臂大,不怕人,人以手撫之。盡吃庵中水,少頃庵外皆堆成雹。明日,山下果有雹。此則是册子上所載。有一妻伯劉丈,緻中兄。其人甚樸實,不能妄語,雲:『嘗過一嶺,稍晚了,急行。忽聞溪邊林中響甚,往看之,乃無,止蜥蜴在林中,各把一物如水晶。看了,去未數裏,下雹。』此理又不知如何。造化若用此物為雹,則造化亦小矣。又南劍鄧德喻嘗為一人言:『嘗至余杭大滌山中,常有竜骨,人往來取之。未入山洞,見一陣青煙出。少頃,一陣火出。少頃,一竜出,一鬼隨後。』大段盡人事,見得破,方是。不然,不信。中有一點疑在,終不得。又如前生後生,死復為人之說,亦須要見得破。」又云:「南軒拆廟,次第亦未到此。須是使民知信,末梢無疑,始得。不然,民倚神為主,拆了轉使民信嚮怨望。舊有一邑,泥塑一大佛,一方尊信之。後被一無狀宗子斷其首,民聚哭之,頸上泥木出捨利。泥木豈有此物!衹是人心所致。」先生謂一僧雲。問:「竜行雨如何?」曰:「不是竜口中吐出。衹是竜行時,便有雨隨之。劉禹錫亦嘗言,有人在一高山上,見山下雷神竜鬼之類行雨。此等之類無限,實要見得破。」問:「『敬鬼神而遠之』,則亦是言有,但當敬而遠之,自盡其道,便不相關。」曰:「聖人便說衹是如此。嘗以此理問李先生,曰:『此處不須理會。』」先生因曰:「蜥蜴為雹,亦有如此者,非是雹必要此物為之也。」揚。
  因論薛士竜傢見鬼,曰:「世之信鬼神者,皆謂實有在天地間;其不信者,斷然以為無鬼。然卻又有真個見者。鄭景望遂以薛氏所見為實理,不知此特虹霓之類耳。」必大因問:「虹霓衹是氣,還有形質?」曰:「既能啜水,亦必有腸肚。衹纔散,便無了。如雷部神物,亦此類。」必大。
  因說鬼怪,曰:「『木之精夔魍魎。』夔衹一腳。魍魎,古有此語,若果有,必是此物。」淳。
  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泳。以下並在人鬼神,兼論精神魂魄。
  問:「死生有無之說,人多惑之。」曰:「不須如此疑。且作無主張。」因問:「識環記井之事,古復有此,何也?」曰:「此又別有說話。」力行。
  問生死鬼神之理。明作錄雲:「問:『鬼神生死,雖知得是一理,然未見得端的。』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便是生死底道理。』未達。曰:『精氣凝則為人,散則為鬼。』又問:『精氣凝時,此理便附在氣上否?』」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有理而後有氣。雖是一時都有,畢竟以理為主,人得之以有生。明作錄雲:「然氣則有清濁。」氣之清者為氣,濁者為質。明作錄雲:「清者屬陽,濁者屬陰。」知覺運動,陽之為也;形體,明作錄作「骨肉皮毛」。陰之為也。氣曰魂,體曰魄。高誘淮南子註曰:『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所謂神者,以其主乎形氣也。人所以生,精氣聚也。人衹有許多氣,須有個盡時;明作錄雲:「醫傢所謂陰陽不升降是也。」盡則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而死矣。人將死時,熱氣上出,所謂魂升也;下體漸冷,所謂魄降也。此所以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終也。夫聚散者,氣也。若理,則衹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所合當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然人死雖終歸於散,然亦未便散盡,故祭祀有感格之理。先祖世次遠者,氣之有無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孫,必竟衹是一氣,所以有感通之理。然已散者不復聚。釋氏卻謂人死為鬼,鬼復為人。如此,則天地間常衹是許多人來來去去,更不由造化生生,必無是理。至如伯有為厲,伊川謂別是一般道理。蓋其人氣未當盡而強死,自是能為厲。子産為之立後,使有所歸,遂不為厲,亦可謂知鬼神之情狀矣。」問:「伊川言:『鬼神造化之跡。』此豈亦造化之跡乎?」曰:「皆是也。若論正理,則似樹上忽生出花葉,此便是造化之跡。又加空中忽然有雷霆風雨,皆是也。但人所常見,故不之怪。忽聞鬼嘯、鬼火之屬,則便以為怪。不知此亦造化之跡,但不是正理,故為怪異。如傢語雲:『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竜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氣之雜揉乖戾所生,亦非理之所無也,專以為無則不可。如鼕寒夏熱,此理之正也。有時忽然夏寒鼕熱,豈可謂無此理!但既非理之常,便謂之怪。孔子所以不語,學者亦未須理會也。」因舉似南軒不信鬼神而言。閎祖。賜錄雲:「問:『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是氣否?』曰:『中是理,理便是仁義禮智,曷嘗有形象來!凡無形者謂之理;若氣,則謂之生也。清者是氣,濁者是形。氣是魂,謂之精;血是魄,謂之質。所謂「精氣為物」,須是此兩個相交感,便能成物。「遊魂為變」,則所謂氣至此已盡。魂升於天,魄降於地。陽者氣也,歸於天;陰者質也,魄也,降於地,謂之死也。知生則便知死,衹是此理。夫子告子路,非拒之,是先後節次如此。』因說,鬼神造化之跡,且如起風做雨,震雷花生,始便有終也。又問:『人死則魂魄升降,日漸散而不復聚矣。然人之祀祖先,卻有所謂「來假來享」,此理如何?』曰:『若是誠心感格,彼之魂氣未盡散,豈不來享?』又問:『如周以後稷為始祖,以帝嚳為所自出之帝,子孫相去未遠,尚可感格。至於成康以後千有餘年,豈復有未散者而來享之乎?』曰:『夫聚散者,氣也。若理,則衹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為一物而為性也。但人分上所合當者,便是理。氣有聚散,理則不可以聚散言也。人死,氣亦未便散得盡,故祭祖先有感格之理。若世次久遠,氣之有無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孫,必竟衹是這一氣相傳下來,若能極其誠敬,則亦有感通之理。釋氏謂人死為鬼,鬼復為人。如此,則天地間衹是許多人來來去去,更不由造化,生生都廢,卻無是理也。』曰:『然則羊叔子識環之事非邪?』曰:『史傳此等事極多,要之不足信。便有,也不是正理。』又問:『世之見鬼神者甚多,不審有無如何?』曰:『世間人見者極多,豈可謂無,但非正理耳。如伯有為厲,伊川謂別是一理。蓋其人氣未當盡而強死,魂魄無所歸,自是如此。昔有人在淮上夜行,見無數形象,似人非人,旁午剋斥,出沒於兩水之間,久之,纍纍不絶。此人明知其鬼,不得已,躍跳之,衝之而過之下,卻無礙。然亦無他。詢之,此地乃昔人戰場也。彼皆死於非命,銜冤抱恨,固宜未散。』又問:『「知鬼神之情狀」,何緣知得?』曰:『伯有為厲,子産為之立後,使有所歸,遂不為厲,可謂「知鬼神之情狀矣。」』又問:『伊川言:「鬼神者,造化之跡。」此豈為造化之跡乎?』曰:『若論正理,則庭前樹木,數日春風便開花,此豈非造化之跡!又如雷霆風雨,皆是也。但人常見,故不知怪。忽聞鬼叫,則以為怪。不知此亦是造化之跡,但非理之正耳。』又問:『世人多為精怪迷惑,如何?』曰:『傢語曰:「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竜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氣之雜揉乖亂所生,專以為無則不可。如鼕寒夏熱,春榮秋枯,此理之正也。忽鼕月開一朵花,豈可謂無此理,但非正耳,故謂之怪。孔子所以不語,學者未須理會也。』坐間或云:『鄉間有李三者,死而為厲,鄉麯凡有祭祀佛事,必設此人一分。或設黃籙大醮,不曾設他一分,齋食盡為所污。後因為人放爆杖,焚其所依之樹,自是遂絶。』曰:『是他枉死,氣未散,被爆杖驚散了。設醮請天地山川神祇,卻被小鬼污卻,以此見設醮無此理也。』」明作錄雲:「如起風做雨,震雷閃電,花生花結,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纔見說鬼事,便以為怪。世間自有個道理如此,不可謂無,特非造化之正耳。此為得陰陽不正之氣,不須驚惑。所以夫子不語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語耳。南軒說無,便不是。」餘同。
  纔卿問:「來而伸者為神,往而屈者為鬼。凡陰陽魂魄,人之噓吸皆然;不獨死者為鬼,生者為神。故橫渠雲:『神祇者歸之始,歸往者來之終。』」曰:「此二句,正如俗語駡鬼雲:『你是已死我,我是未死你。』楚詞中說終古,亦是此義。」「去終古之所之兮,今逍遙而來東。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而忘反!」用之雲:「既屈之中,恐又自有屈伸。」曰:「祭祀緻得鬼神來格,便是就既屈之氣又能伸也。」僩問:「魂氣則能既屈而伸,若祭祀來格是也。若魄既死,恐不能復伸矣。」曰:「也能伸。蓋他來則俱來。如祭祀報魂報魄,求之四方上下,便是皆有感格之理。」用之問:「『遊魂為變』,聖愚皆一否?」曰:「然。」僩問:「『天神地祇人鬼。』地何以曰『祇』?」曰:「『祇』字衹是『示』字。蓋天垂三辰以着象,如日月星辰是也。地亦顯山川草木以示人,所以曰『地示』。」用之雲:「人之禱天地山川,是以我之有感彼之有。子孫之祭先祖,是以我之有感他之無。」曰:「神祇之氣常屈伸而不已,人鬼之氣則消散而無餘矣。其消散亦有久速之異。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氣不散,為妖為怪。如人之兇死,及僧道既死,多不散。僧道務養精神,所以凝聚不散。若聖賢則安於死,豈有不散而為神怪者乎!如黃帝堯舜,不聞其既死而為靈怪也。嘗見輔漢卿說:『某人死,其氣溫溫然,熏蒸滿室,數日不散。』是他氣盛,所以如此。劉元城死時,風雷轟於正寢,雲務晦冥,少頃辯色,而公已端坐薨矣。他是什麽樣氣魄!」用之曰:「莫是元城忠誠,感動天地之氣否?」曰:「衹是元城之氣自散爾。他養得此氣剛大,所以散時如此。祭義雲:『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凄愴,此百物之精也。』此數句說盡了。人死時,其魂氣發揚於上。昭明,是人死時自有一般光景;焄蒿,即前所云『溫溫之氣』也;凄愴,是一般肅然之氣,令人凄愴,如漢武帝時『神君來則風肅然』是也。此皆萬物之精,既死而散也。僩。淳錄雲:「問:『「其氣發揚於上」,何謂也?』曰:『人氣本騰上,這下面盡,則衹管騰上去。如火之煙,這下面薪盡,則煙衹管騰上去。』淳雲:『終久必消了。』曰:『然』。」
  問:「鬼神便是精神魂魄,如何?」曰:「然。且就這一身看,自會笑語,有許多聰明知識,這是如何得恁地?虛空之中,忽然有風有雨,忽然有雷有電,這是如何得恁地?這都是陰陽相感,都是鬼神。看得到這裏,見一身衹是個軀殼在這裏,內外無非天地陰陽之氣。所以夜來說道:『「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思量來衹是一個道理。』」又云:「如魚之在水,外面水便是肚裏面水。鱖魚肚裏水與鯉魚肚裏水,衹一般。」仁父問:「魂魄如何是陰陽?」曰:「魂如火,魄如水。」賀孫。
  因言魂魄鬼神之說,曰:「衹今生人,便自一半是神,一半是鬼了。但未死以前,則神為主;已死之後,則鬼為主。縱橫在這裏。以屈伸往來之氣言之,則來者為神,去者為鬼;以人身言之,則氣為神而精為鬼。然其屈伸往來也各以漸。」僩。饒錄雲:「若以對待言,一半是氣,一半是精。」
  問魂魄。曰:「氣質是實底;魂魄是半虛半實底;鬼神是虛分數多,實分數少底。」賜。
  問魂魄。曰:「魄是一點精氣,氣交時便有這神。魂是發揚出來底,如氣之出入息。魄是如水,人之視能明,聽能聰,心能強記底。有這魄,便有這神,不是外面入來。魄是精,魂是氣;魄主靜,魂主動。」又曰:「草木之生自有個神,它自不能生。在人則心便是,所謂『形既生矣,神發知矣』,是也。」又問生魄死魄。曰:「古人衹說『三五而盈,三五而闕』。近時人方推得他所以圓闕,乃是魄受光處,魄未嘗無也。人有魄先衰底,有魂先衰底。如某近來覺重聽多忘,是魄先衰。」又曰:「一片底便是分做兩片底,兩片底便是分作五片底。做這萬物、四時、五行,衹是從那太極中來。太極衹是一個氣,迤邐分做兩個:氣裏面動底是陽,靜底是陰。又分做五氣,又散為萬物。」植。
  先儒言:「口鼻之噓吸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也衹說得大概。卻更有個母子,這便是坎離水火。暖氣便是魂,冷氣便是魄。魂便是氣之神,魄便是精之神;會思量討度底便是魂,會記當去底便是魄。又曰:「見於目而明,耳而聰者,是魄之用。老氏雲載營魄,營是晶熒之義,魄是一個晶光堅凝物事。釋氏之地水火風,其說雲,人之死也,風火先散,則不能為祟。蓋魂先散而魄尚存,衹是消磨未盡,少間自塌了。若地水先散,而風火尚遲,則能為祟,蓋魂氣猶存爾。」又曰:「無魂,則魄不能以自存。今人多思慮役役,魂都與魄相離了。老氏便衹要守得相合,所謂『緻虛極,守靜篤』,全然守在這裏,不得動。」又曰:「專氣緻柔,不是『守』字,卻是『專』字。便衹是專在此,全不放出,氣便細。若放些子出,便粗了也。」
  陰陽之始交,天一生水。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暖者為魂。先有魄而後有魂,故魄常為主為幹。僩。
  人生初間是先有氣。既成形,是魄在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既有形後,方有精神知覺。子産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數句說得好。淳。
  動者,魂也;靜者,魄也。「動靜」二字括盡魂魄。凡能運用作為,皆魂也,魄則不能也。今人之所以能運動,都是魂使之爾。魂若去,魄則不能也。今魄之所以能運,體便死矣。月之黑暈便是魄,其光者,乃日加之光耳,他本無光也,所以說「哉生魄」,「旁死魄」。莊子曰:「日火外影,金水內影。」此便是魂魄之說。僩。有脫誤。
  耳目之聰明為魄,魄是鬼。某自覺氣盛則魄衰。童男童女死而魄先化。升卿。
  魄是耳目之精,魂是口鼻呼吸之氣。眼光落地,所謂「體魄則降」也。
  或問:「口鼻呼吸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曰:「精氣為物,魂乃精氣中無形跡底。淮南子註云:『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釋氏四大之說亦是竊見這意思。人之一身,皮肉之類皆屬地,涕唾之類皆屬水。暖氣為火,運動為風。地水,陰也;火風,陽也。」
  或問:「氣之出入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然則魄中復有魂,魂中復有魄耶?」曰:「精氣周流,充滿於一身之中,噓吸聰明,乃其發而易見者耳。然既周流充滿於一身之中,則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非魄乎?耳目之中皆有暖氣,非魂乎?推之遍體,莫不皆然。佛書論四大處,似亦祖述此意。」問:「先生嘗言,體魄自是二物。然則魂氣亦為兩物耶?」曰:「將魂氣細推之,亦有精粗;但其為精粗也甚微,非若體魄之懸殊耳。」問:「以目言之,目之輪,體也;睛之明,魄也。耳則如何?」曰:「竅即體也,聰即魄也。」又問:「月魄之魄,豈衹指其光而言之,而其輪則體耶?」曰:「月不可以體言,衹有魂魄耳。月魄即其全體,而光處乃其魂之發也。」
  魂屬木,魄屬金。所以說「三魂七魄」,是金木之數也。
  人之能思慮計畫者,魂之為也;能記憶辯別者,魄之為也。僩。
  「人有盡記得一生以來履歷事者,此是智以藏往否?」曰:「此是魄強,所以記得多。」德明。
  問:「魂氣升於天,莫衹是消散,其實無物歸於天上否?」曰:「也是氣散,衹是纔散便無。如火將滅,也有煙上,衹是便散。蓋緣木之性已盡,無以繼之。人之將死,便氣散,即是這裏無個主子,一散便死。大率人之氣常上。且如說話,氣都出上去。」夔孫。
  魂散,則魄便自沉了。今人說虎死則眼光入地,便是如此。
  問:「人死時,是當初稟得許多氣,氣盡則無否?」曰:「是。」曰:「如此,則與天地造化不相幹。」曰:「死生有命,當初稟得氣時便定了,便是天地造化。衹有許多氣,能保之亦可延。且如我與人俱有十分,俱已用出二分。我纔用出二分便收回,及收回二分時,那人已用出四分了,所以我便能少延。此即老氏作福意。老氏惟見此理,一嚮自私其身。」淳。
  問:「黃寺丞雲:『氣散而非無。』泳竊謂人稟得陰陽五行之氣以生,到死後,其氣雖散,衹反本還原去。」曰:「不須如此說。若說無,便是索性無了。惟其可以感格得來,故衹說得散。要之,散也是無了。」問:「燈焰衝上,漸漸無去。要之不可謂之無,衹是其氣散在此一室之內。」曰:「衹是他有子孫在,便是不可謂之無。」鬍泳。
  問:「有人死而氣不散者,何也?」曰:「他是不伏死。如自刑自害者,皆是未伏死,又更聚得這精神。安於死者便自無,何曾見堯舜做鬼來!」
  死而氣散,泯然無跡者,是其常。道理恁地。有托生者,是偶然聚得氣不散,又怎生去湊着那生氣,便再生,然非其常也。伊川雲:「左傳伯有之為厲,又別是一理。」言非死生之常理也。人傑錄略。
  伯有為厲之事,自是一理,謂非生死之常理。人死則氣散,理之常也。它卻用物宏,取精多,族大而強死,故其氣未散耳。。
  光祖問:「先生所答崧卿書云雲。如伊川又云:『伯有為厲,別是一理。』又如何?」曰:「亦自有這般底。然亦多是不得其死,故強氣未散。要之,久之亦不會不散。如漳州一件公事:婦殺夫,密埋之。後為崇,事纔發覺,當時便不為祟。此事恐奏裁免死,遂於申諸司狀上特批了。後婦人斬,與婦人通者絞。以是知刑獄裏面這般事,若不與决罪償命,則死者之冤必不解。」又曰:「氣久必散。人說神仙,一代說一項。漢世說甚安期生,至唐以來,則不見說了。又說鍾離權呂洞賓,而今又不見說了。看得來,他也衹是養得分外壽考,然終久亦散了。」賀孫。
  問:「伯有之事別是一理,如何?」曰:「是別是一理。人之所以病而終盡,則其氣散矣。或遭刑,或忽然而死者,氣猶聚而未散,然亦終於一散。釋道所以自私其身者,便死時亦衹是留其身不得,終是不甘心,死禦冤憤者亦然,故其氣皆不散。浦城山中有一道人,常在山中燒丹。後因一日出神,乃祝其人云:『七日不返時,可燒我。』未滿七日,其人焚之。後其道人歸,叫駡取身,亦能於壁間寫字,但是墨較淡,不久又無。」揚嘗聞張天覺有一事亦然。鄧隱峰一事亦然。其人衹管討身,隱峰雲:「說底是甚麽?」其人悟,謝之而去。揚。
  問:「『遊魂為變』,間有為妖孽者,是如何得未散?」曰:「『遊』字是漸漸散。若是為妖孽者,多是不得其死,其氣未散,故鬱結而成妖孽。若是尪羸病死底人,這氣消耗盡了方死,豈復更鬱結成妖孽!然不得其死者,久之亦散。如今打面做糊,中間自有成小塊核不散底,久之漸漸也自會散。又如其取精多,其用物弘,如伯有者,亦是卒未散也。橫渠曰:『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氣日反而遊散。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天下萬物萬事自古及今,衹是個陰陽消息屈伸。橫渠將屈伸說得貫通。上蔡說,卻似不說得循環意思。宰我曰:『吾聞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謂。』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註謂口鼻噓吸為氣,耳目聰明為魄。氣屬陽,魄屬陰。而今有人說眼光落,這便是魄降。今人將死,有雲魄落。若氣,衹升而散。故云:『魄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道傢修養有這說,與此大段相合。」賀孫。
  萇弘死三年而化為碧。此所謂魄也,如虎威之類。弘以忠死,故其氣凝結如此。廣。
  「鬼神憑依言語,乃是依憑人之精神以發」。問:「伊川記金山事如何?」曰:「乃此婢子想出。」問:「今人傢多有怪者。」曰:「此乃魑魅魍魎之為。建州有一士人,行遇一人,衹有一腳,問某人傢安在。與之同行,見一腳者入某人傢。數日,其傢果死一子。」可學。
  鄭說:「有人寤寐間見鬼通刺甚驗者。」曰:「如此,則是不有不無底紙筆。」淳。
  論及巫人治鬼,而鬼亦效巫人所為以敵之者,曰:「後世人心姦詐之甚,感得姦詐之氣,做得鬼也姦巧。」淳。
  厚之問:「人死為禽獸,恐無此理。然親見永春人傢有子,耳上有豬毛及豬皮,如何?」曰:「此不足怪。嚮見籍溪供事一兵,胸前有豬毛,睡時作豬鳴。此衹是稟得豬氣。」可學。
  或問鬼神。曰:「且類聚前輩說鬼神處看,要須自理會得。且如祭天地祖考,直是求之冥漠。然祖考卻去人未久,求之似易。」先生又笑曰:「如此說,又是作怪了也。」祖道。以下論祭祀祖考、神示。
  問:「性即是理,不可以聚散言。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已。所謂精神魂魄,有知有覺者,氣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古今常存,不復有聚散消長也。」曰:「衹是這個天地陰陽之氣,人與萬物皆得之。氣聚則為人,散則為鬼。然其氣雖已散,這個天地陰陽之理生生而不窮。祖考之精神魂魄雖已散,而子孫之精神魂魄自有些小相屬。故祭祀之禮盡其誠敬,便可以致得祖考之魂魄。這個自是難說。看既散後,一似都無了。能盡其誠敬,便有感格,亦緣是理常衹在這裏也。」賀孫。
  問:「鬼神以祭祀而言。天地山川之屬,分明是一氣流通,而兼以理言之。人之先祖,則大概以理為主,而亦兼以氣魄言之。若上古聖賢,則衹是專以理言之否?」曰:「有是理,必有是氣,不可分說。都是理,都是氣。那個不是理?那個不是氣?」問:「上古聖賢所謂氣者,衹是天地間公共之氣。若祖考精神,則畢竟是自傢精神否?」曰:「祖考亦衹是此公共之氣。此身在天地間,便是理與氣凝聚底。天子統攝天地,負荷天地間事,與天地相關,此心便與天地相通。不可道他是虛氣,與我不相幹。如諸侯不當祭天地,與天地不相關,便不能相通。聖賢道在萬世,功在萬世。今行聖賢之道,傳聖賢之心,便是負荷這物事,此氣便與他相通。如釋奠列許多籩豆,設許多禮儀,不成是無此姑謾為之!人傢子孫負荷祖宗許多基業,此心便與祖考之心相通。祭義所謂『春禘秋嘗』者,亦以春陽來則神亦來,秋陽退則神亦退,故於是時而設祭。初間聖人亦衹是略為禮以達吾之誠意,後來遂加詳密。」義剛。
  自天地言之,衹是一個氣。自一身言之,我之氣即祖先之氣,亦衹是一個氣,所以纔感必應。
  周問:「何故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曰:「此又別。氣之清明者為神,如日月星辰之類是也,此變化不可測。祇本『示』字,以有跡之可示,山河草木是也,比天象又差着。至人,則死為鬼矣。」又問:「既曰往為鬼,何故謂『祖考來格』?」曰:「此以感而言。所謂來格,亦略有些神底意思。以我之精神感彼之精神,蓋謂此也。祭祀之禮全是如此。且『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傢精神抵當得他過,方能感召得他來。如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沒意思了。」雉。
  陳後之問:「祖宗是天地間一個統氣,因子孫祭享而聚散?」曰:「這便是上蔡所謂『若要有時,便有;若要無時,便無』,是皆由乎人矣。鬼神是本有底物事。祖宗亦衹是同此一氣,但有個總腦處。子孫這身在此,祖宗之氣便在此,他是有個血脈貫通。所以『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衹為這氣不相關。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雖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下之主,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氣又總統在我身上,如此便有個相關處。」義剛。淳同。
  問:「人之死也,不知魂魄便散否?」曰:「固是散。」又問:「子孫祭祀,卻有感格者,如何?」曰:「畢竟子孫是祖先之氣。他氣雖散,他根卻在這裏;盡其誠敬,則亦能呼召得他氣聚在此。如水波樣,後水非前水,後波非前波,然卻通衹是一水波。子孫之氣與祖考之氣,亦是如此。他那個當下自散了,然他根卻在這裏。根既在此,又卻能引聚得他那氣在此。此事難說,衹要人自看得。」問:「下武詩『三後在天』,先生解云:『在天,言其既沒而精神上合於天。』此是如何?」曰:「便是又有此理。」用之雲:「恐衹是此理上合於天耳。」曰:「既有此理,便有此氣。」或曰:「想是聖人稟得清明純粹之氣,故其死也,其氣上合於天。」曰:「也是如此。這事又微妙難說,要人自看得。世間道理有正當易見者,又有變化無常不可窺測者,如此方看得這個道理活。又如雲:『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如今若說文王真個在上帝之左右,真個有個上帝如世間所塑之像,固不可。然聖人如此說,便是有此理。如周公金縢中『乃立壇墠』一節,分明是對鬼。『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此一段,先儒都解錯了,衹有晁以道說得好。他解『丕子之責』如史傳中『責其侍子』之『責』。蓋雲上帝責三王之侍子。侍子,指武王也。上帝責其來服事左右,故周公乞代其死雲:『以旦代某之身。』言三王若有侍子之責於天,則不如以我代之。我多才多藝,能事上帝。武王不若我多才多藝,不能事鬼神,不如且留他在世上,定你之子孫與四方之民。文意如此。伊川卻疑周公不應自說多才多藝,不是如此,他止是要代武王之死爾。」用之問:「先生答廖子晦書云:『氣之已散者,既化而無有矣,而根於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也。故上蔡謂:「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蓋謂此也。』」問:「根於理而日生者浩然而無窮,此是說天地氣化之氣否?」曰:「此氣衹一般。周禮所謂『天神、地示、人鬼』,雖有三樣,其實衹一般。若說有子孫底引得他氣來,則不成無子孫底他氣便絶無了!他血氣雖不流傳,他那個亦自浩然日生無窮。如禮書,諸侯因國之祭,祭其國之無主後者,如齊太公封於齊,便用祭甚爽鳩氏、季萴、逢伯陵、蒲姑氏之屬。蓋他先主此國來,禮合祭他。然聖人製禮,惟繼其國者,則合祭之;非在其國者,便不當祭。便是理合如此,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氣,如衛成公夢康叔雲:『相奪予饗。』蓋衛後都帝丘,夏後相亦都帝丘,則都其國自合當祭。不祭,宜其如此。又如晉侯夢黃熊入寢門,以為鯀之神,亦是此類。不成說有子孫底方有感格之理!便使其無子孫其氣亦未嘗亡也。如今祭勾芒,他更是遠。然既合當祭他,便有些池作「此」。氣。要之,通天地人衹是這一氣,所以說:『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虛空逼塞,無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難以言曉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問雲:『要與賢說無,何故聖人卻說有?要與賢說有,賢又來問某討。』說衹說到這裏,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會緊要道理。少間看得道理通時,自然曉得。上蔡所說,已是煞分曉了。」僩。
