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 三國遊俠傳   》 第一部      三國阿飛 San Guoafei

  引子
  一大早,剛到辦公室,秘書小竹便告訴我,那個牛鼻子池早剛纔把我的那雙時空鞋藉走了。
  我登時怒從心起。說來可憐,雖說這世界空前發達,人人都富得流油,偏偏身兼《拳宗》、《棋道》兩大著名雜志主撰人的我卻窮得要命。這也罷了,誰讓我不甘墮落,自命不凡,放着舒服的“神遊世界”不去享受,非要加入“守拙一族”呢?可是,攢了兩年的薪水稿費纔剛剛買到的那雙我夢寐以求但卻昂貴至極的時空鞋,給小竹想也不想就自作主張藉給了別人,這未免有點超出我的最大承受能力了。而且,真要藉給別人也還好,卻又偏偏藉給了池早這個混蛋。
  他前年去北宋嵩山少林寺,想到人傢的藏經閣去查閱醫書。但任憑他千求萬懇,老方丈就是不肯。他一急之下,居然把我剛剛寫成的那部《九陽真經》送了給人,換取了一天時間。
  那《九陽真經》是我綜合了古今中外最高深的內氣功秘笈,費時三年方得撰寫成功。我拿他當知己,纔給他欣賞欣賞。那料他居然把我嘔心瀝血之作當成了護身符,輕易就送給了別人。我怒不可遏,他卻振振有詞地反駁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讓你思想比古人還頑固,硬是要用筆在什麽紙上去寫。我怎麽知道你沒有存入電腦?你要討回《九陽真經》,你自己去啊!你不是自誇拳棋俱佳,文武兼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嗎?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能陪你去了。”
  他就是這麽個無賴。我和他雖相交十年不止,還真拿他沒辦法。恰恰那時我正潛心修撰另一個長篇《三國棋傑傳》,這件事就暫時擱下了。池早大概也自覺不好意思,那以後也再沒來過我的辦公室。
  想不到這回一來,就把我唯一值錢的財産弄了去。
  小竹見我臉色不善,早悄悄溜了出去。等我想起要訓她兩句時,卻已找不到發泄對象。
  便在此時,電話鈴響了。
  我拿起話筒就駡:“賴痢頭,快把時空鞋還給我!”
  這年頭,這種無視電話早成古董了。我認識的人裏面,衹有池早特別愛聽電話鈴的聲音,美其名曰:懷舊金麯。其實,我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不喜歡老看我這張討厭的臉。
  我也一樣!
  所以,這架古董電話成了我們倆的專用熱綫。任憑喜歡音樂但討厭噪音的小竹如何說,我就是不肯拆。那邊,池早的秘書方笛自然也有着同樣的煩惱。
  話筒裏果然是他懶洋洋的聲音:“這是遲早的事,你急什麽?”
  我正要再駡,忽然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
  四下一掃。沒人!
  我吃了一驚,暗暗嘀咕:“莫非是這小子?”
  每回池早一嘆氣,我就要倒黴。最近的例子就是前年。那次他去少林寺前,連嘆了三聲。
  “唉!”
  又是一聲長嘆。沒錯,是他!
  我真的慌了。“老兄,有事好商量,別嚇唬我了!”再嘆一聲,我的時空鞋保證百分之百地回不來了。
  “真的好商量?”話筒裏的聲音登時精神起來。
  “什麽?”我身子一彈而起,知道又上當了。
  這小子,他……他居然要藉我的《三國棋傑傳》!
  我當然明白,他嘴裏的“藉”,其實就是“藉了不還”的意思。
  池早雙手高高舉起,連連搖晃着一顆大頭。
  “哎,哎!君子說話,可得駟馬難追呀!”
  “駟你個頭!”我駡了一句。不過內心也有些得意。畢竟,他肯連蒙帶嚇地來騙我的書,本身就說明了我那著作的價值。有什麽比自己的心血受到重視更令人高興呢?
  “賴痢頭,你把話說清楚,你藉書幹什麽?我聽着要是有道理呢,就藉給你也無妨。不說明白,哼!哼!”
  池早看着我,姦笑一聲。忽然想起什麽,臉上頓時現出沮喪之色,悶悶道:“好吧!”
  原來,這小子最近寫了一篇論文,是論述古代各種陣法的。他是個陣迷,從小就愛這個。他十五歲時自願加入“守拙一族”後,選修的文科項目,就是古今陣法。他也確有這方面的天賦,自那時起至今不過一紀,短短十二年時間,他居然搖身一變,成了首屈一指的陣法專傢了。現在他在陣道上的地位,猶似我在棋界中一般,堅如磐石。我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衹是他的武科不行。他儘管拼命用功,醫術也衹平平,遠不如我的武功那樣出神入化。本來,以他的陣法造詣和名聲,這篇論文自然好評四起,贊譽不絶。但事情往往是這樣,有贊必有彈。總會有人看你不順眼,要從雞蛋裏挑骨頭,結果……
  我吃了一驚:“你是說,有人對你的陣法論文提出了批評?是誰?莫高盤?”
  池早喪氣地說:“真要是他也就不稀奇了。他怎麽也算是個專業評論傢,又最好鬍說。可這回不是他。是個我從來沒聽說的少年,據說還是個女的。我想去拜訪她,還被拒絶了。人傢說我現在的水準還不配見她。最可氣的是,她的意見偏偏正擊中了我論文中唯一的弱點,說得很有道理,讓我駁都沒法駁。”
  我明白了。池早的脾氣我最瞭解不過了。他雖然一嚮擺出一副從諫如流的大度模樣,其實心眼小得很,比汗毛眼大不了幾誇剋。這次意外遭駡,一定悲憤欲絶,痛不欲生。大概又想到古代某地學習學習古人的陣法“先進經驗”。古人特別保守,有點什麽技術都像命根子似的,除非拿他們喜歡的東西去換。池早和我都是窮得可以,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寶貝,即使有也沒辦法通過時空旅遊局的檢查帶到古代去,那屬於走私。所以他就又一次想到我的著作。
  看着他的樣子,我心中生出一分憐憫和三分同情,道:“好吧,我同意了。”
  沒有意料中的歡呼雀躍。池早怏怏道:“謝了!”
  我不悅道:“嗬,怎麽回事?我把書藉給你,你反而更不開心了,倒象我把你的《陣之訣》送給了孫子吳子,侵犯了你的著作權似的?”
  池早嘆口氣:“我剛剛拜讀了你的大作,內容也算不錯。可就是那開頭……”
  “什麽什麽?”我又蹦了起來,“你拜讀了我的大作?你怎麽弄到我的書的?啊哦,小竹!小竹!”
  我想了起來,小竹今年正學習古代歷史中的“戰爭史”部分。池早身為古代陣學高手,有着充分的收買小竹的資本。
  “別叫!別叫!”池早忙把我按住。“你現在找不到她的。我讓她去給我們買護身用具去了。”
  “我們?”
  “是啊!我們!這回,我想邀請你一起去旅遊。”
  我沉住氣。這小子,顯然有什麽更大的陰謀行動。看來,光騙我的書已不能讓他滿足,他想連我的人也一起拐走。
  “旅遊?去哪兒?”
  “公元200年,三國時代。”
  “三國時代?”我心念一動。對這個時代,我太熟悉了。“幹什麽?”
  “你能不能先答應我,陪我走一趟?”池早的聲音難得的溫柔。
  我狐疑地掃他一眼,心想:“這混蛋到底想幹什麽?”本來,我用兩年積攢的薪水稿費買了那雙時空鞋,主要目的也是要再去一趟三國。難得池早自願充當冤大頭。這樣一來,一路上所有的開銷自然全歸他了,這是何等美事?要知道,我跟他交往十年,吃虧多矣,還從來沒占過他一絲便宜呢!不是我不想占,實在是這小子夠精滑,滴水不漏。
  “喂,這麽點兒事,就想這麽久,太不夠朋友了吧?”我點點頭。“要我陪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要依得,那沒二話。否則,哼!恕不奉陪!”
  第一章 初到貴地
  東漢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許昌。
  二月的天氣雖然還是春寒料峭,但丞相府中對面而坐的兩人卻似乎不覺一點冷意。他們的臉上,甚至泛起衹有高溫才能逼現出的紅潮。
  漢大丞相曹操正與遠方來客在紋枰上進行最後的爭奪。
  忽然,沉默已久的室內爆出得意的大笑。曹操挺直身軀,道:“阿飛先生,你輸了兩路。”
  我一骨碌跪起來,又仔細看了好幾遍,心中嘀咕:“不對呀,我在三十手之前就算得清清楚楚,我的白棋有六十七目,他的黑棋衹有六十三目。照理是我勝四目啊,怎會輸兩路呢?難道他這麽先進,知道我們那邊是貼目的?不可能啊!”
  臨來之前,我還專門叮囑自己:東漢的圍棋是白先黑後,不貼目,對局前還要先放上四個座子,千萬別忘了。孔桂看我嘴裏咕咕囔囔,以為我害怕,還直解勸我說:“阿飛先生不必擔心。丞相最喜棋高之士,憑先生的超妙棋技,不難得到丞相青睞。”他哪兒知道,我是怕自己記錯了規則,鬧出笑話。
  勝棋怎會變成負局呢?我也不好問出口,衹是腦子裏拼命地想:“哪兒出了問題?”
  一旁的孔桂見我楞楞盯着棋盤,手指輕輕一指棋盤下方,微嘆道:“其實中盤阿飛先生本有好幾個機會把這兩塊棋連住的,可惜阿飛先生過於好殺,唉!”
  呀!對了,還塊頭!
  我一拍腦袋,千記萬想,還是忘了一點!
  還塊頭!
  漢唐時代的圍棋規矩中有一條:終局時要計塊頭,每多一塊棋,就要填還對方兩子。我的白棋是五塊,曹操衹有兩塊,我還要再在自己的空裏填上六個子,才能開始數目。也就是說,我白白損失了六目。
  我苦笑一聲,道:“丞相神技,阿飛拜服。”心想:“回去可怎麽跟池早交代?我居然輸給了一個古人。”
  曹操得意洋洋,不過並未到失態的地步,道:“阿飛先生棋如仙鶴鳴天,朝露滴面,令人耳目為之一清。操心甚竊慕,欲請先生留在許昌,朝夕請教,先生可願否?”
  孔桂臉現喜色,衝我擠眉弄眼,意思叫我趕快答應下來。
  說老實話,我雖衹和曹操認識不到四個小時,不,兩個時辰。但對曹操的氣度學識卻已十分佩服。不愧是名傳千古的一代姦雄,就是有那麽一股領袖魅力!如果我衹是一個人來,自然考慮之下,多半答應。但現在池早還在孔桂傢裏等我消息,我和他一塊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打發回去吧?想到此處,我道:“丞相眷顧,飛感激不盡。衹是飛平生志願,是要會遍天下棋道英傑。聽說江東有兩位名傢,號稱江南二聖。飛此次拜別丞相後,便欲南下,以棋會友。還請丞相成全。”
  我知道,一般來說,曹操還是通情達理的。他出言招攬我,衹是天生愛纔有癖。衹要我有正當理由,他不會強留的。
  果然,曹操雖然面現失望之色,卻痛痛快快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強了。衹是先生有暇時,毋忘多來許昌盤桓。”
  曹操這兩句話普普通通,語氣卻十分誠懇。我在現代社會呆得久了,哪兒聽過這種真心實意的話來?頓時大為感動,道:“丞相之言,阿飛記下了!”
  “什麽?你輸給了曹操?”一嚮慢騰騰的池早居然難得地跳了起來,比我平時跳得還高!他滿臉的不可思議,“這可真是笑話奇談!你這麽厲害的現代職業高段高手,居然會輸給那麽古代的一個業餘棋手?你是不是怕了他的權勢,又或者想從他這兒猛撈一筆古董回去,所以大拍馬屁?”
  “放屁!”我火了。“你放什麽狗屁?我怕他什麽?他手下那些人,經得住我三拳兩腳?我想從他那兒撈古董?笑話!時空旅遊局的局長是我兒子還是你老子?人傢不把你當成盜墓賊判個三十五十年的纔怪。我今天是輸了,那是我手腳不利索,沒算計好,人曹操水平高,我輸得起!你吵吵什麽?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這次旅行以我為主。”
  池早氣咻咻道:“可你也答應過我,一定幫我搞到《八門金鎖陣》的陣圖。”
  我見他聲音小了許多,心裏氣也消了不少。再說這的確怪我。曹操賽前說得明明白白,衹要我贏了他,任我所求。偏偏我輸了,還白搭了一副微型A棋子。雖說不值錢,可傳回去不好聽呀!
  “這樣吧!明天我們去一趟南方。”
  “南方?”
  “嗯,你想,曹仁的陣法是跟曹操學的沒錯。可徐庶會破啊!這說明徐庶也是精通八門金鎖陣的!再說,那邊還有諸葛亮、龐統這兩個陣法大傢呢!實在不行,咱們破費點兒,給他們提供幾條信息……”
  池早大叫起來:“你鬍說什麽?提供非法信息,時空局要罰很多款的。前年,我把……”他好象忽然想起來,有些話不能跟我說似的,忙按住嘴巴,把下面的話又吞回肚子裏。
  我是何等聰明人物?聞這知那,舉一反三,心裏立刻就明白了,暗想:“啊,怪不得這小子前年去了一趟北宋,回來就再不來我這兒了。我還以為他不好意思,看來不是這回事,他是吃了大虧了。這回他力邀我一起來,肯定是因為不敢再用我的書送人情,衹好把我當禮物了。”心裏直想笑,這小子大愚若智,還對我拿腔拿調,讓我以為他賺了多少呢!
  “那好吧,明天我們就起程南下,到時候見機行事。總而言之,我一定會幫你弄到陣圖的。”
  “哼!”池早皺起眉,想了半天,忽道:“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這裏。”
  我大吃一驚:“你開什麽玩笑?”
  池早道:“現在是建安五年二月,根據歷史記載,曹操就是在本月進軍官渡,與河北袁紹開始正面對抗的。我不想放過這次實戰觀摩的機會。”
  我道:“那我呢?我跟曹操說得那麽肯定,要即日南下,以棋會友。噢,過了一夜,就改了主意,要在曹公帳下弄個官兒做做?”
  池早笑道:“那又有何不可?憑你的棋藝武功,曹操一定喜出望外。他到哪兒去找你這樣文武雙全,又可以當保鏢,又可以解悶子的妙人兒?”
  “什麽?”一聽他這狗屁話,我頓時又火了。我知道,池早看似說笑話,其實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實意。唯其如此,我纔特別惱火。我為了幫他,千辛萬苦來到這麽老遠的古代,纍死纍活,絞盡腦汁。他倒好,一看我沒利用價值了,毫不猶豫就想把我一腳踹開,自行其是,這還象我的朋友嗎?
  不過……
  我轉念一想,他就是這麽個人,難道我今天才知道不成?
  再說,我這次真是全部為了他纔來的嗎?
  池早不慌不忙,悠然道:“雖然我不能把我研究的陣法心得提供給這時代人,那是時空旅遊法所不允許的。但我會給人看病,這是行善積德的好事,他們一定不會說什麽。另外,我是學西醫的,對中醫中藥不太熟悉,正好藉此機會學習學習。憑我的悟性基礎,等過幾個月,我對中藥有了切實的認識,恐怕這醫道天下第一國手的位子,我想不坐都不行嘍!”他是看準了我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
  我點點頭,他倒是思慮周密,看來臨來前就已經想好了。這時代醫生嚴重短缺,供不應求。他醫術雖然不乍樣,在這時代也還能濫竽充數。目前大戰將臨,這樣的人物,曹操確實需要。
  “你可小心點,曹操特別喜歡殺醫生,吉平、華佗……”
  池早咧咧嘴:“我知道,你不會留下來的。分別在即,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看來他也不是不怕。我心裏忽然覺得有些佩服,池早雖然不夠仗義,但他對自己的事業卻實在是一心一意。曹操的為人,他就算知道得沒我清楚,聽也聽說過,那是個多疑的姦雄,殺人不眨眼的。為了學到這什麽八門金鎖陣的精髓,他竟不惜側身虎穴,决定親自參與一場古代大戰。
  既然如此,那還說什麽廢話?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喂,你這麽幹,好像違反了旅遊局的規定。你就不怕回不去?”
  池早狡猾一笑:“這事沒搞定,我敢來嗎?”
  “那好吧。反正我們倆這一年的旅遊費用你已經付清了,咱們各走各的,大傢都省心。
  你放心,我到了南邊,還會為你留意陣法秘訣的。”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膳,我嚮孔桂辭行,順便把池早的意見告訴了他,請他在曹丞相跟前多多美言兩句。
  孔桂看池早一眼,微笑道:“原來池先生是醫道國手,這可真是失敬了。阿飛先生放心,丞相對各類人才都極為尊敬,尤其我軍即將整裝待發,軍醫遠不夠敷用。不過這話二位不必跟我說。因為我也要和阿飛先生你一起南下。”
  “啊?”我和池早都是一楞。臨來之時,我仔細分析過,在建安五年這時候,孔桂很受曹操寵信,是曹操身邊第一伺棋門客,隨時隨地都可能陪曹操下棋的。他怎麽會跟我一起出差呢?
  孔桂道:“昨天丞相聽了阿飛先生的話以後,心中忽生感觸,想請江南二聖到許昌來一會,所以命我為招賢使者,即日前往江東。”
  池早道:“現在江東是孫權……”
  我忙咳嗽一聲,道:“聽說小霸王孫策一嚮敵視丞相,恐怕不肯任由先生招賢納士。尤其嚴子卿、馬綏明這兩位,可說是江東的國寶。先生這個使命,很難哪!”
  池早老臉一紅,想了起來:“是了,現在孫策還沒死呢!”
  孔桂道:“兩位有所不知。去年孫策平定廬江、豫章,聲威大振。但他官微職輕,甚感不足,前些天遣張?至許昌上表獻捷,求為大司馬,丞相尚未答復。此時前去取人,正其時也!”
  我倆恍然大悟。
  這時門外走進兩名彪形大漢,嚮孔桂行禮道:“先生,行囊都已準備停當,是否現在起程?”
  孔桂介紹道:“這兩位,是丞相最精銳的‘虎豹騎’營中的猛將,這位李齊將軍,這位宋亮將軍。是丞相特意派來護送我們南下的。”
  我打量一眼,這二人身材都非常高大。李齊約有三十歲左右,一臉絡腮的鬍子,十分威風。宋亮膚色卻很白,目光閃閃,一笑一口白牙,顯得精明強幹,大約二十五六模樣。
  宋亮笑道:“孔先生和阿飛先生的大名,咱哥倆是如雷貫耳,久仰久仰。不瞞三位,咱哥倆也都好棋,平時沒事就以賭棋為樂,倒也能賺幾個零花子兒。昨個咱們領軍大人來選護衛勇士,我們一想,這可是好機會,就爭着來了。各位先生放心,一路上咱哥倆保證把三位伺候得舒舒服服。不過呢,閑時幾位可得指點兩手。”
  孔桂道:“阿飛先生的棋,不光二位將軍,我也想多學學呢。哦,宋將軍,李將軍,池先生不隨我們一起去,你們在此稍候,我先領池先生去見丞相,馬上就回來。”
  李齊和宋亮對視一眼,顯然都有些意外,但他們訓練有素,並不多問。
  池早衝我擠擠眼,拱拱手,道:“飛兄一路保重。”便跟着孔桂,大搖大擺地去了。
  李齊、宋亮一共帶了五十名“虎豹營”中的手下,都身着便裝,肩背五尺長刀,手提逾丈鐵矛,雖是作僕人傢丁打扮,默默伺立一旁。但個個頸粗肩寬,腰細腿長,渾身上下透出勃勃精力。我衹顧看着池早背影想心事,開始也沒註意,等一名戰士牽着一匹全白色的戰馬走到我身邊時,我一眼掃去,纔吃了一驚:好一個健美的漢子!
  四下仔細看看,不由心中想起一個人來:“這裏五十二個人,任誰到了我們那裏,都會讓金三陽垂涎欲滴,立刻以重金與他簽約,成為他‘陽光時裝城’裏第一流的名模。”
  宋亮見我盯着他們的手下左瞧右瞧,面帶驚訝之色,他哪兒知道我們是在為他們的英偉身材暗暗可惜。以為我發現了什麽問題,便問道:“阿飛先生周遊天下,見識淵博,可是我這些兄弟有什麽不妥麽?”
  我一怔,知道這心細的首領誤會了,暗想:“曹操手下,以青州軍為心腹精銳,虎豹騎乃是精銳中的精銳,當然更大部分是青州兵了。東漢的青州,就是現在山東、河北一帶。按古代算法,這些人都是地道的北方人了。雖然我們那兒南方北方人們混雜群居,性格早已沒什麽分別,但據說古代北方人特別實在,喜歡直爽人,與南方人的精明多疑,時時語帶雙關大相徑庭。如果我王顧左右雜以他言,這宋亮久經訓練,自不會再說什麽,但心中必存格格不入之感,以後就難相處了。”道:“哦,宋將軍,我在想,我遊歷神州許多地方,也見過許多豪強的大軍,其中雖不乏傑出之士,但還沒有哪一傢象貴軍一般,不但紀律嚴明,而且官兵個個如許強悍,直可以一當十,無堅不摧。”
  宋亮釋然。雖然我不能提起時裝、模特之類的現代字眼,但我的贊詞卻確實出自衷心,令他十分高興。
  雙方關係一下子顯得親熱起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天南海北地隨口閑聊着。這兩人果然是非常直爽的漢子,開始還阿飛先生、飛兄的客氣,沒過一會兒就你小飛、我老李的亂叫開了。
  聊着聊着,話題又轉到軍隊上面。
  李齊摸摸鬍須,咧開大嘴,笑道:“小飛真會說話,可也真有眼光。以一當十,無堅不摧!這詞兒真是夠勁兒……嘿,我們‘虎豹騎’還真沒怕過誰。”
  宋亮道:“對了,飛兄弟,你說到過很多地方,不知都看過那些軍隊?”
  這難不到我,當下屈指數道:“初平二年(191年),於冀州見黑山軍及袁紹軍;初平四年(193年),於徐州見陶謙軍,於壽春見袁術軍;建安元年(196年),於徐州見呂布軍;建安三年(198年),於江東見孫策軍。”
  宋、李二人一齊動容。
  李齊道:“啊喲,阿飛先生,您今年貴庚啊?”肅然起敬之下,他又改回去稱呼。
  我笑道:“李將軍不客氣,區區今年二十九歲。在外飄流已有十個春秋。”
  李齊道:“啊呀,那比我還大一歲。”
  我知道在年齡問題上,古人大多不像現代人那麽忌諱老,反而覺得年齡大些穩重可靠,便道:“原來小李將軍纔二十八歲?我可沒看出來。”
  李齊張着大嘴直笑:“宋亮別看着小,其實比你還大兩歲,你也沒看出來吧?”
  這倒是真的!
  宋亮瞪他一眼,道:“以飛兄弟看,各傢軍隊各有什麽特點呢?”
  我回憶道:“黑山軍達十餘萬,飄忽善走,但軍心不穩,士氣低落,人雖多而不足畏;呂布軍士兵健鬥,能打惡仗,然喜歡燒殺掠奪,百姓恨之入骨,兵雖強而終湮滅;陶謙的丹陽兵軍紀甚嚴,戰鬥力頗高,但缺乏勇將統領,衹宜守而不可攻;袁術軍麽,一無是處,不提也罷。相比之下,倒是江東孫策軍,雖然人數不多,但有周瑜這等帥纔以及程普、黃蓋等能將為之調教操練,十分難纏,不惹為妙。”
  “高論!高論!”忽聽一人拍掌叫道,“如此高見,非智深廣聞之士,不能說也!”