  問:「鬼神恐有兩樣:天地之間,二氣氤氳,無非鬼神,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有;人死為鬼,祭祀交感,是以有感無。」曰:「是。所以道天神人鬼,神便是氣之伸,此是常在底;鬼便是氣之屈,便是已散了底。然以精神去合他,又合得在。」問:「不交感時常在否?」曰:「若不感而常有,則是有餒鬼矣。」又曰:「先輩說魂魄多不同。左傳說魄先魂而有,看來也是。以賦形之初言之,必是先有此體象,方有陽氣來附他。」
  鬼神以主宰言,然以物言不得。又不是如今泥塑底神之類,衹是氣。且如祭祀,衹是你聚精神以感之。祖考是你所承流之氣,故可以感。揚。
  蔡行夫問事鬼神。曰:「古人交神明之道,無些子不相接處。古人立屍,便是接鬼神之意。」時舉。
  問:「祭祀之理,還是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否?」曰:「鬼神之理,即是此心之理。」恪。
  祭祀之感格,或求之陰,或求之陽,各從其類,來則俱來。然非有一物積於空虛之中,以待子孫之求也。但主祭祀者既是他一氣之流傳,則盡其誠敬感格之時,此氣固寓此也。僩。
  問:「子孫祭祀,盡其誠意以聚祖考精神,不知是合他魂魄,衹是感格其魂氣?」曰:「?蕭祭脂,所以報氣;灌用鬱鬯,所以招魂,便是合他,所謂『合鬼與神,教之至也』。」又問:「不知常常恁地,衹是祭祀時恁地?」曰:「但有子孫之氣在,則他便在。然不是祭祀時,如何得他聚!」
  人死,雖是魂魄各自飛散,要之,魄又較定。須是招魂來復這魄,要他相合。復,不獨是要他活,是要聚他魂魄,不教便散了。聖人教人子孫常常祭祀,也是要去聚得他。
  問:「祖考精神既散,必須『三日齋,七日戒』,『求諸陽,求諸陰』,方得他聚。然其聚也,倏然其聚。到得禱祠既畢,誠敬既散,則又忽然而散。」曰:「然。」子蒙。
  問:「死者精神既散,必須生人祭祀,盡誠以聚之,方能凝聚。若『相奪予享』事,如伊川所謂『別是一理』否?」曰:「他夢如此,不知是如何。或是他有這念,便有這夢,也不可知。」子蒙。
  問:「死者魂氣既散,而立主以主之,亦須聚得些子氣在這裏否?」曰:「古人自始死,吊魂復魄,立重設主,便是常要接續他些子精神在這裏。古者釁龜用牲血,便是覺見那龜久後不靈了,又用些子生氣去接續他。史記上龜策傳,占春,將雞子就上面開卦,便也是將生氣去接他,便是釁龜之意。」又曰:「古人立屍,也是將生人生氣去接他。」子蒙。
  問:「祭天地山川,而用牲幣酒醴者,衹是表吾心之誠耶?抑真有氣來格也?」曰:「若道無物來享時,自傢祭甚底?肅然在上,令人奉承敬畏,是甚物?若道真有雲車擁從而來,又妄誕。」淳。以下論祭祀神示。
  漢卿問天神地示之義。曰:「註疏謂天氣常伸,謂之神;地道常默以示人,謂之示。」人傑。
  地祇者,周禮作「示」字,衹是示見着見之義。
  地之神,衹是萬物發生,山川出雲之類。振。
  說鬼神,舉明道有無之說,因斷之曰:「有。若是無時,古人不如是求。『七日戒,三日齋』,或『求諸陽』,或『求諸陰』,須是見得有。如天子祭天地,定是有個天,有個地;諸侯祭境內名山、大川,定是有個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定是有個門、行、戶、竈、中溜。今廟宇有靈底,亦是山川之氣會聚處。久之,被人掘鑿損壞,於是不復有靈,亦是這些氣過了。」賀孫。
  問:「鬼者,陰之靈;神者,陽之靈。司命、中溜、竈與門、行,人之所用者。有動有靜,有作有止,故亦有陰陽鬼神之理,古人所以祀之。然否?」曰:「有此物便有此鬼神,蓋莫非陰陽之所為也。五祀之神,若細分之,則戶、竈屬陽,門、行屬陰,中溜兼統陰陽。就一事之中,又自有陰陽也。」壯祖。
  或言鬼神之異。曰:「世間亦有此等事,無足怪。」味道舉以前日「魂氣歸天,體魄降地;人之出入氣即魂也,魄即精之鬼,故氣曰陽,魄曰陰,人之死則氣散於空中」之說,問:「人死氣散,是無蹤影,亦無鬼神。今人祭祀,從何而求之?」曰:「如子祭祖先,以氣類而求。以我之氣感召,便是祖先之氣,故想饒本作「祭」。之如在,此感通之理也。」味道又問:「子之於祖先,固是如此。若祭其他鬼神,則如之何?有來享之意否?」曰:「子之於祖先,固有顯然不易之理。若祭其他,亦祭其所當祭。『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如天子則祭天,是其當祭,亦有氣類,烏得而不來歆乎!諸侯祭社稷,故今祭社亦是從氣類而祭,烏得而不來歆乎!今祭孔子必於學,其氣類亦可想。」長孺因說,祭孔子不當以塑像,衹當用木主。曰:「嚮日白鹿洞欲塑孔子像於殿。某謂不必,但置一空殿,臨時設席祭之。不然,衹塑孔子坐於地下,則可用籩、豆、簠、簋。今塑像高高在上,而設器皿於地,甚無義理。」?。
  汪德輔問:「『祖考精神便是自傢精神』,故齋戒祭祀,則祖考來格。若祭旁親及子,亦是一氣,猶可推也。至於祭妻及外親,則其精神非親之精神矣,豈於此但以心感之而不以氣乎?」曰:「但所祭者,其精神魂魄,無不感通,蓋本從一源中流出,初無間隔,雖天地山川鬼神亦然也。」壯祖。
  問:「人祭祖先,是以己之精神去聚彼之精神,可以合聚。蓋為自傢精神便是祖考精神,故能如此。諸侯祭因國之主,與自傢不相關,然而也呼喚得他聚。蓋為天地之氣,便是他氣底母,就這母上聚他,故亦可以感通。」曰:「此謂無主後者,祭時乃可以感動。若有主後者,祭時又也不感通。」用之曰:「若理不相關,則聚不得他;若理相關,則方可聚得他。」曰:「是如此。」又曰:「若不是因國,也感他不得。蓋為他元是這國之主,自傢今主他國土地,他無主後,合是自傢祭他,便可感通。」子蒙。
  問:「天地山川是有個物事,則祭之其神可致。人死氣已散,如何致之?」曰:「衹是一氣。如子孫有個氣在此,畢竟是因何有此?其所自來,蓋自厥初生民氣化之祖相傳到此,衹是此氣。」問:「祭先賢先聖如何?」曰:「有功德在人,人自當報之。古人祀五帝,衹是如此。後世有個新生底神道,緣衆人心都嚮它,它便盛。如狄仁傑衹留吳太伯伍子胥廟,壞了許多廟,其鬼亦不能為害,緣是它見得無這物事了。」因舉上蔡雲:「可者欲人緻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夔孫。賜錄略。
  或問:「世有廟食之神,綿歷數百年,又何理也?」曰:「浸久亦能散。昔守南康,緣久旱,不免遍禱於神。忽到一廟,但有三間弊屋,狼籍之甚。彼人言,三五十年前,其靈如響,因有人來,而帷中有神與之言者。昔之靈如彼,今之靈如此,亦自可見。」壯祖。
  風俗尚鬼,如新安等處,朝夕如在鬼窟。某一番歸鄉裏,有所謂五通廟,最靈怪。衆人捧擁,謂禍福立見。居民纔出門,便帶紙片入廟,祈祝而後行。士人之過者,必以名紙稱「門生某人謁廟」。某初還,被宗人煎迫令去,不往。是夜會族人,往官司打酒,有灰,乍飲,遂動髒腑終夜。次日,又偶有一蛇在階旁。衆人哄然,以為不謁廟之故。某告以「髒腑是食物不着,關他甚事!莫枉了五通」。中有某人,是嚮學之人,亦來勸往,雲:「亦是從衆。」某告以「從衆何為?不意公亦有此語!某幸歸此,去祖墓甚近。若能為禍福,請即葬某於祖墓之旁,甚便」。又云:「人做州郡,須去淫祠。若係?額者,則未可輕去。」賀孫。
  論鬼神之事,謂:「蜀中灌口二郎廟,當初是李冰因開離堆有功,立廟。今來現許多靈怪,乃是他第二兒子出來。初間封為王,後來徽宗好道,謂他是甚麽真君,遂改封為真君。嚮張魏公用兵禱於其廟,夜夢神語雲:『我嚮來封為王,有血食之奉,故威福用得行。今號為「真君」,雖尊,凡祭我以素食,無血食之養,故無威福之靈。今須復我封為王,當有威靈。』魏公遂乞復其封。不知魏公是有此夢,還復一時用兵,托為此說。今逐年人戶賽祭,殺數萬來頭羊,廟前積骨如山,州府亦得此一項稅錢。利路又有梓潼神,極靈。今二個神似乎割據了兩川。大抵鬼神用生物祭者,皆是假此生氣為靈。古人釁鐘、釁龜,皆此意。」漢卿雲:「季通說:『有人射虎,見虎後數人隨着。乃是為虎傷死之人,生氣未散,故結成此形。』」先生曰:「仰山廟極壯大,亦是占得山川之秀。寺在廟後,卻幽靜。廟基在山邊。此山亦小,但是來遠。到此溪邊上,外面群山皆來朝。寺基亦好。大抵僧傢寺基多是好處。往往佛法入中國,他們自會尋討。今深山窮𠔌好處,衹得做僧寺。若人傢居,必不可。」因言「僧傢虛誕。嚮過雪峰,見一僧雲:『法堂上一木球,纔施主來做功德,便會熱。』某嚮他道:『和尚得恁不脫灑!衹要戀着這木球要熱做甚!』」因說「路當可嚮年十歲,道人授以符印,父兄知之,取而焚之。後來又自有」。漢卿雲:「後來也疏脫。」先生曰:「人衹了得每日與鬼做頭底,是何如此無心得則鬼神服?若是此心洞然,無些子私纍,鬼神如何不服!」賀孫。淳同。
  論及請紫姑神吟詩之事,曰:「亦有請得正身出見,其傢小女子見,不知此是何物。且如衢州有一個人事一個神,衹錄所問事目於紙,而封之祠前。少間開封,而紙中自有答語。這個不知是如何。」義剛。
  問:「嘗問紫姑神」雲雲。曰:「是我心中有,故應得。應不得者,是心中亦不知麯折也。」方。
  問:「道理有正則有邪,有是則有非。鬼神之事亦然。世間有不正之鬼神,謂其無此理則不可。」曰:「老子謂『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若是王道修明,則此等不正之氣都消鑠了。」人傑。方錄雲:「老子云:『以道治世,則其鬼不神。』此有理。行正當事人,自不作怪。棄常則妖興。」
  
  
  朱子語類捲第四
  性理一
  人物之性氣質之性
  這幾個字,自古聖賢上下數千年,呼喚得都一般。畢竟是聖學傳授不斷,故能如此。至春秋時,此個道理其傳猶未泯。如劉定公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鄭子産論伯有為厲事,其窮理煞精。廣。
  天之生物也,一物與一無妄。大雅。
  天下無無性之物。蓋有此物,則有此性;無此物,則無此性。若海。
  問:「五行均得太極否?」曰:「均。」問:「人具五行,物衹得一行?」曰:「物亦具有五行,衹是得五行之偏者耳。」可學。
  問:「性具仁義禮智?」曰:「此猶是說『成之者性』。上面更有『一陰一陽』,『繼之者善』。衹一陰一陽之道,未知做人做物,已具是四者。雖尋常昆蟲之類皆有之,衹偏而不全,濁氣間隔。」德明。
  人物之生,其賦形偏正,固自合下不同。然隨其偏正之中,又自有清濁昏明之異。僩。
  物物運動蠢然,若與人無異。而人之仁義禮智之粹然者,物則無也。當時所記,改「人之」「之」字為「性」字,姑兩存之。節。
  或問:「人物之性一源,何以有異?」曰:「人之性論明暗,物之性衹是偏塞。暗者可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橫渠言,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而卒謂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是也。」又問:「人之習為不善,其溺已深者,終不可復反矣。」曰:「勢極重者不可反,亦在乎識之淺深與其用力之多寡耳。」大雅。
  先生答黃商伯書有雲:「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問:「『理同而氣異』,此一句是說方付與萬物之初,以其天命流行,衹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五之氣有清濁純駁,故氣異。下句是就萬物已得之後說,以其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氣,故氣相近;以其昏明開塞之甚遠,故理絶不同。中庸是論其方付之初,集註是看其已得之後。」曰:「氣相近,如知寒暖,識饑飽,好生惡死,趨利避害,人與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蟻之君臣,衹是他義上有一點子明;虎狼之父子,衹是他仁上有一點子明;其他更推不去。恰似鏡子,其他處都暗了,中間衹有一兩點子光。大凡物事稟得一邊重,便占了其他底。如慈愛底人少斷製,斷製之人多殘忍。蓋仁多,便遮了義;義多,便遮了那仁。」問:「所以婦人臨事多怕,亦是氣偏了?」曰:「婦人之仁,衹流從愛上去。」僩。
  問:「人物皆稟天地之理以為性,皆受天地之氣以為形。若人品之不同,固是氣有昏明厚薄之異。若在物言之,不知是所稟之理便有不全耶,亦是緣氣稟之昏蔽故如此耶?」曰:「惟其所受之氣衹有許多,故其理亦衹有許多。如犬馬,他這形氣如此,故衹會得如此事。」又問:「物物具一太極,則是理無不全也。」曰:「謂之全亦可,謂之偏亦可。以理言之,則無不全;以氣言之,士毅錄作「以不能推言之」。則不能無偏。故呂與叔謂物之性有近人之性者,如貓相乳之類。溫公集載他傢一貓,又更差異。人之性有近物之性者。」如世上昏愚人。廣。
  問:「氣質有昏濁不同,則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曰:「非有偏全。謂如日月之光,若在露地,則盡見之;若在蔀屋之下,有所蔽塞,有見有不見。昏濁者是氣昏濁了,故自蔽塞,如在蔀屋之下。然在人則蔽塞有可通之理;至於禽獸,亦是此性,衹被他形體所拘,生得蔽隔之甚,無可通處。至於虎狼之仁,豺獺之祭,蜂蟻之義,卻衹通這些子,譬如一隙之光。至於獼猴,形狀類人,便最靈於他物,衹不會說話而已。到得夷狄,便在人與禽獸之間,所以終難改。」。
  性如日光,人物所受之不同,如隙竅之受光有大小也。人物被形質局定了,也是難得開廣。如螻蟻如此小,便衹知得君臣之分而已。僩。
  或說:「人物性同。」曰:「人物性本同,衹氣稟異。如水無有不清,傾放白碗中是一般色,及放黑碗中又是一般色,放青碗中又是一般色。」又曰:「性最難說,要說同亦得,要說異亦得。如隙中之日,隙之長短大小自是不同,然卻衹是此日。」夔孫。
  人物之生,天賦之以此理,未嘗不同,但人物之稟受自有異耳。如一江水,你將杓去取,衹得一杓;將碗去取,衹得一碗;至於一桶一缸,各自隨器量不同,故理亦隨以異。僩。
  問:「人則能推,物則不能推。」曰:「謂物無此理,不得。衹是氣昏,一似都無了。」夔孫。
  天地間非特人為至靈,自傢心便是鳥獸草木之心,但人受天地之中而生耳。敬仲。
  某有疑問呈先生曰:「人物之性,有所謂同者,又有所謂異者。知其所以同,又知其所以異,然後可以論性矣。夫太極動而二氣形,二氣形而萬化生。人與物俱本乎此,則是其所謂同者;而二氣五行,絪緼交感,萬變不齊,則是其所謂異者。同者,其理也;異者,其氣也。必得是理,而後有以為人物之性,則其所謂同然者,固不得而異也;必得是氣,而後有以為人物之形,則所謂異者,亦不得而同也。是以先生於大學或問因謂『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為人,得其偏且塞者為物;是以或貴或賤而有所不能齊』者,蓋以此也。然其氣雖有不齊,而得之以有生者,在人物莫不皆有理;雖有所謂同,而得之以為性者,人則獨異於物。故為知覺,為運動者,此氣也;為仁義,為禮智者,此理也。知覺運動,人能之,物亦能之;而仁義禮智,則物固有之,而豈能全之乎!今告子乃欲指其氣而遺其理,梏於其同者,而不知其所謂異者,此所以見闢於孟子。而先生於集註則亦以為:『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物若不異;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稟,非物之所能全也。』於此,則言氣同而理異者,所以見人之為貴,非物之所能並;於彼則言理同而氣異者,所以見太極之無虧欠,而非有我之所得為也。以是觀之,尚何疑哉!有以集註、或問異同為疑者,答之如此,未知是否?」先生批雲:「此一條論得甚分明。昨晚朋友正有講及此者,亦已略為言之,然不及此之有條理也。」枅。
  子晦問人物清明昏濁之殊,德輔因問:「堯舜之氣常清明衝和,何以生丹朱商均?」曰:「氣偶然如此,如瞽瞍生舜是也。」某曰:「瞽瞍之氣有時而清明,堯舜之氣無時而昏濁。」先生答之不詳。次日,廖再問:「恐是天地之氣一時如此?」曰:「天地之氣與物相通,衹藉從人軀殼裏過來。」德輔。
  問:「虎狼之父子,蜂蟻之君臣,豺獺之報本,雎鳩之有別,物雖得其一偏,然徹頭徹尾得義理之正。人合下具此天命之全體,乃為物欲、氣稟所昏,反不能如物之能通其一處而全盡,何也?」曰:「物衹有這一處通,便卻專。人卻事事理會得些,便卻泛泛,所以易昏。」銖。
  虎遇藥箭而死,也直去不回。虎是剛勁之物,便死得也公正。僩。
  有飛蟻爭集於燭而死,指而示諸生曰:「此飛而亢者,便是屬陰,便是『成之者性』。莊子謂:『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道夫。
  問:「人與物以氣稟之偏全而不同,不知草木如何?」曰:「草木之氣又別,他都無知了。」廣。
  一草一木,皆天地和平之氣。人傑。
  「天下之物,至微至細者,亦皆有心,衹是有無知覺處爾。且如一草一木,嚮陽處便生,嚮陰處便憔悴,他有個好惡在裏。至大而天地,生出許多萬物,運轉流通,不停一息,四時晝夜,恰似有個物事積踏恁地去。天地自有個無心之心。復卦一陽生於下,這便是生物之心。又如所謂『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天道福善禍淫』,這便自分明有個人在裏主宰相似。心是他本領,情是他個意思。」又問:「如何見天地之情?」曰:「人正大,便也見得天地之情正大。天地衹是正大,未嘗有些子邪處,一嘗有些子小處。」又曰:「且如今言藥性熱,藥何嘗有性,衹是他所生恁地。」道夫。
  徐子融以書問:「枯槁之中,有性有氣,故附子熱,大黃寒,此性是氣質之性?」陳纔卿謂即是本然之性。先生曰:「子融認知覺為性,故以此為氣質之性。性即是理。有性即有氣,是他稟得許多氣,故亦衹有許多理。」纔卿謂有性無仁。先生曰:「此說亦是。是他元不曾稟得此道理。惟人則得其全。如動物,則又近人之性矣。故呂氏雲:『物有近人之性,人有近物之性。』蓋人亦有昏愚之甚者。然動物雖有知覺,纔死,則其形骸便腐壞;植物雖無知覺,然其質卻堅久難壞。」廣。
  問:「曾見答餘方叔書,以為枯槁有理。不知枯槁瓦礫,如何有理?」曰:「且如大黃附子,亦是枯槁。然大黃不可為附子,附子不可為大黃。」節。
  問:「枯槁之物亦有性,是如何?」曰:「是他合下有此理,故云天下無性外之物。」因行街,雲:「階磚便有磚之理。」因坐,雲:「竹椅便有竹椅之理。枯槁之物,謂之無生意,則可;謂之無生理,則不可。如朽木無所用。止可付之爨竈,是無生意矣。然燒甚麽木,則是甚麽氣,亦各不同,這是理元如此。」賀孫。
  問:「枯槁有理否?」曰:「纔有物,便有理。天不曾生個筆,人把兔毫來做筆。纔有筆,便有理。」又問:「筆上如何分仁義?」曰:「小小底,不消恁地分仁義。」節。
  問:「理是人物同得於天者。如物之無情者,亦有理否?」曰:「固是有理,如舟衹可行之於水,車衹可行之於陸。」祖道。
  季通雲:「在陸者不可以入水,在水者不可以居陸。在陸者陽多而陰少,在水者陰多而陽少。若出水入陸,則龜獺之類是也。」端蒙。
  草木都是得陰氣,走飛都是得陽氣。各分之,草是得陰氣,木是得陽氣,故草柔而木堅;走獸是得陰氣,飛鳥是得陽氣,故獸伏草而鳥棲木。然獸又有得陽氣者,如猿猴之類是也;鳥又有得陰氣者,如雉雕之類是也。唯草木都是得陰氣,然卻有陰中陽、陽中陰者。」端蒙。
  問:「物有夏秋間生者。」曰:「生得較遲,他又自有個小四時。」方子。
  問:「動物有知,植物無知,何也?」曰:「動物有血氣,故能知。植物雖不可言知,然一般生意亦可默見。若戕賊之,便枯悴不復悅懌,池本作「澤」。亦似有知者。嘗觀一般花樹,朝日照曜之時,欣欣嚮榮,有這生意,皮包不住,自迸出來;若枯枝老葉,便覺憔悴,蓋氣行已過也。」問:「此處見得仁意否?」曰:「衹看戕賊之便雕瘁,亦是義底意思。」因舉康節雲,「植物嚮下,頭嚮下。『本乎地者親下』,故濁;動物嚮上,人頭嚮上。『本乎天者親上』,故清。獼猴之類能如人立,故特靈怪,如鳥獸頭多橫生,故有知、無知相半。」德明。銖錄雲:「『本乎天者親上』,凡動物首嚮上,是親乎上,人類是也。『本乎地者親下』,凡植物本嚮下,是親乎下,草木是也。禽獸首多橫,所以無智。此康節說。」
  純叟言:「枇杷具四時之氣:秋結菩蕾,鼕花,春實,夏熟。纔熟後,又結菩蕾。」先生顧謂德明曰:「如此看去。」意謂生理循環也。德明。
  鼕間花難謝。如水仙,至脆弱,亦耐久;如梅花蠟梅,皆然。至春花則易謝。若夏間花,則尤甚矣。如葵榴荷花,衹開得一日。必竟鼕時其氣貞固,故難得謝。若春夏間,纔發便發盡了,故不能久。又云:「大凡花頭大者易謝,果實亦然。如梨樹,極易得衰,將死時,須猛結一年實了死,此亦是氣將脫也。」廣。
  看茄子內一粒,是個生性。方。
  問:「命之不齊,恐不是真有為之賦予如此。衹是二氣錯綜參差,隨其所值,因各不齊。皆非人力所與,故謂之天所命否?」曰:「衹是從大原中流出來,模樣似恁地,不是真有為之賦予者。那得個人在上面分付這個!詩書所說,便似有個人在上恁地,如『帝乃震怒』之類。然這個亦衹是理如此。天下莫尊於理,故以帝名之。『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降,便有主宰意。」問:「『大哉幹元!萬物資始。幹道變化,各正性命。』萬物盈乎兩間,生生不窮,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風雷之所以鼓動,山川之所以流峙,皆蒼蒼者實有以主其造化之權邪;抑衹是太極為萬化樞紐,故萬物自然如此?」曰:「此與前衹一意。」淳。以下論氣質之性。
  語厚之:「昨晚說『造化為性』,不是。造化已是形而下,所以造化之理是形而上。」蜚卿問:「『純亦不已』,是理是氣?」曰:「是理。『天命之謂性』,亦是理。天命,如君之命令;性,如受職於君;氣,如有能守職者,有不能守職者。」某問:「『天命之謂性』,衹是主理言。纔說命,則氣亦在其間矣。非氣,則何以為人物?理何所受?」曰:「極是,極是。子思且就總會處言,此處最好看。」可學。
  因看等說性,曰:「論性,要須先識得性是個甚麽樣物事。必大錄此下云:「性畢竟無形影,衹是心中所有底道理是也。」程子:『性即理也』,此說最好。今且以理言之,畢竟卻無形影,衹是這一個道理。在人,仁義禮智,性也。然四者有何形狀,亦衹是有如此道理。有如此道理,便做得許多事出來,所以能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也。譬如論藥性,性寒、性熱之類,藥上亦無討這形狀處。衹是服了後,卻做得冷做得熱底,便是性,便衹是仁義禮智。孟子說:『仁義禮智根於心。』如曰『惻隱之心』,便是心上說情。」又曰:「邵堯夫說:『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此說甚好。蓋道無形體,衹性便是道之形體。然若無個心,卻將性在甚處!須是有個心,便收拾得這性,發用出來。蓋性中所有道理,衹是仁義禮智,便是實理。吾儒以性為實,釋氏以性為空。若是指性來做心說,則不可。今人往往以心來說性,須是先識得,方可說。必大錄雲:「若指有知覺者為性,衹是說得『心』字。」如有天命之性,便有氣質。若以天命之性為根於心,則氣質之性又安頓在何處!謂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都是心,不成衹道心是心,人心不是心!」又曰:「喜怒哀樂未發之時,衹是渾然,所謂氣質之性亦皆在其中。至於喜怒哀樂,卻衹是情。」又曰:「衹管說出語言,理會得。衹見事多,卻不如都不理會得底。」又曰:「然亦不可含糊,亦要理會得個名義着落。」。人傑、必大錄少異。
  「『天命之謂性。』命,便是告札之類;性,便是合當做底職事。如主簿銷註,縣尉巡捕;心,便是官人;氣質,便是官人所習尚,或寬或猛;情,便是當廳處斷事,如縣尉捉得賊。情便是發用處。性衹是仁義禮智。所謂天命之與氣質,亦相羇同。纔有天命,便有氣質,不能相離。若闕一,便生物不得。既有天命,須是有此氣,方能承當得此理。若無此氣,則此理如何頓放!必大錄此雲:「有氣質之性,無天命之性,亦做人不得;有天命之性,無氣質之性,亦做人不得。」天命之性,本未嘗偏。但氣質所稟,卻有偏處,氣有昏明厚薄之不同。然仁義禮智,亦無闕一之理。但若惻隱多,便流為姑息柔懦;若羞惡多,便有羞惡其所不當羞惡者。且如言光:必有鏡,然後有光;必有水,然後有光。光便是性,鏡水便是氣質。若無鏡與水,則光亦散矣。謂如五色,若頓在黑多處,便都黑了;入在紅多處,便都紅了,卻看你稟得氣如何,然此理卻衹是善。既是此理,如何得惡!所謂惡者,卻是氣也。孟子之論,盡是說性善。至有不善,說是陷溺,是說其初無不善,後來方有不善耳。若如此,卻似『論性不論氣』,有些不備。卻得程氏說出氣質來接一接,便接得有首尾,一齊圓備了。」又曰:「纔又在氣質之下。如退之說三品等,皆是論氣質之性,說得盡好。衹是不合不說破個氣質之性,卻衹是做性說時,便不可。如三品之說,便分將來,何止三品?雖千百可也。若荀揚則是『論氣而不論性』,故不明。既不論性,便卻將此理來昏了。」又曰:「臯陶謨中所論『寬而慄』等九德,皆是論反氣質之意,衹不曾說破氣質耳。」伯豐曰:「匡衡疏中說治性之道,亦是說氣質。」謂:「『寬而慄』等,『而』下一字便是功夫。」先生皆然之。或問:「若是氣質不善,可以變否?」曰:「須是變化而反之。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則『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人之所以生,理與氣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窮,然非是氣,則雖有是理而無所湊泊。故必二氣交感,凝結生聚,然後是理有所附着。凡人之能言語動作,思慮營為,皆氣也,而理存焉。故發而為孝弟忠信仁義禮智,皆理也。然而二氣五行,交感萬變,故人物之生,有精粗之不同。自一氣而言之,則人物皆受是氣而生;自精粗而言,則人得其氣之正且通者,物得其氣之偏且塞者。惟人得其正,故是理通而無所塞;物得其偏,故是理塞而無所知。且如人,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以其受天地之正氣,所以識道理,有知識。物受天地之偏氣,所以禽獸橫生,草木頭生嚮下,尾反在上。物之間有知者,不過衹通得一路,如烏之知孝,獺之知祭,犬但能守禦,牛但能耕而已。人則無不知,無不能。人所以與物異者,所爭者此耳。然就人之所稟而言,又有昏明清濁之異。故上知生知之資,是氣清明純粹,而無一毫昏濁,所以生知安行,不待學而能,如堯舜是也。其次則亞於生知,必學而後知,必行而後至。又其次者,資稟既偏,又有所蔽,須是痛加工夫,「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後方能及亞於生知者。及進而不已,則成功一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人物之所以異,衹是爭這些子。若更不能存得,則與禽獸無以異矣!某年十五六時,讀中庸「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一章,因見呂與叔解得此段痛快,讀之未嘗不竦然警厲奮發!人若有嚮學之志,須是如此做工夫方得。僩。
  問氣質之性。曰:「纔說性時,便有些氣質在裏。若無氣質,則這性亦無安頓處。所以繼之者衹說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幹。
  性衹是理。然無那天氣地質,則此理沒安頓處。但得氣之清明則不蔽錮,此理順發出來。蔽錮少者,發出來天理勝;蔽錮多者,則私欲勝,便見得本原之性無有不善。孟子所謂性善,周子所謂純粹至善,程子所謂性之本,與夫反本窮源之性,是也。衹被氣質有昏濁,則隔了,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學以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矣。」故說性,須兼氣質說方備。端蒙。
  天命之性,若無氣質,卻無安頓處。且如一勺水,非有物盛之,則水無歸着。程子云:「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所以發明千古聖賢未盡之意,甚為有功。大抵此理有未分曉處,秦漢以來傳記所載,衹是說夢。韓退之略近似。千有餘年,得程先生兄弟出來,此理益明。且如唐劉知幾之子云:「註述六經之旨,世俗陶陶,知我者希!」不知其書如何說,想亦是擔當不得。如果能曉得此理,如何不與大傢知!賀孫。
  性衹是理。氣質之性,亦衹是這裏出。若不從這裏出,有甚歸着。如雲「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固是心,人心亦心也。橫渠言:「心統性情。」人傑。
  論天地之性,則專指理言;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氣雜而言之。未有此氣,已有此性。氣有不存,而性卻常在。雖其方在氣中,然氣自是氣,性自是性,亦不相夾雜。至論其遍體於物,無處不在,則又不論氣之精粗,莫不有是理。
  性非氣質,則無所寄;氣非天性,則無所成。道夫。
  蜚卿問氣質之性。曰:「天命之性,非氣質則無所寓。然人之氣稟有清濁偏正之殊,故天命之正,亦有淺深厚薄之異,要亦不可不謂之性。舊見病翁雲:『伊川言氣質之性,正猶佛書所謂水中????味,色裏膠清。』」又問:「孟子言性,與伊川如何?」曰:「不同。孟子是剔出而言性之本,伊川是兼氣質而言,要之不可離也,所以程子云:『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而某於太極解亦云:『所謂太極者,不離乎陰陽而為言,亦不雜乎陰陽而為言。』」道夫。閎祖錄雲:「氣稟之偏難除。釋氏雲,『如水中????,色中膠』,取不出也。病翁愛說此。」
  性即理也。當然之理,無有不善者。故孟子之言性,指性之本而言。然必有所依而立,故氣質之稟不能無淺深厚薄之別。孔子曰「性相近也」,兼氣質而言。砥。
  天地間衹是一個道理。性便是理。人之所以有善有不善,衹緣氣質之稟各有清濁。去偽。
  人所稟之氣,雖皆是天地之正氣,但羇來羇去,便有昏明厚薄之異。蓋氣是有形之物。纔是有形之物,便自有美有惡也。廣。
  氣質之性,便衹是天地之性。衹是這個天地之性卻從那裏過。好底性如水,氣質之性如殺些醬與????,便是一般滋味。僩。
  問:「天理變易無窮。由一陰一陽,生生不窮。『繼之者善』,全是天理,安得不善!孟子言性之本體以為善者是也。二氣相軋相取,相合相乖,有平易處,有傾側處,自然有善有惡。故稟氣形者有惡有善,何足怪!語其本則無不善也。」曰:「此卻無過。」丁復之曰,「先生解中庸大本」雲雲。曰:「既謂之大本,衹是理善而已。纔說人欲,便是氣也,亦安得無本!但大本中元無此耳。」大雅。
  問:「理無不善,則氣鬍為有清濁之殊?」曰:「纔說着氣,便自有寒有熱,有香有臭。」儒用。
  二氣五行,始何嘗不正。衹羇來羇去,便有不正。如陽為剛燥,陰為重濁之類。士毅。
  氣升降,無時止息。理衹附氣。惟氣有昏濁,理亦隨而間隔。德明。
  人性本善,無許多不美,不知那許多不美是甚麽物事。振。
  問:「趙書記一日問浩:『如何是性?』浩對以伊川曰:『孟子言「性善」,是極本窮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是氣質之性。』趙雲:『安得有兩樣!衹有中庸說「天命之謂性」,自分明。』」曰:「公當初不曾問他:『既謂之善,固無兩般。纔說相近,須有兩樣。』便自說不得!」因問:「『天命之謂性』,還是極本窮原之性,抑氣質之性?」曰:「是極本窮原之性。天之所以命,衹是一般;緣氣質不同,遂有差殊。孟子分明是於人身上挑出天之所命者說與人,要見得本原皆善。」浩。
  人之性皆善。然而有生下來善底,有生下來便惡底,此是氣稟不同。且如天地之運,萬端而無窮,其可見者,日月清明氣候和正之時,人生而稟此氣,則為清明渾厚之氣,須做個好人;若是日月昏暗,寒暑反常,皆是天地之戾氣,人若稟此氣,則為不好底人,何疑!人之為學,卻是要變化氣稟,然極難變化。如「孟子道性善」,不言氣稟,衹言「人皆可以為堯舜」。若勇猛直前,氣稟之偏自消,功夫自成,故不言氣稟。看來吾性既善,何故不能為聖賢,卻是被這氣稟害。如氣稟偏於剛,則一嚮剛暴;偏於柔,則一嚮柔弱之類。人一嚮推托道氣稟不好,不嚮前,又不得;一嚮不察氣稟之害,衹昏昏地去,又不得。須知氣稟之害,要力去用功剋治,裁其勝而歸於中乃可。濂溪雲:「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責瀋言:「氣質之用狹,道學之功大。」璘。
  問:「孟子言『性善』,伊川謂是『極本窮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伊川謂是『氣質之性』;固已曉然。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不知是極本窮原之性,是氣質之性?」曰:「性也衹是一般。天之所命,何嘗有異?正緣氣質不同,便有不相似處,故孔子謂之『相近』。孟子恐人謂性元來不相似,遂於氣質內挑出天之所命者說與人,道性無有不善,即子思所謂『天命之謂性』也。」浩。
  問:「孔子已說『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如何人尚未知性?到孟子方纔說出,到周先生方說得盡?」曰:「孔子說得細膩,說不曾了。孟子說得?,說得疏略。孟子不曾推原原頭,不曾說上面一截,衹是說『成之者性』也。」義剛。
  孟子言性,衹說得本然底,論纔亦然。荀子衹見得不好底,揚子又見得半上半下底,韓子所言卻是說得稍近。蓋荀揚說既不是,韓子看來端的見有如此不同,故有三品之說。然惜其言之不盡,少得一個「氣」字耳。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蓋謂此也。力行。
  孟子未嘗說氣質之性。程子論性所以有功於名教者,以其發明氣質之性也。以氣質論,則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釋矣。退之言性亦好,亦不知氣質之性耳。人傑。
  道夫問:「氣質之說,始於何人?」曰:「此起於張程。某以為極有功於聖門,有補於後學,讀之使人深有感於張程,前此未曾有人說到此。如韓退之原性中說三品,說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說是氣質之性耳。性那裏有三品來!孟子說性善,但說得本原處,下面卻不曾說得氣質之性,所以亦費分疏。諸子說性惡與善惡混。使張程之說早出,則這許多說話自不用紛爭。故張程之說立,則諸子之說泯矣。」因舉橫渠:「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舉明道雲:「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且如衹說個仁義禮智是性,世間卻有生出來便無狀底,是如何?衹是氣稟如此。若不論那氣,這道理便不周匝,所以不備。若衹論氣稟,這個善,這個惡,卻不論那一原處衹是這個道理,又卻不明。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會得後,都無人說這道理。謙之問:「天地之氣,當其昏明駁雜之時,則其理亦隨而昏明駁雜否?」曰:「理卻衹恁地,衹是氣自如此。」又問:「若氣如此,理不如此,則是理與氣相離矣!」曰:「氣雖是理之所生,然既生出,則理管他不得。如這理寓於氣了,日用間運用都由這個氣,衹是氣強理弱。譬如大禮赦文,一時將稅都放了相似,有那村知縣硬自捉縛須要他納,緣被他近了,更自叫上面不應,便見得那氣?而理微。又如父子,若子不肖,父亦管他不得。聖人所以立教,正是要救這些子。」時舉。柄錄雲:「問:『天地之性既善,則氣稟之性如何不善?』曰:『理固無不善,纔賦於氣質,便有清濁、偏正、剛柔、緩急之不同。蓋氣強而理弱,理管攝他不得。如父子本是一氣,子乃父所生;父賢而子不肖,父也管他不得。又如君臣同心一體,臣乃君所命;上欲行而下沮格,上之人亦不能一一去督責得他。』」
  問:「人之德性本無不備,而氣質所賦,鮮有不偏。將性對『氣』字看,性即是此理。理無不善者,因墮在形氣中,故有不同。所謂氣質之性者,是如此否?」曰:「固是。但氣稟偏,則理亦欠闕了。」問:「『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所謂勝者,莫是指人做處否?」曰:「固是。」又問:「『性命於氣』,是性命都由氣,則性不能全其本然,命不能順其自然;『性命於德』,是性命都由德,則性能全天性,命能順天理否?」曰:「固是。」又問:「橫渠論氣質之性,卻分曉。明道『生之謂性』一章卻難曉。」曰:「它中間性有兩三說,須子細看。」問雲:「『生之謂性』,它這一句,且是說稟受處否?」曰:「是。性即氣,氣即性,它這且是羇說;性便是理,氣便是氣,是未分別說。其實理無氣,亦無所附。」又問:「『人生氣稟,理有善惡雲雲,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看來『善固性也』固是。若雲『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則此理本善,因氣而鶻突;雖是鶻突,然亦是性也。」曰:「它原頭處都是善,因氣偏,這性便偏了。然此處亦是性。如人渾身都是惻隱而無羞惡,都羞惡而無惻隱,這個便是惡德。這個喚做性邪不是?如墨子之心本是惻隱,孟子推其弊,到得無父處,這個便是『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又問:「『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上雲雲,便已不是性也。』看此幾句,是人物未生以前,說性不得。『性』字是人物已生,方着得『性』字。故纔說性,便是落於氣,而非性之本體矣。」曰:「它這是合理氣一羇說。到孟子說性,便是從中間斡出好底說,故謂之善。」又問:「『所謂「繼之者善」者,猶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雲雲。」曰:「它這是兩個譬喻。水之就下處,它這下更欠言語,要須為它作文補這裏,始得。它當時衹是羇說了。蓋水之就下,便是喻性之善。如孟子所謂過顙、在山,雖不是順水之性,然不謂之水不得。這便是前面『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之說。到得說水之清,卻依舊是譬喻。」問:「它後面有一句說,『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意卻分曉。」曰:「固是。它這一段說得詳了。」又問:「『此理天命也。』它這處方提起以此理說,則是純指上面天理而言,不雜氣說。」曰:「固是。」又曰:「理離氣不得。而今講學用心着力,卻是用這氣去尋個道理。」夔孫。
  先生言氣質之性,曰:「性譬之水,本皆清也。以淨器盛之,則清;以不淨之器盛之,則臭;以污泥之器盛之,則濁。本然之清,未嘗不在。但既臭濁,猝難得便清。故『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也煞用氣力,然後能至。某嘗謂原性一篇本好,但言三品處,欠個『氣』字,欠個來歷處,卻成天合下生出三般人相似!孟子性善,似也少個『氣』字。」砥。伯羽錄雲:「大抵孟子說話,也間或有些子不睹是處。衹被他才高,當時無人抵得他。告子口更不曾得開。」
  性如水,流於清渠則清,流入污渠則濁。氣質之清者、正者,得之則全,人是也;氣質之濁者、偏者,得之則昧,禽獸是也。氣有清濁,人則得其清者,禽獸則得其濁者。人大體本清,故異於禽獸;亦有濁者,則去禽獸不遠矣。節。
  有是理而後有是氣,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但稟氣之清者,為聖為賢,如寶珠在清冷水中;稟氣之濁者,為愚為不肖,如珠在濁水中。所謂「明明德」者,是就濁水中揩拭此珠也。物亦有是理,又如寶珠落在至污濁處,然其所稟亦間有些明處,就上面便自不昧。如虎狼之父子,蜂蟻之君臣,豺獺之報本,雎鳩之有別,曰「仁獸」,曰「義獸」是也。儒用。
  「理在氣中,如一個明珠在水裏。理在清底氣中,如珠在那清底水裏面,透底都明;理在濁底氣中,如珠在那濁底水裏面,外面更不見光明處。」問:「物之塞得甚者,雖有那珠,如在深泥裏面,更取不出。」曰:「也是如此。」鬍泳。
  「敬子謂:『性所發時,無有不善,雖氣稟至惡者亦然。但方發之時,氣一乘之,則有善有不善耳。』僩以為人心初發,有善有惡,所謂『幾善惡』也。初發之時本善而流入於惡者,此固有之。然亦有氣稟昏愚之極,而所發皆不善者,如子越椒之類是也。且以中人論之,其所發之不善者,固亦多矣。安得謂之無不善邪?」曰:「不當如此說,如此說得不是。此衹當以人品賢愚清濁論。有合下發得善底,也有合下發得不善底,也有發得善而為物欲所奪,流入於不善底。極多般樣。今有一樣人,雖無事在這裏坐,他心裏也衹思量要做不好事,如蛇虺相似,衹欲咬人。他有甚麽發得善!明道說水處最好。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污;有流而未遠,固已漸濁;有流而甚遠,方有所濁。有濁之多者,濁之少者。衹可如此說。」僩。
  或問氣稟有清濁不同。曰:「氣稟之殊,其類不一,非但『清濁』二字而已。今人有聰明,事事曉者,其氣清矣,而所為未必皆中於理,則是其氣不醇也。有謹厚忠信者,其氣醇矣,而所知未必皆達於理,則是其氣不清也。推此求之可見。」
  問:「季通主張氣質太過。」曰:「形質也是重。且如水之氣,如何似長江大河,有許多洪流!金之氣,如何似一塊鐵恁地硬!形質也是重。被此生壞了後,理終是拗不轉來。」又曰:「孟子言『人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不知人何故與禽獸異。」又言:「『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不知人何故與牛犬異。此兩處似欠中間一轉語。須着說是形氣不同,故性亦少異,始得。恐孟子見得人性同處,自是分曉直截,卻於這些子未甚察。」又曰:「了翁雲:『氣質之用狹,道學之功大。』與季通說正相反。若論其至,不可衹靠一邊。如了翁之說,則何故自古衹有許多聖賢?如季通之說,則人皆委之於生質,更不修為。須是看人功夫多少如何。若功夫未到,則氣質之性不得不重。若功夫至,則氣質豈得不聽命於義理!也須着如此說,方盡。」閎祖。
  人性雖同,稟氣不能無偏重。有得木氣重者,則惻隱之心常多,而羞惡、辭遜、是非之心為其所塞而不發;有得金氣重者,則羞惡之心常多,而惻隱、辭遜、是非之心為其所塞而不發。水火亦然。唯陰陽合德,五性全備,然後中正而為聖人也。閎祖。
  性有偏者。如得木氣多者,仁較多;金氣多者,義較多。揚。
  先生曰:「人有敏於外而內不敏,又有敏於內而外不敏,如何?」曰:「莫是稟氣強弱?」曰:「不然。淮南子曰:『金水內明,日火外明。』氣偏於內故內明,氣偏於外則外明。」可學。
  「氣稟所拘,衹通得一路,極多樣:或厚於此而薄於彼,或通於彼而塞於此。有人能盡通天下利害而不識義理,或工於百工技藝而不解讀書。如虎豹衹知父子,蜂蟻衹知君臣。惟人亦然,或知孝於親而薄於他人。如明皇友愛諸弟,長枕大被,終身不變,然而為君則殺其臣,為父則殺其子,為夫則殺其妻,便是有所通,有所蔽。是他性中衹通得一路,故於他處皆礙,也是氣稟,也是利害昏了。」又問:「以堯為父而有丹朱,以鯀為父而有禹,如何?」曰:「這個又是二氣、五行交際運行之際有清濁,人適逢其會,所以如此。如算命推五行陰陽交際之氣,當其好者則質美,逢其惡者則不肖,又非人之氣所能與也。」僩。
  問:「人有強弱,由氣有剛柔,若人有技藝之類,如何?」曰:「亦是氣。如今人看五行,亦推測得些小。」曰:「如纔不足人,明得理,可為否?」曰:「若明得盡,豈不可為,所謂『剋念作聖』是也,然極難。若衹明得一二,如何做得!」曰:「溫公論纔德如何?」曰:「他便專把樸者為德。殊不知聰明、果敢、正直、中和,亦是纔,亦是德。」可學。
  或問:「人稟天地五行之氣,然父母所生,與是氣相值而然否?」曰:「便是這氣須從人身上過來。今以五行枝幹推算人命,與夫地理傢推擇山林嚮背,皆是此理。然又有異處。如磁?中器物,聞說千百件中,或有一件紅色大段好者,此是異稟。惟人亦然。瞽鯀之生舜禹,亦猶是也。」人傑。
  問:「臨漳士友錄先生語,論氣之清濁處甚詳。」曰:「粗說是如此。然天地之氣有多少般。」問:「堯舜生丹均,瞽叟生舜事,恐不全在人,亦是天地之氣?」曰:「此類不可曉。人氣便是天地之氣,然就人身上透過,如魚在水,水入口出腮。但天地公共之氣,人不得擅而有之。」德明。
  亞夫曰:「性如日月,氣濁者如雲霧。」先生以為然。節。
  人性如一團火,煨在灰裏,撥開便明。椿。
  問氣稟雲雲。曰:「天理明,則彼如何着得!」可學。
  問:「人有常言,某人性如何,某物性如何,某物性熱,某物性冷。此是兼氣質與所稟之理而言否?」曰:「然。」僩。
  問指屋柱雲:「此理也;麯直,性也;所以為麯直,命也。麯直是說氣稟。」曰:「然。」可學。
  質並氣而言,則是「形質」之「質」;若生質,則是「資質」之「質」。復舉了翁責瀋說,曰:「他說多是禪。不知此數句如何恁說得好!」義剛。
  性者萬物之原,而氣稟則有清濁,是以有聖愚之異。命者萬物之所同受,而陰陽交運,參差不齊,是以五福、六極,值遇不一。端蒙。以下兼言命。
  安卿問:「『命』字有專以理言者,有專以氣言者。」曰:「也都相離不得。蓋天非氣,無以命於人;人非氣,無以受天所命。」道夫。
  問:「先生說:『命有兩種:一種是貧富、貴賤、死生、壽夭,一種是清濁、偏正、智愚、賢不肖。一種屬氣,一種屬理。』以僩觀之,兩種皆似屬氣。蓋智愚、賢不肖、清濁、偏正,亦氣之所為也。」曰:「固然。性則命之理而已。」僩。
  問:「性分、命分何以別?」曰:「性分是以理言之,命分是兼氣言之。命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若性分則又都一般。此理,聖愚賢否皆同。」淳。宇錄少異。
  「命」之一字,如「天命謂性」之「命」,是言所稟之理也。「性也有命焉」之「命」,是言所以稟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也。伯羽。
  問:「『天命謂性』之『命』,與『死生有命』之『命』不同,何也?」曰:「『死生有命』之『命』是帶氣言之,氣便有稟得多少厚薄之不同。『天命謂性』之『命』,是純乎理言之。然天之所命,畢竟皆不離乎氣。但中庸此句,乃是以理言之。孟子謂『性也,有命焉』,此『性』是兼氣稟食色言之。『命也,有性焉』,此『命』是帶氣言之。性善又是超出氣說。」淳。
  問:「子罕言命。若仁義禮智五常皆是天所命。如貴賤死生壽夭之命有不同,如何?」曰:「都是天所命。稟得精英之氣,便為聖,為賢,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稟得清明者,便英爽;稟得敦厚者,便溫和;稟得清高者,便貴;稟得豐厚者,便富;稟得久長者,便壽;稟得衰頽薄濁者,一本作:「衰落孤單者,便為貧為賤為夭。」便為愚、不肖,為貧,為賤,為夭。天有那氣生一個人出來,便有許多物隨他來。」又曰:「天之所命,固是均一,到氣稟處便有不齊。看其稟得來如何。稟得厚,道理也備。嘗謂命,譬如朝廷誥敕;心,譬如官人一般,差去做官;性,譬如職事一般,郡守便有郡守職事,縣令便有縣令職事。職事衹一般,天生人,教人許多道理,便是付人許多職事。別本雲:「道理衹一般。」氣稟,譬如俸給。貴如官高者,賤如官卑者,富如俸厚者,貧如俸薄者,壽如三兩年一任又再任者,夭者如不得終任者。朝廷差人做官,便有許多物一齊。一作「隨」。後來橫渠雲:『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如稟得氣清明者,這道理衹在裏面;稟得昏濁者,這道理也衹在裏面,衹被昏濁遮蔽了。譬之水,清底裏面纖毫皆見,渾底便見不得。孟子說性善,他衹見得大本處,未說得氣質之性細碎處。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孟子衹論性,不論氣,但不全備。論性不論氣,這性說不盡;論氣不論性,性之本領處又不透徹。荀揚韓諸人雖是論性,其實衹說得氣。荀子衹見得不好人底性,便說做惡。揚子見半善半惡底人,便說善惡混。韓子見天下有許多般人,所以立為三品之說。就三子中,韓子說又較近。他以仁義禮智為性,以喜怒哀樂為情,衹是中間過接處少個『氣』字。」宇。淳錄自「橫渠」以下同。
  問:「顔淵不幸短命。伯牛死,曰:『命矣夫!』孔子『得之不得曰有命。』如此之『命』,與『天命謂性』之『命』無分別否?」曰:「命之正者出於理,命之變者出於氣質。要之,皆天所付予。孟子曰:『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但當自盡其道,則所值之命,皆正命也。」因問:「如今數傢之學,如康節之說,謂皆一定而不可易,如何?」曰:「也衹是陰陽盛衰消長之理,大數可見。然聖賢不曾主此說。如今人說康節之數,謂他說一事一物皆有成敗之時,都說得膚淺了。」木之。
  或問:「『亡之,命矣夫!』此『命』是天理本然之命否?」曰:「此衹是氣稟之命。富貴、死生、禍福、貴賤,皆稟之氣而不可移易者。」祖道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與『五十知天命』,兩『命』字如何?」曰:「『不知命』亦是氣稟之命,『知天命』卻是聖人知其性中四端之所自來。如人看水一般:常人但見為水流,聖人便知得水之發源處。」祖道。
  聞一問:『亡之,命矣夫!』此『命』字是就氣稟上說?」曰:「死生壽夭,固是氣之所稟。衹看孟子說『性也,有命焉』處,便分曉。」擇之問:「『不知命』與『知天命』之『命』如何?」曰:「不同。『知天命』,謂知其理之所自來。譬之於水,人皆知其為水,聖人則知其發源處。如『不知命』處,卻是說死生、壽夭、貧富、貴賤之命也。然孟子又說當『順受其正』。若一切任其自然,而『立乎岩墻之下』,則又非其正也。」因言,上古天地之氣,其極清者,生為聖人,君臨天下,安享富貴,又皆享上壽。及至後世,多反其常。衰周生一孔子,終身不遇,壽止七十有餘。其稟得清明者,多夭折;暴橫者,多得志。舊看史傳,見盜賊之為君長者,欲其速死,衹是不死,為其全得壽考之氣也。人傑。
  履之說:「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因問:「得清明之氣為聖賢,昏濁之氣為愚不肖;氣之厚者為富貴,薄者為貧賤,此固然也。然聖人得天地清明中和之氣,宜無所虧欠,而夫子反貧賤,何也?豈時運使然邪?抑其所稟亦有不足邪?」曰:「便是稟得來有不足。他那清明,也衹管得做聖賢,卻管不得那富貴。稟得那高底則貴,稟得厚底則富,稟得長底則壽,貧賤夭者反是。夫子雖得清明者以為聖人,然稟得那低底、薄底,所以貧賤。顔子又不如孔子,又稟得那短底,所以又夭。」又問:「一陰一陽,宜若停勻,則賢不肖宜均。何故君子常少,而小人常多?」曰:「自是他那物事駁雜,如何得齊!且以撲錢譬之:純者常少,不純者常多,自是他那氣駁雜,或前或後,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如何得均平!且以一日言之:或陰或晴,或風或雨,或寒或熱,或清爽,或鶻突,一日之間自有許多變,便可見矣。」又問:「雖是駁雜,然畢竟不過衹是一陰一陽二氣而已,如何會恁地不齊?」曰:「便是不如此。若衹是兩個單底陰陽,則無不齊。緣是他那物事錯揉萬變,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又問:「如此,則天地生聖賢,又衹是偶然,不是有意矣。」曰:「天地那裏說我特地要生個聖賢出來!也衹是氣數到那裏,恰相湊着,所以生出聖賢。及至生出,則若天之有意焉耳。」又問:「康節雲:『陽一而陰二,所以君子少而小人多。』此語是否?」曰:「也說得來。自是那物事好底少而惡底多。且如面前事,也自是好底事少,惡底事多。其理衹一般。」僩。
  敬子問自然之數。曰:「有人稟得氣厚者,則福厚;氣薄者,則福薄。稟得氣之華美者,則富盛;衰颯者,則卑賤;氣長者,則壽;氣短者,則夭折。此必然之理。」問:「神仙之說有之乎?」曰:「誰人說無?誠有此理。衹是他那工夫大段難做,除非百事棄下,辦得那般工夫,方做得。」又曰:「某見名寺中所畫諸祖師人物,皆魁偉雄傑,宜其傑然有立如此。所以妙喜贊某禪師有曰:『當初若非這個,定是做個渠魁。』觀之信然。其氣貌如此,則世之所謂富貴利達,聲色貨利,如何籠絡得他住!他視之亦無足以動其心者。」或問:「若非佛氏收拾去,能從吾儒之教,不知如何?」曰:「他又也未是那『無文王猶興』底,衹是也須做個特立獨行底人,所為必可觀。若使有聖人收拾去,可知大段好。衹是當時吾道黑淬淬地,衹有些章句詞章之學。他如竜如虎,這些藝解都束縛他不住,必决去無疑。也煞被他引去了好人,可畏可畏!」僩。
  問:「富貴有命,如後世鄙夫小人,富堯舜三代之世,如何得富貴?」曰:「當堯舜三代之世不得富貴,在後世則得富貴,便是命。」曰:「如此,則氣稟不一定。」曰:「以此氣遇此時,是他命好;不遇此時,便是有所謂資適逢世是也。如長平死者四十萬,但遇白起,便如此。衹他相撞着,便是命。」可學。
  問:「前日嘗說鄙夫富貴事。今雲富貴貧賤是前定,如何?」曰:「恁地時節,氣亦自別。後世氣運漸乖,如古封建,畢究是好人在上。到春秋乃生許多逆賊。今儒者多嘆息封建不行,然行着亦可慮。且如天子,必是天生聖哲為之。後世如秦始皇在上,乃大無道人,如漢高祖,乃崛起田野,此豈不是氣運顛倒!」問:「此是天命否?」曰:「是。」可學。
  人之稟氣,富貴、貧賤、長短,皆有定數寓其中。稟得盛者,其中有許多物事,其來無窮。亦無盛而短者。若木生於山,取之,或貴而為棟梁,或賤而為厠料,皆其生時所稟氣數如此定了。揚。
  
  
  朱子語類捲第五
  性理二
  性情心意等名義
  問:「天與命,性與理,四者之別:天則就其自然者言之,命則就其流行而賦於物者言之,性則就其全體而萬物所得以為生者言之,理則就其事事物物各有其則者言之。到得合而言之,則天即理也,命即性也,性即理也,是如此否?」曰:「然。但如今人說,天非蒼蒼之謂。據某看來,亦捨不得這個蒼蒼底。」賀孫。以下論性命。
  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性是人之所受,情是性之用。道夫。
  命猶誥敕,性猶職事,情猶施設,心則其人也。賀孫。
  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賦者命也,所賦者氣也;受者性也,所受者氣也。宇。
  道即性,性即道,固衹是一物。然須看因甚喚做性,因甚喚做道。淳。以下論性。
  性即理也。在心喚做性,在事喚做理。燾。
  生之理謂性。節。
  性衹是此理。節。
  性是合當底。同。
  性則純是善底。同。
  性是天生成許多道理。同。
  性是許多理散在處為性。同。
  問:「性既無形,復言以理,理又不可見。」曰:「父子有父子之理,君臣有君臣之理。」節。
  性是實理,仁義禮智皆具。德明。