  李齊、宋亮二人回頭一看,急忙站起,率衆官兵一起恭身行禮:“議郎大人。”
  我轉頭看去,見說話者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人,面容清瘦,雙眼無神。身披明鏡似鎧甲,光芒奪目;腰懸青銅鞘長刀,紫穗輕飄。他身後跟着幾名持戟武士,慢慢走了近前。
  我對東漢官職沒什麽研究,但對議郎這個職位卻知道得很清楚。因為曹操年輕時做的第一個官,就是議郎。議郎屬於朝庭言官,掌顧問應對,能參與朝政議事,在郎官中級別最高。不過,目前在軍政合一的曹氏集團內,就不算什麽了。我心裏揣測:“議郎大人?這官職並不如何重要嘛!但此人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卻是無可置疑。難道是曹丕或者曹植來了?”轉而一想,差點啞然失笑。曹丕生於187年,曹植更是192年纔降世,現在都衹十歲左右,哪兒會是他?仔細端詳,卻再也看不出什麽。
  我多次去三國,對三國的風俗人情、環境語言都比較熟悉,來時又聽池早介紹過三國一些軍事上的專業知識,知道此人看似平凡,但他身上穿的,腰上挂的,無一不是這時代最上等的罕見珍物。因此打起精神,不敢輕視,慢慢站了起來。
  那人也饒有興趣地瞧着我,忽道:“阿飛先生,你好象漏掉了袁紹軍。”
  我點點頭,道:“我見袁紹軍時,還是初平二年,袁軍其勢方張,氣焰萬丈。他們以騎兵為主力。騎兵機動靈活,在平曠之地衝擊力強,尤其是長途追擊奔襲,威力無比。但袁氏久在河北馳騁,從未遇上勁敵,將驕而兵橫,部衆不聽長官號令,雖多而無用,一戰失利,便可能一潰千裏,不可收拾。”
  最後這幾句,不過是我讀過歷史後的總結,說是事後諸葛亮,那是一點都不錯。那人卻神色凝重,低頭仔細想了半天,纔道:“便是郭祭酒、荀軍師,料敵也不過如此。阿飛先生如此才華學問,主公何故竟然未察?”
  我一聽,壞了!這一顯“纔”,可就不容易脫身了。值此大戰當前,一般人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不能資敵,何況是曹傢的大將?如果曹操一旦誤會我是個隱世高人,按歷史上這種絶世姦雄慣常的“不能用則殺之”原則,我有性命之危啊!
  我看嚮通往相府的大道,心裏暗暗焦急:“這孔桂,怎麽還不回來?”
  那清瘦中年人忽嚮身後一招手:“拿戟來。”
  一名武士忙搶上一步,雙手奉上自己的長戟。那人搖搖頭,一指另一武士:“那枝戟!”
  那名被他指住的武士呆呆發楞,居然沒有意識到他指的是自己。李齊、宋亮交換一個眼色,宋亮地位高些,問道:“請問議郎大人,取這枝戟何用?”
  那人哈哈一笑:“你們但知阿飛先生棋藝超群,衹怕不曉得他武藝之高,我軍中除一二人外,無人是他百合之敵。若非此物,阿飛先生豈屑出手一試?”
  我臉色大變。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那是什麽緣故?除了有人泄露了我的底細外,就沒有另一個理由了。
  我敢肯定,這人就是池早。
  我對池早可說有深刻瞭解,別看他昨個嘴上說得漂亮堅决,如何如何為了事業不惜把性命當工本。但到今天早晨獨自去見曹操,不心驚膽戰纔怪。他漏我的底,原因無他,就是想我也留下來,萬一有事,可以隨時保護他逃之夭夭。
  但這卻打亂了我的計劃。
  我五年前曾因公來過三國好幾次,對三國並不陌生。這次我之所以願意跟他重遊三國,最主要就是前幾次都沒有完成一個重要的考察任務:找到一個起源於三國的神秘武術世傢:仿鳥跡陳傢。
  據我的朋友、《漢代武術史》的作者陳貧告訴我,陳傢在東漢光武帝時,是一個專門從事飼養飛禽走獸的傢族,在漫長歲月中,傢族漸漸擴大,人口不斷增加,其中的才智之士不始寞,尋求利用自身技藝嚮外發展的機會。機緣巧合,由於四海承平,國富思娛,陳傢傢族中的一位技藝過人的少年得以被延聘入京,擔任了洛陽禁軍鷹揚大將軍,負責指導軍中信鴿鷹犬的飼養。其實主要任務卻是為皇親國戚、王公貴族們訓練鬥雞鬥鴨。天子腳下,奇人異士如藏竜臥虎。這陳傢少年為人不但聰明,而且謙虛好學,各行高手都願意和他結交。因此二十年間,學得一身好本事。後來他見朝庭腐敗,權貴互相傾軋,深恐捲入其中,於和帝初年藉故返回老傢,開始在傢族中挑選資質出色的子侄,因材施教,傳以絶技。其中一位少年得到武道真傳。
  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陳貧一臉神往之色,他盤膝而坐,伸嘴在旁邊自動吸管上吮吸一口仿古健體清茶,不屑地看我一眼,悠然道:“這少年就是我的直係曾祖。他長大後,移居鄂豫一帶,結合數代祖先積纍的各種鳥類資料,進行了大膽創新,創造出了這套仿鳥跡神拳。可惜,後人不肖,竟然失傳……”
  下面的話我都聽他說過上十遍了,無非是編排他祖宗的不是。所以我肚子裏忍着笑,臉上恭恭敬敬地問道:“陳兄可否仔細回憶一下,令祖創立仿鳥奇拳,到底是在什麽時代?”
  陳貧自然不知我那時已經說服《拳宗》董事會,獲得編輯部授權,可以前往陳貧祖宗所在的那個時代進行現場采訪。有機可乘的話,學得拳法而歸那更是錦上添花(當然,董事會在秘密討論此事時,曾與我有個心照不宣的君子協定:如果被時空局安檢科發現,一切後果由我自行承擔)。他一聽,我言下居然有不信之意。呵,這是對我傢祖宗的不敬!大腦當即怒衝衝接通了自己的資料庫,和電腦資料員合夥研究了幾乎半個小時,終於得意洋洋地給了我一個比較準確的答案:在三國時期。之所以加上“比較”二字,是因為就算按照最少的推算,從公元220年曹丕代漢稱帝開始,到280年吳滅於晉,也有長達六十年時間。
  我搜尋的範圍不得不努力擴大,前後進出時空局達七次之多,自189年董卓亂漢直到280年司馬炎一統全國,花了整整六個月時間,行遍全國各地的山川河流,城郊野,明察暗訪了無數俊纔隱士、名傢高手。但除交納了不菲的旅遊費而令時空局十分滿意並因此獲得一枚“模範旅遊者”的鍍金奬章外,一無所得。最後編輯部實在承受不住這巨額的旅差費用,終於勒令停止了這次考察。
  忽然之間,我清楚了池早的“惡毒計劃”。他早想到曹操這兒打工偷藝,但一個人不敢來,曹操豈是好相與的?正好他打聽到我的處境(是誰告訴他的,回去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知道以我的個性,寧可辭職,也一定會再度前往三國時代。他假癡不顛,故意不提,讓我以為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引誘我自己跟了來,充任他的同夥兼保鏢。由此可見,這傢夥野心之大,所謀之廣,遠非正常人能夠想象。我在棋盤上意外敗給曹操,衹是給了他一個極好的藉口而已。縱然我贏了,助他拿到了《八門金鎖陣》的陣圖,他也不會就此罷手,隨我去尋找那神秘的陳傢。
  這一瞬間,我必須立刻作出决定:是南行,還是留下?
  如果我决意不理會池早,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完全裝做不懂武藝。希望能使曹操覺得不必要為了留住我而自食其言。我知道,雖然我在棋盤上竭力摹仿古人好勇鬥狠,不顧大局的棋藝風格,且輸給了曹操一局。但往往不知不覺會露出現代意識的馬腳,令這時代的棋藝高手眼界大開,深受啓發。曹操身為三國時期一流棋手兼棄舊圖新的大改革傢,自然會明白我的價值。可我也知道,曹操現在尚未統一北方,勢力還比較小,還不願輕易失信於天下。而且他很懂得“匹夫不可奪其志”的內涵,對他所愛慕喜歡的人才,更願意采用以自身強大無比的個人魅力吸引對方,使對方甘心情願跟隨他的策略。實在不行,也就算了。從幾個月以後,他大度放走關羽,就能窺見他的廣阔胸懷。
  在曹操心目中,我决不能和關雲長相提並論。
  雖然我自我感覺良好,一點都不覺得比他差。
  所以,我要走,基本沒有問題。
  但是,我能走麽?
  不管怎麽樣,池早是我的朋友啊!
  這時,那青年議郎取過那枝他指定的長戟,掂一掂,遞嚮我手上,道:“能者無所不能。阿飛先生可試試這枝戟。”
  他語氣十分誠摯自信,我看看他無神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桿戟,猶豫半晌,心裏嘆口氣,還是伸手接了過來。戟一到手,心中一動,不由“咦”地輕叫出聲。低頭仔細觀看,但見那長戟自槍頭至槍尾,遍體金色,槍頸部的兩枝平行小尺架以及架上的月牙彎刃,卻全部以亮銀鍍就表面。金光銀彩,在太陽照耀下交相輝映,發射出灼人的銳利殺氣。
  那青年微笑道:“阿飛先生見多識廣,當知這是何人使用過的兵器?”
  我暗暗苦笑,一接過這枝長戟,我已不能再作離開打算。心想:“同為‘守拙一族’中的佼佼人物,為何我總不能像池早那般瀟灑,什麽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呢?難怪小竹她們要偏嚮他了。”道:“我在徐州曾見過這枝戟和它的主人。”
  那青年笑道:“然則此戟有名否?”
  我道:“有名。槍金刀銀,是名‘金銀戟’。”
  那青年道:“此戟有何特異之處?”
  我隨口道:“身輕如木,堅硬賽鋼;縱槍能透三重盾甲,橫刃則斷百煉刀矛;槍桿藴含強烈磁性,可偏阻敵方暗箭飛刀。昔日溫侯戰陣之中百戰不敗,毫發無損,得此金銀戟之助良多。”
  那青年現出訝色,道:“阿飛先生真是內行。我保管這條戟一年多,也衹知此物槍鋒甚利,不料竟有如此好處。”
  我心想:“你不知道的多呢!這枝戟根本不是你們這時代的人能鑄造得出來的。”
  我精研三國史料時,曾翻閱過三國兵器的記載。呂布武勇冠絶天下,其所用兵器方天畫戟自然在三國兵器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部分冷兵史傢經過多方考證,反復推究,對這條“金銀戟”的各種妙處一一落實之後,得出一個令人啼笑皆非、驚詫莫名的結論:三國時代根本不可能鑄出這等質量的武器!因為兵器中含有鉻、鎢、釩、鉭、鉬、鈮等十餘種稀有金屬,而且其與金、銀、銅、鐵等物之間的含量比例十分講究。其精確度之高,大非尋常。恐怕衹有二十一、二十二世紀的冶煉水平纔可以出製造這種軟硬適宜,磁力強大的合金武器。幾位思路開闊的青年學者進而推斷,呂布有可能不是真正三國時代中人,而是後世人經過時空隧道進入三國的。這個人隨身帶去了這條金銀戟。此論點剛在公共網絡上一推出,立刻引發一些保守的歷史權威人士的憤怒攻擊。這些人的想法也很符合科學邏輯:我們二十五世紀的人類社會,物質文明高度發達,但完全掌握時空轉換技術的時間,也不過區區十五年。怎麽可能在遙遠的三、四百年前就有人進入時空隧道?兩派人士開始在網上進行激烈辯論,這場辯論後來演變成一場真理與謬論的生死大戰。最後結果是青年派勢單力孤,理麯詞窮,最後大敗而逃,全體被逐出“守拙一族”,
  逃回“神遊世界”逍遙快活去了。
  對這場辯論的勝負,我並不關心,當時衹顧從雙方的論據中吸收精華,充實自己。但此刻我一拿到這枝戟,忽然有一種感覺:雖然那批青年學者是失敗者,可他們的設想卻很可能是對的。什麽理由說不清,但一握住這桿長戟,我就覺到,似乎有一股噴薄欲出的力量從戟身上傳遞到我的手心,直透入我的大腦,令我不由自主地奮揚感動。
  我靜靜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略知戟法,今日既然有此奇遇,不妨獻醜一二,以博各位大人一笑。”
  那青年臉現喜色,手一揮,道:“魏司馬,你乃矛戟專傢,請你和阿飛先生試幾招。”
  他身後一名持戟衛士走了出來,戟交左手,並拳為禮,傲然道:“請。”
  這時驚訝之極的李、宋二人隨着那青年都退出數丈之外,稍遠處的虎豹騎戰士不敢擅離位置,但不約而同,脖子都歪了過來。
  我輕輕一抖金銀戟,戟身震顫數次。我這一則是適應戟的各種特性,二來藉機觀測對手。默察之下,發覺這位魏司馬沉着冷靜之極,絲毫不為所動。心中暗想:“真是人死名休。當年呂布威震八方之時,武人一聽說金銀戟這三個字,腦袋就疼。現在呂布回姥姥傢了,這條戟就不再受人尊敬,令人畏懼了。”想到此處,心中生出一念,豪情忽生,敵意大盛,右手握住戟尾,右臂高高舉起,直刺青天,道:“請將軍通名。”這幾個字平平無奇,但我說話間,內勁陡然迸發,渾身上下立時迫出兇戾森冷的強大氣勢,直撲嚮對方。
  魏司馬剎那間臉色變得鐵青,右手一捋,推上尺許,反手抓住自己的戟桿,戟頭順勢一沉,斜斜指住我頭臉區域,左腳同時微微退後半步,以藉大地之力。招數精妙,應付得宜。但手忙腳亂之下,彌漫在他身體四周的洶洶氣勢已自然消失。
  我右拳微鬆,嘴角露出冷冷笑意。知道這一瞬間他必然生出“兵兇戰危”的氣餒念頭,以至覺得非仗兵器上的那股天然殺氣相助,方可與我抗衡。而同時我也發現,這人慣用左手。
  低低驚呼聲驟然在我身後響起,衹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那廝尋死麽?還不退下!”話音未落,一股勁風腦後吹動。我心中一驚:“好快的速度!”
  出手之前,我就感到遠處似有高手偷窺,而且不止一個。但推算距離,至少在十丈之外,三招之內,絶對無法趕到援助。因此我頓生炫耀好勝之心,大膽使出絶技,準擬當着曹傢一衆高手大將,數招之間,便要打得這姓魏的從此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蔑視金銀戟的念頭。
  我已經猜出,此人定是當年盜去金銀戟,叛賣呂布的二將中的魏續。所以才能不為金銀戟本身的威力所攝。
  啦甲然該死,也不該由他出手。
  這種人,更沒資格蔑視金銀戟!
  沒想到,曹營中有如此行走如風馳電掣的人才,我一招甫出,此人已至身後。
  而此人眼力之高,也是令人吃驚。轉瞬之間,他就看出我的拳法之辣,絲毫不弱於我的兵器功夫。
  無可奈何,我右拳衹好重又握緊,表示放棄原來欲以拳法偷襲的想法。
  身後“哇”地一聲粗嚎,噗一聲悶響,白光一閃,一口寬背大刀從我身後伸了出來,直飛出去,嚮對面那青年議郎插去。這口刀去勢不是很急,但勁道很足,潛力無比。李齊宋亮眼見事急,一起搶步拔刀,護在那青年之前,一人力剁,一人橫格。
  我啊一聲,心想:“這一刀力量之大,李齊宋亮哪能截住?”內氣瞬間遊蕩衝激,右臂如電,筆直而落,手中長戟徑嚮大刀搭去。便在此時,身後一股巨力撞擊肩背部,將我身子撞得嚮下一沉,站樁不住,直跌了出去。
  “當啷”一聲輕觸,金銀戟的金槍頭和銀彎刃已吸住刀背。藉此一吸之力,我手腕輕翻,刃尖勾住了刀的鐵吞口,但心頭卻一涼。因為腳下失去了依托,等我穩住身形,運勁卸下刀上嚮前的力量的時候,大刀必定已經洞穿了李齊和宋亮的胸膛。
  任何人死傷,都不是我的本意。尤其是李宋二人,已可算是我的朋友。
  我恨得牙根癢癢,但卻無可奈何。因為我太知道這大刀主人的神力了。
  除了許?,再找不到武功如此了得,卻又如此魯莽的大力士了。
  身後嗷地又一聲嚎叫,腳下忽然一?。我又驚又喜,念頭立變:“好聰明的小夥,居然會使‘泥鰍鑽泥洞’救急。”兩腳毫不客氣地踩在他送至腳下的兩條肥肥小腿上,根基一穩,氣息立時三轉,內力自小腹而胸口、臂膀、前臂,最後全達到手腕,強行一挑。
  戟刀分開時,刀柄也被挑得高高翹起,筆直地樹立在空中。這一下大出衆人意外,李齊、宋亮運盡全力的一刀頓時雙雙落空,二人一前仆,一仰倒。那青年議郎忽地伸出左手來,輕鬆握住了空中已毫無力道的大刀。
  直到此時,魏續纔清醒過來,他臉如土灰,茫然四下張望一眼,扔掉手中長戟,轉身便捂面奔去。
  那洪亮聲音喝道:“好戟法!好功夫!”
  青年笑道:“阿飛先生的戟法連大哥也叫好,那一定是了不起了。”手一垂,大刀收於肘後,掃衆人一眼,又笑道:“許校尉的神行之術和地趟功夫素不輕露,亦是天下一絶。今日你們眼福不淺,居然目睹了兩大頂尖高手的蓋世神功。”
  我心想:“這三國亂世真是強者為尊。這麽一會兒,你們就把魏續全忘之腦後了。”想是如此想,內心深處卻覺得這世道很合乎自己口味,淡淡一笑,道:“不敢,議郎大人過奬了。”感到腳下許?挺力嚮上掙動,勁道很大,心中氣惱此人偷襲自己,又大不服氣他神力,意欲乘機折辱折辱他。潛運內力,使個千斤墜,死死壓住他兩腿。他此刻全然居於下風,休想從我腳下脫出。
  李齊宋亮從地上爬起來,收刀歸鞘。宋亮兀自驚魂未定,呆呆看着我。李齊卻滿不在乎地用力拍拍鬍須上的泥土,詫道:“阿飛先生,您還不下來?老站在許將軍腿上,那怎麽舒服呀?”
  我微笑道:“許將軍腿上抽筋,我得幫他好好踩踩,為他鬆活鬆活。”說着話,感覺到腳下嚮上壓力消失,不覺詫異:“這傢夥,倒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主兒。”不為己甚,疾忙跳開,轉回頭來。
  地上一個皂衣大漢騰身而起,大駡道:“你爺爺纔抽筋!”但見他濃眉大眼藏稚氣,滿臉橫肉藴真情,四肢粗壯如銅柱,腰腹板堅似鐵石。他身材不高,按現代量度,不會超過一米七零,但氣度威猛,給人感覺,卻是頂天立地一般。
  這就是曹營日後的軍神虎癡許?了。
  許?舉起右手,似是想指着我大駡一通。剛一動胳膊,頓時痛得哇哇大叫。卻是忘記了剛纔為了不傷我,他左手擊了右臂一拳,把大刀打飛了出去,右臂也被打脫了臼。
  我暗暗好笑,卻也想起他為人厚道的一面。邁上一步,一記從下而上的左鈎拳,拳頭正打在他右掌掌心,就勢傳入一道內氣,眨眼工夫探明白他是肘脫臼,即時?他接上。
  這就是我自創的“九陽拳擊功”,號稱二十五世紀十大發明之三。治療他這區區之傷,實在是牛刀小試,大材小用。
  許?痛得又是一聲噪音,習慣性右掌提起,護在胸前。這一嗓子未免誇張,似有賺取同情之嫌,因為我治療水平沒那麽差勁。但四周曹傢兵將一齊鼓噪,紛紛作勢端矛挺刀,蠢蠢欲動。顯然許?的人緣挺不錯。
  那青年議郎斥道:“混帳!你們幹什麽?”急走幾步,右手托住厚厚的刀背,道:“奉還許校尉寶刀。”
  許?伸展伸展右臂,臉上現出疑惑。歪着大眼看看我的金銀戟,大概知道空手非我之敵,便接過大刀,道:“小純子,你從哪兒弄出來這麽個厲害傢夥,殺氣比俺還兇。”
  不遠處一位頂盔貫甲的青年軍官緩步走近,道:“許?大人,不得無禮!他就是主公命你我來請的阿飛先生。”
  那青年議郎笑道:“兩位不打不相識!也令我等看到了阿飛先生真正的本領。”
  許?上下瞪我幾眼,道:“你就是那個下棋的阿飛?我還以為呂布又活過來了。”
  我把金銀戟遞給跟來的宋亮,淡淡道:“許大人過奬,我的戟法如何能與呂溫侯相比?”
  許?道:“怎麽不能?剛纔那一招‘傲視天下’,神雄氣壯,差點把魏續嚇死。曹仁,是不是?”
  那軍官神色凝重,點一點頭。
  原來他就是曹操最信任的“四大將”中的莧什蘢孝?就因為你那個什麽八門金鎖陣,弄得池早神魂顛倒,連老朋友都出賣了。我看他一眼,眉目清朗,微留鬍須,和那青年議郎倒有幾分相似。我猛然記起,這青年議郎,一定就是曹仁親弟、“虎豹騎”的督帥曹純曹子和。史稱曹純文武兼修,好學問,愛學士,18歲為黃門侍郎,24歲便以議郎參司空軍事身份隨曹操徵戰,督撫虎豹騎,甚得軍心,部下當面皆呼之“議郎”,以示親敬。
  我心中忽發奇想:“我若留在軍中,豈不可以日夕與這些三國裏的大人物同僚為伍,談笑打鬧?日後回去,寫一部《三國英雄傳》,一定更加傳神。”近數年我采編事業受阻,流年不利,心灰意冷之下,遂專註著書。我的《九陽真經》原稿雖然被池早送了人,但《九陽真經通俗本》卻早在三年前就正式出版發行,銷量達數億戶私人網站,甚獲“神遊世界”讀者們的好評。愛屋及烏,連帶我在書中衹是簡要介紹的一種“九陽拳擊功”,也被《大衆讀者》網志評為大奬,號稱本世紀第三大最重要的發明。
  所以,我現在寫作的興趣是越來越大。如今有這等深入生活的大好機會,怎麽就沒想到大加利用?何況……我暗暗大駡着自己:“真笨!這次旅遊,帶頭人是池早簽字。如果我不慎泄露了歷史機密,旅遊局要查,也衹能去找池早算帳。我什麽損失也沒有,還可以嘗嘗成為一代智勇雙全的英雄滋味。這叫做別人怎麽對我,我不妨還施彼身。”
  腦筋一轉過這個彎,頓時大樂,忙拱拱手,語氣大變:“原來是曹仁、曹純二位大人。我阿飛行走江湖,早就聽聞兩位曹大人和許?大人的名聲,真個是威震中原,四海景仰。阿飛何幸,一日竟能得三位見當世英雄。”
  雖然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但這馬屁也得看是何人所拍。你讓池早來說這幾句話,這些人保證嗤牙咧嘴,像無意中吞了幾十個蒼蠅似的。但出自剛一招嚇退大將魏續的阿飛之口,那效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許?首先高興起來,一把摟住我肩膀,道:“阿飛老弟,俺雖然以前沒聽說過你,但你的兵器拳法,俺非常佩服。你以後一定也是個大英雄。”
  曹仁、曹純兄弟臉上也大顯愉悅,曹仁笑道:“許?這傢夥從來是不誇別人的。主公要是聽到他這話,一定很吃驚。”
  曹純道:“此乃真英雄纔敬英雄。許校尉,你們兩位如何來了?”
  我心中暗想:“你這不是廢話?”不過沒這些廢話,下面進行下去就有點尷尬了。
  果然許?道:“是啊,主公聽池先生誇贊阿飛先生武藝,急命俺們前來相請。順便……”
  曹仁接道:“順便轉告先生,請先生務必暫緩南下,留在我軍營中,以便隨時就教。”
  許?瞪了他一眼。我心中明鏡一般,想道:“要請我,何必要你們這樣的一流大將親自出馬?想必曹操還有試探我的武功深淺的旨意。如果我倔強不從,又或要逃跑,你們是不是還要出手擒拿呀?”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也不管他怎樣,道:“不瞞三位,我雖略通武技,但騎術欠佳,恐辜負丞相美意。不如二位大人嚮丞相稟明情況,讓我暫時在曹純大人虎豹營中學學騎馬之道,再去見丞相大人吧?”雖說我變了主意,但食言而肥,
  畢竟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就去見曹操,真不知說什麽好。而且我也不想見到池早,大傢分開些為妙。
  曹、許二將面面相覷。我肯留下,但卻不肯去見丞相,這種情況主公可沒吩咐如何辦理。曹純心思較細,心想:“他如此本領,卻孤傲自賞,不肯輕易顯露,自尊心自然遠較常人強烈。如果不是呂布的遺物讓他雄心頓生,他會不會如此爽快答應,猶在兩可。現在他已經同意留在我軍,小節問題自不必多計較,以免另生枝節。”道:“阿飛先生肯垂青小將,小將喜不自禁。許校尉,大哥,我領軍營現缺一副督帥,主公曾允諾派猛將前來任職。我觀阿飛先生武功驚人,足可胜任有餘。請二位嚮主公舉薦,如何?”