  問:「性固是理。然性之得名,是就人生稟得言之否?」曰:「『繼之者善,成之者性。』這個理在天地間時,衹是善,無有不善者。生物得來,方始名曰『性』。衹是這理,在天則曰『命』,在人則曰『性』。」淳。
  鄭問:「先生謂性是未發,善是已發,何也?」曰:「纔成個人影子,許多道理便都在那人上。其惻隱,便是仁之善;羞惡,便是義之善。到動極復靜處,依舊衹是理。」曰:「這善,也是性中道理,到此方見否?」曰:「這須就那地頭看。『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在天地言,則善在先,性在後,是發出來方生人物。發出來是善,生人物便成個性。在人言,則性在先,善在後。」或舉「孟子道性善」。曰:「此則『性』字重,『善』字輕,非對言也。文字須活看。此且就此說,彼則就彼說,不可死看。牽此合彼,便處處有礙。」淳。
  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見者。衹是窮理、格物,性自在其中,不須求,故聖人罕言性。德明。
  諸儒論性不同,非是於善惡上不明,乃「性」字安頓不着。砥。
  聖人衹是識得性。百傢紛紛,衹是不識「性」字。揚子鶻鶻突突,荀子又所謂隔靴爬癢。揚。
  緻道謂「心為太極」,林正卿謂「心具太極」,緻道舉以為問。先生曰:「這般處極細,難說。看來心有動靜: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直卿退而發明曰:「先生道理精熟,容易說出來,須至極。」賀孫問:「『其體則謂之易』,體是如何?」曰:「體不是『體用』之『體』,恰似說『體質』之『體』,猶雲『其質則謂之易』。理即是性,這般所在,當活看。如『心』字,各有地頭說。如孟子云:『仁,人心也。』仁便是人心,這說心是合理說。如說『顔子其心三月不違仁』,是心為主而不違乎理。就地頭看,始得。」又云:「先生太極圖解云:『動靜者,所乘之機也。』蔡季通聰明,看得這般處出,謂先生下此語最精。蓋太極是理,形而上者;陰陽是氣,形而下者。然理無形,而氣卻有跡。氣既有動靜,則所載之理亦安得謂之無動靜!」又舉通書動靜篇雲:「『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動靜者,所乘之機也。」先生因雲:「某嚮來分別得這般所在。今心力短,便是這般所在都說不到。」因雲:「嚮要至雲𠔌,自下上山,半塗大雨,通身皆濕,得到地頭,因思着:『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時季通及某人同在那裏。某因各人解此兩句,自亦作兩句解。後來看,也自說得着,所以迤邐便作西銘等解。」賀孫。以下論心。
  心之理是太極,心之動靜是陰陽。振。
  惟心無對。方子。
  問:「靈處是心,抑是性?」曰:「靈處衹是心,不是性。性衹是理。」淳。
  問:「知覺是心之靈固如此,抑氣之為邪?」曰:「不專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譬如這燭火,是因得這脂膏,便有許多光焰。」問:「心之發處是氣否?」曰:「也衹是知覺。」淳。
  所知覺者是理。理不離知覺,知覺不離理。節。
  問:「心是知覺,性是理。心與理如何得貫通為一?」曰:「不須去着實通,本來貫通。」「如何本來貫通?」曰:「理無心,則無着處。」節。
  所覺者,心之理也;能覺者,氣之靈也。節。
  心者,氣之精爽。節。
  心官至靈,藏往知來。燾。
  發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氣而生,故此心必仁,仁則生矣。」力行。
  心須兼廣大流行底意看,又須兼生意看。且如程先生言:『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衹天地便廣大,生物便流行,生生不窮。端蒙。
  「心與理一,不是理在前面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心包蓄不住,隨事而發。」因笑雲:「說到此,自好笑。恰似那藏相似,除了經函,裏面點燈,四方八面皆如此光明粲爛,但今人亦少能看得如此。」廣。
  問:「心之為物,衆理具足。所發之善,固出於心。至所發不善,皆氣稟物欲之私,亦出於心否?」曰:「固非心之本體,然亦是出於心也。」又問:「此所謂人心否?」曰:「是。」子升因問:「人心亦兼善惡否?」曰:「亦兼說。」木之。
  或問:「心有善惡否?」曰:「心是動底物事,自然有善惡。且如惻隱是善也,見孺子入井而無惻隱之心,便是惡矣。離着善,便是惡。然心之本體未嘗不善,又卻不可說惡全不是心。若不是心,是甚麽做出來?古人學問便要窮理、知至,直是下工夫消磨惡去,善自然漸次可復。操存是後面事,不是善惡時事。」問:「明善、擇善如何?」曰:「能擇,方能明。且如有五件好底物事,有五件不好底物事,將來揀擇,方解理會得好底。不擇,如何解明?」謙。
  心無間於已發未發。徹頭徹尾都是,那處截做已發未發!如放僻邪侈,此心亦在,不可謂非心。淳。
  問:「形體之動,與心相關否?」曰:「豈不相關?自是心使他動。」曰:「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形體亦有運動,耳目亦有視聽,此是心已發,抑未發?」曰:「喜怒哀樂未發,又是一般。然視聽行動,亦是心嚮那裏。若形體之行動心都不知,便是心不在。行動都沒理會了,說甚未發!未發不是漠然全不省,亦常醒在這裏,不恁地睏。」淳。
  問:「惻隱、羞惡、喜怒、哀樂,固是心之發,曉然易見處。如未惻隱、羞惡、喜怒、哀樂之前,便是寂然而靜時,然豈得塊然槁木!其耳目亦必有自然之聞見,其手足亦必有自然之舉動,不審此時喚作如何。」曰:「喜怒哀樂未發,衹是這心未發耳。其手足運動,自是形體如此。」淳。
  問:「先生前日以揮扇是氣,節後思之:心之所思,耳之所聽,目之所視,手之持,足之履,似非氣之所能到。氣之所運,必有以主之者。」曰:「氣中自有個靈底物事。」節。
  虛靈自是心之本體,非我所能虛也。耳目之視聽,所以視聽者即其心也,豈有形象。然有耳目以視聽之,則猶有形象也。若心之虛靈,何嘗有物!人傑。
  問:「五行在人為五髒。然心卻具得五行之理,以心虛靈之故否?」曰:「心屬火,緣是個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僩。
  問:「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曰:「如肺肝五髒之心,卻是實有一物。若今學者所論操捨存亡之心,則自是神明不測。故五髒之心受病,則可用藥補之;這個心,則非菖蒲、茯苓所可補也。」問:「如此,則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跡;比氣,則自然又靈。」謙。
  問:「先生嘗言,心不是這一塊。某竊謂,滿體皆心也,此特其樞紐耳。」曰:「不然,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捨。人有病心者,乃其捨不寧也。凡五髒皆然。心豈無運用,須常在軀殼之內。譬如此建陽知縣,須常在衙裏。始管得這一縣也。」某曰:「然則程子言『心要在腔子裏』,謂當在捨之內,而不當在捨之外耶?」曰:「不必如此。若言心不可在腳上,又不可在手上,衹得在這些子上也。」義剛。
  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衹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至論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韓子以仁義禮智信言性,以喜怒哀樂言情,蓋愈於諸子之言性。然至分三品,卻衹說得氣,不曾說得性。砥。以下總論心性。
  問:「天之付與人物者為命,人物之受於天者為性,主於身者為心,有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為明德否?」曰:「心與性如何分別?明如何安頓?受與得又何以異?人與物與身又何間別?明德合是心,合是性?」曰:「性卻實。以感應虛明言之,則心之意亦多。」曰:「此兩個說着一個,則一個隨到,元不可相離,亦自難與分別。捨心則無以見性,捨性又無以見心,故孟子言心性,每每相隨說。仁義禮智是性,又言『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遜、是非之心』,更細思量。」大雅。
  或問心性之別。曰:「這個極難說,且是難為譬喻。如伊川以水喻性,其說本好,卻使曉不得者生病。心,大概似個官人;天命,便是君之命;性,便如職事一般。此亦大概如此,要自理會得。如邵子云:「性者,道之形體。」蓋道衹是合當如此,性則有一個根苗,生出君臣之義,父子之仁。性雖虛,都是實理。心雖是一物,卻虛,故能包含萬理。這個要人自體察始得。」學蒙。方子錄雲:「性本是無,卻是實理。心似乎有影象,然其體卻虛。」
  舊嘗以論心、論性處,皆類聚看。看熟,久則自見。淳。
  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之所會之地。下「心」字,饒錄作「性」。升卿。
  性是理,心是包含該載,敷施發用底。夔孫。
  問心之動、性之動。曰:「動處是心,動底是性。」宇。
  心以性為體,心將性做餡子模樣。蓋心之所以具是理者,以有性故也。蓋卿。
  心有善惡,性無不善。若論氣質之性,亦有不善。節。
  鄭仲履問:「先生昨說性無不善,心固有不善。然本心則元無不善。」曰:「固是本心元無不善,誰教你而今卻不善了!今人外面做許多不善,卻衹說我本心之善自在,如何得!」蓋卿。
  心、性、理,拈着一個,則都貫穿,惟觀其所指處輕重如何。如「養心莫善於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存」雖指理言,然心自在其中。「操則存」,此「存」雖指心言,然理自在其中。端蒙。
  或問:「人之生,稟乎天之理以為性,其氣清則為知覺。而心又不可以知覺言,當如何?」曰:「難說。以『天命之謂性』觀之,則命是性,天是心,心有主宰之義。然不可無分別,亦不可太說開成兩個,當熟玩而默識其主宰之意可也。」高。
  說得出,又名得出,方是見得分明。如心、性,亦難說。嘗曰:「性者,心之理;情者,性之動;心者,性情之主。」德明。
  性對情言,心對性情言。合如此是性,動處是情,主宰是心。大抵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處最當體認。可學。
  有這性,便發出這情;因這情,便見得這性。因今日有這情,便見得本來有這性。方子。
  性不可言。所以言性善者,衹看他惻隱、辭遜四端之善則可以見其性之善,如見水流之清,則知源頭必清矣。四端,情也,性則理也。發者,情也,其本則性也,如見影知形之意。力行。
  在天為命,稟於人為性,既發為情。此其脈理甚實,仍更分明易曉。唯心乃虛明洞徹,統前後而為言耳。據性上說「寂然不動」處是心,亦得;據情上說「感而遂通」處是心,亦得。故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文義可見。性則具仁義禮智之端,實而易察。知此實理,則心無不盡,盡亦衹是盡曉得耳。如雲盡曉得此心者,由知其性也。大雅。
  景紹問心性之別。曰:「性是心之道理,心是主宰於身者。四端便是情,是心之發見處。四者之萌皆出於心,而其所以然者,則是此性之理所在也。」道夫問:「『滿腔子是惻隱之心』,如何?」曰:「腔子是人之軀殼。上蔡見明道,舉經史不錯一字,頗以自矜。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矣?』上蔡見明道說,遂滿面發赤,汗流浹背。明道曰:『衹此便是惻隱之心。』公要見滿腔子之說,但以是觀之。」問:「玩物之說主甚事?」曰:「也衹是『矜』字。」道夫。
  伯豐論性有已發之性,有未發之性。曰:「性纔發,便是情。情有善惡,性則全善。心又是一個包總性情底。大抵言性,便須見得是元受命於天,其所稟賦自有本根,非若心可以一概言也。卻是漢儒解『天命之謂性』,雲『木神仁,金神義』等語,卻有意思,非苟言者。學者要體會親切。」又嘆曰:「若不用明破,衹恁涵養,自有到處,亦自省力。若欲立言示訓,則須契勘教子細,庶不悖於古人!」大雅。
  履之問未發之前心性之別。曰:「心有體用,未發之前是心之體,已發之際乃心之用,如何指定說得!蓋主宰運用底便是心,性便是會恁地做底理。性則一定在這裏,到主宰運用卻在心。情衹是幾個路子,隨這路子恁地做去底,卻又是心。」道夫。
  或問:「靜是性,動是情?」曰:「大抵都主於心。『性』字從『心』,從『生』;『情』字從『心』,從『青』。性是有此理。且如『天命之謂性』,要須天命個心了,方是性。」漢卿問:「心如個藏,四方八面都恁地光明皎潔,如佛傢所謂六窗中有一猴,這邊叫也應,那邊叫也應。」曰:「佛傢說心處,盡有好處。前輩雲,勝於楊墨。」賀孫。
  叔器問:「先生見教,謂『動處是心,動底是性』。竊推此二句衹在『底』、『處』兩字上。如𠔌種然,生處便是𠔌,生底卻是那裏面些子。」曰:「若以𠔌譬之,𠔌便是心,那為粟,為菽,為禾,為稻底,便是性。康節所謂「心者,性之郛郭」是也。包裹底是心,發出不同底是性。心是個沒思量底,衹會生。又如吃藥,吃得會治病是藥力,或涼,或寒,或熱,便是藥性。至於吃了有寒證,有熱證,便是情。」義剛。
  舊看五峰說,衹將心對性說,一個情字都無下落。後來看橫渠「心統性情」之說,乃知此話有大功,始尋得個「情」字着落,與孟子說一般。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仁,性也;惻隱,情也,此是情上見得心。又曰「仁義禮智根於心」,此是性上見得心。蓋心便是包得那性情,性是體,情是用。「心」字衹一個字母,故「性」、「情」字皆從「心」。僩。
  人多說性方說心,看來當先說心。古人製字,亦先製得「心」字,「性」與「情」皆從「心」。以人之生言之,固是先得這道理。然纔生這許多道理,卻都具在心裏。且如仁義自是性,孟子則曰「仁義之心」;惻隱、羞惡自是情,孟子則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蓋性即心之理,情即性之用。今先說一個心,便教人識得個情性底總腦,教人知得個道理存着處。若先說性,卻似性中別有一個心。橫渠「心統性情」語極好。又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則恐不能無病,便似性外別有一個知覺了!」
  或問心情性。曰:「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一段,極分曉。惻隱、羞惡、是非、辭遜是情之發,仁義禮智是性之體。性中衹有仁義禮智,發之為惻隱、辭遜、是非,乃性之情也。如今人說性,多如佛老說,別有一件物事在那裏,至玄至妙,一嚮說開去,便入虛無寂滅。吾儒論性卻不然。程子云:『性即理也。』此言極無病。『孟子道性善』,善是性合有底道理。然亦要子細識得善處,不可但隨人言語說了。若子細下工夫,子細尋究,自然見得。如今人全不曾理會,纔見一庸人鬍說,便從他去。嘗得項平甫書云,見陳君舉門人說:『儒釋,衹論其是處,不問其同異。』遂敬信其說。此是甚說話!元來無所有底人,見人鬍說話,便惑將去。若果有學,如何謾得他!如舉天下說生薑辣,待我吃得真個辣,方敢信。鬍五峰說性多從東坡子由們見識說去。」謙。
  問性、情、心、仁。曰:「橫渠說得最好,言:『心,統性情者也。』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羞惡之心,義之端。』極說得性、情、心好。性無不善。心所發為情,或有不善。說不善非是心,亦不得。卻是心之本體本無不善,其流為不善者,情之遷於物而然也。性是理之總名,仁義禮智皆性中一理之名。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情之所發之名,此情之出於性而善者也。其端所發甚微,皆從此心出,故曰:『心,統性情者也。』性不是別有一物在心裏。心具此性情。心失其主,卻有時不善。如『我欲仁,斯仁至』;我欲不仁,斯失其仁矣。『回也三月不違仁』,言不違仁,是心有時乎違仁也。『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存養主一,使之不失去,乃善。大要在緻知,緻知在窮理,理窮自然知至。要驗學問工夫,衹看所知至與不至,不是要逐件知過,因一事研磨一理,久久自然光明。如一鏡然,今日磨些,明日磨些,不覺自光。若一些子光,工夫又歇,仍舊一塵鏡,已光處會昏,未光處不復光矣。且如『仁』之一字,上蔡衹說知仁,孔子便說為仁。是要做工夫去為仁,豈可道知得便休!今學問流而為禪,上蔡為之首。今人自無實學,見得說這一般好,也投降;那一般好,也投降。許久南軒在此講學,諸公全無實得處。胡亂有一人入潭州城裏說,人便靡然從之,此是何道理!學問衹理會個是與不是,不要添許多無益說話。今人為學,多是為名,又去安排討名,全不顧義理。說苑載證父者以為直,及加刑,又請代受以為孝。孔子曰:『父一也,而取二名!』此是宛轉取名之弊。學問衹要心裏見得分明,便從上面做去。如『殺身成仁』,不是自傢計較要成仁方死,衹是見得此事生為不安,死為安,便自殺身。旁人見得,便說能成仁。此旁人之言,非我之心要如此。所謂『經德不回,非以幹祿;哭死而哀,非為生也』。若有一毫為人之心,便不是了。南軒雲:『為己之學,無所為而然。』是也。」謙。
  性、情、心,惟孟子橫渠說得好。仁是性,惻隱是情,須從心上發出來。「心,統性情者也。」性衹是合如此底,衹是理,非有個物事。若是有底物事,則既有善,亦必有惡。惟其無此物,衹是理,故無不善。蓋卿。
  伊川「性即理也」,橫渠「心統性情」二句,顛撲不破!砥。
  「性是未動,情是已動,心包得已動未動。蓋心之未動則為性,已動則為情,所謂『心統性情』也。欲是情發出來底。心如水,性猶水之靜,情則水之流,欲則水之波瀾,但波瀾有好底,有不好底。欲之好底,如『我欲仁』之類;不好底則一嚮奔馳出去,若波濤?浪;大段不好底欲則滅卻天理,如水之壅决,無所不害。孟子謂情可以為善,是說那情之正,從性中流出來者,元無不好也。」因問:「『可欲之謂善』之『欲』,如何?」曰:「此不是『情欲』之『欲』,乃是可愛之意。」銖。明作錄略。
  心,主宰之謂也。動靜皆主宰,非是靜時無所用,及至動時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則混然體統自在其中。心統攝性情,非儱侗與性情為一物而不分別也。端蒙。
  性以理言,情乃發用處,心即管攝性情者也。故程子曰「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此言性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此言情也。端蒙。
  「心統性情」,故言心之體用,嘗跨過兩頭未發、已發處說。仁之得名,衹專在未發上。惻隱便是已發,卻是相對言之。端蒙。
  心者,主乎性而行乎情。故「喜怒哀樂未發則謂之中,發而皆中節則謂之和」,心是做工夫處。端蒙。
  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無一毫私欲之間;其流行該遍,貫乎動靜,而妙用又無不在焉。故以其未發而全體者言之,則性也;以其已發而妙用者言之,則情也。然「心統性情」,衹就渾淪一物之中,指其已發、未發而為言爾;非是性是一個地頭,心是一個地頭,情又是一個地頭,如此懸隔也。端蒙。
  問:「人當無事時,其中虛明不昧,此是氣自然動處,便是性。」曰:「虛明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於中,無少欠闕,便是性;感物而動,便是情。橫渠說得好,『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此是總說。『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是就人物上說。」夔孫。
  問心性情之辨。曰:「程子云:『心譬如𠔌種,其中具生之理是性,陽氣發生處是情。』推而論之,物物皆然。」。
  因言,心、性、情之分,自程子張子合下見得定了,便都不差。如程子諸門人傳得他師見成底說,卻一齊差!卻或曰:「程子張子是他自見得,門人不過衹聽得他師見成說底說,所以後來一嚮差。」曰:「衹那聽得,早差了也!」僩。
  性主「具」字,「有」字。許多道理。昭昭然者屬性;未發理具,已發理應,則屬心;動發則情。所以「存其心」,則「養其性」。心該備通貫,主宰運用。呂雲:「未發時心體昭昭。」程雲:「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李先生雲:「心者貫幽明,通有無。」方。
  心如水,情是動處,愛即流嚮去處。椿。
  問:「意是心之運用處,是發處?」曰:「運用是發了。」問:「情亦是發處,何以別?」曰:「情是性之發,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如愛那物是情,所以去愛那物是意。情如舟車,意如人去使那舟車一般。」宇。以下兼論意。
  心、意猶有痕跡。如性,則全無兆朕,衹是許多道理在這裏。砥。
  問:「意是心之所發,又說有心而後有意。則是發處依舊是心主之,到私意盛時,心也隨去。」曰:「固然。」
  李夢先問情、意之別。曰:「情是會做底,意是去百般計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後用。」夔孫錄雲:「因是有情而後用其意。」義剛。
  問:「情、意,如何體認?」曰:「性、情則一。性是不動,情是動處,意則有主嚮。如好惡是情,『好好色,惡惡臭』,便是意。」士毅。
  未動而能動者,理也;未動而欲動者,意也。若海。
  性者,即天理也,萬物稟而受之,無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發;情者,心之所動;志者,心之所之,比於情、意尤重;氣者,即吾之血氣而充乎體者也,比於他,則有形器而較?者也。又曰:「捨心無以見性,捨性無以見心。」椿。以下兼論志。
  「心之所之謂之志,日之所之謂之時。『志』字從『之』,從『心』;『?』字從『之』,從『日』。如日在午時,在寅時,製字之義由此。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經營往來底,是那志底腳。凡營為、謀度、往來,皆意也。所以橫渠雲:『志公而意私。』」問:「情比意如何?」曰:「情又是意底骨子。志與意都屬情,『情』字較大,『性、情』字皆從『心』,所以說『心統性情』。心兼體用而言。性是心之理,情是心之用。」僩。
  問意志。曰:「橫渠雲:『以「意、志」兩字言,則志公而意私,志剛而意柔,志陽而意陰。』」卓。
  志是公然主張要做底事,意是私地潛行間發處。志如伐,意如侵。升卿。
  問:「情與纔何別?」曰:「情衹是所發之路陌,纔是會恁地去做底。且如惻隱,有懇切者,有不懇切者,是則纔之有不同。」又問:「如此,則纔與心之用相類?」曰:「纔是心之力,是有氣力去做底。心是管攝主宰者,此心之所以為大也。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性所以立乎水之靜,情所以行乎水之動,欲則水之流而至於濫也。纔者,水之氣力所以能流者,然其流有急有緩,則是纔之不同。伊川謂『性稟於天,纔稟於氣』,是也。衹有性是一定。情與心與纔,便合着氣了。心本未嘗不同,隨人生得來便別了。情則可以善,可以惡。」又曰:「要見得分曉,但看明道雲:『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易,心也;道,性也;神,情也。此天地之心、性、情也。」砥。以下兼論纔。
  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動。纔便是那情之會恁地者。情與纔絶相近。但情是遇物而發,路陌麯折恁地去底;纔是那會如此底。要之,千頭萬緒,皆是從心上來。道夫。
  問:「性之所以無不善,以其出於天也;纔之所以有善不善,以其出於氣也。要之,性出於天,氣亦出於天,何故便至於此?」曰:「性是形而上者,氣是形而下者。形而上者全是天理,形而下者衹是那查滓。至於形,又是查滓至濁者也。」道夫。
  問:「纔出於氣,德出於性?」曰:「不可。纔也是性中出,德也是有是氣而後有是德。人之有纔者出來做得事業,也是它性中有了,便出來做得。但溫厚篤實便是德,剛明果敢便是纔。衹為他氣之所稟者生到那裏多,故為纔。」夔孫。
  問:「能為善,便是纔。」曰:「能為善而本善者是纔。若雲能為善便是纔,則能為惡亦是纔也。」人傑。
  論才氣,曰:「氣是敢做底,纔是能做底。」德明。
  問:「『天命之謂性』,充體謂氣,感觸謂情,主宰謂心,立趨嚮謂志,有所思謂意,有所逐謂欲。」答雲:「此語或中或否,皆出臆度。要之,未可遽論。且涵泳玩索,久之當自有見。」銖嘗見先生雲:「名義之語極難下。如說性,則有天地之性,氣質之性。說仁,則伊川有專言之仁,偏言之仁。此等且要默識心通。」人傑。
  問:「知與思,於人身最緊要。」曰:「然。二者也衹是一事。知與手相似,思是交這手去做事也,思所以用夫知也。」卓。付。
  
  
  朱子語類捲第六
  性理三
  仁義禮智等名義
  道者,兼體、用,該隱、費而言也。節。以下道理。
  道是統名,理是細目。可學。
  道訓路,大概說人所共由之路。理各有條理界瓣。因舉康節雲:「夫道也者,道也。道無形,行之則見於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億萬年行之,人知其歸者也。」閎祖。
  理是有條瓣逐一路子。以各有條,謂之理;人所共由,謂之道。節。
  問:「道與理如何分?」曰:「道便是路,理是那文理。」問:「如木理相似?」曰:「是。」問:「如此卻似一般?」曰:「『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裏面許多理脈。」又曰:「『道』字宏大,『理』字精密。」鬍泳。
  問:「萬物粲然,還同不同?」曰:「理衹是這一個。道理則同,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節。
  理者有條理,仁義禮智皆有之。節。
  問:「既是一理,又謂五常,何也?」曰:「謂之一理亦可,五理亦可。以一包之則一,分之則五。」問分為五之序。曰:「渾然不可分。」節。
  衹是這個理,分做四段,又分做八段,又細碎分將去。四段者,意其為仁義禮智。當時亦因言文路子之說而及此。節。
  理,衹是一個理。理舉着,全無欠闕。且如言着仁,則都在仁上;言着誠,則都在誠上;言着忠恕,則都在忠恕上;言着忠信,則都在忠信上。衹為衹是這個道理,自然血脈貫通。端蒙。
  理是有條理,有文路子。文路子當從那裏去,自傢也從那裏去;文路子不從那裏去,自傢也不從那裏去。須尋文路子在何處,衹挨着理了行。節。
  「理如一把綫相似,有條理,如這竹籃子相似。」指其上行篾曰:「一條子恁地去。」又別指一條曰:「一條恁地去。又如竹木之文理相似,直是一般理,橫是一般理。有心,便存得許多理。」節。
  季通雲:「理有流行,有對待。先有流行,後有對待。」曰:「難說先有後有。」季通舉太極說,以為道理皆然,且執其說。人傑。
  先生與人書中曰:「至微之理,至着之事,一以貫之。」節。
  理無事,則無所依附。節。
  問:「仁與道如何分別?」曰:「道是統言,仁是一事。如『道路』之『道』,千枝百派,皆有一路去。故中庸分道德曰,父子、君臣以下為天下之達道,智仁勇為天下之達德。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德便是個行道底。故為君主於仁,為臣主於敬。仁敬可喚做德,不可喚做道。」幹。以下兼論德。
  「至德、至道」: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己之所獨得。「盛德、至善」: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至善以理之極緻而言。誠、忠、孚、信:一心之謂誠,盡己之謂忠,存於中之謂孚,見於事之謂信。端蒙。
  存之於中謂理,得之於心為德,發見於行事為百行。節。
  德是得於天者,講學而得之,得自傢本分底物事。節。
  問:「泛觀天地間,『日往月來,寒往暑來』,『四時行,百物生』,這是道之用流行發見處。即此而總言之,其往來生化,無一息間斷處,便是道體否?」曰:「此體、用說得是。但『總』字未當,總,便成兼用說了。衹就那骨處便是體。如水之或流,或止,或激成波浪,是用;即這水骨可流,可止,可激成波浪處,便是體。如這身是體;目視,耳聽,手足運動處,便是用。如這手是體;指之運動提掇處便是用。」淳舉論語集註曰:「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曰:「即是此意。」淳。以下論體、用。
  問:「前夜說體、用無定所,是隨處說如此。若合萬事為一大體、用,則如何?」曰:「體、用也定。見在底便是體,後來生底便是用。此身是體,動作處便是用。天是體,『萬物資始』處便是用。地是體,『萬物資生』處便是用。就陽言,則陽是體,陰是用;就陰言,則陰是體,陽是用。」宇。
  體是這個道理,用是他用處。如耳聽目視,自然如此,是理也;開眼看物,着耳聽聲,便是用。江西人說個虛空底體,涉事物便喚做用。節。
  問:「先生昔曰:『禮是體。』今乃曰:『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似非體而是用。」曰:「公江西有般鄉談,纔見分段子,便說道是用,不是體。如說尺時,無寸底是體,有寸底不是體,便是用;如秤,無星底是體,有星底不是體,便是用。且如扇子有柄,有骨子,用紙糊,此便是體;人搖之,便是用。」楊至之問體。曰:「合當底是體。」節。
  人衹是合當做底便是體,人做處便是用,譬如此扇子,有骨,有柄,用紙糊,此則體也;人搖之,則用也。如尺與秤相似,上有分寸星銖,則體也;將去秤量物事,則用也。方子。
  問:「去歲聞先生曰:『衹是一個道理,其分不同。』所謂分者,莫衹是理一而其用不同?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國人交之信之類是也。」曰:「其體已略不同。君臣、父子、國人是體;仁敬慈孝與信是用。」問:「體、用皆異?」曰:「如這片板,衹是一個道理,這一路子恁地去,那一路子恁地去。如一所屋,衹是一個道理,有廳,有堂。如草木,衹是一個道理,有桃,有李。如這衆人,衹是一個道理,有張三,有李四;李四不可為張三,張三不可為李四。如陰陽,西銘言理一分殊,亦是如此。」又曰:「分得愈見不同,愈見得理大。」節。
  誠者,實有此理。節。以下論誠。
  誠衹是實。又云:「誠是理。」一作「衹是理」。去偽。
  誠,實理也,亦誠愨也。由漢以來,專以誠愨言誠。至程子乃以實理言,後學皆棄誠愨之說不觀。中庸亦有言實理為誠處,亦有言誠愨為誠處。不可衹以實為誠,而以誠愨為非誠也。砥。
  問性、誠。曰:「性是實,誠是虛;性是理底名,誠是好處底名。性,譬如這扇子相似;誠,譬則這扇子做得好。」又曰:「五峰曰:『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此語分得輕重虛實處卻好。某以為『道』字不若改做『德』字,更親切。『道』字又較疏。」植。
  先生問諸友:「『誠、敬』二字如何分?」各舉程子之說以對。先生曰:「敬是不放肆底意思,誠是不欺妄底意思。」過。以下誠敬。
  誠衹是一個實,敬衹是一個畏。端蒙。
  妄誕欺詐為不誠,怠惰放肆為不敬,此誠敬之別。幹。
  問誠、敬。曰:「須逐處理會。誠若是有不欺意處,衹做不欺意會;敬若是有謹畏意處,衹做謹畏意會。中庸說誠,作中庸看;孟子說誠處,作孟子看。將來自相發明耳。」夔孫。
  「謹」字未如敬,敬又未如誠。程子曰:「主一之謂敬,一者之謂誠。」敬尚是着力。銖。以下雜論。
  問誠、信之別。曰:「誠是自然底實,信是人做底實。故曰:『誠者,天之道。』這是聖人之信。若衆人之信,衹可喚做信,未可喚做誠。誠是自然無妄之謂。如水衹是水,火衹是火,仁徹底是仁,義徹底是義。」夔孫。
  叔器問:「誠與信如何分?」曰:「誠是個自然之實,信是個人所為之實。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便是誠。若『誠之者,人之道也』,便是信。信不足以盡誠,猶愛不足以盡仁。上是,下不是。」可學。
  誠者實有之理,自然如此。忠信以人言之,須是人體出來方見。端蒙。
  「誠」字以心之全體而言,「忠」字以其應事接物而言,此義理之本名也。至曾子所言「忠恕」,則是聖人之事,故其忠與誠,仁與恕,得通言之。如恕本以推己及物得名,在聖人,則以己及物矣。端蒙。
  問:「仁與誠何別?」曰:「仁自是仁,誠自是誠,何消合理會!理會這一件,也看到極處;理會那一件,也看到極處,便都自見得。」淳。
  或問:「誠是體,仁是用否?」曰:「理一也,以其實有,故謂之誠。以其體言,則有仁義禮智之實;以其用言,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實,故曰:『五常百行非誠,非也。』蓋無其實矣,又安得有是名乎!」植。
  或問:「誠是渾然不動,仁是此理流出否?」曰:「自性言之,仁亦未是流出,但其生動之理包得四者。」
  問:「一與中,與誠,浩然之氣,為一體事否?」曰:「一隻是不雜,不可將做一事。中與誠與浩然之氣,固是一事,然其分各別:誠是實有此理,中是狀物之體段,浩然之氣衹是為氣而言。」去偽。
  問:「仁、義、禮、智、誠、中、庸,不知如何看?」曰:「仁義禮智,乃未發之性,所謂誠。中庸,皆已發之理。人之性本實,而釋氏以性為空也。」輝。
  在天衹是陰陽五行,在人得之衹是剛柔五常之德。泳。以下五常。
  大而天地萬物,小而起居食息,皆太極陰陽之理也。又曰:「仁木,義金,禮火,智水,信土。」祖道。
  或問:「仁義禮智,性之四德,又添『信』字,謂之『五性』,如何?」曰:「信是誠實此四者,實有是仁,實有是義,禮智皆然。如五行之有土,非土不足以載四者。又如土於四時各寄王十八日,或謂王於戊己。然季夏乃土之本宮,故尤王。月令載『中央土』,以此。」人傑。
  問:「嚮蒙戒喻,說仁意思雲:『義禮智信上着不得,又須見義禮智信上少不得,方見得仁統五常之意。』大雅今以樹為喻:夫樹之根固有生氣,然貫徹首尾,豈可謂幹與枝、花與葉無生氣也?」曰:「固然。衹如四時:春為仁,有個生意;在夏,則見其有個亨通意;在秋,則見其有個誠實意;在鼕,則見其有個貞固意。在夏秋鼕,生意何嘗息!本雖雕零,生意則常存。大抵天地間衹一理,隨其到處,分許多名字出來。四者於五行各有配,惟信配土,以見仁義禮智實有此理,不是虛說。又如幹四德,元最重,其次貞亦重,以明終始之義。非元則無以生,非貞則無以終,非終則無以為始,不始則不能成終矣。如此循環無窮,此所謂『大明終始』也。」大雅。
  得此生意以有生,然後有禮智義信。以先後言之,則仁為先;以大小言之,則仁為大。閎祖。
  問:「先生以為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又細分將去。程子說:『性中衹有仁義禮智四者而已。』衹分到四便住,何也?」曰:「周先生亦止分到五行住。若要細分,則如易樣分。」節。以下仁義禮智。
  嘗言仁義禮智,而以手指畫扇中心,曰:「衹是一個道理,分為兩個。」又橫畫一畫,曰:「兩個分為四個。」又以手指逐一指所分為四個處,曰:「一個是仁,一個是義,一個是禮,一個是智,這四個便是個種子。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便是種子所生底苗。」節。
  人衹是此仁義禮智四種心。如春夏秋鼕,千頭萬緒,衹是此四種心發出來。銖。
  吉甫問:「仁義禮智,立名還有意義否?」曰:「說仁,便有慈愛底意思;說義,便有剛果底意思。聲音氣象,自然如此。」直卿雲:「六經中專言仁者,包四端也;言仁義而不言禮智者,仁包禮,義包智。」方子。節同。佐同。
  仁與義是柔軟底,禮智是堅實底。仁義是頭,禮智是尾。一似說春秋鼕夏相似,仁義一作「禮」。是陽底一截,禮智一作「義智」。是陰底一截。淵。方子錄雲:「仁義是發出來嫩底,禮智是堅硬底。」
  問仁義禮智體用之別。曰:「自陰陽上看下來,仁禮屬陽,義智屬陰;仁禮是用,義智是體。春夏是陽,秋鼕是陰。衹將仁義說,則『春作夏長』,仁也;『秋斂鼕藏』,義也。若將仁義禮智說,則春,仁也;夏,禮也;秋,義也;鼕,智也。仁禮是敷施出來底,義是肅殺果斷底,智便是收藏底。如人肚髒有許多事,如何見得!其智愈大,其藏愈深。正如易中道:『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解者多以仁為柔,以義為剛,非也。卻是以仁為剛,義為柔。蓋仁是個發出來了,便硬而強;義便是收斂嚮裏底,外面見之便是柔。」僩。
  仁禮屬陽,義智屬陰。袁機仲卻說:「義是剛底物,合屬陽;仁是柔底物,合屬陰。」殊不知舒暢發達,便是那剛底意思;收斂藏縮,便是那陰底意思。他衹念得「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兩句,便如此說。殊不知正不如此。又云:「以氣之呼吸言之,則呼為陽,吸為陰,吸便是收斂底意。鄉飲酒義雲:『溫厚之氣盛於東南,此天地之仁氣也;嚴凝之氣盛於西北,此天地之義氣也。』」僩。
  「仁禮屬陽,屬健;義知屬陰,屬順。」問:「義則截然有定分,有收斂底意思,自是屬陰順。不知智如何解?」曰:「智更是截然,更是收斂。如知得是,知得非,知得便了,更無作用,不似仁義禮三者有作用。智衹是知得了,便交付惻隱、羞惡、辭遜三者。他那個更收斂得快。」僩。
  生底意思是仁,殺底意思是義,發見會通是禮,收一作「深」。藏不測是智。節。
  仁義禮智,便是元亨利貞。若春間不曾發生,得到夏無緣得長,秋鼕亦無可收藏。泳。
  問:「元亨利貞有次第,仁義禮智因發而感,則無次第。」曰:「發時無次第,生時有次第。」佐。
  百行皆仁義禮智中出。節。
  仁義禮智,性之大目,皆是形而上者,豈可分也!人傑。
  問:「仁得之最先,蓋言仁具義禮智。」曰:「先有是生理,三者由此推之。」可學。
  仁,渾淪言,則渾淪都是一個生意,義禮智都是仁;對言,則仁與義禮智一般。淳。
  鄭問:「仁是生底意,義禮智則如何?」曰:「天衹是一元之氣。春生時,全見是生;到夏長時,也衹是這底;到秋來成遂,也衹是這底;到鼕天藏斂,也衹是這底。仁義禮智割做四段,一個便是一個;渾淪看,衹是一個。」淳。
  問:「仁是天地之生氣,義禮智又於其中分別。然其初衹是生氣,故為全體。」曰:「然。」問:「肅殺之氣,亦衹是生氣?」曰:「不是二物,衹是斂些。春夏秋鼕,亦衹是一氣。」可學。
  仁與智包得,義與禮包不得。方子。
  仁所以包三者,蓋義禮智皆是流動底物,所以皆從仁上漸漸推出。仁智、元貞,是終始之事,這兩頭卻重。如坎與震,是始萬物、終萬物處,艮則是中間接續處。
  味道問:「仁包義禮智,惻隱包羞惡、辭遜、是非,元包亨利貞,春包夏秋鼕。以五行言之,不知木如何包得火金水?」曰:「木是生氣。有生氣,然後物可得而生;若無生氣,則火金水皆無自而能生矣,故木能包此三者。仁義禮智,性也。性無形影可以摸索,衹是有這理耳。惟情乃可得而見,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也。故孟子言性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蓋性無形影,惟情可見。觀其發處既善,則知其性之本善必矣。」時舉。
  問:「孟子說仁義禮智,義在第二;太極圖以義配利,則在第三。」曰:「禮是陽,故曰亨。仁義禮智,猶言東西南北;元亨利貞,猶言東南西北。一個是對說,一個是從一邊說起。」夔孫。
  四端猶四德。逐一言之,則各自為界限;分而言之,則仁義又是一大界限,故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如幹文言既曰「四德」,又曰:「幹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文蔚。
  正淳言:「性之四端,迭為賓主,然仁智其總統也。『恭而無禮則勞』,是以禮為主也;『君子義以為質』,是以義為主也。蓋四德未嘗相離,遇事則迭見層出,要在人默而識之。」曰:「說得是。」大雅。
  學者疑問中謂:「就四德言之,仁卻是動,智卻是靜。」曰:「周子太極圖中是如此說。」又曰:「某前日答一朋友書云:『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人傑。
  問:「仁義禮智四者皆一理。舉仁,則義禮智在其中;舉義與禮,則亦然。如中庸言:『舜其大智也歟。』其下乃雲,『好問,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謂之仁亦可;『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謂之義亦可。然統言之,衹是發明『智』字。故知理衹是一理,聖人特於盛處發明之爾。」曰:「理固是一貫。謂之一理,則又不必疑其多。自一理散為萬事,則燦然有條而不可亂,逐事自有一理,逐物自有一名,各有攸當,但當觀當理與不當理耳。既當理後,又何必就上更生疑!」大雅。
  仁義禮智,纔去尋討他時,便動了,便不是本來底。又曰:「心之所以會做許多,蓋具得許多道理。」又曰:「何以見得有此四者?因其惻隱,知其有仁;因其羞惡,知其有義。」又曰:「伊川榖種之說最好。」又曰:「鼕飲湯,是宜飲湯;夏飲水,是宜飲水。鼕飲水,夏飲湯,便不宜。人之所以羞惡者,是觸着這宜,如兩個物事樣。觸着宜便羞惡者,是獨衹是一事。」節。末數語疑有脫誤。
  「仁」字須兼義禮智看,方看得出。仁者,仁之本體;禮者,仁之節文;義者,仁之斷製;知者,仁之分別。猶春夏秋鼕雖不同,而同出於春:春則生意之生也,夏則生意之長也,秋則生意之成,鼕則生意之藏也。自四而兩,兩而一,則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曰:「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又曰:「仁為四端之首,而智則能成始而成終;猶元為四德之長,然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貞。蓋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散也。仁智交際之間,乃萬化之機軸。此理循環不窮,吻合無間,故不貞則無以為元也。」又曰:「貞而不固,則非貞。貞,如板築之有幹,不貞則無以為元。」又曰:「文言上四句說天德之自然,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元者,乃衆善之長也;亨者,乃嘉之會也。嘉會,猶言一齊好也。會,猶齊也,言萬物至此通暢茂盛,一齊皆好也。利者,義之和處也;貞者,乃事之楨幹也。『體仁足以長人』,以仁為體,而溫厚慈愛之理由此發出也。體,猶所謂『公而以人體之』之『體』。嘉會者,嘉其所會也。一一以禮文節之,使之無不中節,乃嘉其所會也。『利物足以和義』,義者,事之宜也;利物,則合乎事之宜矣。此句乃翻轉,『義』字愈明白,不利物則非義矣。貞固以貞為骨子,則堅定不可移易。」銖。
  問仁。曰:「將仁義禮智四字求。」又問:「仁是統體底否?」曰:「且理會義禮智令分明,其空闕一處便是仁。」又曰:「看公時一般氣象如何,私時一般氣象如何。」德明。
  蜚卿問:「仁恐是生生不已之意。人唯為私意所汨,故生意不得流行。剋去己私,則全體大用,無時不流行矣。」曰:「此是衆人公共說底,畢竟緊要處不知如何。今要見『仁』字意思,須將仁義禮智四者共看,便見『仁』字分明。如何是義,如何是禮,如何是智,如何是仁,便『仁』字自分明。若衹看『仁』字,越看越不出。」曰:「『仁』字恐衹是生意,故其發而為惻隱,為羞惡,為辭遜,為是非。」曰:「且衹得就『惻隱』字上看。」道夫問:「先生嘗說『仁』字就初處看,衹是乍見孺子入井,而怵惕惻隱之心蓋有不期然而然,便是初處否?」曰:「恁地靠着他不得。大抵人之德性上,自有此四者意思:仁,便是個溫和底意思;義,便是慘烈剛斷底意思;禮,便是宣着發揮底意思;智,便是個收斂無痕跡底意思。性中有此四者,聖門卻衹以求仁為急者,緣仁卻是四者之先。若常存得溫厚底意思在這裏,到宣着發揮時,便自然會宣着發揮;到剛斷時,便自然會剛斷;到收斂時,便自然會收斂。若將別個做主,便都對副不着了。此仁之所以包四者也。」問:「仁即性,則『性』字可以言仁否?」曰:「性是統言。性如人身,仁是左手,禮是右手,義是左腳,智是右腳。」蜚卿問:「仁包得四者,謂手能包四支可乎?」曰:「且是譬喻如此。手固不能包四支,然人言手足,亦須先手而後足;言左右,亦須先左而後右。」直卿問:「此恐如五行之木,若不是先有個木,便亦自生下面四個不得。」曰:「若無木便無火,無火便無土,無土便無金,無金便無水。」道夫問:「嚮聞先生語學者:『五行不是相生,合下有時都有。』如何?」曰:「此難說,若會得底,便自然不相悖,喚做一齊有也得,喚做相生也得。便雖不是相生,他氣亦自相灌註。如人五髒,固不曾有先後,但其灌註時,自有次序。」久之,又曰:「『仁』字如人釀酒:酒方微發時,帶些溫氣,便是仁;到發到極熱時,便是禮;到得熟時,便是義;到得成酒後,卻衹與水一般,便是智。又如一日之間,早間天氣清明,便是仁;午間極熱時,便是禮;晚下漸敘,便是義;到夜半全然收斂,無些形跡時,便是智。衹如此看,甚分明。」道夫。
  「今日要識得仁之意思是如何。聖賢說仁處最多,那邊如彼說,這邊如此說,文義各不同。看得個意思定了,將聖賢星散說體看,處處皆是這意思,初不相背,始得。集註說:『愛之理,心之德。』愛是惻隱,惻隱是情,其理則謂之仁。心之德,德又衹是愛。謂之心之德,卻是愛之本柄。人之所以為人,其理則天地之理,其氣則天地之氣。理無跡,不可見,故於氣觀之。要識仁之意思,是一個渾然溫和之氣,其氣則天地陽春之氣,其理則天地生物之心。今衹就人身己上看有這意思是如何。纔有這意思,便自恁地好,便不恁地乾燥。將此意看聖賢許多說仁處,都衹是這意。告顔子以『剋己復禮』,剋去己私以復於禮,自然都是這意思。這不是待人旋安排,自是合下都有這個渾全流行物事。此意思纔無私意間隔,便自見得人與己一,物與己一,公道自流行。須是如此看。孔門弟子所問,都衹是問做工夫。若是仁之體段意思,也各各自理會得了。今卻是這個未曾理會得,如何說要做工夫!且如程先生雲:『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上雲:『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恰似有一個小小底仁,有一個大大底仁。『偏言則一事』,是小小底仁,衹做得仁之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是大大底仁,又是包得禮義智底。若如此說,是有兩樣仁。不知仁衹是一個,雖是偏言,那許多道理也都在裏面;雖是專言,那許多道理也都在裏面。」緻道雲:「如春是生物之時,已包得夏長、秋成、鼕藏意思在。」曰:「春是生物之時,到夏秋鼕,也衹是這氣流註去。但春則是方始生榮意思,到夏便是結裏定了,是這生意到後衹漸老了。」賀孫曰:「如溫和之氣,固是見得仁。若就包四者意思看,便自然有節文,自然得宜,自然明辨。」曰:「然。」賀孫。
  或問論語言仁處。曰:「理難見,氣易見。但就氣上看便見,如看元亨利貞是也。元亨利貞也難看,且看春夏秋鼕。春時盡是溫厚之氣,仁便是這般氣象。夏秋鼕雖不同,皆是陽春生育之氣行乎其中。故『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如知福州是這個人,此偏言也;及專言之,為九州安撫,亦是這一個人,不是兩人也。故明道謂:『義禮智,皆仁也。若見得此理,則聖人言仁處,或就人上說,或就事上說,皆是這一個道理。』正叔雲:『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曰:「仁便是惻隱之母。」又曰:「若曉得此理,便見得『剋己復禮』,私欲盡去,便純是溫和衝粹之氣,乃天地生物之心。其餘人所以未仁者,衹是心中未有此氣象。論語但雲求仁之方者,是其門人必嘗理會得此一個道理。今但問其求仁之方,故夫子隨其人而告之。」趙緻道雲:「李先生雲:『仁是天理之統體。』」先生曰:「是。」南升。疑與上條同聞。
  「仁有兩般:有作為底,有自然底。看來人之生便自然如此,不待作為。如說父子欲其親,君臣欲其義,是他自會如此,不待欲也。父子自會親,君臣自會義,既自會恁地,便活潑潑地,便是仁。」因舉手中扇雲:「衹如搖扇,熱時人自會恁地搖,不是欲他搖。孟子說『乍見孺子入井時,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最親切。人心自是會如此,不是內交、要譽,方如此。大凡人心中皆有仁義禮智,然元衹是一物,發用出來,自然成四派。如破梨相似,破開成四片。如東對着西,便有南北相對;仁對着義,便有禮智相對。以一歲言之,便有寒暑;以氣言之,便有春夏秋鼕;以五行言之,便有金木水火土。且如陰陽之間,盡有次第。大寒後,不成便熱,須是且做個春溫,漸次到熱田地。大熱後,不成便寒,須是且做個秋敘,漸次到寒田地。所以仁義禮智自成四派,各有界限。仁流行到那田地時,義處便成義,禮、智處便成禮、智。且如萬物收藏,何嘗休了,都有生意在裏面。如𠔌種、桃仁、杏仁之類,種着便生,不是死物,所以名之曰『仁』,見得都是生意。如春之生物,夏是生物之盛,秋是生意漸漸收斂,鼕是生意收藏。」又曰:「春夏是行進去,秋鼕是退後去。正如人呵氣,呵出時便熱,吸入時便冷。」明作。
  百行萬善,固是都合着力,然如何件件去理會得!百行萬善摠於五常,五常又摠於仁,所以孔孟衹教人求仁。求仁衹是「主敬」,「求放心」,若能如此,道理便在這裏。方子。拱壽同。
  學者須是求仁。所謂求仁者,不放此心。聖人亦衹教人求仁。蓋仁義禮智四者,仁足以包之。若是存得仁,自然頭頭做着,不用逐事安排。故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今看大學,亦要識此意,所謂「顧諟天之明命」,「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方子。拱壽同。
  問求仁。曰:「看來『仁』字衹是個渾淪底道理。如大學緻知、格物,所以求仁也;中庸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力行,亦所以求仁也。」又問:「諸先生皆令人去認仁,必要人體認得這仁是甚物事。」曰:「而今別把仁做一物事認,也不得;羇說鶻突了,亦不得。」燾。
  或問:「存得此心,便是仁。」曰:「且要存得此心,不為私欲所勝,遇事每每着精神照管,不可隨物流去,須要緊緊守着。若常存得此心,應事接物,雖不中不遠。思慮紛擾於中,都是不能存此心。此心不存,合視處也不知視,合聽處也不知聽。」或問:「莫在於敬否?」曰:「敬非別是一事,常喚醒此心便是。人每日衹鶻鶻突突過了,心都不曾收拾得在裏面。」又曰:「仁雖似有剛直意,畢竟本是個溫和之物。但出來發用時有許多般,須得是非、辭遜、斷製三者,方成仁之事。及至事定,三者各退,仁仍舊溫和,緣是他本性如此。人但見有是非、節文、斷製,卻謂都是仁之本意,則非也。春本溫和,故能生物,所以說仁為春。」明作。
  或曰:「存得此心,即便是仁。」曰:「此句甚好。但下面說『合於心者為之,不合於心者勿為』,卻又從義上去了,不幹仁事。今且衹以孟子『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便見得仁義之別。蓋仁是此心之德;纔存得此心,即無不仁。如說『剋己復禮』,亦衹是要得私欲去後,此心常存耳,未說到行處也。纔說合於心者行之,便侵過義人路底界分矣。然義之所以能行,卻是仁之用處。學者須是此心常存,方能審度事理,而行其所當行也。此孔門之學所以必以求仁為先。蓋此是萬理之原,萬事之本,且要先識認得,先存養得,方有下手立腳處耳。」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文蔚。
  耳之德聰,目之德明,心之德仁,且將這意去思量體認。○將愛之理在自傢心上自體認思量,便見得仁。○仁是個溫和柔軟底物事。老子說:「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見得自是。看石頭上如何種物事出!「藹乎若春陽之溫,泛乎若醴酒之醇。」此是形容仁底意思。○當來得於天者衹是個仁,所以為心之全體。卻自仁中分四界子:一界子上是仁之仁,一界子是仁之義,一界子是仁之禮,一界子是仁之智。一個物事,四腳撐在裏面,唯仁兼統之。心裏衹有此四物,萬物萬事皆自此出。○天之春夏秋鼕最分曉:春生,夏長,秋收,鼕藏。雖分四時,然生意未嘗不貫;縱雪霜之慘,亦是生意。○以「生」字說仁,生自是上一節事。當來天地生我底意,我而今須要自體認得。○試自看一個物堅硬如頑石,成甚物事!此便是不仁。○試自看溫和柔軟時如何,此所以「孝悌為仁之本」。若如頑石,更下種不得。俗說「硬心腸」,可以見。硬心腸,如何可以與他說話!○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都是兩意:惻是初頭子,隱是痛;羞是羞己之惡,惡是惡人之惡;辭在我,遜在彼;是、非自分明。○纔仁,便生出禮,所以仁配春,禮配夏;義是裁製,到得智便了,所以配秋,配鼕。○既認得仁如此分明,到得做工夫,須是「剋己復禮」;「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方是做工夫處。先生令思「仁」字。至第三夜,方說前三條。以後八條,又連三四夜所說。今依次第,不敢移動。泳。
  仁兼義言者,是言體;專言仁者,是兼體用而言。節。
  孔子說仁,多說體;孟子說仁,多說用。如「剋己復禮」,「惻隱之心」之類。閎祖。節同。
  直卿雲:「聖賢言仁,有專指體而言者,有包體、用而言者。」先生曰:「仁對義、禮、智言之,則為體;專言之,則兼體、用。此等處,須人自看,如何一一說得。日日將來看,久後須會見得。」佐。
  周明作問仁。曰:「聖賢說話,有說自然道理處,如『仁,人心』是也;有說做工夫處,如『剋己復禮』是也。」雉。
  前輩教人求仁,衹說是淵深溫粹,義理飽足。幹。
  仁在事。若不於事上看,如何見仁。方。
  做一方便事,也是仁;不殺一蟲,也是仁;『三月不違』,也是仁。節。
  「仁則固一,一所以為仁。」言所以一者是仁也。方。
  熟底是仁,生底是恕;自然底是仁,勉強底是恕;無計較、無睹當底是仁,有計較、有睹當底是恕。道夫。
  公在前,恕在後,中間是仁。公了方能仁,私便不能仁。可學。
  仁是愛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故公則仁,仁則愛。端蒙。
  公是仁之方法,人身是仁之材料。銖。
  公卻是仁發處。無公,則仁行不得。可學。
  仁,將「公」字體之。及乎脫落了「公」字,其活底是仁。季通語。方。