  曹仁立刻明白過來:“對,先穩住他,再請示主公如何行事。”點點頭:“我看使得。”
  許?道:“你們都這麽說,那我們快回去跟主公說去。”他是實心眼,說走就走。曹仁急忙和我打聲招呼,跟他去了。
  我則隨曹純回轉他軍營,等曹操的命令。
  領軍營不在城中,而在城西約二十裏的一處平原上。
  中午吃過飯,丞相令諭也傳至領軍營:任命阿飛為領軍營副督帥,官拜騎都尉。
  消息三刻之內遍傳全軍,大小將士皆驚。不知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居然一躍而成虎豹騎內僅亞議郎大人的第二號人物。
  前來傳諭的是曹傢軍智囊團中主要成員之一的中軍參軍賈詡。他五十來歲年紀,頭帶冠巾,一襲紫袍,儀容修飾得很是整齊,但和眉慈目,柔聲細語,生似一位謙衝有道的化外羽士,哪有半分智者風範?幸好我我久聞“亂國奇士”的大名,雖然他其時剛剛與張綉一起歸附曹操,還不是曹操的親信謀臣,地位不甚高,居於荀??④髫?⒐?巍⒊剃諾熱酥?隆5?宜亢斂桓乙悅踩∪耍?疚淮?耍?抵芯?瑁?鮁越魃鰨?吡τ腖?苄?
  敬人者人恆敬之!賈詡和我談了一席話之後,私下對曹純講道:“阿飛此子雖然年輕,實是異人,日後助你成就大功者,必是此人!你切不可輕待他。”
  這番話是在帳中衹剩下我和李齊宋亮三人後,宋亮告訴我的。
  我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道:“今日我和賈先生初會,賈先生哪會如此擡舉我?”
  李齊道:“飛兄弟,你如今是我頂頭上司,可我還拿你當兄弟般看待。你怎麽說這樣的話?宋亮說的話,句句是實,我也在旁邊聽着。這位賈參軍啊,別人都說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瞧一個準兒。主公也很佩服他呢。再說,如果主公不是看準了,怎會拜你為騎都尉?”
  宋亮道:“是啊,飛帥,曹領軍令我倆來伺候您,我們是真高興。特別是聽了賈先生一番話,我們可更是下了决心,要跟着您,好好幹一番功業。”
  我道:“我衹是個小小都尉,你們別這麽當回事。”心想:“深入基層,體驗生活,那衹是一段時間,不定我什麽時候就溜之大吉回去了。先把話說到前頭,別到時候駡我不夠義氣。”
  李齊瞠目結舌道:“飛兄弟……不,飛帥,你說什麽?”
  宋亮道:“看來飛帥對我軍軍職還不太熟悉。李司馬,請你給飛帥大致介紹一下吧?”
  李齊道:“對,飛帥。我給你講講。”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道:“我們中央禁軍分為兩軍,一為護軍營,主要是步兵,人數較多,有近兩萬人,由中護軍韓浩統領;一為領軍營,全是騎兵,一般都稱為‘虎豹騎’,五千人,就是咱們了,由咱們中領軍曹純大人指揮。軍中大將,一等的主要是四將三郎五校尉。四將是建武將軍夏侯???芪浣??暮鈐ǎ?鎄???莧剩?位鶻??芎欏H?墒悄??欣山?帕桑?補?欣山?旎危?ü?欣山?畹洹N逍N臼翹緻殘N糾紙??鉸殘N居誚??ぞ?N拘淼?,破虜校尉兼中護軍韓浩,最後還有咱們典軍校尉兼中領軍曹大人。現在曹洪將軍和定國中郎將李典在汝南,與龔都的黃巾叛軍正爭持不下,於禁和樂進兩位大人在黃河前綫延津鎮守,中護軍韓浩大人正在許都近郊組織屯田,亦不在軍中。算來目前衹有七位大人,級別纔在飛帥之上。至於其他地方上的武將,不管他級別多高,在飛帥面前也得低下頭來。”
  宋亮補充道:“咱們領軍營是主公親軍,沒有主公將令,任何人都無權調動。飛帥現職騎都尉,是我們領軍營最重要的將領,曹純領軍不在,本營就由飛帥統領,直接聽命主公。”
  對這些職司問題,我還真沒研究過,聞聽大感興趣,道:“那四將三郎他們,豈非有職無權,光桿司……大人一個?”“司令”二字吐出一半,總算想起這時代衹怕還沒有司令這詞兒,話到嘴邊,急忙變化。
  李齊道:“那倒不是。校尉以上將領,各有五百本部人馬,不在中軍之內。”
  我道:“那我這個都尉,有多少可以自己動用的手下?”
  李齊道:“飛帥是二百騎。”
  宋亮道:“飛帥,除了許?大人的護衛隊,我們二百名虎豹騎,戰鬥力不比任何將領的五百親兵遜色。”
  我點點頭,道:“李齊是李司馬,那你就是宋司馬了?”
  宋亮道:“是。都尉以下,又有尉、司馬、都伯、什長、伍長,我和李齊,就是飛帥親軍的頭領。”
  我道:“那我們也就相差兩級。好,既然這樣,咱們以後就不要太講客氣。大傢年齡差不多,你們叫我阿飛,我叫你們李齊宋亮,直接叫名字,豈不爽快?”我在現代社會,平日接觸的,雖說虛偽人占了九成九,但約定俗成,大傢都叫對方名字,彼此以你我相稱,這方面卻很是坦然直接。這三國人看着都挺實在可愛,但等級觀念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大傢互相不弄個官職叫叫,似乎就不過癮似的,讓我很不習慣。
  李齊道:“飛帥,軍中有規矩,下屬不得直呼長官名字,犯者責杖二十。”
  宋亮道:“飛帥是主公親自任命的領軍營副督帥,官職雖然衹比我們高兩級,卻已屬於高級將領。我軍現在除了飛帥,就衹有護軍營陷陣都尉史渙一位都尉。而兩營中司馬有近三十位,如何可以相提並論?”
  我道:“好,好,任憑你們叫好了。”心想:“臨走之時,怎麽想個辦法,把這兩個也升到校尉都尉什麽的,那纔對得起他們一番親近之情。”在軍隊中,衹有立下戰功,纔有升遷可能。我腦子一轉悠,知道這事對我這已知未來的後人來說,並不為難。而且泄露一些信息,也可以好好整整池早。所謂一箭雙雕是也!
  李、宋二人見我臉露笑容,不知我在正動壞腦筋,以為我對目前的位置滿意了,都鬆了口氣。李齊道:“那枝金銀戟,我已奉領軍大人之命,帶了回來。另外,領軍專為飛帥選了一領盔甲、一匹座騎和一口斬馬劍,我也領回來了。明日請飛帥過目。”
  對官職我是衹通一竅,但對武器,我可是內行,忙道:“什麽?那枝戟你也帶回來了?”
  李齊道:“是主公同意的。”
  我精神一振,好個曹操,真是大手筆!對我這衹見過一面之人,也這等大方。道:“等什麽明天。現在就讓我看看。”
  宋亮道:“領軍說讓飛帥今日休息,明日再開始練習騎射。”
  我道:“不用休息了!”忽然想到:“對了,現在不妨就泄些信息給他們,他們以後對我的話纔會死心塌地。”道:“你們可知道,袁紹大軍近日必然進抵黃河,我軍前綫吃
  緊。用不了幾天,我們就要整軍出發了,你們以為還有多少時間?”
  李宋二人大吃一驚,齊道:“飛帥,軍中不得亂傳消息,被主公知道,那可不得了。”
  我道:“我對形勢估計,絶對沒錯。你們在許都城內還有什麽事情,我給你們一天假,盡快去辦。”
  李、宋二將互看一眼,宋亮道:“飛帥之言,我們自然相信。我二人父親,現在城北破虜校尉韓護軍的步軍軍營旁屯田,離此不過四十裏地。”
  曹操一生積極推行屯田制度,我早有耳聞。據說他把屯田分為軍屯和民屯兩種,軍屯是利用軍隊中的精壯勞力,在軍營附近地區開墾荒地。民屯雖然也是按軍事編製進行有組織的耕作生産,主要人員卻是農民。青州軍大多父子均在軍中吃糧當兵,因此我聽他這一說,倒也不覺奇怪:“那一天應該夠了。”
  宋亮猶豫片刻,道:“飛帥有所不知。軍中規矩森嚴,不得本部長官同意,我們進不了軍屯營地。”
  我道:“現在誰負責護軍營的屯田?”
  宋亮道:“是史都尉。”
  我道:“就是跟我平級的那個史渙?”
  宋亮道:“就是他。”
  我聽他語中大有怨氣,知道他以前必定受過這小子的氣,道:“那好,我跟你們一起去一趟。”
  李齊道:“不行啊,那傢夥最是粗魯驕橫,一定不買飛帥的帳。”
  我捏捏左手手腕,道:“他不買我的帳,難道我就買他的帳?”
  宋亮道:“飛帥,雖說我們不怕護軍營,但我們跑到護軍營裏鬧事,那可有點理虧。發作起來,連曹純領軍也沒辦法保我們的。”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說,有理的話,就可以打架了?”心裏頓時癢癢。在現代社會,哪有這等好事啊?不然,我早把池早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宋亮見我一副想生事的模樣,有點急了:“飛帥,軍中規矩,嚴禁私鬥。小將倒有一個辦法。”
  我道:“你說,有什麽好主意?”
  宋亮道:“史都尉一嚮最畏服許?大人。小將以為如果飛帥求許大人跟史都尉說一句,那比千軍萬馬都管用。”
  我大失所望,古代的臭規矩也這麽多!道:“去求許?啊?”
  宋亮道:“不用大人親自去。衹要飛帥同意,我們自己去找許大人。”
  我道:“那傢夥也是個橫人,能說通麽?”
  宋亮聽我已有允意,忙道:“許大人其實很佩服飛帥。我們手下人聽那邊護軍營裏都在傳說飛帥一招敗魏續的故事,據說就是許大人四處宣揚的。”
  我心知自己初來乍到,不便過於顯露,衹得點點頭:“那樣也好。”
  宋亮道:“今天下午全軍整休,我們這就去,晚上就可以回來伺候飛帥。飛帥以為如何?”
  我道:“嗯,別忘了,走之前先把你們領回來的東西給我。”
  曹傢待我,可真是不薄。曹純為我選的頭盔、鎧甲、長劍、戰馬,都是很棒的。雖然我對馬的認識還停留在珍奇動物園和書本上,但從頭盔的迭煅層數、鎧甲的樣式以及長劍的鋒利程度來看,這匹棗紅色戰馬也一定是曹純所能找到的最好坐騎了。
  我把玩了一會兒金銀戟,立刻出帳去練習騎術。
  在我們那個社會,馬是一種瀕臨絶種的動物,受到重點保護。雖說在人類之寶研究區裏偶爾餐低的跟養馬的專傢套上交情,鬍吹一番,獲得幾次騎馬的機會,有騎馬的經驗。但那馬都被養得膘肥體笨,走路都很睏難,更不用說跑了。像這樣穿戴着數十斤重的盔鎧甲胄,手提過丈兵器,乘跨高頭大馬,疾行在廣阔的草地上。自我感覺,嘿!那是十二分的威風凜凜。
  遛了幾圈,心裏漸漸不太虛了,覺得跟我們那兒的馬比起來,也就快捷靈活一點而已。便試着揮舞長戟作左劈右挑前刺後撩的各種馬上招式。開始時頗不習慣,但我仗着武功底子厚實,慢慢調整動作氣息,居然進步神速,不由得心裏自我大贊:“真是聰明過人!”
  練了大半個時辰,騎技越來越熟,精神越來越足,我開始試探作戰時如何與馬配合。一試之下,即知此馬果然訓練有素,股膝手腳,各種專業指令無須完整使用,衹要輕輕示意,它便遵行無違,動作到位之極。反而是我,需要從它身上學習騎戰的基本知識。暗暗嘆服:“現代人可能比古人聰明,但馬卻蠢笨退化多了。這古馬訓練得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正耍得高興,忽聽旁邊不遠處有人“嗤嗤”冷笑。我耳朵之靈敏,比兔子差不了多少,一聽之下,頓時知道有惹事的來了。因為這笑聲實在太熟悉了,除了池早,沒人能笑得這麽動聽。
  我左手持戟,右手勒住繮繩,嚮場外看去。衹見四五丈外站立兩人,池早身上穿着還原來那身灰樸樸的仿漢式布料長衫招搖撞騙,左手還是那口仿木箱子,嘴角噙着依舊是那出賣朋友的可惡笑容。他身後隨伺一個黑衣漢子。
  我一見他那樣子,心裏氣就不打一塊來。驀地繮繩一鬆,兩腿一夾,挺戟縱馬,直嚮他衝去。
  池早急忙後退,大叫道:“你幹什麽?你瘋了嗎?”
  他身後大漢閃至前面,反手疾快拔出一口寒光閃閃的四尺長刀來,雙足成馬步,嗨一聲,一刀嚮我的馬頭劈去。
  這一刀從出鞘、舉起、運力直至劈出,一氣呵成,勁挺勢足,竟然是一派高手刀法。我大吃一驚,急伸戟架住他刀頭,彎刃輕輕側嚮一撥。這一招“偏聽偏信”,並非我平日演練慣熟的十一路“無常戟”。而是從最近一期《拳宗》雜志中登載的一套“古代馬戰大全”中讀到,尚存記憶,雖然並無任何實戰經驗,而且我左手之力,自然比右手稍差。但此招靠的全是四兩撥千斤的綿勁,最是適合我這種內力深厚的人,所以不知不覺,頭次馬上與人爭鬥,使的居然就是這一式。
  坐下戰馬頗通人性,雖然我初學乍練,沒有來得及想到給它通知,但它居然察覺到對方並不好惹,自動緩下速度,讓我這新騎手能不受時空影響,隨意施展。
  哪知刀戟相交,卻無聲息,那大漢長刀一貼住金銀戟,剛力突然全部收去,刀上傳過一股柔和內力,消掉了我戟中附着的內力,順勢抽回刀去,輕鬆之極。緊接着人影飛動,刀光如電,在我人馬四周,猶似布上了一道刀網。
  馬上拼鬥,畢竟非我之長。此人武功雖奇,如在平地,我豈有所懼?衹需一招“千軍闢易”,他這刀網立時便會碎裂。再發數戟,當可占到上風。但此刻我對高低、遠近、長短等種種拼殺時最重要的數據皆不能準確無誤地進行判斷。迫得無奈,衹好使一招“我如水滔”,彎刃嚮外,長戟順時針圈出,圍腰轉了一個大圈,初時戟在左手,一圈轉過來,已交至右手。這一招行雲流水般,卻也是“馬戰大全”中招數。之所以敢使將出來,全倚仗金銀戟的鋒銳,料那漢子不敢硬格。但施展到一半時,衹覺心曠神怡,渾身舒泰,知道無意中竟已發揮出招式本身的威力,那漢子必退無疑。當即哈哈一笑,右足足尖輕磕馬肚。戰馬會意,立刻奔行,已從那漢子身側擦過。
  我再一看,哈!池早正在身旁。右手一甩,長戟帶着風聲揮出,平平拍在他屁股上。池早“嗄”地一聲,一個趔趄,撲面摔倒在地上,弄了個煒泥。這還是一念之仁,怕他經受不住,沒用什麽力氣,否則,他屁股上非長出幾條血痕不可。他急忙翻身滾動,坐將起來,雙手舉着那衹木箱,護在頭頂上,道:“呸,呸,你這人好不講理,我是來送禮的,如何打我?”
  我微感奇怪,這小子,什麽時候學會給我送禮,拍我的馬屁了?今兒是不是日頭出錯了。擡頭看看,太陽西行,暉光漸落,哪裏有半點異常?不過,人不打笑臉,財不拒送禮!我做了十餘年“守拙一族”,這點道理還是隱隱約約已經弄明白了的。當下勒住戰馬,道:“好,往日之帳,暫不與你清算。這一位壯士是誰?好一手韋氏雲竜刀!”
  那漢子早已還刀回鞘,上前扶起池早。驟然聽我道出他刀法名字,不覺渾身一抖。池早笑道:“我早跟你說過,這人所學,淵博如海,你瞞不過他的。如何?”
  那漢子身材長大,但年歲很小,大約不到二十歲,五官平常,衹一張嘴大如海蚌出曝,特別顯眼。我心中暗想:“這年頭信息閉塞,傳播不靈。他年紀甚輕,衹怕尚未成名,雖然身懷絶技,卻無人知曉。我這麽隨隨便便就叫破他武功路數,自然要嚇着他了。”
  忙道:“我衹是見人施展過一次,故而認得這位兄弟刀法。”
  那漢子仰面道:“但不知飛都尉曾見何人施展過這門刀法?”他聲音低啞,語氣之中,大見緊張。
  我楞了一楞,忽然想到:“對了,韋巧巧說過,他這門雲竜刀自創派之日便立下規矩,代代必須一綫單傳,衹傳長子,連老二都不傳,比起那什麽傳兒不傳女的規矩來更是混帳。他老子在神遊世界裏迷暈了頭,一次大玩萬人網戰時,他費盡千辛萬苦一直打到敵人的總指揮部。但用了上千種辦法也沒打開那指揮部的智慧大門,結果因腦力耗竭加鬱怒攻內而致心智紊亂,突然發瘋死去。致使他的刀法衹得其表,沒能學到精髓。難道這人便是他門中其中的一代祖先?糟了,他傢既是一綫單傳,那决不會有外人會使這路刀法。我這下可要露餡了。”
  那人見我沉吟不語,臉色愈變,緊緊盯着我,忽道:“你可是姓王?”
  我猛一激凌,他怎麽知道我的姓?自從十五歲時立誓加入守拙一族後,我早不用原來的姓名了。連池早也不知道我姓什麽。這傢夥,難道也是旅遊來的?
  那漢子見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以為是我聽他叫破真實姓氏之故。神色頓時激動起來,猛然跑上幾步,直到我馬前,僕倒在地,一頭拜將下去,大哭道:“王恩叔!”
  一時間,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古代還是溜到了未來。心想:“我什麽時候有了古代的親戚啊?”看看池早,他已經爬將起來,正迷糊糊地摸着下巴。
  糊塗歸糊塗,總不能老讓人跪那兒啊?我急忙挂好金銀戟,跳下馬來,雙手攙住那人手膀,道:“小兄弟快快起來。我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行此大禮啊?”心裏嘀咕:“我認識的人中間,沒有哪個傢夥像這少年啊!”
  池早在旁道:“是啊,典司馬,你與飛都尉是親戚麽?”瞪我一眼,道:“原來你姓王,我還以為你從來就沒爹呢!”
  那典司馬忙抹抹眼淚,道:“池先生,您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王恩公有不得已的隱情。”
  哈!池早來了勁兒:“他有什麽隱情?你快告訴我,我一定不嚮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親生父母兒女。你若不說,我偏要到處張揚。”
  那典司馬看看我,我迫得無法,想到:“我有什麽隱情,這不隨便你麽?”心想既然來到這古代世界,不弄些奇妙怪事玩玩,豈非白來?而今不但可以白當人一回長輩,還能聽他說說故事,自然不便拒絶。便順水推舟道:“那好,你就都告訴他罷。不過,這裏不是講話地方,到我帳中去說。”
  回到我軍帳之中,我吩咐手下親兵守住帳門,任何人不得我同意,不許入內。又讓人弄來三個青銅酒樽,裝上水,道:“軍中不便飲酒,我們以水當酒,解解渴。”
  池早笨手笨腳地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連聲催促:“典司馬,你快說呀!”
  那典司馬剛剛開了個頭,我就大吃一驚,心想:“什麽?他是典韋的兒子典滿?”典韋原來是曹軍中第一猛將,威名之盛,還在夏侯兄弟和許?之上。據史書上說,他是有個兒子。但因為典韋已在建安二年(197年)春死於宛城一役。所以我雖然聽池早典司馬典司馬的提醒我,卻一直沒有想到。但此刻想到,卻更糊塗:“姓典的跟韋氏雲竜刀沾上關係,還有個典韋,人爹媽可能一個姓典,一個姓韋,我這姓王的又跟他們有什麽關係?”