  或問仁與公之別。曰:「仁在內,公在外。」又曰:「惟仁,然後能公。」又曰:「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剋己工夫極至處。故惟仁然後能公,理甚分明。故程子曰:『公而以人體之。』則是剋盡己私之後,衹就自身上看,便見得仁也。」
  公不可謂之仁,但公而無私便是仁。敬不可謂之中,但敬而無失便是中。道夫。
  無私以閑之則公,公則仁。譬如水,若一些子礙,便成兩截,須是打並了障塞,便滔滔地去。從周。拱壽同。
  做到私欲淨盡,天理流行,便是仁。道夫。
  餘正叔嘗於先生前論仁,曰:「仁是體道之全。」曰:「衹是一個渾然天理。」文蔚。
  王景仁問仁。曰:「無以為也。須是試去屏迭了私欲,然後子細體驗本心之德是甚氣象,無徒講其文義而已也。」壯祖。
  周明作謂:「私欲去則為仁。」曰:「謂私欲去後,仁之體見,則可;謂私欲去後便為仁,則不可。譬如日月之光,雲霧蔽之,固是不見。若謂雲霧去,則便指為日月,亦不可。如水亦然。沙石雜之,固非水之本然。然沙石去後,自有所謂水者,不可便謂無沙無石為水也。」雉。
  餘正叔謂:「無私欲是仁。」曰:「謂之無私欲然後仁,則可;謂無私便是仁,則不可。蓋惟無私欲而後仁始見,如無所壅底而後水方行。」方叔曰:「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是仁。」曰:「無私,是仁之前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是仁之後事。惟無私,然後仁;惟仁,然後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要在二者之間識得畢竟仁是甚模樣。欲曉得仁名義,須並『義、禮、智』三字看。欲真個見得仁底模樣,須是從『剋己復禮』做工夫去。今人說仁,如糖,皆道是甜;不曾吃着,不知甜是甚滋味。聖人都不說破,在學者以身體之而已矣。」閎祖。
  或問:「仁當何訓?」曰:「不必須用一字訓,但要曉得大意通透。」
  「仁」字說得廣處,是全體。惻隱、慈愛底,是說他本相。高。
  仁是根,惻隱是萌芽。親親、仁民、愛物,便是推廣到枝葉處。夔孫。
  仁固有知覺;喚知覺做仁,卻不得。閎祖。
  以名義言之,仁自是愛之體,覺自是智之用,本不相同。但仁包四德。苟仁矣,安有不覺者乎!道夫。
  問:「以愛名仁,是仁之跡;以覺言仁,是仁之端。程子曰:『仁道難名,惟公近之,不可便以公為仁。』畢竟仁之全體如何識認?『剋己復禮,天下歸仁』,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是仁之體否?」先生曰:「覺,决不可以言仁,雖足以知仁,自屬智了。愛分明是仁之跡。」浩曰:「惻隱是仁情之動處。要識仁,須是兼義、禮、智看。有個宜底意思是義,有個讓底意思是禮,有個別白底意思是智,有個愛底意思是仁。仁是天理,公是天理。故伊川謂:『惟公近之。』又恐人滯着,隨即曰:『不可便以公為仁。』『萬物皆備』固是仁,然仁之得名卻不然。」「浩曰」二字可疑。浩。
  問:「先生答湖湘學者書,以『愛』字言仁,如何?」曰:「緣上蔡說得『覺』字太重,便相似說禪。」問:「龜山卻推『惻隱』二字。」曰:「龜山言『萬物與我為一』雲雲,說亦太寬。」問:「此還是仁之體否?」曰:「此不是仁之體,卻是仁之量。仁者固能覺,謂覺為仁,不可;仁者固能與萬物為一,謂萬物為一為仁,亦不可。譬如說屋,不論屋是木做柱,竹做壁,卻衹說屋如此大,容得許多物。如萬物為一,衹是說得仁之量。」因舉禪語是說得量邊事雲雲。德明。
  問:「程門以知覺言仁,剋齋記乃不取,何也?」曰:「仁離愛不得。上蔡諸公不把愛做仁,他見伊川言:『博愛非仁也,仁是性,愛是情。』伊川也不是道愛不是仁。若當初有人會問,必說道『愛是仁之情,仁是愛之性』,如此方分曉。惜門人衹領那意,便專以知覺言之,於愛之說,若將浼焉,遂蹉過仁地位去說,將仁更無安頓處。『見孺子匍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這處見得親切。聖賢言仁,皆從這處說。」又問:「知覺亦有生意。」曰:「固是。將知覺說來冷了。覺在知上卻多,衹些小搭在仁邊。仁是和底意。然添一句,又成一重。須自看得,便都理會得。」淳。宇同。
  餘景思問仁之與心。曰:「『仁』字是虛,『心』字是實。如水之必有冷,『冷』字是虛,『水』字是實。心之於仁,亦猶水之冷,火之熱。學者須當於此心未發時加涵養之功,則所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發而必中。方其未發,此心之體寂然不動,無可分別,且衹恁混沌養將去。若必察其所謂四者之端,則既思便是已發。」道夫。
  仁。○雞雛初生可憐意與之同。○意思鮮嫩。○天理着見,一段意思可愛,發出即皆是。○切脈同體。說多不能記,蓋非言語可喻也。○孟子便說個樣子。今不消理會樣子,衹如顔子學取。○孔子教人仁,衹要自尋得了後自知,非言可喻。○衹是天理,當其私欲解剝,天理自是完備。衹從生意上說仁。○其全體固是仁,所謂專言之也。又從而分,則亦有仁義分言之仁。今不可於名言上理會,衹是自到便有知得。○上蔡所謂「飲食知味」也。方。
  湖南學者說仁,舊來都是深空說出一片。頃見王日休解孟子云:「麒麟者,獅子也。」仁本是惻隱溫厚底物事,卻被他們說得擡虛打險,瞠眉弩眼,卻似說麒麟做獅子,有吞伏百獸之狀,蓋自「知覺」之說起之。麒麟不食生肉,不食生草;獅子則百獸聞之而腦裂。。
  若說得本源,則不犯「仁」字。禪傢曹洞有「五位法」,固可笑。以黑為正位,白為偏位。若說時,衹是形容個黑白道理,更不得犯「黑白」二字。皆是要從心中流出,不犯紙上語。從周。
  義,便作「宜」字看。洽。
  不可執定,隨他理去如此,自傢行之便是義。節。
  義是個毅然說話,如利刀着物。季札。
  義如利刀相似,人傑錄雲:「似一柄快刀相似。」都割斷了許多牽絆。祖道。
  義如利刀相似,胸中許多勞勞攘攘,到此一齊割斷了。聖賢雖千言萬語,千頭萬項,然一透都透。如孟子言義,伊川言敬,都徹上徹下。
  「義」字如一橫劍相似,凡事物到前,便兩分去。「君子義以為質」,「義以為上」,「義不食也」,「義弗乘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是此義十分精熟,用便見也。
  「剋己復禮為仁」,善善惡惡為義。驤。
  仁義,其體亦有先後。節。
  仁對義為體、用。仁自有仁之體、用,義又有義之體、用。伯羽。
  趙緻道問:「仁義體用、動靜何如?」曰:「仁固為體,義固為用。然仁義各有體用,各有動靜,自詳細驗之。」賀孫。
  仁義互為體用、動靜。仁之體本靜,而其用則流行不窮;義之用本動,而其體則各止其所。
  義之嚴肅,即是仁底收斂。淳。
  以仁屬陽,以義屬陰。仁主發動而言,義主收斂而言。若揚子云:「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又自是一義。便是這物事不可一定名之,看他用處如何。。
  問「於仁也柔,於義也剛」。曰:「仁體柔而用剛,義體剛而用柔。」銖曰:「此豈所謂『陽根陰,陰根陽』邪?」曰:「然。」銖。
  先生答叔重疑問曰:「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廣請曰:「自太極之動言之,則仁為剛,而義為柔;自一物中陰陽言之,則仁之用柔,義之用剛。」曰:「也是如此。仁便有個流動發越之意,然其用則慈柔;義便有個商量從宜之義,然其用則决裂。」廣。
  「尋常人施恩惠底心,便發得易,當刑殺時,此心便疑。可見仁屬陽,屬剛;義屬陰,屬柔。」直卿雲:「即將『舒斂』二字看,便見:喜則舒,怒則斂。」方子。
  仁義如陰陽,衹是一氣。陽是正長底氣,陰是方消底氣;仁便是方生底義,義便是收回頭底仁。要之,仁未能盡得道體,道則平鋪地散在裏,仁固未能盡得。然仁卻是足以該道之體。若識得陽,便識得陰;識得仁,便識得義。識得一個,便曉得其餘個。道夫。
  問:「義者仁之質?」曰:「義有裁製割斷意,是把定處,便發出許多仁來。如非禮勿視聽言動,便是把定處;『一日剋己復禮,天下歸仁』,便是流行處。」淳。
  問:「孟子以惻隱為仁之端,羞惡為義之端。周子曰:『愛曰仁,宜曰義。』然以其存於心者而言,則惻隱與愛固為仁心之發。然羞惡乃就恥不義上反說,而非直指義之端也。『宜』字乃是就事物上說。不知義在心上,其體段如何。」曰:「義之在心,乃是决裂果斷者也。」柄。
  天下之物,未嘗無對:有陰便有陽,有仁便有義,有善便有惡,有語便有默,有動便有靜。然又卻衹是一個道理。如人行出去是這腳,行歸亦是這腳。譬如口中之氣,噓則為溫,吸則為寒耳。雉。
  禮者,節文也。禮數。節。
  直卿曰:「五常中說知有兩般:就知識處看,用着知識者是知;就理上看,所以為是為非者,亦知也。一屬理,一屬情。」曰:「固是。道德皆有體有用。」宇。
  禮者,仁之發;智者,義之藏。且以人之資質言之:溫厚者多謙遜,通曉者多刻剝。燾。
  問仁、敬。曰:「上蔡以來,以敬為小,不足言,須加『仁』字在上。其實敬不須言仁,敬則仁在其中矣。」方,以下兼論恭敬忠信。
  恭主容,敬主事。有事着心做,不易其心而為之,是敬。恭形於外,敬主於中。自誠身而言,則恭較緊;自行事而言,則敬為切。淳。
  初學則不如敬之切,成德則不如恭之安,敬是主事。然專言,則又如「修己以敬」,「敬以直內」。衹偏言是主事。恭是容貌上說。端蒙。
  問:「『恭敬』二字,以謂恭在外,功夫猶淺;敬在內,功夫大段細密。」曰:「二字不可以深淺論。恭敬,猶『忠信』兩字。」文蔚曰:「恭即是敬之發見。」先生默然良久,曰:「本領雖在敬上,若論那大處,恭反大如敬。若不是裏面積盛,無緣發出來做得恭。」文蔚。
  吉甫問恭敬。曰:「『恭』字軟,『敬』字硬。」直卿雲:「恭似低頭,敬似擡頭。」至。
  因言「恭敬」二字如忠信,或云:「敬,主於中者也;恭,發於外者也。」曰:「凡言發於外,比似主於中者較大。蓋必充積盛滿,而後發於外,則發於外者豈不如主於中者!然主於中者卻是本,不可不知。」僩。
  忠信者,真實而無虛偽也;無些欠闕,無些間斷,樸實頭做去,無停住也。敬者,收斂而不放縱也。祖道。
  忠自裏面發出,信是就事上說。忠,是要盡自傢這個心;信,是要盡自傢這個道理。
  
  
  朱子語類捲第七
  學一
  小學
  古者初年入小學,衹是教之以事,如禮樂射御書數及孝弟忠信之事。自十六七入大學,然後教之以理,如緻知、格物及所以為忠信孝弟者。驤。
  古人自入小學時,已自知許多事了;至入大學時,衹要做此工夫。今人全未曾知此。古人衹去心上理會,至去治天下,皆自心中流出。今人衹去事上理會。泳。
  古者小學已自養得小兒子這裏定,已自是聖賢坯璞了,但未有聖賢許多知見。及其長也,令入大學,使之格物、緻知,長許多知見。節。
  古人小學養得小兒子誠敬善端發見了。然而大學等事,小兒子不會推將去,所以又入大學教之。璘。
  小學是直理會那事;大學是窮究那理,因甚恁地。宇。
  小學者,學其事;大學者,學其小學所學之事之所以。節。
  小學是事,如事君,事父,事兄,處友等事,衹是教他依此規矩做去。大學是發明此事之理。銖。
  古人便都從小學中學了,所以大來都不費力,如禮樂射御書數,大綱都學了。及至長大,也更不大段學,便衹理會窮理、緻知工夫。而今自小失了,要補填,實是難。但須莊敬誠實,立其基本,逐事逐物,理會道理。待此通透,意誠心正了,就切身處理會,旋旋去理會禮樂射御書數。今則無所用乎禦。如禮樂射書數,也是合當理會底,皆是切用。但不先就切身處理會得道理,便教考究得些禮文制度,又幹自傢身己甚事!賀孫。
  古者,小學已自暗養成了,到長來,已自有聖賢坯模,衹就上面加光飾。如今全失了小學工夫,衹得教人且把敬為主,收斂身心,卻方可下工夫。又曰:「古人小學教之以事,便自養得他心,不知不覺自好了。到得漸長,漸更歷通達事物,將無所不能。今人既無本領,衹去理會許多閑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賀孫。
  問:「大學與小學,不是截然為二。小學是學其事,大學是窮其理,以盡其事否?」曰:「衹是一個事。小學是學事親,學事長,且直理會那事。大學是就上面委麯詳究那理,其所以事親是如何,所以事長是如何。古人於小學存養已熟,根基已深厚,到大學,衹就上面點化出些精彩。古人自能食能言,便已教了,一歲有一歲工夫。至二十時。聖人資質已自有十分。宇作「三分」。大學衹出治光彩。今都蹉過,不能轉去做,衹據而今當地頭立定腳做去,補填前日欠闕,栽種後來合做底。宇作「根株」。如二十歲覺悟,便從二十歲立定腳力做去;三十歲覺悟,便從三十歲立定腳力做去。縱待八九十歲覺悟,也當據見定札住硬寨做去。」淳。宇同。
  器遠前夜說:「敬當不得小學。」某看來,小學卻未當得敬。敬已是包得小學。敬是徹上徹下工夫。雖做得聖人田地,也衹放下這敬不得。如堯舜,也終始是一個敬。如說「欽明文思」,頌堯之德,四個字獨將這個「敬」做擗初頭。如說「恭己正南面而已」,如說「篤恭而天下平」,皆是。賀孫。
  陸子壽言:「古者教小子弟,自能言能食,即有教,以至灑掃應對之類,皆有所習,故長大則易語。今人自小即教做對,稍大即教作虛誕之文,皆壞其性質。某當思欲做一小學規,使人自小教之便有法,如此亦須有益。」先生曰:「衹做禪苑清規樣做,亦自好。」大雅。
  天命,非所以教小兒。教小兒,衹說個義理大概,衹眼前事。或以灑掃應對之類作段子,亦可。每嘗疑麯禮「衣毋撥,足毋蹶;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等協韻處,皆是古人初教小兒語。列女傳孟母又添兩句曰:「將入門,問孰存。」淳。義剛同。
  教小兒讀詩,不可破章。道夫。
  先生初令義剛訓二三小子,見教曰:「授書莫限長短,但文理斷處便住。若文勢未斷者,雖多授數行,亦不妨。蓋兒時讀書,終身改口不得。嘗見人教兒讀書限長短,後來長大後,都念不轉。如訓詁,則當依古註。」問:「嚮來承教,謂小兒子讀書,未須把近代解說底音訓教之。卻不知解與他時如何?若依古註,恐他不甚曉。」曰:「解時卻須正說,始得。若大段小底,又卻衹是粗義,自與古註不相背了。」義剛。
  餘正叔嘗言:「今人傢不善教子弟。」先生曰:「風俗弄得到這裏,可哀!」文蔚。
  小童添炭,撥開火散亂。先生曰:「可拂殺了,我不愛人恁地,此便是燒火不敬。所以聖人教小兒灑掃應對,件件要謹。某外傢子侄,未論其賢否如何,一出來便齊整,緣是他傢長上元初教誨得如此。衹一人外居,氣習便不同。」義剛。
  問:「女子亦當有教。自孝經之外,如論語,衹取其面前明白者教之,何如?」曰:「亦可。如曹大傢女戒、溫公傢範,亦好。」義剛。
  後生初學,且看小學之書,那是做人底樣子。廣。
  先生下學,見說小學,曰:「前賢之言,須是真個躬行佩服,方始有功。不可衹如此說過,不濟事。」淳。
  和之問小學所疑。曰:「且看古聖人教人之法如何。而今全無這個。『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蓋作之君,便是作之師也。」時舉。
  或問:「某今看大學,如小學中有未曉處,亦要理會。」曰:「相兼看亦不妨。學者於文為度數,不可存終理會不得之心。須立個大規模,都要理會得。至於其明其暗,則係乎人之才如何耳。」人傑。
  問:「小學載樂一段,不知今人能用得否?」曰:「姑使知之。古人自小皆以樂教之,乃是人執手提誨。到得大來涵養已成,稍能自立便可。今人既無此,非志大有所立,因何得成立!」可學。
  因論小學,曰:「古者教必以樂,後世不復然。」問:「此是作樂使之聽,或其自作?」曰:「自作。若自理會不得,自作何益!古者,國君備樂,士無故不去琴瑟,日用之物,無時不列於前。」問:「鄭人賂晉以女樂,乃有歌鐘二肆,何故?」曰:「所謂『鄭聲』,特其聲異耳,其器則同。今之教坊樂乃鬍樂。此等事,久則亡。歐陽公集古錄載寇萊公好舞柘枝,有五十麯。文忠時,其亡已多,舉此可見。舊見升朝官以上,前導一物,用水晶為之,謂之『主斧』,今亦無之。」某雲:「今之籍妓,莫是女樂之遺否?」曰:「不知當時女樂如何。」通老問「左手執鑰,右手秉翟」。曰:「所謂『文舞』也。」又問:「古人舞不迴旋?」曰:「既謂之『舞』,安得不迴旋?」某問:「『漢傢周舞』,註云:『此舜舞』。」曰:「遭秦之暴,古帝王樂盡亡,惟韶樂獨存,舜舞乃此舞也。」又問通老,大學祭孔子樂。渠雲:「亦分堂上堂下,但無大鐘。」曰:「竟未知今之樂是何樂。」可學。
  元興問:「禮樂射御書數。書,莫衹是字法否?」曰:「此類有數法:如『日月』字,是象其形也;『江河』字,是諧其聲也;『考老』字,是假其類也。如此數法,若理會得,則天下之字皆可通矣。」時舉。論小學書,餘見本類。
  弟子職一篇,若不在管子中,亦亡矣。此或是他存得古人底,亦未可知。或是自作,亦未可知。竊疑是他作內政時,士之子常為士,因作此以教之。想他平日這樣處都理會來。然自身又卻在規矩準繩之外!義剛。
  弟子職「所受是極」,雲受業去後,須窮究道理到盡處也。「毋驕恃力」,如恃氣力欲胡亂打人之類。蓋自小便教之以德,教之以尚德不尚力之事。」卓。
  
  
  朱子語類捲第八
  學二
  總論為學之方
  這道體,饒本作「理」。浩浩無窮。
  道體用雖極精微,聖賢之言則甚明白。若海。
  聖人之道,如饑食渴飲。人傑。
  聖人之道,有高遠處,有平實處。道夫。
  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由耳。道夫。
  道未嘗息,而人自息之。非道亡也,幽厲不由也。道夫。
  聖人教人,大概衹是說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話。人能就上面做將去,則心之放者自收,性之昏者自着。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方說得詳。因說象山之學。儒用。
  聖人教人有定本。舜「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子對顔淵曰:「剋己復禮為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皆是定本。人傑。
  聖門日用工夫,甚覺淺近。然推之理,無有不包,無有不貫,及其充廣,可與天地同其廣大。故為聖,為賢,位天地,育萬物,衹此一理而已。
  常人之學,多是偏於一理,主於一說,故不見四旁,以起爭辨。聖人則中正和平,無所偏倚。人傑。
  聖賢所說工夫,都衹一般,衹是一個「擇善固執」。論語則說:「學而時習之」,孟子則說「明善誠身」,衹是隨他地頭所說不同,下得字來,各自精細。其實工夫衹是一般,須是盡知其所以不同,方知其所謂同也。僩。
  這個道理,各自有地頭,不可衹就一面說。在這裏時是恁地說,在那裏時又如彼說,其賓主彼此之勢各自不同。僩。
  學者工夫,但患不得其要。若是尋究得這個道理,自然頭頭有個着落,貫通浹洽,各有條理。如或不然,則處處窒礙。學者常談,多說持守未得其要,不知持守甚底。說擴充,說體驗,說涵養,皆是揀好底言語做個說話,必有實得力處方可。所謂要於本領上理會者,蓋緣如此。謨。
  為學須先立得個大腔當了,卻旋去裏面修治壁落教綿密。今人多是未曾知得個大規模,先去修治得一間半房,所以不濟事。僩。
  識得道理原頭,便是地盤。如人要起屋,須是先築教基址堅牢,上面方可架屋。若自無好基址,空自今日買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間衹起在別人地上,自傢身己自沒頓放處。賀孫。
  須就源頭看教大底道理透,闊開基,廣開址。如要造百間屋,須着有百間屋基;要造十間屋,須着有十間屋基。緣這道理本同,甲有許多,乙也有許多,丙也有許多。賀孫。
  學須先理會那大底。理會得大底了,將來那裏面小底自然通透。今人卻是理會那大底不得,衹去搜尋裏面小小節目。植。
  學問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一處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碎,衹是這一個道理,方是快活。然零碎底非是不當理會,但大處攻不破,縱零碎理會得些少,終不快活。「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衹緣他大處看得分曉。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衹有一個道理,學衹要理會得這一個道理。這裏纔通,則凡天理、人欲、義利、公私、善惡之辨,莫不皆通。
  或問:「氣質之偏,如何救得?」曰:「纔說偏了,又着一個物事去救他偏,越見不平正了,越討頭不見。要緊衹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處自見得。如暗室求物,把火來,便照見。若衹管去摸索,費盡心力,衹是摸索不見。若見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處,也自會變移不自知,不消得費力。」賀孫。
  成己方能成物,成物在成己之中。須是如此推出,方能合義理。聖賢千言萬語,教人且從近處做去。如灑掃大廳大廊,亦衹是如灑掃小室模樣;掃得小處淨潔,大處亦然。若有大處開拓不去,即是於小處便不曾盡心。學者貪高慕遠,不肯從近處做去,如何理會得大頭項底!而今也有不曾從裏做得底,外面也做得好。此衹是才高,以智力勝將去。中庸說細處,衹是謹獨,謹言,謹行;大處是武王周公達孝,經綸天下,無不載。小者便是大者之驗。須是要謹行,謹言,從細處做起,方能剋得如此大。又曰:「如今為學甚難,緣小學無人習得。如今卻是從頭起。古人於小學小事中,便皆存個大學大事底道理在。大學,衹是推將開闊去。嚮來小時做底道理存其中,正似一個坯素相似。」明作。
  學者做工夫,莫說道是要待一個頓段大項目工夫後方做得,即今逐些零碎積纍將去。纔等待大項目後方做,即今便蹉過了!學者衹今便要做去,斷以不疑,鬼神避之。「需者,事之賊也!」至。
  「如今學問未識個入路,就他自做,倒不覺。惟既識得個入頭,卻事事須着理會。且道世上多多少少事!」江文卿雲:「衹先生一言一語,皆欲為一世法,所以須着如此。」曰:「不是說要為世法。既識得路頭,許多事都自是合着如此,不如此不得。自是天理合下當然。」賀孫。
  若不見得入頭處,緊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識得些路頭,須是莫斷了。若斷了,便不成。待得再新整頓起來,費多少力!如雞抱卵,看來抱得有甚暖氣,衹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若把湯去蕩,便死了;若抱纔住,便冷了。然而實是見得入頭處,也自不解住了,自要做去,他自得些滋味了。如吃果子相似:未識滋味時,吃也得,不消吃也得;到識滋味了,要住,自住不得。賀孫。
  「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豪傑質美,生下來便見這道理,何用費力。今人至於沉迷而不反,聖人為之屢言,方始肯來,已是下愚了。況又不知求之,則終於為禽獸而已!蓋人為萬物之靈,自是與物異。若迷其靈而昏之,則與禽獸何別?大雅。
  學問是自傢合做底。不知學問,則是欠闕了自傢底;知學問,則方無所欠闕。今人把學問來做外面添底事看了。廣。
  聖賢衹是做得人當為底事盡。今做到聖賢,止是恰好,又不是過外。祖道。
  「凡人須以聖賢為己任。世人多以聖賢為高,而自視為卑,故不肯進。抑不知,使聖賢本自高,而己別是一樣人,則早夜孜孜,別是分外事,不為亦可,為之亦可。然聖賢稟性與常人一同。既與常人一同,又安得不以聖賢為己任?自開闢以來,生多少人,求其盡己者,千萬人中無一二,衹是羇同枉過一世!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今世學者,往往有物而不能有其則。中庸曰:『尊德性而道問學,極高明而道中庸。』此數句乃是徹首徹尾。人性本善,衹為嗜欲所迷,利害所逐,一齊昏了。聖賢能盡其性,故耳極天下之聰,目極天下之明,為子極孝,為臣極其忠。」某問:「明性須以敬為先?」曰:「固是。但敬亦不可混淪說,須是每事上檢點。論其大要,衹是不放過耳。大抵為己之學,於他人無一毫幹預。聖賢千言萬語,衹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復其性耳。」可學。
  學者大要立志。所謂志者,不道將這些意氣去蓋他人,衹是直截要學堯舜。「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此是真實道理。「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這些道理,更無走作,衹是一個性善可至堯舜,別沒去處了。下文引成?顔子公明儀所言,便見得人人皆可為也。學者立志,須教勇猛,自當有進。志不足以有為,此學者之大病。謨。
  世俗之學,所以與聖賢不同者,亦不難見。聖賢直是真個去做,說正心,直要心正;說誠意,直要意誠;修身齊傢,皆非空言。今之學者說正心,但將正心吟詠一晌;說誠意,又將誠意吟詠一晌;說修身,又將聖賢許多說修身處諷誦而已。或掇拾言語,綴緝時文。如此為學,卻於自傢身上有何交涉?這裏須要着意理會。今之朋友,固有樂聞聖賢之學,而終不能去世俗之陋者,無他,衹是志不立爾。學者大要立志,纔學,便要做聖人是也。謨。
  學者須是立志。今人所以悠悠者,衹是把學問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則且胡亂恁地打過了。此衹是志不立。雉。
  問:「人氣力怯弱,於學有妨否?」曰:「為學在立志,不幹氣稟強弱事。」又曰:「為學何用憂惱,但須令平易寬快去。」宇舉聖門弟子,唯稱顔子好學,其次方說及曾子,以此知事大難。曰:「固是如此。某看來亦有甚難,有甚易!衹是堅立着志,順義理做去,他無蹺欹也。」宇。
  英雄之主所以有天下,衹是立得志定,見得大利害。如今學者衹是立得志定,講究得義理分明。賀孫。
  立志要如饑渴之於飲食。纔有悠悠,便是志不立。祖道。
  為學須是痛切懇惻做工夫,使饑忘食,渴忘飲,始得。砥。
  這個物事要得不難。如饑之欲食,渴之欲飲,如救火,如追亡,似此年歲間,看得透,活潑潑地在這裏流轉,方是。僩。
  學者做工夫,當忘寢食做一上,使得些入處,自後方滋味接續。浮浮沉沉,半上落下,不濟得事。振。
  「而今緊要且看聖人是如何,常人是如何,自傢因甚便不似聖人,因甚便衹是常人。就此理會得透,自可超凡入聖。淳。
  為學,須思所以超凡入聖。如何昨日為鄉人,今日便為聖人!須是竦拔,方始有進!砥。
  為學須覺今是而昨非,日改月化,便是長進。砥。
  今之學者全不曾發憤。升卿。
  為學不進,衹是不勇!燾。
  不可倚靠師友。方子。
  不要等待。方子。
  今人做工夫,不肯便下手,皆是要等待。如今日早間有事,午間無事,則午間便可下手,午間有事。晚間便可下手,卻須要待明日。今月若尚有數日,必直待後月,今年尚有數月,不做工夫,必曰,今年歲月無幾,直須來年。如此,何緣長進!因康叔臨問緻知,先生曰:「如此說得,不濟事。」蓋卿。
  道不能安坐等其自至,衹待別人理會來,放自傢口裏!淳。
  學者須是奈煩,奈辛苦。方子。
  必須端的自省,特達自肯,然後可以用力,莫如「下學而上達」也。去偽。
  凡人便是生知之資,也須下睏學、勉行底工夫,方得。蓋道理縝密,去那裏捉摸!若不下工夫,如何會了得!敬仲。
  今之學者,本是睏知、勉行底資質,卻要學他生知、安行底工夫。便是生知、安行底資質,亦用下睏知、勉行工夫,況是睏知、勉行底資質!文蔚。
  大抵為學雖有聰明之資,必須做遲鈍工夫,始得。既是遲鈍之資,卻做聰明底樣工夫,如何得!伯羽。
  今人不肯做工夫。有先覺得難,後遂不肯做;有自知不可為,公然遜與他人。如退産相似,甘伏批退,自己不願要。蓋卿。
  「為學勿責無人為自傢剖析出來,須是自傢去裏面講究做工夫,要自見得。」道夫。
  小立課程,大作工夫。可學。