  那典司馬長得不漂亮,聲音也硬,口齒卻並不含混。一五一十,將他叔叔我的事跡一一道出。
  原來,那典韋是陳留郡己吾縣人(河南寧陵)。他本不姓典,卻姓韋,叫作韋典。己吾有三大武術世傢:雲竜刀韋傢、天星錘劉傢以及五花拳李傢。這其中韋傢刀獨傳長子韋典,他兩個弟弟和一個小妹妹都不懂武功,在三傢中乃是最不起眼的一傢。天星錘劉傢不光傢族龐大,子弟衆多,而且廣收外姓弟子,勢力最大。五花拳李傢介於兩傢之間,不收外姓弟子,但李傢本門內卻是一視同仁。俗話說:文無第一,武五第二。韋傢雖然單傳,但雲竜刀法威震武林,名氣還在另兩傢之上。劉傢、李傢的一些少年弟子很不服氣,就想找機會跟韋典比試比試。中平五年(188),韋典父親去世,韋典成為韋傢新主人。劉、李兩傢的弟子認為時機已到,以劉傢二少爺劉祿和李傢大少爺李永為首,約了一幫人來找韋典,指名要與他切磋武功。韋典當時不到三十歲,竜精虎猛,年輕氣盛,就答應了。韋傢武功果然厲害,他以刀法擊敗劉祿的八棱流星錘,又以掌法勝了李永的五花拳。這一下闖了大禍,他傢刀法在江湖上一嚮享有大名,而劉祿又不是劉傢最強的少年弟子,劉傢雖覺有點不滿,也還沒什麽別的想法。但李永卻是李傢未來主人,李傢青年一代數他武功拳法最高,而他卻敗在並不以掌法揚名的韋傢弟子的掌下。李傢上一輩臉上挂不住了,當即由李永的三個叔叔出面,要與韋典一决生死。韋典毫不畏懼,孤身迎敵。車輪三戰,硬是以絶世武功全勝三場,重傷一人,其餘二人也都輸得很難看。
  李傢沸騰了,群起而怒,要鏟平韋傢。可當他們手提兵器,氣勢洶洶打上韋傢時,卻見門前站着一人,乃是劉傢主人劉福。原來劉福看了韋典在擂臺上力戰李氏三雄之後,心中十分佩服韋典的天生神勇和蓋世豪氣,有意與他結納。得知李傢欲來鬧事,便趕來勸阻。他雖衹一人,卻代表了劉氏近千的弟子。李傢無可奈何,衹得賣他一個面子,退了回去。韋典見他不計前嫌,氣量過人,也是十分敬重。從此與劉福訂交,結為生死兄弟,經常在一起切磋武藝。
  天有不測風雲!第二年,李永以五百萬錢買到了主管緝捕盜賊,維持社會治安的己吾縣尉一職。李傢有了報復的實力。李永上任頭一件事,便是誣良為盜,把韋典打入牢獄。劉福前去申辯求情,也被他挾憤關押。隨後一想,劉傢財雄勢大,韋傢名震武林,留下這兩傢,實是心腹大患,李傢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乘兩傢無主,點起縣中官兵,與李傢傢丁合兵一處,以劉、韋兩傢勾結黃巾為名,出其不意,包圍了韋劉兩傢,將兩傢的滿門良賤盡數殺死。衹有韋典的小妹妹韋帆,當時正在劉傢玩耍,臨危時被劉祿派了幾名得力弟子奮力救走。但李傢包圍圈十分緊密,等衝出重圍,那幾名劉傢子弟也先後喪命,僅剩韋帆一人獨自逃脫。韋帆當時年僅十歲,不懂武功,但卻意志堅強,一心救出兄長。她很有心計,不往別處逃,偏逃進己吾縣城。趁李永尚未回城,混進大牢,把傢中慘劇告訴了哥哥和劉福。二人怒發衝冠,五內如焚,立即從牢獄裏反了出來。
  本來李永對二人關押甚緊,韋帆雖然機警,卻也萬難混入。但她在路上結識了一位少年俠客,此人義膽,好打不平。而且武藝高強,善使雙戟。得知此事後,慨然出手相助。裏應外合,方纔救出韋劉二人。
  聽到此處,我和池早互視一眼,明白了:“典滿沒見過這個少年,他以為我又擅長戟法,又認得他傢刀法,年齡又合適,姓氏也不差,大概肯定沒錯了。但這麽算來,他自己的年齡卻又不對了。”
  典滿道:“王恩叔救出先父和劉伯伯以後,又和他們一起,伺機殺了李永這狗賊。但殺朝庭命官,非同兒戲,縣裏據報州郡,畫影圖形,到處懸賞捉拿兇手,李傢的人也一直沒有放鬆,派了高手在追緝。數場惡鬥後,他們幾人分散了。劉伯伯逃往西北,先附?名字顛倒過來,投奔了主公,王恩叔則去了海外。”
  池早道:“原來如此。我看事情已經過了許多年,想必沒事了。我一定不嚮任何人說就是。嗯,我聽說令先君是以雙鐵戟聞名於世,原來是飛兄所授。”
  我心中一動,想到:“池早這麽鬍說八道,當真是要討好我麽?”正要否認,卻想到那絶傳當代的韋氏雲竜刀,實是珍貴文化,有着極高的學術價值。如能學了回去,必然轟動武術界,頓時猶豫。兩個念頭在心中左右搖擺,不知該服從誰。
  典滿道:“正是。當年先父和王恩叔義氣相投,曾互授武功。先父以傢傳刀法太過障眼,從此便索性以鐵戟為武器。”
  池早伸腳在我腿上踹了一下,示意我乘機求教。我咳嗽一聲,嘆道:“是啊,轉眼之間,有十一年了!當年匆忙之間,我年紀又小,雖蒙韋兄傾囊相授,但卻沒能領悟到韋傢刀法的真義。唉,如今韋兄已經過世,我再也聆聽不到他那豪氣幹雲的話語了。”
  池早微微一笑,似乎對我這一嚮老實的人也會說這等狡猾的話來騙人這件事感到有趣。
  我心想:“一代當然勝過一代。何況我們比他們不知要矮多少代,別的就算沒什麽長進,這說謊一定強得多了。”
  典滿甚是感動,道:“恩叔當年慨然以傢傳絶技‘無常奪命戟’相授先父,先父一直銘記於心。如果恩叔對雲竜刀有甚不解之處,先父既已不在,小侄自當代先父稍盡綿力。”
  我心頭狂跳,難得他自動提出來教我。但同時不由得生出愧意,紅着臉道:“雲竜刀法乃你傢傢傳,恐怕……”
  典滿正色道:“沒有恩叔,就沒有先父,也就沒有小侄,自然更沒有雲竜刀。小侄以為寒傢歷代列祖列宗一定不會怪罪的。”
  我仍是覺得大大過意不去,想了想,道:“昔日韋兄雖學得無常戟法,但以時日過短,仍尚有不足之處。你若不嫌棄,我可以細細與你切磋幾招。”這話實在是未免欺負古人了。不管典韋當時學得全不全,我都可以另外教他一套精妙戟法,因為我比他多了二千多年的資本積纍。說到這兒,忽然心中一動:“典韋當年學的也是‘無常戟’,不知跟我會的這路是不是一樣?”
  我衹管得隴望蜀,口無遮攔,卻沒註意到池早臉色也在漸漸變紅。典滿的反應是欣喜若狂,立時倒身下拜,道:“先父素來眼界甚高,評品當世武學名傢,殊少贊語。但對恩叔的武功,卻衹以‘深不可測’四字評之。今日小侄幸運,得會恩
  叔,情願執白鐙,永為左右。”說着用力連磕響頭。
  我急忙起身扶住他,道:“軍營之中,軍令為尊。你我如今俱在丞相帳下,我可沒權力調你過來。”
  典滿道:“小侄今日聽說恩叔一招退魏續,心中便有所疑,已經稟明主公,來看恩叔戟法,如真為先父口中那位兄弟,便要來投靠。主公已經同意了。”
  池早道:“典司馬,你夙願得償,恭喜恭喜。趕快回去,稟告丞相一聲,便搬過來吧?”
  典滿看看我,有點不捨得離開。我知道池早想把他支走,必有話要說。便道:“是啊,天色將晚,你還得先去回稟丞相,快去罷!”
  典滿不敢違拗,深深一禮,興衝衝去了。
  帳中衹剩下我們兩個人。池早狗爪一伸,一把揪住我腋下連接前後心甲衣的鉸鏈。
  我搖搖頭。這傢夥,自從到了這裏,性子是越來越暴躁了!
  衹聽他咬牙切齒道:“你要學他刀法,我自然竭力幫你。反正回去後時空旅遊局會把你多餘的記憶刪除。你有沒有本事讓他們刪不掉,那我不管。但你要教他武藝,這不是泄露天機,非法傳播信息嗎?你想害死我?”
  他一提這事,我可記想起來,頓時也火了:“你就想着我害了你。可你要曹操把我攔回來,那不是想整死我是什麽?我要是不機靈一點兒,小命早就沒了。”
  池早一窒。過了一會兒,道:“我是為你好!現在你沒事了,官比我做得還大,也有我一份功勞吧?你就不能幫幫我,不教他武功麽?”
  我聽他軟了,也沒勁跟他再算舊帳,敷衍道:“好,我試試,盡量不教他真東西。”心想:“這可不由你。”
  池早又瞪起眼,道:“不行,什麽試試?你必須發誓,决不教他!”
  我氣樂了:“我發誓?你別忘了,我們是什麽年代的人。我發誓,你相信嗎?”
  池早道:“別人發誓,我自然不信。對你,還能信個七成。”
  我道:“做你的大夢去!快把爪子拿開。我這是丞相親賜的‘兩當鎧’。這時代最高級的一種鎧甲,別給你毛手毛腳拉壞了。”
  池早駡道:“當,當你的頭!你今天不發誓,我就不鬆手。”
  他又耍賴了!不過在這古代,不知為什麽我並不吃這一套。我眼珠轉轉,道:“噯,對了,曹操給你個什麽官?”
  池早一楞,道:“我是正七品醫官,人人敬重。品級沒你高,實權比你大。”
  我道:“那更好。”喊了一聲:“來人啊!”
  帳外立刻有人道:“是,都尉大人。”帳門一掀,進來兩個彪形衛士。
  池早忙不迭鬆開貴爪,端正坐好。他倒不是怕我讓人修理他,但堂堂兩位高級官員,拉拉扯扯,傳出去可不好聽。
  我道:“給池先生樽裏加滿。”
  那兩個衛士應了一聲,把我和池早的酒樽裏都加上水。
  池早翻着眼看着,臉色漸漸復原本色。等那兩個衛士都退了出去,纔道:“看來,你是一定要跟我對着幹了?”
  這話充滿威脅意味。我笑道:“那又怎麽樣?你總不能去曹操那兒去告我,說我是未來世界的人,不可信任吧俊?
  池早一皺眉,大概果然有這個想法。不過一說開,就不靈了。因為我隨時可以指證,他和我來自同一世界。他恨恨站起來,道:“算你狠!我們走着瞧。”
  生平頭一次,我賴贏了池早!心中這個高興,那別提了,道:“走好,不送。對了,這是你的包袱,別忘了。你的寶貝,我可不敢要。”
  池早含恨走了。
  第二章 來之則安
  傍晚戊時左右(七、八點鐘),李齊宋亮匆匆趕回我的中軍帳。李齊臉上有點沮喪,宋亮卻是精神抖擻,頗有興奮之色。
  我奇怪道:“怎麽了,李齊,你父親生病了嗎?”
  李齊一呆:“飛帥,你連這事都知道?”
  宋亮道:“飛帥乃天下奇人,能知古今,這點小事,有什麽希奇?”
  我道:“你鬍說些什麽呀?我是看李齊面帶愁容,胡亂猜一猜罷了。”
  宋亮忙道:“是,是,屬下明白,天機不可泄露。”
  我心裏忽然一驚:“這倆傢夥出去一趟,回來說話就拐七拐八,暗藏機鋒,別是池早這小子在搗鬼吧?”道:“你聽誰說的,我能知古今?”
  李齊憋不住,道:“飛帥,大傢自己兄弟,你又何必瞞我們呢?”
  我道:“什麽事啊?”
  宋亮道:“飛帥,我們去了護軍營,結果沒見到人。聽說李齊的父親還得了一種怪病,所以李齊他心裏慌亂,說話就沒了章法。”
  我心說你更亂,道:“你們找到許?了沒有?”
  宋亮道:“找到了。”
  我道:“他肯不肯幫忙?”
  宋亮道:“他一聽飛帥求他,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口答應,立刻就領我們去護軍營。”
  我道:“那你們怎麽會沒見到人?”
  宋亮道:“飛帥……”
  我見他嘴上不說,其實卻一臉“你又何必明知故問”的表情,實在是沉不住氣了,池早這小子,難道真這麽快就把我給賣了?道:“你們打什麽啞謎?史?o不肯?”
  別說,我這個上司一火,雖然衹是稍微露了一點出來,這兩個虎豹騎驍將還挺害怕,宋亮道:“飛帥,我們去了以後,發現護軍營全體都不在了。”
  我一怔,突然醒悟:“全部不在?難道這麽快就上前綫了?”
  宋亮臉上又露出那副讓人生氣的表情,但這回他不敢不說話:“是,正如飛帥所言,袁紹大軍果然進據黎陽(今河南瀎縣東),令先鋒顔良嚮白馬攻擊(今河南滑縣),東郡太守劉延大人為振奮軍心,和討虜校尉樂進大人親自率軍去守白馬城,留下平虜校尉於禁大人鎮守延津(今河南新鄉東南),並派了六百裏加急快馬,趕回許都告急。護軍營由夏侯??⑾暮鈐ǘ?喚??柿歟?言謚形緋齜ⅰA煬?筧嗽?捶傷в?校??傷д?ㄐ牧廢捌鍔渲?跡?兔瘓??傷А!
  噢,原來如此!我鬆了口氣,仍舊板着臉道:“那許?應該知道,他為什麽不告訴你們?”
  宋亮道:“許校尉聽見飛帥求他幫忙,心裏一高興,就把這事給忘了。等到了地方,看到空空的軍營,纔想起來。”
  我差點忍不住要笑,這個許?,真傻得可愛!道:“沒見到傢人,怎麽回來這麽晚啊?”
  宋亮道:“許校尉不準我們回來。他說這是最高級軍事機密,我們衹是低級武官,不能知道的。現在我們既然無意中知道了,暫時就不能離開。所以把我們帶回中軍營去見主公。”
  我道:“丞相也在軍營?”暗想:“史書上衹說曹操進駐官渡是在二月,今天才二月二,怎麽就出發了?”我們來的時候,仔細計算過日期,專門選擇二月一日這天來,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想正碰上曹操急着走,不耐煩招待我們。
  怎麽也想不到第二天就是進軍日。
  李齊道:“是啊,主公還問了我們很多飛帥的問題呢!”要糟!轉念一想:“曹操對我,當然一定是不放心的。換了我,也不會放心。
  ”便道:“如果丞相不許你們跟我說,那我不要聽。”宋亮忙道:“沒有,沒有。我們也沒什麽可以說的。衹是李齊嘴快,把飛帥指出的袁軍可能很快會進犯延津的事給說了。”
  我道:“那沒什麽,對主人,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李兄做得對。”
  李齊本來一直情緒低落,這時也擡起頭,道:“是吧,我說飛帥一定不怪的。再說主公都說飛帥乃是異常之人,不可尋常視之。我說說又有什麽?”看來他在道上沒少給宋亮數落。
  我心想:“我是故意說給你們聽的,傳到曹操耳裏,那是求之不得。衹是池早一定不這麽想。”道:“是啊,沒什麽大不了的。喔,你父親得的什麽病?”
  李齊臉上又現憂色,道:“主公說人已經轉到許都,請醫生去看了。聽說前些時候許都周圍的城縣流行一種叫傷寒的疾病,父親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病?”
  我皺皺眉。我聽池早提起過,古代所說的傷寒,不一定就是後世醫學界通常所說的由傷寒桿菌引起的腸傷寒病,也包括了霍亂、肺炎、流行性感冒一類急性傳染病。這些病可大可小,護理不對路,就可能小病變大病,直至一命嗚乎!暗暗有些後悔,不該那麽得罪池早,現在又不能老着臉去請教他。
  宋亮道:“飛帥不必擔心,李兄的父親是我們青州軍出名的健將,體壯如山,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心知肚明,這話是安慰李齊。以我這膚淺的現代見識,也知道古時候的醫術實在鄙陋之極,人得了這種傳染病,再加上庸醫一診治,那是十有九死。但也衹能道:“是啊!”
  李齊稍稍振作精神,道:“飛帥,聽說袁紹此次以顔良、文醜為先鋒,調集了十二步兵和三萬騎兵,共十五萬人馬,十倍於我軍。以飛帥看,我軍這一仗打不打得贏?”
  我不加思索,斷然道:“李兄不必擔心。我軍士氣如虹,將士用命,加上釵?軍師多謀,丞相善斷,此仗必勝無疑。”
  李齊看看宋亮,都感到十分振奮。宋亮想了片刻,點頭道:“飛帥出言驚人,與主公不謀而合,我兄弟真是跟對了主子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我道:“哦,丞相怎麽說?”
  宋亮看着我,眼色中已全是崇拜佩服,恭聲道:“今日軍中大將聚集在中軍帳內商議迎擊袁軍之事,我們從帳外經過,聽見裏面爭吵得十分厲害,許多人對袁軍都非常害怕,建議丞相死守許都。連張遼、徐晃等名將都附和此議。衹有荀????凸?渭讕屏轎幌壬?峋鱸尥?鞴?餳??髡龐?吠椿髟???衿諳仁な漬劍?約だ?科?H緩笤傺盎?朐??穌健V鞴?偌?頤鞘保??頤遣惶岣魑淮筧說目捶ǎ?忍??傷У囊餳?!
  我心想:“也不能太神機妙算了,萬一被人誤會是妖術,那可慘了。”道:“我衹是據勢論事,丞相還說什麽?”
  李齊這時精神抖擻,已經完全恢復過來,大聲道:“主公料想飛帥多半會和他主張一致,他說如果飛帥和他所見相同,就請飛帥今夜引兩千虎豹騎,和關羽、張遼、徐晃三位將軍一起,星夜兼程,直撲白馬城。”
  我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麽?要我去殺顔良?”
  建安五年三月十七日凌晨,一支三千餘人的騎兵部隊到達陽武(今河南陽武縣)。
  我停下坐騎,揉揉眼,看看天,一抹紅色已在東方慢慢顯現出來。搖搖頭,又是個好晴天!下令道:“全軍紮營,休整三日。現在睡覺!”
  我身邊有三個人,身後有兩個人。聽到我的命令,身後其中一人掉轉馬頭而去。身旁兩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將領同時一皺眉,嚮另一位年齡稍長的紅面大漢看去。
  那紅面大漢左手一捋長髯,輕輕點點頭,道:“飛都尉,關某還去北營。”兩腿輕動,坐下火炭也似一匹高頭赤馬徑自而去。
  我道:“張將軍,徐將軍,還照舊日之規,如何?”
  臉色青白,手提大斧的徐晃哼了一聲,胯下馬嚮西邊奔去。
  氣度威嚴的張遼卻道:“飛都尉,小將有一事不明。”
  我心中暗惱:“怎麽這麽多天了,你還沒明白?這次行動的主將是我,不是關羽,也不是你!”道:“張將軍且請先去安下營寨,再來大帳商議吧!”
  張遼目光一橫。我冷冷盯着他,看他如何。
  此次偷襲白馬計劃,可說是天才奇想。二月二日我接到曹操的密令,立刻就理解到曹操的全部心計,十分佩服。曹操用兵如神,由此可見一斑。所以這一路上,我一直遵照曹操命令的實質精髓,晝伏夜行,一夜行走最多不過二十裏,嚴密控製消息的傳遞,防止被袁軍細作探知。
  但和我一同出徵的曹傢兩位大將張遼和徐晃卻對我的獨斷專行非常不滿。因為他們的官職都比我高,而且戰陣經驗之豐富,更遠非我所能及。幸好剛剛歸降的關羽關雲長還算配合,他是偏將軍,位在張、徐二將之上,而二人又素來敬重他,基本上以他馬頭是瞻,因此數日來雖然雙方關係很僵,卻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張遼恐怕是實在憋不住了。
  我身後的典滿輕輕咳了一聲,提醒張遼趕快離開,別自找沒趣。他是我貼身侍衛,知道我心思,一直忍着氣,正想找機會整整這幾個不服管教的刺頭呢!
  張遼沒領會,更可能是裝作不知道,道:“飛都尉,兵法雲:兵貴神速。顔良軍一萬五千人已圍白馬月餘,而白馬我守軍衹有約兩千餘人,兵力相差懸殊,正日夜苦待我們前去救援。許都離白馬城有近六百裏,路途本已遙遠,現在都尉更每夜衹行二十裏,而且時行時止,至今三停路衹走了一停不到。小將不知,都尉到底做何打算?救兵如救火啊!”
  我冷冷道:“張將軍,我聽說軍中討論之時,你是主張放棄白馬、延津的,今日如何又這般積極求戰?”
  這話大是惡毒,卻也是我一部分真心話。照說張遼這樣的大名人,怎麽會有害怕敵軍一說呢?難道後世史料潤色加工,把他吹成了一代名將?
  誰知張遼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大怒道:“小將在軍中力主堅守,固然示弱。但既然主公决定出擊,小將自當全力以赴,奮勇當先。此二者怎可誤為一談?”
  我被他怒氣衝得不由自主一勒繮繩,戰馬倒退一步,心裏一楞:“哇,好殺氣!聽說張遼有儒將之稱,怎麽噪音如此之烈?衹怕比張飛還厲害!”我在現代會,除了懷才不遇的我自己之外,從沒見有人發這麽大火過。張飛發火是什麽樣子,我自然不知道。但想象間應該是這時代最野蠻橫暴的頂級一類,一喝斷橋,再喝退水,三喝百萬大軍四分五裂。那是何等煞氣?沒想到沒見到張飛發怒,先見到張遼的怒火,居然讓我這樣氣凝如山的人也退後一步,了不得呀!
  我初時極其惱火,心裏想着怎樣整治整治他,以收殺雞駭猴之效,防止日後用兵,摯肘之處太多,貽誤了軍機要務,那可就誤大事了。但受到他這番怒氣衝擊,忽然想到:“我是糊塗了。一直想張遼在逍遙津八百壯士大破十萬東吳勁旅,怎般厲害;又聽說徐晃長驅直入,徑破蜀軍十三重鹿塹,如何威風。這等大將自然沉毅多智,城府甚深,能指揮人,也能被人指揮。可我卻忘了那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們歷盡多場大戰之後的事了。如今二將正值風華正茂的青年時代,心性未定,既可能一時生懼,說出懦弱之言。但怕過那一陣,事到臨頭,自然就不怕了。而且肝氣極旺,最恨別人老記着這事,哪裏會有什麽風度?”
  又想:“我因知過去曉未來,以至為曹操所重,得以統領這三位當代巨星大腕,已占了偌大便宜,豈可再恃此傲視英雄,老想着羞辱他們呢?”
  想到此處,怒火頓消。
  典滿見我神色陰晴不定,急忙道:“張將軍,你幹什麽?飛帥這四十多天一切舉止調度,都是遵照主公之命行事。主公妙計,神奇莫測。時機未到,將軍又何必多問?”
  張遼臉上仍是不服之色。但典滿在跟我以前,一直和許?並稱曹操的兩大貼身衛士,對曹操一舉一動的含義,自然比他有發言權。而且他大概也自覺言辭間有些過分,所以繮繩一圈,冷笑一聲,便準備開溜算了。
  我道:“張將軍且慢!”
  張遼側回頭,道:“飛都尉要治我無禮之罪麽?”
  我跳下馬,繮繩丟給典滿,道:“豈敢!我衹是要告訴將軍,我一直緩行的意圖。”
  張遼一怔,跳下馬,道:“是。”
  我示意他把馬一起交給典滿,和他嚮東走了幾步,一指天空:“今日天氣,雖寒必晴。此處大片土地,皆是平原,站在稍高處,可以望出很遠。我們這路軍乃是丞相的奇兵,决不能讓袁軍的細作探知。所以我白日不行,四面多遣伏路軍,種種一切預防措施,都是為了保密。”
  張遼神色平靜下來,道:“這些,小將都清楚。但我軍全是騎兵,夜間行走,如果快些,一夜至少也可以走上五十裏。而今我們行了四十五日,夜行晝伏,而且三日一停,五日一歇,飛都尉故意壓住速度,卻是為什麽?而且時日延遲,雖然有種種預防措施,但也未必不走漏風聲。”
  我心想:“真要我自己說,也沒什麽說的。衹不過我知道史書上說曹操四月纔會趕到白馬,斬殺顔良。走再快也沒用。”仔細提煉曹操本意,慢慢斟酌道:“將軍之言,也有道理。但將軍可知,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次軍情緊急,丞相不得不令大軍出發,以鼓舞白馬守軍的軍心。雖然如此,但所需糧草,卻還差得甚遠。所以我軍中軍營到達黃河岸邊時,必然停下,等候後續增援的糧草。丞相雖未明言,但以我算來,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完全準備就緒。我們衹有三千餘騎,雖然士卒驍勇,但如何與顔良大軍抗衡?因此我軍縱然趕到白馬,也仍要等待丞相大軍,奇正配合,才能一舉全殲袁軍。而在敵軍附近隱藏,怎麽比得上這裏安全保密?”
  張遼恍然,拱手道:“小將愚鈍,多蒙督帥指教。適纔得罪之處,還望……”
  不待他說完,我忙道:“將軍不必放在心上。我初次統兵,經驗不足,軍旅之事,還請文遠兄和關、徐二將軍不吝提醒指點。”
  在我們那時代,如果我覺得某人比較可親可敬,往往就稱之為兄。古代其實也是一樣,不過關係要再熟些纔比較正常。但我為了能如心使臂地指揮這支部隊,决定快刀斬亂麻,迅速拉近雙方關係。料想以我目前的身份武功,也不至於讓張遼覺得不舒服。
  張遼上下看我一眼,道:“督帥太客氣了。我等皆在轄下為將,如有拙見,自當奉上,以供督帥參考。”
  我臉上微紅,知道這次沒靠上。這也說明張遼嘴上雖然說明白了,實際心裏還是不服氣。好在現代人臉皮都比較厚,我也不例外,並不很在意,笑道:“聽說夏侯淵將軍指揮作戰,轉戰甚速,常出敵之不意。士卒傳言道:軍中夏侯淵,急馳快如電,三日奔五百,六日就一千。可有此說?”
  張遼詫道:“不錯,果然有此一說。督帥至我軍中不過月餘,想不到竟知道得如此之多。”
  我道:“為將者,必須對軍營中任何事情都爛熟於胸。所謂知己知彼,首先知己。不明己之長短,如何能使我軍上下一心,又如何能因敵情變化而隨心所欲地改變戰術呢?”
  張遼點點頭:“督帥之言,大有道理。小將在軍中多年,纔總算明白這點,將士一心時,則戰無不勝;一旦大傢離心離德,該勝的仗也可能打敗。”
  我道:“例如,將軍故主呂溫侯?”
  張遼臉色一變時,我已笑道:“現在,我軍衹怕又另有傳言了。”
  張遼道:“督帥聽到什麽?”
  我道:“軍中飛都尉,迤邐似蝸行,三日走二十,六日方半百。”說罷,哈哈一笑,轉身而去。
  早餐已畢,我嚮宋亮問起其他營的情況。此次曹操雖然把全軍指揮權交給了我,但因出動的大將都是頂尖將領,每人各有五百親軍,所以仍舊分為了四營,
  北營是關羽,西營徐晃,東營張遼,我統率的二千虎豹騎坐鎮中央。因為目前尚在曹傢勢力範圍之內,所以沒設南營。但我仍讓李齊率三百騎在後方離大軍數裏處紮一小營,以備不測。
  宋亮憤憤道:“關將軍和張將軍營中比較安靜,惟有徐晃將軍營內,七嘴八舌,十分嘈雜。要不要去製止他們?”
  我心想:“原來這時候就有七嘴八舌這個詞了。”上梁不正纔下梁歪。顯而易見,徐晃目前的治軍水平,還不及張遼,屬有勇無謀之輩。張遼既然沒說服,徐晃更不會聽我的。懶得理會,道:“李齊不在,你辛苦些,先去整好我們自己營裏的事。他們左右是三日二十,六日半百之類,不用管他。吵得兇了,徐將軍管不了,還有關、張二將軍呢。”
  宋亮無奈,道:“是。”退出帳去。
  典滿道:“飛帥真是大度,換了任何一個人,也都忍不下來。”他跟我以後,遵照我的囑咐,隨其他人一般改口稱我飛帥,不再恩叔恩叔地叫得我肉麻。
  我道:“這三位爺個個是丞相愛將。嗯,小滿,睏不睏?”我曾惡作劇地稱他“阿滿”,結果嚇得他差點要捂我的嘴。曹操忌諱這個,亂叫者滿門抄斬,戶滅九族。他身為曹操內侍,比誰都明白。
  典滿大嘴一張:“嘿!我不睏。”
  我笑笑:“就知道你不睏,那好,來,我們再切磋切磋。”
  典滿喜道:“是。”雙手遞過金銀戟。
  我拔出那口從沒用過的斬馬長劍,道:“今天我試試你的戟法練得怎麽樣了。”
  典滿疑惑道:“飛帥用劍?”
  這四十餘日中,每日閑着,我都要和他切磋研究。初時我用刀,他用戟,攻守間互相指正對方毛病。我因為衹見過韋巧巧的韋氏雲竜刀的基本招術,使將出來不免漏洞百出,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典滿心眼實在,看出我果然沒得到真傳,以為真如我言,是當時時間太短,年齡太小之故,故此一一與我拆解,指點十分詳細具體。反而我見他戟招法度森嚴,無常十一戟毫無破綻,跟我所學實是不相上下,就不多嘴了。老老實實地重新學雲竜刀。我根基雄厚,領悟極快。典滿還以為他教授有方,很是得意,更把自己的體會和父親多年的實戰經驗傾囊相告。
  可這麽一來,我不好意思了。池早的話衹好徹底拋之腦後,待刀法學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時,開始絞盡腦汁,教他另一路戟法。這路戟法我告訴他名字叫“混沌破天戟”,是上古流傳下來的一路絶技,古代勇士孟賁、白頭伍子胥、霸王項羽等等大英雄,都是仗着這路戟法縱橫天下的。把典滿糊得一楞一楞的。其實,那是我將臨來時剛看的一篇“馬戰大全”中的戟法、槍法、槊法以及部分刀法、斧法甚至錘法、棍法混在一起,雜着教了給他,都是馬戰功夫。我道:“無常十一戟為步戰的無上絶技,可單可雙。但用於馬戰,稍稍不足。今日你學會了這‘混沌破天戟’,當再無此憾了。”典滿感恩戴德,五內俱銘。哪知我正偷偷地扇自己嘴巴,以儆效尤呢。但那“馬戰大全”乃是當代的“遠古馬戰研究組”的最新成果,自然是去偽存真,剔粗取精,總集了三千多年馬戰技藝的精華。雖然我見得多了,不以為奇,但對典滿,我教他的、使用的,卻是戟戟精微,招招奧妙,需要用盡心思去鑽研,去吃透了。因此,到後來,他幾乎是纏着我,天天要和我在馬上比招試技了。
  我現在馬上作戰的技巧也是日新月異,迅速成長起來。
  其實我也很喜歡和他比試。因為他一直是步下將,在馬上沒使過長兵刃,水平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我一上來就和張遼、徐晃那種馬上高手拼鬥,進步一定不能象如今這麽快。
  我揮了揮長劍,重量還可以,道:“為將者,要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劍為百兵之祖,當然要用心學了。”
  典滿迷惑道:“飛帥,什麽是十八般兵器?劍又怎麽是百兵之祖?”
  我吸吸氣,心道:“啊,怎麽又忘了?”我在曹營也不短了,知道漢代軍隊中常見的實戰兵器沒有十八種那麽多,主要有三類九種,即短兵器類中的劍、鞭與鈎,長兵器類中的矛、戟、斧、刀,以及遠射兵器弓與弩。其它和後代兵器都沒什麽差別,衹有鈎比較特別一點。道:“算了,以後再跟你說。快出帳練功去吧。”
  一說練功,典滿勁頭上來,也不再追問下去。他和我一樣,也配備了刀、戟、劍三般武器,當下抄起自己的長戟,一路小跑,奔出帳去。
  到了帳外,騎上馬,遠遠相望,我道:“我劍法比刀法、戟法都好,你是不是穿上甲胄?”這可不是吹,我在我們那時代,最喜歡的就是劍法。因為我們那裏敬慕溫文爾雅的君子。平日你外出佩上口劍,別人會以羨慕語氣說這位一定是“神遊世界”裏善於裝飾的高階層人士。你要挎上刀,甚至弄根長戟扛上,大傢沒準要駡你亂出風頭,瞎趕新潮,一看就是個“守拙一族”的笨蛋。
  說到武藝方面,典滿很有自信,大聲道:“不瞞飛帥,這些天小滿自覺馬上拼殺功夫頗有長進。飛帥不穿甲胄,小滿自然也不能穿。”
  我道:“好。”左腳一磕飛虎鐙,棗紅馬慢慢起跑,漸漸加速。那邊典滿的黑馬也是這般,等到兩馬相交一瞬間,兩匹馬正好都達到最大速度。我氣順臂行,臂傳劍柄,手腕一振,內力透過劍身,直催至劍尖,抖臂刺出時,劍上突然生出三個劍頭來,初升太陽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這一招喚作“一氣三清”,一實二虛。我學得雜了,也不知是從那本雜志上看來的。這一個多月行軍之餘,我陪着典滿打熬馬上功夫,雖然辛苦,但馬戰基礎卻已穩固堅實,漸至熟能生巧階段。所以很多較為高深的招術也敢在馬上使出來了。
  典滿長戟未出,驟見劍光有異,微吃一驚。他鐵戟長逾過丈,我的斬馬劍雖然是加長了的,可以當長兵器使用,但長度也不過衹有七尺。馬上拼殺,不比平地,他本來可以以長欺短,不理我有何奇招妙式,直筒筒一戟刺過來,我這些花招就全無用處,衹好變攻為守,橫劍格擋。但今日雙方是切磋招式,典滿又顧着自己高手的身份,心想仗着兵器占便宜,那像什麽話?因此一驚之下,凝神急思破解之術。
  但戰馬之上,有進無退,那容得他仔細考慮。兩馬交錯之際,我長劍已在他肩頭平平輕拍一擊。
  這個回合我勝了一招。
  圈轉馬來,我笑道:“可想出破解之法?”
  典滿大聲道:“我戟上有一槍頭、二刀頭,以此三處同時迎鞣傷У娜?憬M?,便可破去。”
  我一楞,這種破法也虧他想得出來。想了一想,雖然異想天開,但以他武功,倒也確實可行。道:“以拙破巧,發揮兵器本身特點,好!不過下次可得想快點。”
  典滿左手揉揉鼻子,道:“是。我頭一次見到飛帥奇招,心裏有點慌,下次不會如此了。”
  我知道他必定熱血上涌,黑臉變紫。嘻笑一聲,驟馬又衝了過去。
  老實人說老實話。接下來,可就該我臉紅了。雖然我想盡所學,各傢各戶的招式層出不窮,但典滿卻越來越是從容,一條長戟縱橫翻飛,矯如神竜。衹半個時辰間,我不但再也占不到一絲上風,反而被他乘虛而入,連着在我肩上、背上拍了三四下。
  等他再次用戟鑽搗到我的馬屁股上,我泄了氣。知道他還是手下留情,最後一下本來可以搗在我屁股上的,再打也沒什麽意思,因為他進步得實在比我快得多了。等圈回馬,我道:“不跟你練了。我得睡一會兒,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到時跟顔良幹去。”
  典滿正在興頭上,應聲:“是。”便縱馬馳騁,揮戟而去。
  親兵為我打來水,我草草擦洗一把,便自呼呼大睡。
  這一個多月,我是吃得好,睡得香,一點都沒有不適應的感覺。我自己也奇怪,像我這種守拙族裏的書呆子,在三國這塊兒比在傢裏還自在,也許這裏山清水秀,人民淳樸,比較適合我罷。
  這一覺睡得很實,等宋亮喊醒我時,已到正午。
  我道:“什麽事?”一般沒事,我都讓他未申時分(下午兩點)叫我。因為我在現代社會養成一個午睡的壞毛病,中午一點到兩點是正犯睏的時候。
  宋亮道:“李齊適纔派人來報,半個時辰前,他營寨附近發現一批可疑的人。”
  我道:“為何不抓住問問?”雖說我不肯輕易殺人,但此行是我首次亮相,所謂處女之作,衹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對行蹤可能泄露這件事特別重視。不由得又想起張遼的話,心想:“他的話倒也有些道理。莫非消息真泄露了?”
  宋亮道:“對方人數不多,衹有十餘人。但個個都不弱,為首一人更是絶頂高手,無人能敵。李齊衹在他面前過了三招。但對方顯是有意逗引,居然並不逃走。”
  我心頭一凜,一躍而起:“小滿呢?”
  宋亮道:“典司馬已經先過去了。”
  我一邊收拾,一邊道:“你留在大營,告訴關、張、徐三位將軍,提高警戒。”嫌穿盔甲太麻煩,就不穿了。背好長劍,提上金銀戟,上馬帶着二百親軍直奔南方馳去。
  李齊的營寨在大營之南十裏處的一個小山坳裏,依山傍水,水清木緑,環境比現代任何風景區都秀美得多。我們馬快,不一會兒就趕到地方。老遠就聽到典滿嘴裏大聲呼喝:“好!好槍法!”
  至寨前再看,衹見李齊頂盔貫甲,騎着一匹灰色戰馬,手擎三環大砍刀,正聚精會神觀戰呢!他身後,三百名虎豹騎鴉雀無聲,交錯斜斜排為三排,每排整整齊齊,都是一百人。第一排是長刀兵,個個左臂橫着馬盾,右手提着斬馬刀;第二排張弓搭箭,蓄勢待發;第三排是雙手握着丈餘鐵矛的長槍兵。對面數十丈外則稀稀拉拉,有十幾個人,也都騎着馬,拿着各種各樣的兵器,但都沒有穿護體盔甲。
  再往陣上觀瞧,衹見一黑一白,兩位好漢槍戟並舉,廝殺正兇。我仔細看那使槍者的槍法,吞吐拖挑,紮撲纏排,截撇挨擠、閃轉壓圈,真個馬如輕風隨雲,槍似靈蛇渡水,那槍就像活物一般,極盡勇猛輕靈、剛柔相濟之妙。典滿施展剛跟我學的“混沌破天戟”,招式明顯不及對方之熟,落在下風。再看那將面容,白麵清須,相貌清雅,心頭立刻掠過一人名字,不由自主失聲道:“是趙傢的槍法?!”
  戰陣上那白袍將似乎楞了一下,槍尖一點典滿長戟的月牙刃架,崩開他招術,喝道:“且住!”白竜馬立刻嘎然停住。
  我心想:“難道真是趙雲?”腦子裏一時想不起這段時間趙雲在哪裏鬍混,見典滿又要上前,忙道:“小滿住手。不要打了!”一面催動坐騎,馳了過去。
  典滿見是我,道:“飛帥,這人的槍法好生厲害。那是什麽槍法?”
  我還沒說話,對面又上來一騎白馬,馬上坐着個十來歲的白衣少年,圓臉細眉,皮膚閃閃發亮,健康的令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愛惜之心。他手裏也是一條銀槍,槍桿卻衹毛筆管粗細。衹聽他嚷道:“想群毆嗎?”
  我看看他,心裏很有好感,對典滿道:“小滿,你先退下。”
  典滿尚未過癮,但他久在軍中,熟知軍規,不敢違抗,應道:“是。”
  那清雅漢子忽道:“這位軍爺別忙走。”
  典滿大喜,道:“怎麽,再打?”當初始業務不熟,被對方逼得很是狼狽不堪。但經過這一場激鬥之後,對剛學會的“混沌戟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知道自己戟法之精妙,絶不在對方槍法之下,信心十足,正想再和他較量一陣。
  我道:“兩位不用再打。小滿,這位英雄的銀槍,天下兵器排在前五位,你戟法未熟,現在還不是他對手。”
  典滿很不服氣,但我是他上司,又是傳他戟法的師父,他自然不敢頂嘴,索性悶着不說話。
  那清雅漢子微微一笑:“將軍你錯了!如果再打一仗,小可與這位小軍爺實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得誰。不過,若說小可的槍法麽,倒也不至於那麽差。”
  那小孩子道:“沒錯,我傢槍法,天下數一不數二。”
  那清雅漢子搖搖頭,道:“本來如此。但今日碰上這。他的戟法獨出一格,並不比我傢槍法差。”
  啊?我一楞,心裏想:“你也太狂了吧?這好象不像趙雲的作風!”道:“小將行走四方,略知天下之事,奇人異士並不為少。兩位的槍法雖高,但數一不數二這句話,小將難以贊同。”
  那人道:“哦,將軍當真識得我的槍法?”
  我道:“十分清楚。”
  那孩子插言道:“別吹大氣,你說說看看。”
  我微微一笑,心裏回憶所知的槍法要訣,其中一段,和這人槍法果然絲絲入扣。
  那清雅漢子看看典滿,遲疑道:“聽他語氣,莫非將軍是他師父?”
  我道:“不敢,我和小滿,衹是互相切磋。”
  典滿心直口快,道:“不錯,我的戟法,都是飛帥所傳。”
  那人和那孩子都吃了一驚,那人道:“是麽?失敬失敬。這麽說,將軍是真知曉我槍法的來歷了。”
  我心道:“不顯點本事,你們也不服氣!”略略一想,背誦道:“其進銳,其退速,其勢險,其節短。銳進不可擋,速退不能及……”
  那漢子聽到此處,眉頭一軒,銀槍挂上了事環,拱拱手,打斷道:“將軍尊姓大名?”
  我知道這是動心的表示,忙挂戟回禮道:“小將阿飛,現充大漢禁衛領軍營副督帥。請問英雄如何稱呼?”
  那漢子口中念道:“阿飛?”搖搖頭,道:“啊,在下趙楷,這是小兒趙玉。”
  我微微有些失望:“原來你不是趙雲。”但知道此人與趙雲必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心念一轉,道:“今日得遇趙兄,小將十分高興。”說完這句,心裏暗暗一驚,發現問題,自己現在是越來越不象話了,一說話就想着騙人。
  趙楷一皺眉:“飛督帥此言是什麽意思?”
  我道:“請問子竜將軍是趙兄何人?”
  那孩子趙玉搶着叫道:“那是我三叔!”
  我喜道:“果然不出小將料想,趙三哥是你三叔,那咱們是一傢人了。”心想:“趙雲,原來你排行老三。對不住了,讓你當當我三哥,好像也不怎麽掉你的價。以後有機會見面,再跟你解釋。”知道這機會微乎其微,也不怎麽放在心上。
  趙楷果然被我弄得迷糊起來:“飛督帥認識我三弟?”
  我跳下戰馬,撩衣做勢,便要下拜:“啊呀,原來您是三哥的兄長,那就是我阿飛的兄長了。請受小弟一拜。”
  趙凱急忙下馬相攙:“你如何識得我三弟?”
  他一扶,我自然就拜不下去了,順勢站起,隨口鬍柴:“小弟三年前於幽州薊縣(今北京西南)和趙三哥巧遇,蒙三哥不棄,允結為忘年之交。”說趙雲數十年如一日,永遠都是白馬少年,那是小說傢言,騙小孩子的。我這些年研究三國,可知道趙雲出生於東漢恆帝延熹元年(158年),按咱們現在不算虛歲的習慣,今年至少也是四十二了。和我差了十好幾歲,再說什麽年貌相當,一見如故那樣的鬍話,衹怕對方這些人立時就要翻臉。
  古人真是容易欺負,趙楷見了我這番做作,居然深信不疑,欣然道:“原來你是我傢三弟的朋友,難怪如此了得,又識得我的槍法。”這話實在是千古真言。俗話說:竜交竜,鳳交鳳,老鼠的朋友會打洞。也衹有我這麽了不起的人物,纔配做趙雲這等級高手的朋友。
  這麽一想,連我自己幾乎也認為曾和趙雲言語相得,義結金蘭了。道:“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且請兄長、玉侄到營中再敘吧。”
  趙玉一蹦就蹦了下來,喜道:“好啊,咱們好多天沒好好休息了。”
  這時候趙雲還衹是個無名英雄,名氣沒後來那麽大。所以典滿在旁,不知我口中的趙雲是何方神聖,但見一提起來大傢臉色都陰轉大晴天了,心裏也很是高興,想道:“飛帥就是厲害,三言兩語,就跟這麽厲害的高人攀上親了。”忙招呼李齊過來,相讓諸人入寨。
  他兩個一看就是直性子的熱心腸,趙楷微一猶豫,便答應了。那邊趙玉早拉着我就往裏走。我見了趙楷神情,知道他很縱容嬌慣這孩子,便隨便嚮他告個罪,和趙玉嘻笑着先進去了。
  李齊的營寨雖小,需要的東西卻一應俱全,待趙氏父子和他們手下傢丁吃喝完畢,我和典滿陪着他們去往中軍大營。一路上大傢說說笑笑,十分投機。等到了大營之內,帳中衹剩下趙氏父子和我以後,雙方的情況也介紹得差不多了。
  原來,趙凱他們是從家乡常山真定出來,想尋找趙雲的下落。
  我自然大吹一番當年如何與趙三哥一起行俠江湖,最後道:“我和三哥有兩年多沒見面了。不過,聽說自從去年公孫瓚被袁紹所敗,自焚以後,三哥為逃避袁紹追殺,最近到了南方。”
  這是我在他們吃飯時想起來的,和歷史記載大致上沒有出入。
  趙凱看看四周,衹有典滿守在帳門口,便低低道:“三弟曾着人稍了封信回來,他準備去投劉備。”
  這事我自然比他清楚,但我衹能裝糊塗,故意失驚:“哦,是麽?可劉皇叔現在袁紹處,三哥難道不怕自投羅網,遭到袁氏暗算?”
  趙楷道:“三弟送信回來,還是去歲鼕時。劉備尚占據徐州。想不到曹……賢弟你們的大軍動作如此利落迅捷,正月突然出擊,不到二十天就把劉備擊潰。三弟現在,唉,看來仍在四海飄泊。縱然知道劉備下落,他也不敢去。”
  我聽他語氣,對劉備實在談不上什麽尊敬,劉備劉備的隨口叫着。想道:“倒可乘機探探他口氣。”道:“劉備乃當世英雄,眼下雖然落難,以後總會有重整旗鼓的時候。三哥心懷忠義,他既然看準非劉皇叔不投,一定有他的理由。”
  趙楷道:“賢弟這麽說,我就不明白了。你主子曹操與劉備誓不兩立,你卻為什麽老誇那劉備?”
  我道:“當今天下,英雄並起。而且劉備的確是個英雄,連我們丞相大人都這麽說,我說說有什麽大不了的?”
  趙玉在旁,大表贊同:“飛叔叔這話,小侄愛聽。曹操劉備都不錯。”
  趙楷看我一眼,道:“賢弟出語不凡,大見胸懷,恐不會久居他人之下吧?”
  我聽出他言語頗含挑逗之意,心中一動,想道:“這一眼大有深意,我當如何應答?”想了一想,心念已定,低聲道:“小弟給曹傢當這個差,衹是一時權宜之計。日後會如何,那就難說了。”
  趙楷會意,哈哈一笑,正要說話。忽聽典滿喊道:“關將軍、徐將軍、張將軍到!”
  我忙站起來,道:“請。”
  話音剛落,紅臉的、青臉的、白臉的,三員大將魚貫邁入。徐晃進帳就道:“飛都尉,你適纔捉到袁軍姦細了嗎?”
  我笑道:“我正要去請三位將軍。關將軍,這一位你且看看,可有面熟之感?”
  關羽早就迷着眼在看趙楷父子,聽我一說,眼中頓時射出一絲奇光,捻髯道:“這莫非是趙傢的賢兄?”
  趙楷父子都站了起來,趙楷道:“小可趙楷。將軍莫非是溫酒斬華雄的關君侯?”
  關羽頓時改容相敬,急步上前,施禮道:“嚮曾聽子竜兄言及兄長大名,久欲相見,恨無機緣。”
  趙楷急忙還禮,二人各道仰慕之情,把我們這幾人都晾在一旁。張遼、徐晃是聽說我拿到細作,急忙忙拉了關羽趕來詢問詳情,這時見關羽對這人如此敬重,心知必是高人,互看一眼,齊道:“既是君侯故交,何不請到君侯營中款待?”
  關羽一聽,覺得有理,道:“趙兄,請到敝帳一敘!”
  趙楷看看我。我微笑道:“關君侯發話,趙兄豈能相卻?”心裏暗駡:“好你個關羽,別看平日一言不發,那是不想跟我一般見識啊!”按說趙楷是我的客人,應該先問問我的意見,但關雲長想也不想,就直接邀請趙楷,立刻就明明白白顯出他的真實心意:別看你是主帥,我關某人可沒放在心上。張遼、徐晃連道:“飛都尉都說無妨,趙大哥何必推辭?”簇擁着關羽、趙楷,便嚮帳外行去。趙楷無奈,道:“玉兒,你且代為父聽聆飛帥教誨。”
  趙玉應道:“是,父親。”
  徐晃一聽,老子拉走了,兒子怎麽能留下來?還想轉身來勸趙玉。典滿火了,側身攔住,道:“徐將軍慢走。”
  徐晃一楞神,張遼一扯他,道:“公明兄,我們也去君侯帳中聊聊罷!”
  徐晃瞪了典滿一眼,藉勢下臺走了。
  他們一走,典滿就駡開了:“這兩個小子,平日看着還人模狗樣的,原來這麽混帳!飛帥為何不以軍令懲治?”
  我淡淡道:“一切須看關將軍和趙大哥面上。”
  趙玉還不太明白,道:“典哥哥為什麽發火呀?”
  典滿道:“玉兄弟呀,你不知道。我們這次出來,飛帥是主將,可那兩個傢夥不服氣,一直想找茬兒跟飛帥鬧。這回藉着你們這事,他們拉上關君侯一起來,就是想掃掃飛帥的顔面。幸好關君侯認得你爹,不然,他們就要把你們當姦細抓走了。”
  趙玉大怒:“原來這麽回事。典哥哥,走,我們去教訓教訓他們。”
  我忙伸手擋住,先對典滿斥道:“小滿休得鬍言!”又對趙玉道:“玉侄稍安勿躁。我想關將軍在場,不會有什麽大礙。如果你貿然闖了去,令尊臉上須不好看。”
  典滿倒是退下去了,趙玉哪管這個,推開我手臂,便往外走。但我臂如鐵柱,他用力一推,卻沒推動。小孩很不服氣:“啊嘿,飛叔你勁兒好大!”運足功力,死命一推。我的九陽真氣可剛可柔,本來以柔剋剛,隨勢變化,便能四兩製住千斤。但我要一舉鎮住這驕傲的孩子,氣貫右臂,沛然充盈。趙玉連推三次,絲毫不動。最後小孩自己退開兩步,臉已漲得發紫,喘着氣道:“飛叔叔,你的內力衹怕比我爹還深。我這麽推我爹,他也不能一動不動。”
  我微笑道:“我這‘鐵門閂’功夫,天下無雙,你願不願意學?”