  工夫要趲,期限要寬。從周。
  且理會去,未須計其得。德明。
  纔計於得,則心便二,頭便低了。至。
  嚴立功程,寬着意思,久之,自當有味,不可求欲速之功。道夫。
  自早至暮,無非是做工夫時節。道夫。
  人多言為事所奪,有妨講學,此為「不能使船嫌溪麯」者也。遇富貴,就富貴上做工夫;遇貧賤,就貧賤上做工夫。兵法一言甚佳:「因其勢而利導之」也。人謂齊人弱,田忌乃因其弱以取勝,今日三萬竈,明日二萬竈,後日一萬竈。又如韓信特地送許多人安於死地,乃始得勝。學者若有絲毫氣在,必須進力!除非無了此氣,衹口不會說話,方可休也。因舉浮屠語曰:「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力行。
  聖賢千言萬語,無非衹說此事。須是策勵此心,勇猛奮發,拔出心肝與他去做!如兩邊擂起戰鼓,莫問前頭如何,衹認捲將去!如此,方做得工夫。若半上落下,半沉半浮,濟得甚事!僩。
  又如大片石,須是和根拔。今衹於石面上薄削,濟甚事!作意嚮學,不十日五日又懶,孟子曰:「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可學。
  宗杲雲:「如載一車兵器,逐件取出來弄,弄了一件又弄一件,便不是殺人手段。我衹有寸鐵,便可殺人!」。
  且如項羽救趙,既渡,瀋船破釜,持三日糧,示士必死,無還心,故能破秦。若瞻前顧後,便做不成。。
  如居燒屋之下!如坐漏船之中!可學。
  為學極要求把篙處着力。到工夫要斷絶處,又更增工夫,着力不放令倒,方是嚮進處。為學正如上水船,方平穩處,盡行不妨。及到灘脊急流之中,舟人來這上一篙,不可放緩。直須着力撐上,不一步不緊。放退一步,則此船不得上矣!洽。
  學者為學,譬如煉丹,須是將百十斤炭火鍛一餉,方好用微微火養教成就。今人未曾將百十斤炭火去鍛,便要將微火養將去,如何得會成!恪。
  今語學問,正如煮物相似,須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若一嚮衹用微火,何由得熟?欲復自傢元來之性,乃恁地悠悠,幾時會做得?大要須先立頭緒。頭緒既立,然後有所持守。書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今日學者皆是養病。可學。
  譬如煎藥:先猛火煎,教百沸大羇,直至涌坌出來,然後卻可以慢火養之。。
  須磨礪精神去理會。天下事,非燕安豫之可得。淳。
  萬事須是有精神,方做得。振。
  陽氣發處,金石亦透。精神一到,何事不成!驤。
  凡做事,須着精神。這個物事自是剛,有鋒刃。如陽氣發生,雖金石也透過!賀孫。
  人氣須是剛,方做得事。如天地之氣剛,故不論甚物事皆透過。人氣之剛,其本相亦如此。若衹遇着一重薄物事,便退轉去,如何做得事!從周。方子錄雲:「天地之氣,雖至堅如金石,無所不透,故人之氣亦至剛,蓋其本相如此。」
  「學者識得個脈路正,便須剛决嚮前。若半青半黃,非惟無益。」因舉酒雲:「未嘗見有衰底聖賢。」德明。
  學者不立,則一齊放倒了!升卿。
  不帶性氣底人,為僧不成,做道不了。方。
  因言,前輩也多是背處做幾年,方成。振。
  進取得失之念放輕,卻將聖賢格言處研窮考究。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風捉影,有甚長進!今日是這個人,明日也是這個人。季札。
  學者衹是不為己,故日間此心安頓在義理上時少,安頓在閑事上時多,於義理卻生,於閑事卻熟。方子。
  今學者要緊且要分別個路頭,要緊是為己為人之際。為己者直拔要理會這個物事,欲自傢理會得;不是漫恁地理會,且恁地理會做好看,教人說道自傢也曾理會來。這假饒理會得十分是當,也都不闕自身己事。要須先理會這個路頭。若分別得了,方可理會文字。賀孫。
  學者須是為己。譬如吃飯,寧可逐些吃,令飽為是乎?寧可鋪攤放門外,報人道我傢有許多飯為是乎?近來學者,多是以自傢合做底事報與人知。又言,此間學者多好高,衹是將義理略從肚裏過,卻翻出許多說話。舊見此間人做婚書,亦說天命人倫。男婚女嫁,自是常事。蓋有厭卑近之意,故須將日用常行底事裝荷起來。如此者,衹是不為己,不求益;衹是好名,圖好看。亦聊以自誑,如南越王黃屋左纛,聊以自娛爾。方子。
  近世講學不着實,常有誇底意思。譬如有飯不將來自吃,衹管鋪攤在門前,要人知得我傢裏有飯。打迭得此意盡,方有進。振。
  今人為學,多衹是謾且恁地,不曾真實肯做。方子。
  今之學者,直與古異,今人衹是強探嚮上去,古人則逐步步實做將去。廣。
  衹是實去做工夫。議論多,轉鬧了。德明。
  每論諸傢學,及己學,大指要下學着實。方。
  為學須是切實為己,則安靜篤實,承載得許多道理。若輕揚淺露,如何探討得道理?縱使探討得,說得去,也承載不住。銖。
  入道之門,是將自傢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漸漸相親,久之與己為一。而今入道理在這裏,自傢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僩。
  或問為學。曰:「今人將作個大底事說,不切己了,全無益。一嚮去前人說中乘虛接渺,妄取許多枝蔓,衹見遠了,衹見無益於己。聖賢千言萬語,盡自多了。前輩說得分曉了,如何不切己去理會!如今看文字,且要以前賢程先生等所解為主,看他所說如何,聖賢言語如何,將己來聽命於他,切己思量體察,就日用常行中着衣吃飯,事親從兄,盡是問學。若是不切己,衹是說話。今人衹憑一己私意,瞥見些子說話,便立個主張,硬要去說,便要聖賢從我言語路頭去,如何會有益。此其病衹是要說高說妙,將來做個好看底物事做弄。如人吃飯,方知滋味;如不曾吃,衹要攤出在外面與人看,濟人濟己都不得。」謙。
  或問:「為學如何做工夫?」曰:「不過是切己,便的當。此事自有大綱,亦有節目。常存大綱在我,至於節目之間,無非此理。體認省察,一毫不可放過。理明學至,件件是自傢物事,然亦須各有倫序。」問:「如何是倫序?」曰:「不是安排此一件為先,此一件為後,此一件為大,此一件為小。隨人所為,先其易者,闕其難者,將來難者亦自可理會。且如讀書:三禮春秋有制度之難明,本末之難見,且放下未要理會,亦得。如書詩,直是不可不先理會。又如詩之名數,書之盤誥,恐難理會。且先讀典謨之書,雅頌之詩,何嘗一言一句不說道理,何嘗深潛諦玩,無有滋味,衹是人不曾子細看。若子細看,裏面有多少倫序,須是子細參研方得。此便是格物窮理。如遇事亦然,事中自有一個平平當當道理,衹是人討不出,衹隨事羇將去,亦做得,卻有掣肘不中節處。亦緣鹵莽了,所以如此。聖賢言語,何曾誤天下後世,人自學不至耳。」謙。
  佛傢一嚮撤去許多事,衹理會自身己;其教雖不是,其意思卻是要自理會。所以他那下常有人,自傢這下自無人。今世儒者,能守經者,理會講解而已;看史傳者,計較利害而已。那人直是要理會身己,從自傢身己做去。不理會自身己,說甚別人長短!明道曰:「不立己後,雖嚮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衹是從程先生後,不再傳而已衰。所以某嘗說自傢這下無人。佛傢有三門:曰教,曰律,曰禪。禪傢不立文字,衹直截要識心見性。律本法甚嚴,毫發有罪。如雲不許飲水,纔飲水便有罪過。如今小院號為律院,乃不律之尤者也!教自有三項:曰天台教,曰慈恩教,曰延壽教。延壽教南方無傳,有些文字,無能通者。其學近禪,故禪傢以此為得。天台教專理會講解。慈恩教亦衹是講解。吾儒傢若見得道理透,就自傢身心上理會得本領,便自兼得禪底;講說辨討,便自兼得教底;動由規矩,便自兼得律底。事事是自傢合理會。顔淵問為邦。看他陋巷簞瓢如此,又卻問為邦之事,衹是合當理會,看得是合做底事。若理會得入頭,意思一齊都轉;若不理會得入頭,少間百事皆差錯。若差了路頭底亦多端:有纔出門便錯了路底,有行過三兩條路了方差底,有略差了便轉底,有一嚮差了煞遠,終於不轉底。賀孫。
  不可衹把做面前物事看了,須是嚮自身上體認教分明。如道傢存想,有所謂竜虎,亦是就身上存想。士毅。
  為學須是專一。吾儒惟專一於道理,則自有得。砥。
  既知道自傢患在不專一,何不便專一去!逍遙。
  須是在己見得衹是欠闕,他人見之卻有長進,方可。僩。
  人白睚不得,要將聖賢道理扶持。振。
  為學之道,須先存得這個道理,方可講究事情。
  今人口略依稀說過,不曾心曉。淳。
  發得早時不費力。升卿。
  有資質甚高者,一了一切了,即不須節節用工。也有資質中下者,不能盡了,卻須節節用工。振。
  博學,謂天地萬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當學。然亦各有次序,當以其大而急者為先,不可雜而無統也。
  今之學者多好說得高,不喜平。殊不知這個衹是合當做底事。節。
  譬如登山,人多要至高處。不知自低處不理會,終無至高處之理。德明。
  於顯處平易處見得,則幽微底自在裏許。德明。
  且於切近處加功。升卿。
  着一些急不得。方子。
  學者須是直前做去,莫起計獲之心。如今說底,恰似畫卦影一般。吉兇未應時,一場鶻突,知他是如何。到應後,方始知元來是如此。廣。
  某適來,因澡浴得一說:大抵揩背,須從頭徐徐用手,則力省,垢可去。若於此處揩,又於彼處揩,用力雜然,則終日勞而無功。學問亦如此,若一番理會不了,又作一番理會,終不濟事。蓋卿。
  學者須是熟。熟時,一喚便在目前;不熟時,須着旋思索。到思索得來,意思已不如初了。士毅。
  道理生,便縛不住。淳。
  見,須是見得確定。淳。
  須是心廣大似這個,方包裹得過,運動得行。方子。
  學者立得根腳闊,便好。升卿。
  須是有頭有尾,成個物事。方子。
  徹上徹下,無精粗本末,衹是一理。賜。
  最怕粗看了,便易走入不好處去。士毅。
  學問不衹於一事一路上理會。振。
  貫通,是無所不通。
  「未有耳目狹而心廣者。」其說甚好。振。
  帖底謹細做去,所以能廣。振。
  大凡學者,無有徑截一路可以教他了得;須是博洽,歷涉多,方通。振。
  不可涉其流便休。方子。
  天下更有大江大河,不可守個土窟子,謂水專在是。力行。
  學者若有本領,相次千枝萬葉,都來湊着這裏,看也須易曉,讀也須易記。方子。
  大本不立,小規不正。可學。
  颳落枝葉,栽培根本。可學。
  大根本流為小根本。舉前說。因先說:「欽夫學大本如此,則發處不能不受病。」方。
  學問須嚴密理會,銖分毫析。道夫。
  因論為學,曰:「愈細密,愈廣大;愈謹確,愈高明。」僩。
  開闊中又着細密,寬緩中又着謹嚴。廣。
  如其窄狹,則當涵泳廣大氣象;頽惰,則當涵泳振作氣象。方子。
  學者須養教氣宇開闊弘毅。升卿。
  常使截斷嚴整之時多,膠膠擾擾之時少,方好。德明。
  衹有一個界分,出則便不是。廣。
  義理難者便不是。振。
  體認為病,自在即好。振。
  須是玩味。方子。
  咬得破時,正好咀味。文蔚。
  若衹是握得一個鶻侖底果子,不知裏面是酸,是鹹,是苦,是澀。須是與他嚼破,便見滋味。。
  易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語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學問之後,繼以寬居。信道篤而又欲執德弘者,人之為心不可促迫也。人心須令着得一善,又着一善,善之來無窮,而吾心受之有餘地,方好。若衹着得一善,第二般來又未便容得,如此,無緣心廣而道積也。洽。
  自傢猶不能怏自傢意,如何他人卻能盡怏我意!要在虛心以從善。升卿。
  「虛心順理」,學者當守此四字。人傑。
  聖人與理為一,是恰好。其他以心處這理,卻是未熟,要將此心處理。可學。
  今人言道理,說要平易,不知到那平易處極難。被那舊習纏繞,如何便擺脫得去!譬如作文一般,那個新巧者易作,要平淡便難。然須還他新巧,然後造於平淡。又曰:「自高險處移下平易處,甚難。」端蒙。
  人之資質有偏,則有縫罅。做工夫處,蓋就偏處做將去。若資質平底,則如死水然,終激作不起。謹願底人,更添些無狀,便是鄉原。不可以為知得些子便了。燾。
  衹聞「下學而上達」,不聞「上達而下學」。德明。
  今學者之於大道,其未及者雖是遲鈍,卻須終有到時。唯過之者,便不肯復回來耳。必大。
  或人性本好,不須矯揉。教人一用此,極害理。又有讀書見義理,釋書,義理不見,亦可慮。可學。
  學者議論工夫,當因其人而示以用工之實,不必費辭。使人知所適從,以入於坦易明白之域,可也。若泛為端緒,使人迫切而自求之,適恐資學者之病。人傑。
  師友之功,但能示之於始而正之於終爾。若中間三十分工夫,自用吃力去做。既有以喻之於始,又自勉之於中,又其後得人商量是正之,則所益厚矣。不爾,則亦何補於事。道夫。
  或論人之資質,或長於此而短於彼。曰:「衹要長善救失。」或曰:「長善救失,不特教者當如此,人自為學亦當如此。」曰:「然。」燾。
  凡言誠實,都是合當做底事;不是說道誠實好了方去做,不誠實不好了方不做。自是合當誠實。僩。
  「言必忠信」,言自合着忠信,何待安排。有心去要恁地,便不是活,便不能久矣。若如此,便是剩了一個字在信見邊自是着不得。如事親必於孝,事長必於弟,孝弟自是道理合當如此。何須安一個「必」字在心頭,念念要恁地做。如此,便是辛苦,如何得會長久?又如集義久,然後浩然之氣自生。若着一個意在這裏等待氣生,便為害。今日集得許多,又等待氣生,卻是私意了。「必有事焉而勿正」,正,便是期必也。為學者須從窮理上做工夫。若物格、知至,則意自誠;意誠,則道理合做底事自然行將去,自無下面許多病痛也。「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
  切須去了外慕之心!力行。
  有一分心嚮裏,得一分力;有兩分心嚮裏,得兩分力。文蔚。
  須是要打迭得盡,方有進。從周。
  看得道理熟後,衹除了這道理是真實法外,見世間萬事,顛倒迷妄,耽嗜戀着,無一不是戲劇,真不堪着眼也。又答人書云:「世間萬事,須臾變滅,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窮理修身為究竟法耳。」僩。
  大凡人衹合講明道理而謹守之,以無愧於天之所與者。若乃身外榮辱休戚,當一切聽命而已。驤。
  因說索面,曰:「今人於飲食動使之物,日極其精巧。到得義理,卻不理會,漸漸昏蔽了都不知。」廣。
  
  
  朱子語類捲第九
  學三
  論知行
  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後,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閎祖。
  論知之與行,曰:「方其知之而行未及之,則知尚淺。既親歷其域,則知之益明,非前日之意味。」公謹。
  聖賢說知,便說行。大學說「如切如磋,道學也」;便說「如琢如磨,自修也」。中庸說「學、問、思、辨」,便說「篤行」。顔子說「博我以文」,謂緻知、格物;「約我以禮」,謂「剋己復禮」。泳。
  緻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如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緻知。」分明自作兩腳說,但衹要分先後輕重。論先後,當以致知為先;論輕重,當以力行為重。端蒙。
  問:「南軒雲:『緻知、力行互相發。』」曰:「未須理會相發,且各項做將去。若知有未至,則就知上理會,行有未至,則就行上理會,少間自是互相發。今人知不得,便推說我行未到,行得不是,便說我知未至,衹管相推,沒長進。」因說一朋友有書來,見人說他說得不是,卻來說我衹是踐履未至,涵養未熟,我而今且未須考究,且理會涵養。「被他截斷,教人與他說不得,都衹是這個病。」鬍泳。
  汪德輔問:「須是先知,然後行?」曰:「不成未明理,便都不持守了!且如曾點與曾子,便是兩個樣子:曾點便是理會得底,而行有不揜;曾子便是合下持守,旋旋明理,到一唯處。」德明。
  聖賢千言萬語,衹是要知得,守得。節。
  衹有兩件事:理會,踐行。節。
  學者以玩索、踐履為先。道夫。
  某與一學者言,操存與窮格,不解一上做了。如窮格工夫,亦須銖積寸纍,工夫到後,自然貫通。若操存工夫,豈便能常操。其始也,操得一霎,旋旋到一食時;或有走作,亦無如之何。能常常警覺,久久自能常存,自然光明矣。人傑。
  操存涵養,則不可不緊;進學緻知,則不可不寬。祖道。
  所謂窮理,大底也窮,小底也窮,少間都成一個物事。所謂持守者,人不能不牽於物欲,纔覺得,便收將來。久之,自然成熟。非謂截然今日為始也。夔孫。
  千言萬語,說得衹是許多事。大概在自傢操守講究,衹是自傢存得些在這裏,便在這裏。若放去,便是自傢放了。道夫。
  思索義理,涵養本原。儒用。
  涵養中自有窮理工夫,窮其所養之理;窮理中自有涵養工夫,養其所窮之理,兩項都不相離。纔見成兩處,便不得。賀孫。
  擇之問:「且涵養去,久之自明。」曰:「亦須窮理。涵養、窮索,二者不可廢一,如車兩輪,如鳥兩翼。如溫公,衹恁行將去,無緻知一段。」德明。
  人之為學,如今雨下相似:雨既下後,到處濕潤,其氣易得蒸鬱。才略晴,被日頭略照,又蒸得雨來。前日亢旱時,衹緣久無雨下,四面幹枯;縱有些少,都滋潤不得,故更不能蒸鬱得成。人之於義理,若見得後,又有涵養底工夫,日日在這裏面,便意思自好,理義也容易得見,正如雨蒸鬱得成後底意思。若是都不去用力者,日間衹恁悠悠,都不曾有涵養工夫。設或理會得些小道理,也滋潤他不得,少間私欲起來,又間斷去,正如亢旱不能得雨相似也。時舉。
  學者工夫,唯在居敬、窮理二事。此二事互相發。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密。譬如人之兩足,左足行,則右足止;右足行,則左足止。又如一物懸空中,右抑則左昂,左抑則右昂,其實衹是一事。廣。
  人須做工夫,方有疑。初做工夫時,欲做此一事,又礙彼一事,便沒理會處。衹如居敬、窮理兩事便相礙。居敬是個收斂執持底道理,窮理是個推尋究竟底道理。衹此二者,便是相妨。若是熟時,則自不相礙矣。廣。
  主敬、窮理雖二端,其實一本。
  持敬是窮理之本;窮得理明,又是養心之助。夔孫。
  學者若不窮理,又見不得道理。然去窮理,不持敬,又不得。不持敬,看道理便都散,不聚在這裏。淳。
  持敬觀理,如病人相似。自將息,固是好,也要討些藥來服。泳。
  文字講說得行,而意味未深者,正要本原上加功,須是持敬。持敬以靜為主。此意須要於不做工夫時頻頻體察,久而自熟。但是着實自做工夫,不幹別人事。「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語的當,更看有何病痛。知有此病,必去其病,此便是療之之藥。如覺言語多,便用簡默;意思疏闊,便加細密;覺得輕浮淺易,便須深沉重厚。張先生所謂「矯輕警惰」,蓋如此。謨。
  或問:「緻知必須窮理,持敬則須主一。然遇事則敬不能持,持敬則又為事所惑,如何」?曰:「孟子云:『操則存,捨則亡。』人才一把捉,心便在這裏。孟子云『求放心』,已是說得緩了。心不待求,衹警省處便見。『我欲仁,斯仁至矣。』『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其快如此。蓋人能知其心不在,則其心已在了,更不待尋。」祖道。
  緻知、敬、剋己,此三事,以一傢譬之:敬是守門戶之人,剋己則是拒盜,緻知卻是去推察自傢與外來底事。伊川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緻知。」不言剋己。蓋敬勝百邪,便自有剋,如誠則便不消言閑邪之意。猶善守門戶,則與拒盜便是一等事,不消更言別有拒盜底。若以涵養對剋己言之,則各作一事亦可。涵養,則譬如將息;剋己,則譬如服藥去病。蓋將息不到,然後服藥。將息則自無病,何消服藥。能純於敬,則自無邪僻,何用剋己。若有邪僻,衹是敬心不純,衹可責敬。故敬則無己可剋,乃敬之效。若初學,則須是功夫都到,無所不用其極。端蒙。
  學者吃緊是要理會這一個心,那紙上說底,全然靠不得。或問:「心之體與天地同其大,而其用與天地流通」雲雲。先生曰:「又不可一嚮去無形跡處尋,更宜於日用事物、經書指意,史傳得失上做工夫。即精粗表裏,融會貫通,而無一理之不盡矣。」
  為學先要知得分曉。泳。以下論知為先。
  問緻知涵養先後。曰:「須先緻知而後涵養。」問:「伊川言:『未有緻知而不在敬。』如何?」曰:「此是大綱說。要窮理,須是着意。不着意,如何會理會得分曉。」文蔚。
  堯卿問:「窮理、集義孰先?」曰:「窮理為先。然亦不是截然有先後。」曰:「窮是窮在物之理,集是集處物之義否?」曰:「是。」淳。
  萬事皆在窮理後。經不正,理不明,看如何地持守,也衹是空。道夫。
  痛理會一番,如血戰相似,然後涵養將去。因自云:「某如今雖便靜坐,道理自見得。未能識得,涵養個甚!」德明。
  有人專要理會躬行,此亦是孤。去偽。
  王子充問:「某在湖南,見一先生衹教人踐履。」曰:「義理不明,如何踐履?」曰:「他說:『行得便見得。』」曰:「如人行路,不見,便如何行。今人多教人踐履,皆是自立標緻去教人。自有一般資質好底人,便不須窮理、格物、緻知。聖人作個大學,便使人齊入於聖賢之域。若講得道理明時,自是事親不得不孝,事兄不得不弟,交朋友不得不信。」幹。
  而今人衹管說治心、修身。若不見這個理,心是如何地治?身是如何地修?若如此說,資質好底便養得成,衹是個無能底人;資質不好,便都執縛不住了。傅說雲:「學於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剋永世,匪說攸聞。」古訓何消讀他做甚?蓋聖賢說出,道理都在裏,必學乎此,而後可以有得。又云:「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於茲,道積於厥躬。惟?學半。念終始典於學,厥德修罔覺。」自古未有人說「學」字,自傅說說起。他這幾句,水潑不入,便是說得密。若終始典於學,則其德不知不覺自進也。夔孫。義剛錄雲:「人如何不博學得!若不博學,說道修身行己,也猛撞做不得。大學『誠意』,衹是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及到說修身處時,己自寬了。到後面也自無甚事。其大本衹是理會緻知、格物。若是不致知、格物,便要誠意、正心、修身;氣質純底,將來衹便成一個無見識底呆人。若是意思高廣底,將來遏不下,便都顛了,如劉淳叟之徒。六經說『學』字,自傅說方說起來:『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獲。』先生至此,諷誦『念終始典於學,厥德修罔覺』,曰:『這數句,衹恁地說,而其麯折意思甚密。便是學時自不知不覺,其德自修。而今不去講學,要修身,身如何地修!』」
  見,不可謂之虛見。見無虛實,行有虛實。見衹是見,見了後卻有行,有不行。若不見後,衹要硬做,便所成者窄狹。。
  學者須常存此心,漸將義理衹管去灌溉。若卒乍未有進,即且把見成在底道理將去看認。認來認去,更莫放着,便衹是自傢底。緣這道理,不是外來物事,衹是自傢本來合有底,衹是常常要點檢。如人一傢中,合有許多傢計,也須常點認過。若不如此,被外人驀然捉將去,也不知。又曰:「『溫故而知新』,不是離了故底別有一個新,須是常常將故底衹管溫習,自有新意:一則嚮時看與如今看,明晦便不同;一則上面自有好意思;一則因這上面卻別生得意思。伊川雲:『某二十以前讀論語,已自解得文義。到今來讀,文義衹一般,衹是意思別。』」賀孫。
  學聚、問辨,明善、擇善,盡心、知性,此皆是知,皆始學之功也。道夫。以下專論知。
  人為學,須是要知個是處,千定萬定。知得這個徹底是,那個徹底不是,方是見得徹、見得是,則這心裏方有所主。且如人學射:若志在紅心上,少間有時衹射得那帖上;志在帖上,少間有時衹射得那垛上;志在垛上,少間都射在別處去了!卓。
  衹爭個知與不知,爭個知得切與不切。且如人要做好事,到得見不好事,也似乎可做。方要做好事,又似乎有個做不好事底心從後面牽轉去,這衹是知不切。賀孫。
  許多道理,皆是人身自有底。雖說道昏,然又那曾頑然恁地暗!地都知是善好做,惡不好做。衹是見得不完全,見得不的確。所以說窮理,便衹要理會這些子。賀孫。以下窮理。
  這個道理,與生俱生。今人衹安頓放那空處,都不理會,浮生浪老,也甚可惜!要之,理會出來,亦不是差異底事。不知如何理會個得恁少,看他自是甘於無知了。今既要理會,也須理會取透;莫要半青半黃,下梢都不濟事。道夫。
  人生天地間,都有許多道理。不是自傢硬把與他,又不是自傢鑿開他肚腸,白放在裏面。賀孫。
  一心具萬理。能存心,而後可以窮理。季札。
  心包萬理,萬理具於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窮得理;不能窮得理,不能盡得心。陽。
  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淳。
  虛心觀理。方子。
  或問:「而今看道理不出,衹是心不虛靜否?」曰:「也是不曾去看。會看底,就看處自虛靜,這個互相發。」義剛。
  而今看道理不見,不是不知,衹是為物塞了。而今粗法,須是打迭了胸中許多惡雜,方可。張子云:「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人多是被那舊見戀不肯捨。除是大故聰明,見得不是,便翻了。夔孫。
  理不是在面前別為一物,即在吾心。人須是體察得此物誠實在我,方可。譬如修養傢所謂鉛汞、竜虎,皆是我身內之物,非在外也。廣。
  「窮理,如性中有個仁義禮智,其發則為惻隱、羞惡、辭遜、是非。衹是這四者,任是世間萬事萬物,皆不出此四者之內。」曹問:「有可一底道理否?」曰:「見多後,自然貫。」又曰:「會之於心,可以一得,心便能齊。但心安後,便是義理。」卓。
  器遠問:「窮事物之理,還當窮究個總會處,如何?」曰:「不消說總會。凡是眼前底,都是事物。衹管恁地逐項窮教到極至處,漸漸多,自貫通。然為之總會者,心也。」賀孫。
  凡看道理,要見得大頭腦處分明。下面節節,衹是此理散為萬殊。如孔子教人,衹是逐件逐事說個道理,未嘗說出大頭腦處。然四面八方合聚湊來,也自見得個大頭腦。若孟子,便已指出教人。周子說出太極,已是太煞分明矣。且如惻隱之端,從此推上,則是此心之仁;仁即所謂天德之元;元即太極之陽動。如此節節推上,亦自見得大總腦處。若今看得太極處分明,則必能見得天下許多道理條件皆自此出,事事物物上皆有個道理,元無虧欠也。銖。
  今之學者自是不知為學之要。衹要窮得這道理,便是天理。雖聖人不作,這天理自在天地間。「天高地下,萬物散殊;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間衹是這個道理流行周遍。不應說道聖人不言,這道理便不在。這道理自是長在天地間,衹藉聖人來說一遍過。且如易,衹是一個陰陽之理而已。伏羲始畫,衹是畫此理;文王孔子皆是發明此理。吉兇悔吝,亦是從此推出。及孔子言之,則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裏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裏之外違之。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謹乎!」聖人衹要人如此。且如書載堯舜禹許多事業,與夫都俞籲咈之言,無非是至理。恪。
  這道理,若見得到,衹是合當如此。如竹椅相似:須着有四衹腳,平平正正,方可坐;若少一隻腳,决定是坐不得。若不識得時,衹約摸恁地說,兩衹腳也得,三衹腳也得;到坐時,衹是坐不得。如穿牛鼻,絡馬首,這也是天理合當如此。若絡牛首,穿馬鼻,定是不得。如適來說剋己,伊川衹說個敬。今人也知道敬,衹是不常如此。常常如此,少間自見得是非道理分明。若心下有些子不安穩,便不做。到得更有一項心下習熟底事,卻自以為安;外來卒未相入底,卻又不安。這便着將前聖所說道理,所做樣子,看教心下是非分明。賀孫。