  趙玉道:“你肯教我?”
  我道:“衹要你肯學,我自然肯教。但你不得去打攪你爹。”
  趙玉拍手道:“好!我爹那兒,也用不着我去多事,有什麽問題,他自己會解决。飛叔叔這功夫,錯過可就沒機會了。”
  我心想:“這小子,倒也機靈。”低下頭來,尋思怎麽教他。其實我哪兒會什麽“鐵門閂”,衹不過不想他去惹事,順口說說。這小子真要學時,還真有點為難。雖說可以趁機再報復池早一回,但這趙玉皮膚光滑,精神內斂,一看內功就有相當的火候,剛纔再一動手,我更明白,這小傢夥會的還不止一傢內功,推我四次,用了三門功夫。心想:“他趙傢的‘急絮勁’乃是練習槍法的神功,是他本門功夫,他卻衹用了一次。那‘西涼鐵掌功’卻連使兩次,火候更在他本門‘急絮勁’之上,卻是什麽原因?他還懂得‘玉弦真氣’,雖然不深,卻潛力無窮,似乎是正宗所傳。可真是奇怪。”
  趙玉見我沉吟,道:“飛叔叔想要反悔麽?”
  我皺皺眉,看他一眼,見他小臉上微露狡黠笑意,心想:“這小子,自恃身兼多門功夫,很驕傲啊!我得嚇他一嚇,讓他知道天外有天,對他日後立身處世大有好處。”冷冷道:“你當然知道不是。衹是你練的內功過雜,我在想怎麽能教你一種功夫,把你體內的幾種內力熔為一爐,好救你一救!”
  趙玉吃了一驚:“飛叔,你說什麽?”
  我道:“你趙傢的急絮勁本是極其實用的上乘功夫,如果你循序漸進,內練氣,外練槍,互相促進,用不了十年,便可練到急急如意,絮絮圓通的地步,成為一流高手。你不知本門武功的奇妙之處,或者是你不信長輩的教誨,貪圖西涼鐵掌和玉弦真氣的進境迅速,居然……唉,你可明白,貪多嚼不爛!”心想:“那時候有沒有這詞?”
  趙玉小臉變色,顯然沒想到我如此明察秋毫,被我一語擊中了要害。過了好一會兒,纔輕聲道:“飛叔叔,我練這麽多門功夫,當真有害處嗎?”
  既然嚇住了他,下面就好辦了。我沒好氣道:“哪還用說,難道你爹沒告訴過你?”心中忽然一閃念:“他爹一定不知道這事。”
  趙玉遲疑半晌,道:“那,當真有一種功夫,可以把我這幾門內氣融為一體?”
  我點點頭,道:“當然有。不過,我這門‘鐵門閂’不行。這事不能急,你以後得練另外一門調息功夫。”看看他有些煞白的臉,暗道:“你運氣是有點不好,碰上了我這精通古今中外內氣功的大宗師。不過我也是為你好!起碼我再教你一門功夫,這年頭保證就沒一個人會。可池早運氣就太差了點。”一想到池早氣急敗壞的黴樣,我就打心眼裏高興。
  我樂得在帳內轉了三圈,又想:“西涼鐵掌功純陽,玉弦真氣純陰,急絮勁卻是陰陽平衡、剛柔並重。衹要他本門內功底子打牢,西涼功和玉弦氣對他也是大有裨益,並非不能練。嗯,這話不告訴他,先教他‘九陽拳擊功’,待他有了一定火候,再宣佈他內力已全部融合,可以隨便練習旁門功夫。”想定了章程,心裏更樂,面上卻仍舊挾着冷霜,道:“玉兒,我問你,你從哪裏學的這西涼鐵掌和玉弦真氣?”
  趙玉碰上我這未來人,衹有服的份兒,道:“飛叔你真是神人!我全都告訴你。西涼鐵掌我是偷偷跟馬大哥學的,玉弦真氣是司馬二哥傳我的。”
  我道:“你馬大哥、司馬二哥又是誰?”
  趙玉道:“馬大哥叫馬超,司馬二哥……”
  我耳朵一痛,撲楞一下,道:“什麽,馬超?你叫馬超做大哥?”心想:“不會吧,西涼鐵掌功是馬超傳下來的?我怎麽沒聽他西涼門裏的人提過?再說這麽算的話,馬超比趙雲豈不是要矮一輩,見了面也得叫三叔?”
  趙玉也呆了呆:“是啊!有什麽不對麽?”
  我忙道:“噢,聽說馬超武功高強,威鎮關西。你怎麽認得他的?”
  趙玉道:“我們趙傢和並州馬傢世代通好,關係密切。五年前我和父親前往長安拜會馬騰叔父,見到了馬大哥。”
  我心道:“原來你們還有這層關係,史書上怎麽沒說?呸,歷史不也是人寫的,想怎麽寫還不是他自個的事?”
  典滿忽道:“司馬?西川有個司馬世傢,乃是蜀中大戶,以琴技揚名。但最近十年卻出了一位武學少年高手,號稱‘琴聖’,與河北薛黯、荊揚韓娥以及江東的皇甫秋並稱‘四大琴王’,你說的司馬二哥,莫非是他?”
  趙玉欣然道:“就是他,他叫司馬吟,琴棋雙絶。典哥哥你也知道?”
  我瞅瞅典滿,對這黑大個頓時颳目相看,這傢夥,還懂琴道!典滿道:“我聽別人說起過他。原來四大琴王裏沒有琴鳳皇甫秋,她是替補琴鬼晁中的。三年前琴聖司馬吟和琴癡薛黯、琴仙韓娥,還有那個後來不知所蹤的琴鬼晁中四個在嵩山玉柱峰比武較琴,轟動武林,甚是有名。飛帥,你也知道這事吧?”
  我本來不知,但身為武林高人,卻又豈得不知?衹好支吾道:“是啊,有這麽回事。喔,小滿,你也會操琴?”
  典滿臉一紅,道:“飛帥你取笑了。前幾年那個琴鬼晁中在主公門下,他曾經想教我,我那時年紀小,衹知道練武,沒興趣學。不過經常跟他一起聊,知道一些他們的情況。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得罪了主公,就走了。”
  趙玉笑道:“這事我倒知道。晁中並不是得罪了曹丞相。而是他打聽到他師姐蔡琰的下落,為了到匈奴去尋找她纔走的。”
  蔡琰?那就是東漢大大有名的女才子蔡文姬啊!我精神一振:“你怎麽知道的?”
  趙玉道:“司馬二哥告訴我的。他是我二叔的徒弟。我二叔在匈奴找到了蔡琰,司馬二哥陪晁中一起趕去匈奴見她,前年纔回來。去年我和父親遊歷洛陽、長安後東行,中途巧遇司馬二哥。近幾年武林中傳說一個故事,叫做‘四大琴王’,講的就是他們和蔡琰的事跡。飛叔叔久在江湖,見聞廣博,一定聽過。典哥哥一直耽在軍旅中,就不一定知道了。”
  我久聞蔡文姬纔藝雙全,所做《鬍茄十八拍》、《悲憤詩》等流傳千年,感人肺腑。但她身世十分悲慘,按照史書記載,她現在仍應該流落在南匈奴。很想聽他講講這故事。但他這麽又一捧,心裏暗駡一句,衹得故作姿態地點點頭,道:“似乎聽人傳聞過。”心中暗暗動念:“有朝一日,若是能碰上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她,並且告訴她,未來的人們是如何紀念她的。”
  晚上,徐晃過來了。
  我和趙玉、典滿、宋亮正在吃飯,見他進來,道:“徐將軍,一起吃吧!”
  徐晃道:“不敢叨擾,末將已經在關君侯處吃過了。”
  趙玉嚷道:“我爹呢?”
  徐晃道:“哦,趙先生和關君侯相談正歡,公子毋須擔心。對了,關君侯命我來請公子和飛都尉一同過去用晚膳。”
  我心想:“你不是在他那兒吃過飯來的嗎?怎麽又請我們?也不說破,道:“不必了。玉兒,你跟徐將軍過去罷?”
  趙玉冷冷看着徐晃,道:“我在這兒吃得挺好。”
  典滿“呃”一聲,適時打了個飽嗝,逗得趙玉、宋亮都笑了起來。
  徐晃皺皺眉,哼了一聲,他還算有涵養,道:“那樣也好。不過關君侯說,明天他打算立刻拔營起兵,直搗白馬城,命末將告訴飛都尉一聲。”
  典滿和宋亮都站了起來。這是想幹什麽?造反?
  我不動聲色,心想:“大傢分開也好,免得你不高興我也不痛快。關羽的想法和我也不謀而合。可我得先拿住把柄。”道:“原來是關將軍的意思,好啊!我很尊敬關將軍,如果他想率本部軍馬先行出發,我當然可以同意。不過,徐將軍,你且回去,請關將軍給我一個正式要求調兵的文憑。不然,回頭我見了丞相,難以交差呀!”
  徐晃一楞:“飛都尉要什麽文憑?”
  我臉色一沉。我最恨他們句句話都先說“飛都尉”這三個字,好像時刻提醒我,你不過是個小小的騎都尉罷了。“徐將軍這都不明白嗎?關將軍不給我一個書面文字請求,萬一損兵折將,誤了丞相大事,日後分說起來,是我指揮無方,還是你們不聽將令啊?”別看你們都是一代名將,論到油滑清醒,我這現代老實人也比你們古人強勝百倍。
  徐晃面現難色。他沒有想到我初次統兵,竟然如此滴水不漏。他心想:“這不是要我們立軍令狀麽?仗打贏了他去請功,因為他是主帥;如果出了差錯,他有軍令狀在手,也可以把責任推給我們。”想了半天,道:“這個,我得報知關君侯,由他自己决定。”
  我怒火上衝,還拿關雲長推搪?冷笑一聲,道:“不管是誰,如果沒有我的同意,有人敢擅自作出任何行動,本督帥都會按軍法從事。”別以為我好欺負,惹惱了我,我砍你們的腦袋又怎樣?
  典滿和宋亮見徐晃臉色剎時變白,心裏都是暗暗好笑,想道:“現在你領教到我們飛帥的厲害了吧?你想拿關將軍壓我們,飛帥這麽輕描淡寫,軟的硬的刺你兩句,你就沒轍。”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想道:“所謂名將,原來不過如此!後世人實在是把他們都神化了。”心知此時正是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接着道:“我軍將在此地停留三十天,軍中缺少糧草,我意欲請徐將軍你和張遼將軍兩位,各率本部軍馬趕回許都,在一月之內,運送1千石糧草至軍前,徐將軍你意下如何?”
  古代一石米合現代兩市鬥,約一百四十斤,一千石就是十四萬斤,按三千人計算,分到每個人頭上的不過五十斤。軍隊上的人都比較能吃,就算按平均飯量每人一天衹吃兩斤米,運一千石糧食也衹夠我們這三千多人吃上大半個月。如果再把喂馬的草料算進去,糧食就衹有幾百石了,而張徐兩將手下千餘本部軍馬,路上也不能紮住嘴巴啊?這麽算下來,稱這一千石糧草為杯水車薪,也不為過。而且我軍現在自己已攜帶了數千石糧草,根本不需要再回去加運這麽點糧草。
  徐晃在軍營多年,如何不知這其中道理?但他見我手按劍柄,目視左右,知道我是挾私報復,不懷好意,雖然說得客氣,其實一言不合便將以抗令罪名處分他,竟不敢再行頂撞,低頭道:“是。”
  我冷冷道:“軍情急迫,徐將軍通知張將軍以後,今夜初更立刻出發,不用再來見我了。”
  徐晃心中暗暗後悔,不該聽信張遼教唆,跑到這兒來沒事找事,弄了這麽個纍死人的差使。施了一禮,道:“末將遵令!”後退幾步,轉身走了出去。
  順風順水處理了徐晃,心中非常得意,忽然想到:“我幹什麽老想着什麽史書記載?史書說四月斬顔良,我就非得拖到四月?”念頭動到這兒,眼前忽然一片金星亂冒,黑夜也頓時變得明朗起來。想了一註香時間,下定决心,嚮宋亮看一眼。宋亮會意,伸頭過來。我在他耳旁低低說了幾句。宋亮呆了一呆,纔點點頭,急急忙忙出了大帳。
  典滿“嗬”地一聲,叫道:“痛快痛快!飛帥這回,可給我們出了口惡氣!”
  我道:“看着吧!”心想:“處置了關公的兩個好朋友,他一定很不高興。如何能不讓他懷恨發作呢?好像沒辦法,其實有辦法!嗯……”心中暗暗開始算計,這方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對關羽如何應付。
  趙玉吃飽了飯,喝了幾口水,看我臉露笑容,道:“飛叔叔,你笑什麽?”
  我看着他,想着:“他們怎麽辦?”道:“對了,玉兒,你和你爹,打算到什麽地方去啊?”
  趙玉沒明白我話中的意思,道:“現在三叔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我爹他可能也不知道上哪兒。照我說,幹脆我們就在飛叔叔軍營裏當差,打袁紹。”
  我道:“我也希望和你們多聚聚。不過兩軍陣前非常危險,隨時有流血喪命的可能。最好你們還是回老傢真定,過逍遙快活的日子不好麽?”
  “哈哈!過逍遙快活的日子?阿飛賢弟,別人也得讓我們過啊?”帳門一撩,趙楷走了進來。
  我一瞅,關羽沒跟着來,心裏覺得奇怪:“按道理,他也該來呀?”不說徐張二將的事吧,怎麽也得送送趙楷啊!急忙站起來,道:“大哥!”
  趙楷示意大傢都坐,接過趙玉遞過來的一樽水,愛撫地拍拍他肩頭,道:“阿飛賢弟,你知道我們為何要出來尋找我三弟子竜嗎?就是因為我們被袁紹所迫,在家乡呆不下去了,纔不得不離開真定啊。”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變得這麽直爽,“紹為什麽要逼迫大哥?”
  趙楷淡淡道:“這世道,有權有勢的要逼迫無權無勢的,那還要什麽理由原因嗎?我趙傢和袁紹結仇,不過是我三弟不肯為他賣命罷了。袁紹為此含恨在心,找個岔子就派了大批軍隊來抄我們的傢。我們逃走了,他還不依不饒,把我們傢的房捨田園全部一掠而空,一燒而光。”
  我很是義憤,道:“如此行徑,與盜匪何異?”
  趙玉道:“是啊,所以我說,咱們不如就跟着飛叔叔去打袁紹那老小子。是不是,爹爹?”一邊說,一邊搖晃着趙楷的胳膊。
  典滿也湊熱鬧:“是啊,趙大叔,我還想嚮您多請教幾招呢!”
  我皺皺眉。說心裏話,我是很歡迎趙傢父子這等高手助陣的,不然我也用不着這麽說盡謊言,傾心結納了。但一語窺真貌,單看對傢園被毀這件事的平靜態度,我已深知趙楷胸中大有丘壑,非是尋常武夫。這種人是不能用言辭打動的,衹有以真心換取真心。因此我躊躇半晌,卻沒說一句話。
  趙楷微微一笑,忽道:“玉兒,典司馬的戟法十分高明,你跟他去學幾招,我和你飛叔叔有幾句話說。”
  典滿和趙玉互相看看。我道:“趙大哥要你們去,你們趕快去罷!別走得太遠了。”
  趙玉聰明,典滿也是久給曹操當侍衛的,楞了一下,便都醒悟過來,答應一聲,拿着槍戟出帳交流去了。
  我用筷子把蠟燭挑亮了些,道:“趙大哥,如今帳中衹有你我二人,你有何話說?”
  趙楷沉吟道:“我適纔去關君侯營帳,聽他們說起賢弟來歷,很是有趣。原來賢弟文武雙全,還精修棋道,足可與曹丞相這等國手抗衡吶!”
  我心想:“不相幹的提這些幹什麽?”謙虛道:“區區小藝,上不能報國,下不能安民,聊以解憂而已。”說完纔想起,這句聊以解憂是抄襲東晉棋手祖納的名言。
  趙楷深深點頭,道:“賢弟心憂國傢百姓,真丈夫也!”
  要來!我道:“大哥過奬了。小弟如何擔得?”
  趙楷道:“聽說賢弟足跡踏遍四方,見聞廣博,不知對眼下局勢如何看法?”
  我想了想,道:“以我看,此次曹袁决戰,至為關鍵。贏者有望一統北方,進而掃平天下。”
  趙楷微微?首,又道:“曹操此人,比袁紹如何?”
  我道:“勝之十倍。”
  趙楷笑了:“然則曹操必勝乎?”
  這話是明顯有點不信的意味。我心想:“那還用說?”反問道:“以大哥之見,誰將獲勝?”
  趙楷低下頭,沉默了大約一分鐘的樣子,擡頭道:“如若沒有賢弟,袁紹必能勝出。”
  我吃了一驚,這回可不是裝的。道:“大哥何出此言?”
  趙楷道:“以我觀察,賢弟在軍事上的才能,遠在張尚晃等人之上,甚至關君侯也難與賢弟相提並論。”
  我心裏美滋滋的,但開始懷疑他在信口開河。說實話,我當然比他們都強,因為我對戰局的具體走嚮,一清二楚。指揮起來,自然深合兵法。不過,趙楷剛到軍中不到半日,如何能這般清楚地認識到我的價值?趙楷道:“目下白馬被圍,曹營將士無不心焦如焚,恨不得一夜之間就趕了過去增援。惟有賢弟穩坐軍帳,不慌不忙,卻是何意?”
  我道:“大哥以為呢?”
  趙楷道:“孫子曰:百裏趨利者,必撅上將軍。顔良大軍初至白馬,銳氣正盛,正想尋找曹軍决戰。賢弟手下兵不過三千,將衹有數員,匆忙前往救援,必敗無疑。賢弟避而不戰,以疲敵軍,誠為妙法。此其一;白馬守軍雖寡,但城池堅固,儲備充足。劉延又性子沉靜,善於防守,輔之以勇將樂進,三個月內白馬城堅如磐石。賢弟料人料戰如若親見,可稱運籌帷幄,胸有成竹。此其二;最主要的,賢弟不動聲色,嚴守機密,明令軍中大將回許都運送糧草,麻痹敵軍,暗中卻打算輕兵疾進,攻敵於出其不意。用兵更仿佛孫吳重生,令人不能不心服口服也!”
  我睜大了眼睛,一時說不出一句話。趙楷稱贊我如何如何高高高,我都可以厚臉應承下來,就當作我真是如此設計的一般。但趙楷在這短短時間內就已經把敵我雙方的種種情況全都分析得如此透徹,除非他和我一樣都來自未來世界,否則必是天生的兵法傢無疑。
  趙楷輕嘆道:“袁紹兵力勝過曹操十倍,人才亦不缺乏,雖以本身素質而論遠不如曹操英明果斷,但自足與之抗衡,勝望當有五成以上。衹可惜阿飛賢弟臨戰加入曹軍一方,莫非上天不喜袁氏麽?”
  我道:“大哥此言差矣!”
  趙楷道:“賢弟請講。”
  我道:“我加入曹軍,雖是偶然,而弟亦愚魯鈍纔。然足見曹丞相愛纔心切,用人不疑,方有弟這般甫臨戰陣便被委以重任的奇事。此仍是曹丞相遠勝袁紹之證據!以此而論,並不是老天不喜歡袁紹,而是袁紹的能力不足定天下。”
  趙楷道:“然則賢弟打算全力助曹麽?”
  我道:“大哥此言何意?我現為曹營重將,豈能不為主分憂?而且……”心想:“你也是受袁紹欺負的,難道不想報復?”
  趙楷道:“賢弟勿惱。想當年,有相士見一奇人,評之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相君之面,卻危而不安,甚至有殺身大禍……”
  我道:“你說的是楚漢相爭之時,國士無雙的韓信?”
  趙楷微微一訝,怔怔看我。
  我輕輕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大哥之意,小弟都已盡知了。”
  趙楷身子一震,道:“賢弟博學多識,心思機敏,愚兄佩服之至。”
  趙楷舉出韓信之例,雖然含蓄隱晦,我也立刻懂悟,他在關羽營中,也許察覺到某種對我不利的可疑之處,所以要暗暗點醒我:曹操其人並不可信。但我現在正受到曹操重用,是否能夠聽得進去,難以逆料。因此他並不說出蒯通說韓信的原始題材,先說一部分看我的反應。他想不到未來世界的人對韓信這段歷史實在是耳熟能詳,因此我一聽便知。
  帳中突然間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道:“大哥,以你這身本領,為什麽竟不想努力建功立業,傳下不朽的英名呢?”
  趙楷道:“賢弟既然問到此處,愚兄也自當以心腹話相告。我趙傢傳至愚兄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二弟趙鬆,生性喜好周遊,從不耐煩在傢枯坐。他平日居無定所,多在高山奇𠔌探幽覽勝,至今我已有十六年不知道他的具體下落了。三弟趙雲,自幼立志報效國傢,幹出一番事業。但他空有一身武藝,難以施展,目下四海飄泊,飽經風霜。愚兄既慕二弟之高遠,亦佩三弟之堅貞,然忝為長子,身不由己,衹能留於家乡,守護傢業。平日惟有多讀藏書,時而出來經歷一番,看看世面。若非袁紹弄強,愚兄或將終老傢園,也未可知。不過,眼下既然出來,自要見機行事,乘時而動。”
  我道:“可是,大哥似乎對曹丞相、劉皇叔等當世英雄人物並不感興趣。”
  趙楷道:“賢弟,你在這一點上,看法為什麽這麽迂腐?我觀袁、曹、劉等人,都並不是什麽真正的大英雄。”
  我端起青銅耳杯,喝口水,心想:“趙大哥好氣概!曹操那麽目中無人,還推許個劉備。他倒好,一個都沒看在眼裏。”道:“大哥以為,誰為當世英雄?”
  趙楷用低低然而有力的聲調道:“據我看來,當世英雄,惟有賢弟。如若賢弟能自立門戶,與天下豪傑共逐鹿鼎,愚兄不纔,願助賢弟一臂之力。”
  我手一顫,杯裏水微微潑出一些,心想:“很好,我們這也有個名目,叫做喝水論英雄。”強笑道:“大哥別嚇唬小弟了。”
  趙楷微微搖頭:“愚兄之言,並非玩笑。將相本無種,英雄當自強。賢弟眼下雖然聲名不顯,但胸襟纔具,我看决不在昔日韓淮陰之下。不過,我不會強勸你叛離曹操。”
  我心中噗噗直跳。我是現代人,古代什麽忠君報國、為主賣命的的愚蠢念頭,我是一概不予認可,道德上沒有束縛感。因此說實在的,趙楷這番話對我的吸引力非常強烈。我暗暗地想道:“這話大有道理。我自己幹嘛要為別人做嫁衣裳?給曹操幹活,那是半強迫性質,不是我自願簽字的。他待我不錯,哼,像我這樣的人,哪個老闆見了不給高薪,好讓我盡心給他們出力?沒有勢力,那劉備現在不也是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麽?他以後能幹出一番大作為,我就不行?”翻來覆去沉思默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半條不叛變自立的理由。
  忽然帳中一黑,原來蠟燭燒到盡頭,滅了。
  我們也不再點燈,就在黑暗中繼續這要命的談話。
  我整理清楚了思路,道:“大哥之見,小弟很有興趣。不過小弟有兩個問題,先嚮大哥講明。”
  黑暗中,趙楷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道:“賢弟有何顧慮?”
  我道:“小弟目前,實是無名之輩。因此小弟打算藉曹操之力,樹立自己的威名,所以暫時不能脫離曹營。”
  趙楷沉吟道:“可是一旦曹操擊敗袁紹,勢力大張,那時賢弟再回頭與曹氏爭奪天下,難度可就更大了。”
  我道:“大哥所言,雖然有理。但我料曹操擊敗袁紹容易,要把袁傢在河北的勢力連根拔起,至少也要五年時間。而小弟最多需要一年的時間就夠了。”心想:“一年以後,我和池早的三國一年遊也到期了,到時候再說吧!能玩下去,咱就接着玩,不行,咱就趕緊撤。”
  趙楷道:“好。那第二呢?”
  我道:“小弟在想,一旦叛離曹操,勢必得找一處安身立命所在。以大哥之見,我們當在何處紮下根去,做為發展的根本呢?”