  人見得義理熟時,自然好。振。
  心熟後,自然有見理處。熟則心精微。不見理,衹緣是心粗。辭達而已矣。去偽。
  今人口略依稀說過,不曾心曉。淳。
  學者理會道理,當深沉潛思。從周。
  義理盡無窮,前人恁地說,亦未必盡。須是自把來橫看竪看,盡入深,盡有在。士毅。
  道理既知縫罅,但當窮而又窮,不可安於小成而遽止也。燾。
  今衹是要理會道理。若理會得一分,便有一分受用;理會得二分,便有二分受用。理會得一寸,便是一寸;一尺,便是一尺。漸漸理會去,便多。賀孫。
  看得一件是,未可便以為是,且頓放一所,又窮他語。相次看得多,相比並,自然透得。德明。
  道理無窮。你要去做,又做不辦;極力做得三五件,又倦了。蓋是不能包括得許多事。人傑。
  太凡義理積得多後,貫通了,自然見效。不是今日理會得一件,便要做一件用。譬如富人積財,積得多了,自無不如意。又如人學作文,亦須廣看多後,自然成文可觀。不然,讀得這一件,卻將來排湊做,韓昌黎論為文,便也要讀書涵味多後,自然好。柳子厚雲,本之於六經云雲之意,便是要將這一件做那一件,便不及韓。端蒙。
  衹守着一些地,做得甚事!須用開闊看去。天下萬事都無阻礙,方可。從周。
  大着心胸,不可因一說相礙。看教平闊,四方八面都見。方子。
  理會道理,到衆說紛然處,卻好定着精神看一看。驤。
  看理到快活田地,則前頭自磊落地去。淳。
  道理有面前底道理。平易自在說出來底,便說;說得出來崎嶇底,便不好。節。
  今日且將自傢寫得出、說得出底去窮究。士毅。
  今人凡事所以說得恁地支離,衹是見得不透。
  看道理,須是見得實,方是有功效處。若於上面添些玄妙奇特,便是見他實理未透。道夫。
  理衹要理會透徹,更不理會文辭,恐未達而便欲已也。去偽。
  或問:「如何是反身窮理?」曰:「反身是着實之謂,嚮自傢體分上求。」廣。
  今之學者不曾親切見得,而臆度揣摸為說,皆助長之病也。道理衹平看,意思自見,不須先立說。僩。
  便是看義理難,又要寬着心,又要緊着心。這心不寬,則不足以見其規模之大;不緊,則不足以察其文理一作「義」。之細密。若拘滯於文義,少間又不見他大規模處。
  以聖賢之意觀聖賢之書,以天下之理觀天下之事。人多以私見自去窮理,衹是你自傢所見,去聖賢之心尚遠在!祖道。
  自傢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會得主宰,然後隨自傢力量窮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過些子。因引程子言:「如行兵,當先做活計。」銖。
  萬理洞開。○衆理參會。如說「思事親」至「不可不知天」,又事親乃能事天之類,無不互備。方。
  不可去名上理會。須求其所以然。方子。
  「事要知其所以然。」指花斛曰:「此兩個花斛,打破一個,一個在。若衹恁地,是人知得,說得。須知所以破,所以不破者如何。」從周。
  思索譬如穿井,不解便得清水。先亦須是濁,漸漸颳將去,卻自會清。賀孫。
  這個物事廣錄作「道理」。密,分毫間便相爭。如不曾下工夫,一時去旋揣摸他,衹是疏闊。真個下工夫見得底人,說出來自是膠粘。旋揣摸得,是亦何補!士毅。廣同。
  衹是見不透,所以千言萬語,費盡心力,終不得聖人之意。大學說格物,都衹是要人見得透。且如「楊氏為我,墨氏兼愛」,他欲以此教人,他豈知道是不是,衹是見不透。如釋氏亦設教授徒,他豈道自不是,衹是不曾見得到,但知虛,而不知虛中有理存焉。此大學所以貴窮理也。賀孫。
  知,衹有個真與不真分別。如說有一項不可言底知,便是釋氏之誤。士毅。
  若曰,須待見得個道理然後做去,則「利而行之,勉強而行之」,工夫皆為無用矣!頓悟之說,非學者所宜盡心也,聖人所不道。人傑。
  務反求者,以博觀為外馳;務博觀者,以內省為狹隘,墮於一偏。此皆學者之大病也!道夫。
  
  
  朱子語類捲第十
  學四
  讀書法上
  讀書乃學者第二事。方子。
  讀書已是第二義。蓋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讀書者,蓋是未曾經歷見許多,聖人是經歷見得許多,所以寫在册上與人看。而今讀書,衹是要見得許多道理。及理會得了,又皆是自傢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來。至。
  學問,就自傢身己上切要處理會方是,那讀書底已是第二義。自傢身上道理都具,不曾外面添得來。然聖人教人,須要讀這書時,蓋為自傢雖有這道理,須是經歷過,方得。聖人說底,是他曾經歷過來。佐。
  學問,無賢愚,無小大,無貴賤,自是人合理會底事。且如聖賢不生,無許多書册,無許多發明,不成不去理會!也衹當理會。今有聖賢言語,有許多文字,卻不去做。師友衹是發明得。人若不自嚮前,師友如何着得力!謙。
  為學之道,聖賢教人,說得甚分曉。大抵學者讀書,務要窮究。「道問學」是大事。要識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書,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會,仍參諸解、傳,說教通透,使道理與自傢心相肯,方得。讀書要自傢道理浹洽透徹。杜元凱雲:「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椿。
  今讀書緊要,是要看聖人教人做工夫處是如何。如用藥治病,須看這病是如何發,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藥材,何者幾兩,何者幾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製,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吃,衹如此而已。淳。
  讀書以觀聖賢之意;因聖賢之意,以觀自然之理。節。
  做好將聖人書讀,見得他意思如當面說話相似。賀孫。
  聖賢之言,須常將來眼頭過,口頭轉,心頭運。方子。
  開捲便有與聖賢不相似處,豈可不自鞭策!祖道。
  聖人言語,一重又一重,須入深去看。若衹要皮膚,便有差錯,須深沉方有得。從周。
  人看文字,衹看得一重,更不去討他第二重。僩。
  讀書,須是看着他縫罅處,方尋得道理透徹。若不見得縫罅,無由入得。看見縫罅時,脈絡自開。植。
  文字大節目痛理會三五處,後當迎刃而解。學者所患,在於輕浮,不沉着痛快。方子。
  學者初看文字,衹見得個渾淪物事。久久看作三兩片,以至於十數片,方是長進。如庖丁解牛,目視無全牛,是也。人傑。
  讀書,須是窮究道理徹底。如人之食,嚼得爛,方可咽下,然後有補。杞。
  看文字,須逐字看得無去處。譬如前後門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從周。
  關了門,閉了戶,把斷了四路頭,此正讀書時也。道夫。
  學者衹知觀書,都不知有四邊,方始有味。。
  「學者讀書,須是於無味處當緻思焉。至於群疑並興,寢食俱廢,乃能驟進。」因嘆:「驟進二字,最下得好,須是如此。若進得些子,或進或退,若存若亡,不濟事。如用兵相殺,爭得些兒小可一二十裏地,也不濟事。須大殺一番,方是善勝。為學之要,亦是如此。」賀孫。
  看文字,須大段着精彩看。聳起精神,樹起筋骨,不要睏,如有刀劍在後一般!就一段中,須要透。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方始是。不可按册子便在,掩了册子便忘卻;看註時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註。須這一段透了,方看後板。淳。
  看文字,須要入在裏面,猛滾一番。要透徹,方能得脫離。若衹略略地看過,恐終久不能得脫離,此心又自不能放下也。時舉。
  人言讀書當從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說。若是讀此書未曉道理,雖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猶可也。若徜徉終日,謂之從容,卻無做工夫處。譬之煎藥,須是以大火煮滾,然後以慢火養之,卻不妨。人傑。
  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看人文字,要當如此,豈可忽略!。
  看文字,須是如猛將用兵,直是鏖戰一陣;如酷吏治獄,直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方得。夔孫。
  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沒人情,直要做到底。若衹恁地等閑看過了,有甚滋味!大凡文字有未曉處,須下死工夫,直要見得道理是自傢底,方住。賜。
  看文字如捉賊,須知道盜發處,自一文以上贓罪情節,都要勘出。若衹描摸個大綱,縱使知道此人是賊,卻不知何處做賊。賜。
  看文字,當如高●大艑,順風張帆,一日千裏,方得。如今衹纔離小港,便着淺了,濟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僩。
  讀書看義理,須是胸次放開,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責效。纔責效,便有憂愁底意。衹管如此,胸中便結聚一餅子不散。今且放置閑事,不要閑思量。衹專心去玩味義理,便會心精;心精,便會熟。淳。
  讀書,放寬着心,道理自會出來。若憂愁迫切,道理終無緣得出來。
  讀書,須是知貫通處,東邊西邊,都觸着這關捩子,方得。衹認下着頭去做,莫要思前算後,自有至處。而今說已前不曾做得,又怕遲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個難,又怕性格遲鈍,又怕記不起,都是閑說。衹認下着頭去做,莫問遲速,少間自有至處。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去補填。莫要瞻前顧後,思量東西,少間擔閣一生,不知年歲之老!僩。
  天下書盡多在。衹恁地讀,幾時得了。須大段用着工夫,無一件是合少得底。而今衹是那一般合看過底文字也未看,何況其他!僩。
  讀書,須是遍布周滿。某嘗以為寧詳毋略,寧下毋高,寧拙毋巧,寧近毋遠。方子。
  讀書之法,先要熟讀。須是正看背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說道是,更須反復玩味。時舉。
  少看熟讀,反復體驗,不必想象計獲。衹此三事,守之有常。夔孫。
  太凡看文字:少看熟讀,一也;不要鑽研立說,但要反復體驗,二也;埋頭理會,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學者當守此。人傑。
  書宜少看,要極熟。小兒讀書記得,大人多記不得者,衹為小兒心專。一日授一百字,則衹是一百字;二百字,則衹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專。人多看一分之十,今宜看十分之一。寬着期限,緊着課程。淳。
  讀書,衹逐段逐些子細理會。小兒讀書所以記得,是渠不識後面字,衹專讀一進耳。今人讀書,衹羇羇讀去。假饒讀得十遍,是讀得十遍不曾理會得底書耳。「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則王之尺也。」讀書當如此。璘。
  讀書,小作課程,大施功力。如會讀得二百字,衹讀得一百字,卻於百字中猛施工夫,理會子細,讀誦教熟。如此,不會記性人自記得,無識性人亦理會得。若泛泛然念多,衹是皆無益耳。讀書,不可以兼看未讀者。卻當兼看已讀者。璘。
  讀書不可貪多,且要精熟。如今日看得一板,且看半板,將那精力來更看前半板,兩邊如此,方看得熟。直須看得古人意思出,方好。洽。
  讀書不要貪多。嚮見州郡納稅,數萬鈔總作一結。忽錯其數,更無推尋處。其後有一某官乃立法,三二十鈔作一結。觀此,則讀書之法可見。可學。
  「讀書不可貪多,常使自傢力量有餘。」正淳雲:「欲將諸書循環看。」曰:「不可如此,須看得一書徹了,方再看一書。若雜然並進,卻反為所睏。如射弓,有五鬥力,且用四鬥弓,便可拽滿,己力欺得他過。今舉者不忖自己力量去觀書,恐自傢照管他不過。」。
  讀書,衹恁逐段子細看,積纍去,則一生讀多少書!若務貪多,則反不曾讀得。又曰:「須是緊着工夫,不可悠悠,又不須忙。衹常抖搜得此心醒,則看愈有力。」道夫。
  不可都要羇去,如人一日衹吃得三碗飯,不可將十數日飯都一齊吃了。一日衹看得幾段,做得多少工夫,亦有限,不可羇去都要了。淳。
  讀書,衹看一個册子,每日衹讀一段,方始是自傢底。若看此又看彼,雖從眼邊過得一遍,終是不熟。履孫。
  今人讀書,看未到這裏,心已在後面;纔看到這裏,便欲捨去了。如此,衹是不求自傢曉解。須是徘徊顧戀,如不欲去,方會認得。至。
  某最不要人摘撮。看文字,須是逐一段、一句理會。賀孫。
  讀書是格物一事。今且須逐段子細玩味,反來覆去,或一日,或兩日,衹看一段,則這一段便是我底。腳踏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後,卻見頭頭道理都到。這工大須用行思坐想,或將已曉得者再三思省,卻自有一個曉悟處出,不容安排也。書之句法義理,雖衹是如此解說,但一次看,有一次見識。所以某書,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說定,一番看,一番見得穩當。愈加分曉。故某說讀書不貴多,衹貴熟爾。然用工亦須是勇做進前去,莫思退轉,始得。大雅。
  讀書,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節。看一段,須反復看來看去,要十分爛熟,方見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愛去看別段,始得。人多是嚮前趲去,不曾嚮後反復,衹要去看明日未讀底,不曾去綢繹前日已讀底。須玩味反復,始得。用力深,便見意味長;意味長,便受用牢固。又曰:「不可信口依希略綽說過,須是心曉。」宇。
  大凡讀書,須是熟讀。熟讀了,自精熟;精熟後,理自見得。如吃果子一般,劈頭方咬開,未見滋味,便吃了。須是細嚼教爛,則滋味自出,方始識得這個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為知味。又云:「園夫灌園,善灌之夫,隨其蔬果,株株而灌之。少間灌溉既足,則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潤,自然生長。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擔一擔之水,澆滿園之蔬。人見其治園矣,而物未嘗沾足也。」又云:「讀書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遠。先難而後獲,先事而後得,皆是此理。」又云:「讀書之法,須是用工去看。先一書費許多工夫,後則無許多矣。始初一書費十分工夫,後一書費八九分,後則費六七分,又後則費四五分矣。」卓。
  因說「進德居業」「進」字、「居」字曰:「今看文字未熟,所以鶻突,都衹見成一片黑淬淬地。須是衹管看來看去,認來認去。今日看了,明日又看;早上看了,晚間又看;飯前看了,飯後又看,久之,自見得開,一個字都有一個大縫罅。今常說見得,又豈是懸空見得!亦衹是玩味之久,自見得。文字衹是舊時文字,衹是見得開,如織錦上用青絲,用紅絲,用白絲。若見不得,衹是一片皂布。」賀孫。
  讀書須是專一。讀這一句,且理會這一句;讀這一章,且理會這一章。須是見得此一章徹了,方可看別章,未要思量別章別句。衹是平心定氣在這邊看,亦不可用心思索太過,少間卻損了精神。前輩雲:「讀書不可不敬。」敬便精專,不走了這心。
  其始也,自謂百事能;其終也,一事不能!言人讀書不專一,而貪多廣閱之弊。僩。
  泛觀博取,不若熟讀而精思。道夫。
  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然熟讀精思既曉得後,又須疑不止如此,庶幾有進。若以為止如此矣,則終不復有進也。
  書須熟讀。所謂書,衹是一般。然讀十遍時,與讀一遍時終別;讀百遍時,與讀十遍又自不同也。履孫。
  為人自是為人,讀書自是讀書。凡人若讀十遍不會,則讀二十遍;又不會,則讀三十遍至五十遍,必有見到處。五十遍暝然不曉,便是氣質不好。今人未嘗讀得十遍,便道不可曉。力行。
  李敬子說先生教人讀書云:「既識得了,須更讀百十遍,使與自傢相乳入,便說得也響。今學者本文尚且未熟,如何會有益!」方子。
  讀書不可記數,數足則止矣。壽昌。
  「誦數以貫之。」古人讀書,亦必是記遍數,所以貫通也。又曰:「凡讀書,且從一條正路直去。四面雖有好看處,不妨一看,然非是要緊。」佐。
  溫公答一學者書,說為學之法,舉荀子四句云:「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以持養之。」荀子此說亦好。「誦數」雲者,想是古人誦書亦記遍數。「貫」字訓熟,如「習貫如自然」;又訓「通」,誦得熟,方能通曉。若誦不熟,亦無可得思索。廣。
  山𠔌與李幾仲帖雲:「不審諸經、諸史,何者最熟。大率學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濫百書,不若精於一也。有餘力,然後及諸書,則涉獵諸篇亦得其精。蓋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博我,則釋捲而茫然。」先生深喜之,以為有補於學者。若海。
  讀書,理會一件,便要精這一件;看得不精,其他文字便亦都草草看了。一件看得精,其他亦易看。山𠔌帖說讀書法甚好。淳。
  學者貪做工夫,便看得義理不精。讀書須是子細,逐句逐字要見着落。若用工粗鹵,不務精思,衹道無可疑處。非無可疑,理會未到,不知有疑爾。大抵為學老少不同:年少精力有餘,須用無書不讀,無不究竟其義。若年齒嚮晚,卻須擇要用功,讀一書,便覺後來難得工夫再去理會;須沉潛玩索,究極至處,可也。蓋天下義理衹有一個是與非而已。是便是是,非便是非。既有着落,雖不再讀,自然道理浹洽,省記不忘。譬如飲食,從容咀嚼,其味必長;大嚼大咽,終不知味也。謨。
  書衹貴讀,讀多自然曉。今即思量得,寫在紙上底,也不濟事,終非我有,衹貴乎讀。這個不知如何,自然心與氣合,舒暢發越,自是記得牢。縱饒熟看過,心裏思量過,也不如讀。讀來讀去,少間曉不得底,自然曉得;已曉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讀不熟,都沒這般滋味。而今未說讀得註,且衹熟讀正經,行住坐臥,心常在此,自然曉得。嘗思之,讀便是學。夫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便是讀。讀了又思,思了又讀,自然有意。若讀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讀,縱使曉得,終是卼臲不安。一似倩得人來守屋相似,不是自傢人,終不屬自傢使喚。若讀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與理一,永遠不忘。某舊苦記文字不得,後來衹是讀。今之記得者,皆讀之功也。老蘇衹取孟子論語韓子與諸聖人之書,安坐而讀之者七八年,後來做出許多文字如此好。他資質固不可及,然亦須着如此讀。衹是他讀時,便衹要模寫他言語,做文章。若移此心與這樣資質去講究義理。那裏得來!是知書衹貴熟讀,別無方法。僩。
  讀書之法:讀一遍了,又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又讀一遍。讀誦者,所以助其思量,常教此心在上面流轉。若衹是口裏讀,心裏不思量,看如何也記不子細。又云:「今緣文字印本多,人不着心讀。漢時諸儒以經相授者,衹是暗誦,所以記得牢,故其所引書句,多有錯字。如孟子所引詩書亦多錯,以其無本,但記得耳。」僩。
  今人所以讀書苟簡者,緣書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簡,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後漢吳恢欲殺青以寫漢書,其子吳佑諫曰:「此書若成,則載之車兩。昔馬援以薏苡興謗,王陽以衣囊僥名,正此謂也。」如黃霸在獄中從夏侯勝受書,凡再逾鼕而後傳。蓋古人無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於講誦者,也是都背得,然後從師受學。如東坡作李氏山房藏書記,那時書猶自難得。晁以道嘗欲得公、𠔌傳,遍求無之,後得一本,方傳寫得。今人連寫也自厭煩了,所以讀書苟簡。銖。
  講論一篇書,須是理會得透。把這一篇書與自傢羇作一片,方是。去了本子,都在心中,皆說得去,方好。敬仲。
  莫說道見得了便休。而今看一千遍,見得又別;看一萬遍,看得又別。須是無這册子時,許多節目次第都恁地歷歷落落,在自傢肚裏,方好。方子。
  放下書册,都無書之意義在胸中。升卿。
  歐公言:「作文有三處思量:枕上,路上,厠上。」他衹是做文字,尚如此,況求道乎!今人對着册子時,便思量;册子不在,心便不在,如此,濟得甚事!義剛。
  今之學者,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方子。
  看文字,於理會得了處更能看過,尤妙。過。
  看文字須子細。雖是舊曾看過,重溫亦須子細。每日可看三兩段。不是於那疑處看,正須於那無疑處看,蓋工夫都在那上也。廣。
  聖人言語如千花,遠望都見好。須端的真見好處,始得。須着力子細看。工夫衹在子細看上,別無術。淳。
  聖人言語皆枝枝相對,葉葉相當,不知怎生排得恁地齊整。今人衹是心粗,不子細窮究。若子細窮究來,皆字字有着落。道夫。
  某自潭州來,其他盡不曾說得,衹不住地說得一個教人子細讀書。節。
  讀書不精深,也衹是不曾專一子細。伯羽。
  看文字有兩般病:有一等性鈍底人,嚮來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又有一等敏銳底人,多不肯子細,易得有忽略之意,不可不戒。賀孫。
  為學讀書,須是耐煩細意去理會,切不可粗心。若曰何必讀書,自有個捷徑法,便是誤人底深坑也。未見道理時,恰如數重物色包裹在裏許,無緣可以便見得。須是今日去了一重,又見得一重;明日又去了一重,又見得一重。去盡皮,方見肉;去盡肉,方見骨;去盡骨,方見髓。使粗心大氣不得。廣。
  觀書初得味,即坐在此處,不復精研。故看義理,則汗漫而不別白;遇事接物,則頽然而無精神。揚。
  讀書衹要將理會得處,反復又看。夔孫。
  今人讀書,看未到這裏,心已在後面;纔看到這裏,便欲捨去。如今,衹是不求自傢曉解。須是徘徊顧戀,如不欲捨去,方能體認得。又曰:「讀書者譬如觀此屋,若在外面見有此屋,便謂見了,即無緣識得。須是入去裏面,逐一看過,是幾多間架,幾多窗欞。看了一遍,又重重看過,一齊記得,方是。」講筵亦云:「氣象匆匆,常若有所迫逐。」方子。
  看書非止看一處便見道理。如服藥相似,一服豈能得病便好!須服了又服,服多後,藥力自行。道夫。
  讀書着意玩味,方見得義理從文字中迸出。季札。
  讀得通貫後,義理自出。方子。
  讀書,須看他文勢語脈。芝。
  看文字,要便有得。
  看文字,若便以為曉得,則便住了。須是曉得後,更思量後面尚有也無。且如今有人把一篇文字來看,也未解盡知得他意,況於義理。前輩說得恁地,雖是易曉,但亦未解便得其意。須是看了又看,衹管看,衹管有。義剛。
  讀者不可有欲了底心,纔有此心,便心衹在背後白紙處了,無益。揚。
  大抵學者衹在是白紙無字處莫看,有一個字,便與他看一個。如此讀書三年,無長進處,則如趙州和尚道:「截取老僧頭去!」節。
  人讀書,如人飲酒相似。若是愛飲酒人,一盞了,又要一盞吃。若不愛吃,勉強一盞便休。泳。
  讀書不可不先立程限。政如農功,如農之有畔。為學亦然。今之始學者不知此理,初時甚銳,漸漸懶去,終至都不理會了。此衹是當初不立程限之故。廣。
  「曾裘父詩話中載東坡教人讀書小簡,先生取以示學者,曰:「讀書要當如是。」按:裘父詩話載東坡與王郎書云:「少年為學者,每一書皆作數次讀之。當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且衹作此意求之,勿生餘念。又別作一次求事跡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放此。若學成,八面受敵,與慕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方子。
  「尹先生門人言尹先生讀書云:『耳順心得,如誦己言。功夫到後,誦聖賢言語,都一似自己言語。』」良久,曰:「佛所謂心印是也。印第一個了,印第二個,衹與第一個一般。又印第三個,衹與第二個一般。惟堯舜孔顔方能如此。堯老,遜位與舜,教舜做。及舜做出來,衹與堯一般,此所謂真同也。孟子曰:『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不是且恁地說。」廣。
  讀書須教首尾貫穿。若一番衹草草看過,不濟事。某記舅氏雲:「當新經行時,有一先生教人極有條理。時既禁了史書,所讀者止是荀揚老莊列子等書,他便將諸書劃定次第。初入學,衹看一書。讀了,理會得都了,方看第二件。每件須要貫穿,從頭到尾,皆有次第。既通了許多書,斯為必取科第之計:如刑名度數,也各理會得些;天文地理,也曉得些;五運六氣,也曉得些;如素問等書,也略理會得。又如讀得聖製經,便須於諸書都曉得些。聖製經者,乃是諸書節略本,是昭武一士人作,將去獻梁師成,要官爵。及投進,纍月不見消息。忽然一日,衹見內降一書云:『御制聖製經,令天下皆誦讀。』方伯謨尚能記此士人姓名。」又云:「是時既禁史學,更無人敢讀史。時奉使叔祖教授鄉裏,衹就蒙求逐事開說本末,時人已相尊敬,謂能通古今。有一士人,以犯法被黥,在都中,因計會在梁師成手裏直書院,與之打並書册甚整齊。師成喜之,因問其故,他以情告,遂與之補官,令常直書院。一日,傳聖駕將幸師成傢,師成遂令此人打並裝迭書册。此人以經史次第排,極可觀。師成來點檢,見諸史亦列桌上,因大駭,急移下去,雲:『把這般文字將出來做甚麽!』此非獨不好此,想衹怕人主取去,看見興衰治亂之端耳。」賀孫。
  近日真個讀書人少,也緣科舉時文之弊也,纔把書來讀,便先立個意思,要討新奇,都不理會他本意着實。纔討得新奇,便準擬作時文使,下梢弄得熟,衹是這個將來使。雖是朝廷甚麽大典禮,也胡亂信手捻合出來使,不知一撞百碎。前輩也是讀書。某曾見大東萊呂居仁。之兄,他於六經三傳皆通,親手點註,並用小圈點。註所不足者,並將疏楷書,用朱點。無點畫草。某衹見他禮記如此,他經皆如此。諸呂從來富貴,雖有官,多是不赴銓,亦得安樂讀書。他傢這法度卻是到伯恭打破了。自後既弄時文,少有肯如此讀書者。賀孫。
  精神長者,博取之,所得多。精神短者,但以詞義簡易者涵養。
  中年以後之人,讀書不要多,衹少少玩索,自見道理。
  千載而下,讀聖人之書,衹看得他個影象,大概路脈如此。若邊旁四畔,也未易理會得。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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