  這是我狡猾的地方。先考察趙楷這人的戰略眼光如何。其實我內心之中,早已有了大致的决定。
  趙楷道:“賢弟之言,正是愚兄考慮的重點。現在北方除袁曹兩雄對峙外,西涼馬騰和烏丸的蹋頓也躍躍欲試,欲助袁滅曹。但曹操用人得當,關中有鐘繇、衛凱鎮撫,此二人老姦巨滑,馬騰耳根又軟,决難翻出什麽大浪;西北則派有自幼生長邊地,熟悉情況的護桓校尉閻柔監視,蹋頓對他一直心存畏懼,不敢輕動。此二地都是氣候惡劣,人民貧瘠,非是爭奪天下的用武之所。至於南方,有荊州的劉表、江東的孫策以及西南川中的劉璋。孫策剛勇而且有謀,手下有周瑜張昭等文武賢才,圖之不易。劉表、劉璋二人卻都是軟弱無用之輩,而且荊襄和西川均為富饒之地,發展甚易,可以擇一吞之。”
  我心中的驚喜,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暗想:“後世把諸葛亮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他三分天下的隆中對乃當時絶唱,無人能及。其實英雄多見,趙大哥不也是一位看準了這一點的大戰略傢麽?”左手加上去,緊緊握住趙楷,道:“大哥高論,如撥雲見日,令小弟茅塞頓開。那麽,下一步,小弟想煩勞大哥悄赴南方,暗中尋訪能人高士,糾集勢力,以備起事。如何?”
  趙楷的左手,也悄無聲息地握了上來,低聲道:“我於川中、荊襄一帶已準備多年,布下了許多有用的棋子,所有傢眷也早搬到了綿竹。衹是愚兄自知非是主君之才,而一直又未遇可以共謀大事的明主,故而不敢稍有異動。今逢賢弟,實乃天意,愚兄自當盡心竭力,輔佐賢弟以競全功。”
  我大喜過望,雙手更加用力與他相握。
  這番談話談出這麽個結果,可真叫打死我也料想不到。
  趙楷道:“賢弟令宋亮去見糧秣官,是否已有放棄輜重,輕騎突擊白馬之意?”
  我道:“原來大哥已見到宋亮。大哥見微知著,小弟十分佩服。不錯,小弟打算明日一早就出發。”
  趙楷微笑道:“若非我遇上宋亮,猜知賢弟用意,也不能勸得關君侯安心回去了,今晚更不敢和賢弟說這番話。”
  我這從不信鬼神的現代人,此刻也不禁脫口嘆道:“衹怕這一切,冥冥中真是早有定數!”
  趙楷道:“上蒼一定是保佑我們的,所以讓我在這裏和你相遇。賢弟,你現在有關君侯和典滿這兩位大將相助,我在此幫不上什麽忙。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趕往川中,加緊準備。玉兒就留在軍中效力。”
  我心中一動:“他把兒子留下來,那是怕我不相信他麽?”忙道:“玉兒年紀尚幼,還是讓他跟大哥去吧?”
  趙楷道:“我看典滿雖然武藝高強,但心思還不夠靈活,保護賢弟,恐怕仍然力有不逮。玉兒武功還過得去,人也聰明,留在賢弟身邊,我纔放心。賢弟萬不可推辭。而且賢弟武藝,愚兄十分欣慕,還想請賢弟空暇時,好好指點指點他呢!”
  他說得這麽清楚,我自然就不能再作態了,事情便這樣决定了。
  次日一早,趙楷單人獨騎,悄悄而去。
  臨行之前,他給關羽留了封信,讓我待他離去後再交給關羽。我大致能猜出信中的意思,滿口答應。趙玉聽說可以留在軍營,滿心歡喜,全無半點與父親離別之愁。我問他,他說:“十多年來,爹爹一嚮如此。我都習慣了。”
  我暗暗點頭。讓典滿給趙玉以及他手下的傢丁都配備上盔甲。然後親自前往關羽營中,給他送去趙楷的書信。
  關羽看完了信,蠶眉一皺,丹鳳眼微張,左手一撫頦下美髯,道:“原來飛督帥和子竜兄是結拜兄弟,何不早說?”
  我心想:“早說?早了我總得想起來有這回事啊!”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身處亂世,當仗自身本領建立功業,方不愧這凜凜七尺之軀。豈可狐假虎威,藉助他人威名?”
  這番話雖然是臨時想起,但我相信一定合乎這位賣棗子出身的武聖人的胃口,心中不禁得意。
  關公目中,果然現出欣賞之色,道:“趙大兄所言不錯。飛督帥果然是個可交的男兒!”
  我楞了一下,想起趙楷信中可能就是這麽誇我的,暗暗佩服他的文筆之高,什麽話也不及這句話功效大。道:“關將軍,我决定今日輕騎奔襲白馬,欲請關將軍領一千騎為頭隊先行,將軍以為如何?”
  雖說我已經下定决心,以後專門跟歷史對着來。但心中一來想和關公搞好上下級關係;二來對斬顔良的人選,畢竟還想來個不真實中的真實,仍舊成全關公光榮燦爛的這項歷史功績。不然,我就讓典滿去當先了。關公大喜,立時站起,道:“多謝飛督帥!關某這就引軍出發。”
  我道:“此處離白馬,有四百餘裏。將軍必須在三日內到達,如何與守城我軍聯繫和攻擊圍城袁軍,全由將軍臨機决斷。我率主力,將在之後兩個時辰內趕到。”
  關公更是高興,道:“關某遵令!”
  卯辰中(早晨八點),關羽率軍,衹帶三日幹糧,飛馳而去。
  剩下的,除留下李齊帶五十名虎豹騎看守軍需輜重外,還有約一千五百名騎兵。我下令多帶了半天的口糧。這也是防止萬一戰事拖得太久,全軍不致因為饑餓而失去戰鬥力。
  臨行前,我反復交代李齊,如果張遼、徐晃返回營地,可命他們把糧草直接運送到官渡。至於什麽理由,我一個字也不說。
  因為毫無理由。
  李齊對我非常信服,居然也就不問。
  一切就緒,我們這一路軍便尾隨前軍,風馳電掣,嚮白馬方向撲去。
  這一天,是建安五年三月十八日。
  好兆頭,要發!
  第三章 首戰告捷
  三月二十一日午時,陰。
  狂風大作。
  我到達白馬城北關時,關雲長已經斬了顔良。
  戰陣中,我軍除了我的“飛”字帥旗外,還不時閃動着“關”、“劉”、“樂”等人的旗幟,當是守城的東郡太守劉延和他的副手討虜校尉樂進也已經殺出城來接應了。但即便如此,敵軍仍然比我軍多出數倍。然而,衆多毫無鬥志,四處逃竄的袁軍令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之類亂七八糟的古語的準確性和可怕性。看着這些掉魂的散兵,沒頭的車廂被虎豹騎如餓狼叼羊般追殺的慘狀,我唯一能下的命令是:降者免死!
  宋亮立刻傳下將令。
  但戰鬥仍在激烈進行,敵我雙方都好像沒聽見這道命令,該殺的還是狠殺,要逃的仍舊猛逃。
  這紛亂的場面讓我有點火了。袁軍不聽我的尚有可說,怎麽我自己的部下騎兵也沒有一個像是要停手的跡象?橫眉擰目,舞刀弄槍,生似跟對方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難道你們也敢看不起老子?
  宋亮提着長矛,帶着十餘騎親衛在我身側保護,道:“飛帥,我軍慣例,降者也要殺!所以大夥一時很難理解飛帥命令的意思。”
  我哼了一聲,心想:“難怪曹操老碰上戰鬥力強大的對手,都是他逼出來的。”遊目看去,衹見不遠處典滿、趙玉槍戟飛舞,各自圈住了一名敵方將領。敵人武力雖是不弱,但碰上這兩個小子,也衹有大嘆不走運。鬥不數合,趙玉低叱一聲:“着!”筆管銀槍一顫,將敵將從馬上挑了下來。
  趙玉勒住戰馬,笑道:“典哥哥,快點兒啊!”
  典滿見趙玉占先,好勝心大起,奮起神勇,一戟磕飛敵將的大刀,順手一掃,將敵將打落馬下。
  我看得真切,忙大喝道:“小滿,捉活的!”
  典滿對我的話,任何時候都是聽得最準,當即喝道:“盧將軍,投降吧!我傢飛帥說了,饒……”
  那姓盧的袁將從地上爬起來,把頭盔往地上一擲,拔出佩刀,呸地一聲,叫道:“投降也是死!誰信你的鬼話。”撲上前,照定典滿就是一刀。典滿急忙招架。
  趙玉怒道:“不識好歹的東西!”白馬縱過去,起手一槍,從他後心直透進去。
  我眼一閉,不忍看這凄慘的景象。但那袁將突然呆滯圓瞪的雙睛,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之中。
  忽聽宋亮道:“飛帥,你看這招怎樣?”
  我睜開眼,側頭一看,衹見一名虎豹騎伍長高高舉起一面巨大的白旗,獵獵勁風中,現出白旗上鬥大幾個大字:投降者不殺!這五個字雖不是什麽佳作,但整整齊齊,清清楚楚。而且語意直截了當,淺白易懂,比我文謅謅的“降者免死”實用多了。
  我驚喜道:“宋亮,你也識字?你怎麽會想到製出這面旗子的?”古時軍中不論軍官士兵,總是不識字的占了絶大多數。但真正令我驚訝的並不是宋亮認識字,而是他什麽時候準備了這面白旗。宋亮道:“屬下升任司馬以後,曾奉主公之命,和其他司馬以上軍官學過幾天書,認得幾個字。這面白旗是趙先生臨走時命我悄悄製成的。不過屬下不知飛帥心意,這幾天一直不敢嚮飛帥提起。”
  好你個趙楷,心思居然如此周密。我知道,衹有深知曹操戰爭觀念的智者,纔會為我想出這麽個爭取名聲的妙計!這三國的世界雖大,所謂的英雄雖多,還真沒幾個明白“投降者不殺”這幾個字的至理。趙楷,你真是我的諸葛亮!
  宋亮道:“飛帥!”意思是,怎麽辦?
  我道:“很好!算你一功!”
  宋亮大喜,嚮手下吩咐幾句。親衛們清清嗓子,叫一個號子,一塊兒高聲反復呼喊:“投降者不殺!投降者不殺!”他們都是年輕氣足嗓門大,近二十個人這一齊用力,聲音頓時傳出老遠去,在戰場上特別刺耳。
  我想了想,讓典滿去約束虎豹騎,凡降者一律帶到白旗下,不得濫殺!又對趙玉囑咐幾句,給了他三百人。二人領命,各自去了。
  喧囂的戰場漸漸平靜了下來。典滿執行我的命令非常堅决,帶動了其他虎豹騎官兵,大傢全都開始張嘴大叫宣傳,因此遭遇到的抵抗也越來越微弱。後來衆多袁軍見果真投降者不殺,便呼兄喊弟,拉爺拽兒,拋下兵器,紛紛聚集到那面大白旗下。
  一個時辰之後,戰鬥停止下來。
  白馬解圍戰至此全部結束,我軍大獲全勝。
  宋亮大略清點了一下,俘虜約有八千餘人。
  我很不滿意:“八千餘人?到底是八千多少?”
  宋亮一怔,道:“飛帥,需要這麽詳細嗎?”
  我道:“不錯!不管敵軍我軍,也不光活的,死的也要清點清楚,一個都不能漏掉。”
  這時兩騎馬飛奔過來,老遠馬上二人就跳了下來,急趨而至。他們盔甲明亮,步履中顯示出威猛氣度,顯然並非普通士卒。
  宋亮看了看,道:“是劉延太守和樂進校尉。”
  我道:“你趕快去辦吧!”
  宋亮應道:“是。”嚮那走過來的二人施了一禮,打個招呼:“劉大人,樂大人,飛帥在此!”便忙着點查人數去了。
  我跳下座騎,嚮那二人迎上去,衹見左邊那人是個幹瘦的老頭,右邊那人大約四十歲上下,矮矮敦敦,仿佛一條壯牛。這一眼之下,我便從外貌、氣質上分辨出二人身份,笑道:“劉太守,樂校尉,兩位等急了吧?”
  左邊那老頭道:“飛督帥進兵神速,劉延佩服!”
  我一愣,心想:“嘿,他被睏一個多月,不怨我救援來遲,反而贊我進兵神速,這倒怪了。”
  敦實的樂進道:“老劉盡鬍說八道,非說主公大軍必然要等到四月底方能趕到。這不,飛帥不就來了?”
  劉延大為不服,道:“小樂,你衹懂打仗,哪知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老夫以常情推斷,自是如此。”他臉一邁,衝我一拱手,道:“飛督帥將中奇才,用兵不拘一格,老夫亦深為佩服!”
  我忙道:“劉太守、樂校尉守禦有方,以二千人而敵萬餘強敵,阿飛十分敬仰!”
  劉延客氣幾句,眉頭微皺,道:“不過,飛督帥請恕老夫直言,今援軍提前到達,對白馬城而言,實不知是福是禍呀!”
  樂進和他同守孤城多日,隨便慣了,不耐煩道:“飛帥全殲袁軍先鋒隊,關君侯陣斬河北名將顔良,解了我白馬之圍,功勞極大。你老頭怎麽盡說這些掃興話?什麽禍呀福呀的?”
  我卻暗暗佩服劉延的戰略眼光。曹操肯任命這其貌不揚的糟老頭擔任如此重要的東郡太守,果然有他的道理。道:“劉太守之意,莫非是懼怕殺了顔良,而致引來袁紹主力,打亂了丞相的部署麽?”
  劉延看看我,道:“飛督帥果然明於大局。我聽關將軍之言,飛帥一路舉止措施,皆甚合主公意圖。何以卻有始無終,不肯再等候主公大軍,而要提前動手呢?”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輕嘆一聲:“非不為也,實不能也!”心道:“對不起,真人面前也要說說謊話。我不是不能,而是有意想要改變歷史進程。”
  劉延若有所悟,頓了一頓,道:“倒也難怪飛督帥!”
  樂進不知道我們在打什麽啞謎,道:“老劉,廢話少說兩句,先請飛帥入城吧!關君侯衹怕都等急了。”
  我道:“關將軍已經進城了麽?”
  樂進道:“是啊,關君侯斬了顔良之後,我和老劉率軍衝出城來接應,他跟我們說了一會兒話,覺得老劉說話不中聽,就把虎豹騎暫交給我。他自個進城去了。”
  我哦了一聲,瞅瞅劉延,心想:“也是,人傢關公力斬敵方首領大將,解了白馬多日受睏之苦,你守將不但不感恩戴德,說幾句恭維話,反而責備人傢不該這麽早來。關公那性子,哪兒受得了?”
  劉延苦笑,道:“是,老夫話太多了。飛督帥,請進城再議!”
  我看看天,陰雲翻滾,大概將要下雨。再往下面看,宋亮正領着幾十個人忙前忙後,俘虜群中不時傳出這兒是十個、那兒有五個之類的清數聲,典滿則率領着一哨軍馬在旁邊監視着。心想:“玉兒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這些俘虜也是個頭痛事。”八千多袁軍俘虜,比我帶來的虎豹騎和白馬的守軍加起來還多許多,每天光口糧都是個問題。
  衹聽劉延的聲音道:“飛帥不必過於擔心,今日一戰,飛帥以四千餘衆殺敗一萬五千精兵,抓獲八千名俘虜,大大振奮了我軍士氣精神。此戰意義實是非同尋常。糧草方面,都交給老夫罷。”
  我點點頭,道:“劉太守言之有理。”心頭卻掠過所看的歷代戰爭史料,拿定了一個主意:“這些俘虜,終須全部放掉纔好!”
  當下我交代宋亮和典滿,讓他們不必進城,清點完畢後就在城西就地紮營,不得虐待俘虜,我晚些時候便會返回軍營。宋、典二人互相看看,都有點不太願意,但也衹得唯唯諾諾,應聲答應。
  劉延和樂進都勸我讓大軍進城休整幾天,樂進道:“飛帥,你們數日長途奔馳,早就疲憊不堪了。再說你們就這點軍馬,白馬雖小,也不在乎多了你們一兩千人。”
  我道:“樂大人,我軍雖衹兩千,但俘虜卻有八千,這上萬的人馬涌入城中,豈不驚擾了百姓?”
  樂進道:“那這幾位領兵官也該進城歇歇腳啊!”
  我道:“樂大人,眼下戰事剛剛拉開序幕,談何休整歇息?再說,我看今後十天裏,敵軍大概不會進攻,盡可恢復過來。”
  劉延拉拉樂進,道:“樂大人,飛督帥的看法是對的!”
  樂進無奈,道:“好,那就走吧!”
  入得城裏,進到劉延的臨時太守衙門,關羽正自獨坐,看一本書呢!見我們進來,急忙放下書,站起相迎,和我們打招呼。
  我們三人都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劉延道:“君侯不必多禮!在看什麽書啊?”
  我心想:“除了那什麽《春秋》,還會有什麽書?”
  一念未畢,樂進已道:“誰不知關君侯愛讀《詩經》?那個‘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
  啊?我差點要給他一嘴巴。這麽污衊我們忠義雙全、氣節凜然的千古武聖,是何居心?
  卻見關公臉露笑容,道:“文謙最是知我。”文謙就是樂進的字,樂進樂文謙。
  劉延笑道:“理會得,理會得!英雄美人才構成江山如畫嘛!”
  我愣住了。
  我這喜歡讀書的“守拙一族”在我們那時代雖然有點愚魯之相,但對劉大人這露骨的言詞可也不是一點聽不懂。我弄不懂的是,關公真是這種人?難道關公突然不倨而“恭”,是動了春心了麽?
  關公手捻鬍須,似乎甚是受用。我心裏頓時涼透了:“不用說話了,就這個動作,足以說明一切問題。”
  哈哈!有趣!這真是:不來不知道,看了嚇一跳!我心想:“好你個姓羅的混蛋,你騙得我們不淺啊!”
  心裏這一煩,可就沒興趣再呆下去了。一邊敷衍,一邊盤算:“這些傢夥都能稱為名將,那我弄個皇帝做做,又有何不可?”
  不一會兒,酒菜流水價送將上來,我推說軍營中尚有軍務,不能飲酒,都讓關公代勞了。關羽殺了名人顔良,身價驟升,聲名大振,心情正自舒暢,也不客氣,欣然舉杯,一人雙份,來者不拒。劉延、樂進又加意奉承,席宴好不熱鬧。
  正在歡娛,有人來報:“有位白袍小將求見飛督帥。”
  我知道是趙玉來了,正要藉機告退。劉延已道:“快請他進來。”轉頭對我說道:“今日我在陣上,見一員白袍小將勇不可擋,數招間就挑了河北名將韓猛之弟韓烈。可是此人?”
  我道:“不錯!這孩子的父親,和關將軍甚有交情,因此暫時將他托於軍中。”
  關羽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聞言連連點頭:“對,對……他、他……”
  樂進歪歪倒倒地又給他斟上一杯,咧嘴笑道:“君侯……醉了,再喝一……一杯。”
  劉延點點頭:“請飛督帥把今日立功衆將名單給我一份,我當奏知丞相,為他們請功。”
  我道:“太守如此盡心,我替他們多謝太守了。”當下將趙玉、宋亮、典滿、李齊等人的名字告訴了他。劉延令人記下。
  這時,趙玉一身戎裝,遍體帶着水跡,急急走了進來。
  我站起來,道:“玉兒,可辦妥當?”
  趙玉見了關羽、樂進的模樣,厭惡地皺皺細眉,嚮我施禮道:“飛叔,玉兒沒
  放走一個。”
  我道:“你可與宋亮一起點查清楚?”
  趙玉道:“具體帳册現在營中,請飛叔一看便知。”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想到:“原來歷史可以如此個真實法。”嚮劉延低聲道:“太守現在可以放心了,敵軍此次犯境的一萬五千人衆,死傷全在,沒一個漏網。衹要加強伏路小軍,別讓袁軍姦細出入白馬周圍二十裏,小將料來我們可有半個月喘息之日。以太守看,到那時,丞相是否能到白馬?”
  劉延一激凌,呆了半晌,道:“主公慧眼,飛督帥果然一代大將之才。劉延佩服。”
  我道:“太守太擡舉小將了。現在我得回轉軍營主持,關將軍就麻煩太守妥加照料。”
  劉延道:“飛督帥放心,劉延全都明白。”
  我心說你明白什麽?給關公找雞?看看已經醉得不成樣子的關、樂二將,拱拱手,竭力推掉劉延的虛送,隨着趙玉出去。
  出了府門,天已經漸漸要黑了。等上了戰馬,我纔發現天上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細細密密。一陣輕風吹在臉上,很是舒服。不由長出一口氣,道:“玉兒,還沒有吃飯吧?”
  趙玉揉揉肚子,道:“飛叔不說,我倒忘了。”
  我大笑一聲,道:“走,我請你吃雞。”縱馬嚮城外馳去。
  趙玉緊緊跟上來,問道:“太守犒軍麽?”
  我道:“不錯,等會太守會送衹雞給你,你好好品嚐吧!哈哈!”
  趙玉不知我是跟他開玩笑,一本正經道:“我肚子餓得很,一隻雞恐怕不夠吧?最少得三衹。”
  我更是大笑。
  我的確很高興,因為我已經徹底改變了觀念,下决心去努力改變歷史,去努力搶奪那衹倒黴的鹿了。
  搶不搶得到手,已不再是我所考慮的主要問題。
  至於雞,咱就不要了。
  回到中軍帳,宋亮和典滿正在等我。
  典滿用力嗅了嗅,沒聞到異味,道:“宋亮,我說吧,飛帥一定不會撇下咱們,自個去喝慶功酒的。”
  我道:“那當然,我怎麽能扔下你們?哎呀,我肚子餓了,快拿飯來。還有,把酒拿來,一人衹準喝一樽,底下的所有弟兄,也是每人一樽酒。劉太守請客,不喝白不喝!”
  最後一句讓幾個傢夥愣了一下,典滿最先醒悟:“對,不喝白不喝!我這就去辦。”
  宋亮攔住他,道:“你歇歇罷,還是我去。”
  我道:“宋亮,你讓小滿去。你清點的情況,給我講講。”
  宋亮道:“是。”典滿擠擠眼,急忙出去找酒去了。
  我坐了下來,讓他們倆也坐。宋亮取出一本帳薄,翻開來道:“此次作戰,我們虎豹騎共計傷二百四十七人,陣亡六十八人。戰馬傷亡的數目,大致相當,三百零五匹。這是指目前完全喪失作戰能力的,死得並不多。但我們繳獲馬匹更多,九百三十三匹,可以全部補充。另外,敵方一萬五千精兵,加上大將顔良以及副將十二員,共一萬五千一十三名。死亡為六千一百七十九名,包括先鋒顔良和其他十一員副將;俘虜八千八百三十四名,其中包括趙玉從四周野外抓獲的三百九十三名逃竄散兵。帶傷者一千零二十一名。相加起來正好一萬五千一十三名,一個不漏。”接着,又將繳獲敵人的糧草、兵器、馬匹、鎧甲、帳蓬等等各種軍需輜重的情況,一一具體報告。
  我註意聽着,等他說完,問道:“那是說,還有一名級別很高的袁軍大將,也在俘虜之列?”
  宋亮道:“是。此人名叫沮鶻,是袁軍監軍沮授的本傢侄子。飛帥要不要見見他?”
  我盤算了一會兒,道:“不必了。要見了面,我就不好放他了。”
  宋亮大吃一驚,道:“什麽,放了他?”
  我笑道:“怎麽,放不得?不光他,這八千俘虜,我全都要放。”
  宋亮狐疑地看着我,道:“飛帥,我軍十餘年來,可從來沒有這種先例。”
  這時,典滿指揮着幾名親衛搬着幾壇酒,一桌菜進來。我道:“先吃飯,吃完再說。”
  等大夥坐上飯桌,典滿興高采烈地忙着給大傢分筷子分碗,宋亮顯得疑慮重重,趙玉則左看右看,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典滿:“雞呢?是不是你先給吃了?”
  典滿左手正急不可待地抓起一塊肥肉往嘴裏塞,聽他說得奇怪,急忙咀嚼幾下,吞進肚去,悶聲悶氣道:“嗯,什麽雞啊?這裏老百姓的雞早讓顔良給搶光了,這幾千斤豬肉還是劉太守費了老大勁纔弄到的,哪兒有雞肉吃啊?”
  我微笑道:“玉兒別着急,先吃肉!小滿,弟兄們都有肉吃嗎?”
  典滿道:“平均分下去的,一人一斤肉,一樽酒,飯管飽。”
  我道:“那八千名俘虜呢?”
  典滿道:“每人給了一碗稀飯。”
  我立刻放下筷子,道:“胡闹!一人一碗稀飯,那怎麽吃得飽?”
  典滿道:“飛帥沒殺他們就算便宜他們了,難道還給他們吃幹飯?”
  我臉色沉下來:“小滿,你在戰場上殺了半天,你也知道餓,想搶肥肉吃。他們就不是人麽?他們也在戰場拼殺了大半天,就不知道餓?”
  典滿被我訓得垂下頭不敢吱聲。宋亮道:“飛帥,給他們稀飯,是我的主意。他們人數比我們多過好幾倍,萬一吃飽了造起反來……”
  我打斷道:“不給他們飯吃,造反造得更快!”
  宋亮也垂下頭,不敢說話了。
  我手指點點他們:“你們啊……”心想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古代粗漢兩條,哪裏知道什麽民以食為天、官逼民反,逼上梁山的道理?
  趙玉乖覺,忙道:“飛叔別發火,玉兒去處理這件事,保證飛叔滿意。”
  我點點頭,道:“不但飯要管飽,還要給他們些肉湯。”
  趙玉答應一聲,去了。
  我看看典、宋二人,放緩語氣道:“好了,這是我沒交代清楚,原也怪不得你們。不過,你們記住,這些袁軍官兵,大部分都是善良百姓,衹不過生在袁紹的地頭上,纔當了袁軍。如果我們待他們好一點,也可以成為我軍的戰士。對了,明天你們可以挑選一部分願意歸降、精通騎射的袁軍士兵補充我們虎豹騎。”
  做這倆人的思想政治工作,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幾句辯證法一糊弄,倆人頓時茅塞頓開,連呼飛帥就是高。典滿更是急不可耐,立刻就跑出去,到俘虜營去挑選精銳了。
  我對宋亮道:“今日你立下不少功勞,我已上奏丞相,升你做尉官。”
  所謂因人而異,恩威並重,方可服衆。我知道典滿、趙玉有仗打,有事幹就行,對官職不大熱心。但宋亮年紀已大,比較成熟,可就不一定了。果然宋亮聞言雙目放光,連聲道:“多謝飛帥提拔!”
  我道:“不用謝我,那是你做事勤勉,自己掙來的。”
  宋亮仍是不住口稱謝,忽然想起一事,道:“飛帥,還有李齊呢?”
  我心想:“算你有良心。”道:“自然忘不了他。”
  宋亮又替李齊稱謝不已,言下十分高興。我奇怪起來,道:“你那麽高興幹什麽?”升一級還不衹是個下級軍官,值得這麽高興嗎?
  宋亮道:“飛帥,升為尉官以後,就可以自由出入許都城而不被司隸校尉府的人盤查了。以後李齊探望在許都的父親,就方便多了。”
  我道:“哦,是這樣。”想了起來,李齊的父親患病,被運回許昌去了。連帶就想起池早來:“這傢夥,現在在幹什麽?”
  亥牌時分(深夜十點左右),趙玉、典滿興高采烈、滿臉紅光地回來了。宋亮要去給他們再弄點飯,被趙玉拖住,嚷道:“吃得肚子都鼓鼓的,還吃什麽?”
  宋亮道:“怎麽,你們跟那些俘虜一起吃的?”
  典滿不樂意了:“怎麽,他們不是人?我不能跟他們一起吃?”
  宋亮吐吐舌頭。
  我道:“看你們還很開心,有什麽得意的事啊?”
  趙玉搶着說道:“典哥哥跟劉大摔跤,被人傢摔個跟頭。”
  典滿臉一紅,道:“你呢?你跟他弟弟比轉圈,還不是被超過兩次?”
  趙玉臉也紅了,辯聲道:“我……我是……”不服氣,可又不願說謊,這句話就說不出來了。
  我道:“看來,你們不光飯吃飽了,氣也吃飽了。是遇上高人了吧?坐下來慢慢說。”心想:“摔跤?轉圈?那是什麽門派?”
  典滿道:“還說什麽呀?飛帥,我們把這倆傢夥給您帶來了,您親眼看看得了。”回頭招呼:“劉老大,劉老二,你們進來。”
  帳外進來倆人,個頭高高,肩膀寬寬,面龐木木,足腳咚咚,進來就跪倒磕頭:“小人劉大、劉二,拜見飛帥大人。”
  我心裏兀自回憶,看能不能想起他們的門派來,便沒有說話。典滿原是步下將,短打擒拿應是拿手;趙玉內功不弱,尤其他身懷的玉弦真氣,更是練習輕柔功夫的絶妙法門,輕功也不會差。這二人能在他們的強項上擊敗他們,實力實非一般,必是大派弟子。
  想了半天,沒想起來,道:“兩位請起。”
  典滿道:“飛帥叫你們起來。”
  劉大和劉二站起來,一齊抖抖肩,低下頭。我見了二人抖肩的姿勢,心中一動。那稍矮的劉大,勁力十足,肩頭聳得老高,落得極快,好像人突然受驚似的;劉二的肩膀卻含蓄得多,似是赤裸的後背上爬上一隻小蟲,癢舒舒的好不難受,偏偏此時雙手卻又不得閑暇的那種情景。
  我道:“劉大,劉二,你們二位功力不俗,不知是出身哪一傢名門大派的弟子?”
  劉大、劉二求援似的嚮典滿看去。
  典滿道:“飛帥,能不能不問他們的門派?”
  我道:“為什麽?”
  典滿道:“他們跟我說,此次當了俘虜,那是他們門戶之羞。說出去恐怕……”
  我道:“如果我認得他們的門派呢?”
  典滿道:“飛帥認識?”轉頭看看劉傢哥倆,道:“怎麽樣?飛帥認得,我可沒法幫你們了。”
  劉傢哥倆互相看看,劉大吭吭道:“飛帥真……真地知道我們……我們……我……我不信!”
  這人是個結巴。
  我道:“你們哥倆不信,我們可以賭一把。”
  古時娛樂活動實在沒多少,能傳到我們那時代的正宗道道也就“吃喝嫖賭”四大項,吃喝嫖那都是有錢人幹的活,窮日子是不能常玩的。唯有賭這一項,再窮他沒事都可以約幾個窮哥們湊到一起耍兩把,因為賭註可大可小。所以賭之一字,流傳最廣,三教九流,無人不懂。
  當下我一說到賭字,帳內衆人頓時個個精神大振。典滿道:“好啊,飛帥,我來做中證。”
  劉二道:“不知飛帥想賭什麽?”
  我道:“這樣吧,如果我猜中了,你們就留下來,以後跟着我幹;如果我猜錯了,你們可以回傢去。”
  劉大急忙雙手連擺,道:“不……不……”
  我心下微奇:“這傻瓜似的傢夥,居然也買我贏?很聰明啊!”
  典滿道:“飛帥,他倆和他們的師弟們都敬慕飛帥為人,情願忠心伺候飛帥。
  這是不用再賭的了。”
  我頗受感動,道:“喔,那麽,不賭也罷!”
  劉大又連着搖手。這回我明白了,道:“你不同意?那怎麽賭啊?”
  劉大去看劉二,劉二眨眨眼,訥訥道:“飛帥,小人鬥膽,如是小人兄弟贏了,懇請飛帥大發慈悲,饒了我們一起的那些兄弟們的性命。”
  我心想:“我給你們飽飯吃,難道你們看不出來是什麽意思?噢,古代有殺頭飯,他們別是誤會我要全殺吧?”看看劉大淳樸厚道的木瓜臉,惡作劇的念頭頓生,先衝典滿使個眼色,要這有點呆氣的小子別壞我好事。然後皺起眉,道:“饒了你們這幾十個人倒不是什麽難事,要饒這麽多人,可不是我說了算數的。丞相知道,還不殺我的腦袋?”說到這兒,心中忽然一凜:“哎喲,這件事還真得仔細考慮。一傢夥放掉八千名敵軍戰俘,曹操要還不惱火,那就不叫曹阿瞞,該叫孔聖人了。”
  劉大劉二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一齊磕頭:“求飛帥開恩!”
  我停了近一分鐘沒說話。趙玉、宋亮早知道我在跟這倆人開玩笑,典滿則得到我的示意,總算還明白。劉大劉二哪裏清楚?衹是一個勁地磕頭。
  一想到曹操的狠辣,我真是有些後悔了,但在勢又不能玩弄假成真的遊戲。如此言而無信,這帳裏的人都要瞧我不起了。道:“好,我跟你們賭。可是,我要是贏了呢?”這話還有點想賴帳的想法。
  劉大劉二擡起頭,劉大搖搖手,劉二道:“任憑飛帥怎樣。”
  我心想:“你們真不愧是北方硬漢,這麽直爽,就看準我贏不了?”道:“我問你,你們這一門派中,到底有多少人在這裏?”
  劉二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道:“共有四十九人。”
  我看在眼裏,道:“好,我要贏了,你們這四十九人就全部給我當衛士吧。而且,你們兩個每人得在一頓飯時間內給我吃下六個豬頭。”回頭問宋亮:“還
  有沒有那麽多?”
  宋亮忍着笑,道:“回飛帥,豬頭數量,保證足份。”
  我道:“就這麽賭了,怎麽樣?”
  劉大劉二同時磕了頭,表示同意。
  我道:“那好,你們先起來。”盯着二人站起的身形,推究他們的身法和運氣方法,得出結論:“劉大是河北鐵肩派的,劉二則是比翼派的。河北兩派,鐵肩擔道,比翼連環。鐵肩派素來與比翼派不睦,想不到你們兄弟竟能各師一派,並肩戰鬥,真是奇怪。”
  劉大劉二神色驟然蒼白,腳一軟,又一起跪了下去。
  這信息再明顯不過,我說得一點都不錯!
  典滿悄聲咕囔道:“我說了你們不信。怎麽樣,猜着了吧?”
  我哈哈大笑:“好,好,你們以後就跟着我。嗯,小滿,他們倆就交給你,在你手下當什長。現在,帶他們下去吃豬頭,哈哈!”
  典滿上去,拍拍二人肩膀:“哥兒兩個,甭這麽擔心,飛帥不會殺你們那些弟兄的,肯定要把他們都給放回傢去。可你們倆別想躲,走,吃豬頭去。”
  宋亮和趙玉都笑了。
  劉大劉二跪在地上,看着我。我瞪典滿一眼,道:“典司馬沒騙你們,過幾天,我就把你們那些兄弟全都放了。如果你們想回傢去,也可以一起走。”
  劉大劉二你看我,我看你,愣了片刻,劉二磕頭道:“從今天起,我們鐵肩、比翼兩門弟子,誓死跟隨飛帥,即使百刃加身,萬箭穿心,也决不後悔!”劉大眼中含淚,連連磕頭不止。
  我早看出這個劉二看似面貌忠厚,實際頗有心眼,不似他大哥那般簡單。聽他竟能說出這麽一番言辭,雖覺動聽,但論到感動我的程度,卻遠不及劉大那簡單的動作。由此也可見出曹操以前是多麽嗜殺了,連這些人都對他的事跡聞之能詳。心裏嘆口氣,終於下定了决心:八千俘虜,全部釋放。
  典滿帶着劉大劉二出帳以後,宋亮道:“飛帥當真要放掉所有俘虜嗎?”
  我道:“是的。不過,得等到半個月以後。”
  宋亮道:“既然終歸要放,何不早放?一則可以省去許多糧食;二來萬一這幾日主公有令旨下來,不許釋放俘虜,飛帥豈非難做?”
  我陷入沉思。宋亮說的確是實情。但此時釋放俘虜回去,我控製消息,拖延時日的計劃豈非失敗?左思右想,無法决定,道:“今日已晚,明早再說,回去睡覺。”
  宋亮躬身退出。趙玉卻道:“飛叔,你答應我的雞呢?”
  次日清晨卯時(六點),我剛睡醒,帳外闖進一個人來,一把把我拖起來,急道:“飛督帥,大事不好!”
  我眨眨眼,一看,賊眉鼠眼,瘦耳尖腮,正是本地行政長官劉延。我心想:“你這傢夥,趨炎附勢,狗眼看人。就知道給關公什麽英雄美人,害得我失信玉兒。”懶洋洋道:“劉太守,這麽早,什麽事啊?”
  這時典滿急匆匆進來,為我整冠穿衣。劉延道:“飛督帥,剛纔我軍探馬來報,袁將文醜、劉備率領精騎萬名,已逼近白馬。”
  我吃了一驚,道:“什麽?他們過了黃河沒有?”心想:“史書上不是這麽寫的罷?”
  劉延用手背擦擦額頭上冷汗,道:“早已渡過,眼下尚停留在河邊不遠的一個小村子裏歇營,那村子叫做水潰村,離我們白馬城不足五十裏。”
  五十裏,如果把馬催得快點,也就個把時辰的路。我又是一驚:“這麽快?是誰走漏了消息?”
  劉延道:“老夫估計,他們還不知道顔良軍已被全殲。”他頭上雖然大汗淋漓,但聲音卻還鎮定自若。
  我道:“大人是說,他們衹是來增援顔良的?”
  劉延道:“應是如此。”
  我站起身,揮手讓典滿去集合隊伍,問道:“關將軍,樂校尉呢?”
  劉延苦笑道:“他二人宿醉未醒,衹怕難以指望。”
  我額上也見了汗,這兩個傢夥雖然討厭,但打仗實在是內行好手,不管衝鋒陷陣,還是禦城守衛,都是得力的幹將。沒有他們,這仗可真不好打。
  “那,太守何不趕快組織守城?”那兩個不醒人事,剩下你一個,你倒是在城裏指揮啊,跑我這兒來幹什麽?隨便派個人報訊不就是了。
  劉延低聲道:“昨夜大部分軍官士卒都喝醉了,手軟足酸,根本無法開弓放箭,舉木扔石。”
  啊?我瞪他一眼,心想:“都是你幹得好事!”紮好甲衣,提上長劍,急出帳外。趙玉牽過我的紅馬。我一躍而上,把劍背在背上,在趙玉、劉延等人簇擁下,馳出營去。四掃一眼,除去看守俘虜以外的一千五百名虎豹騎在宋亮、典滿等人指揮下,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營外的一片草地上,除了馬匹呼吸喘氣之外,更無半點聲響。
  眼見這訓練有素的軍容,我心下稍定,一瞥間發現劉大劉二帶着數十名陌生面孔的壯漢站在隊伍最前列,知道是他鐵肩比翼兩派的弟子,便衝他們點點頭,算是招呼一聲。忽然腦子一轉,想出一個主意,對身後劉延道:“劉太守,請你馬上回城,組織軍隊百姓,護衛糧草輜重,從南門出去,急速嚮延津撤退。我會在城北擋住袁軍。”你們打仗不行,逃跑總可以吧?
  劉延苦着臉道:“飛帥可否撥給我五百人馬?老夫手下,暫無可用之人。”
  事已至此,衹有同舟共濟,責備的話不妨以後再提。我一招手,命宋亮率五百輕騎,隨劉太守火速回城,專門囑咐他:“關將軍、樂校尉兩位,一定要保護好,不得出一點紕漏。”這二人都是曹操寵兒,弄死一個,我功勞再大也有罪。
  宋亮答應了,跟着劉延急急去了。
  我定定神,又想了一想,招來趙玉,令他率領一千兵馬,如此如此。趙玉聽完,大驚:“飛叔,你這是去送死啊!”
  我微笑道:“我有把握!衹要你動作夠迅速,我一定能很快和你們會合。快去吧,時間不多了。”
  趙玉惡狠狠地看了典滿一眼,把典滿嚇了一跳。
  “典哥哥,飛叔交給你了!”
  典滿狠狠回瞪他一眼:“我當什麽事,你這不是廢話嗎?快滾你的!”
  兩人一齊惡狠狠又瞪對方一眼。趙玉一撥馬頭,率人去了。
  這兩撥隊伍一走,人氣大減。我看看剩下典滿、劉大、劉二等幾十人嚴峻的神情,忽然笑道:“劉大,劉二,昨晚豬頭滋味如何?”
  水潰村。
  袁軍二隊先鋒軍中軍帥營。
  文醜解開汗津津的頭盔,扔在骯髒的地席上。從衛急忙送上汗巾。文醜胡亂抹擦了幾下,一屁股坐在剛準備好的鬍床上,左右扭動,道:“嚯,玄德公,這鬍床是誰弄的,可真舒服。”
  依舊戎裝遍體的大漢皇叔劉備站在房門口,仰着頭,有些擔心地看着這間失修已久的茅屋,道:“文將軍,劉備也不知詳細。衹是去年曾見曹操那姦賊坐過,據他言道,此鬍床又稱坐椅,傳自北方鬍人。到底是東鬍人還是匈奴人,備就不明了。”
  文醜仰頭靠着椅背,道:“管他是誰,他媽的就是比咱們聰明。哎,玄德公,你讓我們停在這沒人的小村子裏幹什麽?不如痛痛快快趕快去白馬,幫顔良將軍一鼓作氣攻下白馬城,到城裏休息多好!這小村子又髒又破,連吃的喝的都沒有。還他媽叫什麽水潰村,呸,好不晦氣!”
  劉備轉過身,在另一張鬍床坐下,道:“文將軍,你與顔良將軍交情如何?”
  文醜道:“那還用說,情同手足啊!”
  劉備看看他瘦長的馬臉,道:“顔良將軍帶領的一萬五千兵馬,除了千餘馬軍,絶大部分是善於攻城的步兵。但顔將軍一耽月餘,始終沒能攻下白馬,心中一定憂急如焚。此刻將軍冒冒失失前往助戰,雖有袁公之命,而將軍與顔良將軍亦為兄弟,但也難免令顔將軍顔面無光。萬一兩位將軍為此鬧出誤會,生出芥蒂來,豈不糟糕?”
  文醜一拍後腦:“若非玄德公提醒,文某幾乎壞了菜。玄德公所言極是,我那顔大哥雖然仗義,但心眼卻小,我這一去,他一定以為我要跟他來搶功勞,不翻臉纔怪。不過,主公派我們來增援,不去也不行吧?”
  劉備想了想,道:“先派人跟顔將軍聯絡,要他心裏有個數,如果他同意,咱們就過去。要是顔將軍覺得他一人之力足以攻剋白馬,我們也不必性急。”
  文醜皺皺眉,忽道:“玄德公以為,顔大哥能自個攻下白馬嗎?”
  劉備一聽,頓時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暗中嗟嘆一聲:“連袁軍中最有名的一對兄弟般大將也這麽心懷鬼胎,如何能同心破曹?”淡淡笑道:“以備愚見,再給顔將軍一個月,他也攻不下白馬。”
  文醜哦了一聲,道:“那好,就這麽辦。”正要派手下去白馬見顔良,忽然一員裨將進來稟報:“稟兩位將軍,白馬顔良將軍使者,求見將軍。”
  劉備瞅瞅文醜,意思是:“來了吧?”文醜點點頭,心想:“幸虧聽了大耳朵的,沒冒失衝到白馬城下去。不然,顔大哥怪罪,那可不好玩了。”忙道:“快請。”
  不一會兒,腳步聲響,七八個人跟着那裨將行至門口,為首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偏將。漢代軍製,大將軍為軍中最高軍銜,以下驃騎、車騎、衛將軍次之,再下是徵東、徵西、鎮東、鎮西、安東、安西、左、右、前、後、徵虜、建武、鷹揚、折衝等數十等軍銜,將軍的最後一等為偏將軍、裨將軍以及中郎將。
  袁紹此時身為執掌徵伐背叛的漢大將軍,為了和曹操爭奪天下,行前大封文武,像顔良文醜都已分別封為徵西和徵南大將軍。因此雖然在曹操那邊偏將軍已是了不得的大將,在袁紹軍中卻衹是個芝麻緑豆大的小官。
  那裨將邁進屋內,道:“稟將軍,顔大將軍使者王將軍到!”
  那年輕偏將見房捨狹小,擁擠不堪,便在門口站定不再進去,拱手施禮道:“末將王阿飛,參見文將軍,劉將軍。”他身後衆人一齊行禮。
  文醜見他官卑職小,不以為意。念及他是顔良使者,躺靠在鬍床上的身子微微欠了欠,道:“罷了。你傢顔良將軍派你來,有什麽事啊?”
  劉備卻站了起來,道:“王將軍毋須多禮!”
  文醜微感奇怪,按說,劉備是今上的叔叔,官拜左將軍。雖然比他這個徵南將軍低了幾級,卻是朝庭禦封,比他可要硬氣多了。見這麽個小小的偏將,何必這麽客氣?
  那偏將直起腰,看看劉備,嚮文醜道:“末將奉顔良將軍之命,有一事相詢將軍。”
  文醜道:“什麽事?”
  那偏將道:“我傢將軍道:‘你去文將軍的帥營,問問我那文賢弟,他這麽急急忙忙顛了來,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話啊?”
  文醜一聽,顔良真是挑眼來了,忙坐直起來,道:“王將軍,你回去對我顔大哥說,他誤會了!我和他是八拜之交,過命的交情,怎麽會看他的笑話?”
  王偏將道:“我傢顔將軍也知道文將軍念着義氣,必不至於要來和他爭奪攻取白馬之功。不過,顔將軍也知道,文將軍身受主公之令,亦有不得已之苦衷,故此想和文將軍商量,做一個協定。”
  文醜撮撮牙花子,道:“大哥能體諒小弟的心,小弟還有什麽可說?說,什麽協定?”
  王偏將道:“我傢顔將軍說了,他在五日之內,必能攻下白馬城。如果五日之內攻略不下,那時還要請文將軍相助一臂之力。”
  文醜心中暗樂,嘴上卻道:“如此甚好。不過我想顔大哥勇武蓋世,一定不需三天,就能在白馬城中設宴請我和玄德公痛飲美酒了。”
  王偏將道:“文將軍既然答應,那麽請將軍約束三軍弟兄,五日內切莫嚮白馬城移動。”
  文醜道:“那是自然。你回去告訴顔大哥,我文醜預祝他早奏凱歌。”
  王偏將臉露笑容,道:“謝文將軍吉言。那末將這就回報我傢顔將軍。”恭身一禮。
  文醜忽然看到他身後劉大劉二兩人,他跟這倆人可是老相識,笑道:“劉大,什麽時候再和老子比試比試角力啊?”
  劉大吭吃吭吃說不出話,劉二急忙接道:“五日以後,我兄弟當在白馬城中恭候將軍大駕。那時,將軍可要手下留情喔!”
  文醜哈哈大笑。
  劉備忽道:“待我送王將軍出去。”
  文醜怔了一怔,道:“也好,隨玄德公。”
  路上,劉備反復打量那王偏將,等出了大營,衆人已將上馬起程時,忽道:“王將軍,曹丞相一嚮可好?”
  王偏將身後的衆人臉色齊變,一個黑大漢一擡手,從馬鞍橋摘下一桿方天畫戟來。王偏將,也就是我了,輕輕一揮手,讓衆手下稍退數丈,道:“劉皇叔,可否再送末將數裏,末將有心腹話相告。”
  劉備遲疑一下,道:“備在袁營,乃客卿地位,恐怕無能送將軍數裏之遙。”
  我知道他心懷疑忌,不能勉為其難,便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在此聊幾句,也是一樣。”
  劉備道:“願聞高論。”
  我道:“皇叔何以認定,末將來自曹營?”
  劉備道:“此事易耳!備略知相人,將軍根骨清奇,氣度內斂,主為大將之才。備在袁營時日雖短,也知袁營之中並無此等人才。顔良性情狹隘,頭腦簡單,决不能想到和文醜定下什麽五日之約。他若尚在,一定早已親自出馬,來找文醜理論。再者,如果我眼不花,適纔那位黑壯士手中所握的,應該是昔日溫侯呂布的金銀戟,是不是?這枝戟落在曹營,天下共知,將軍不能否認罷?”
  我心中暗驚:“人說劉備一代梟雄,果然不簡單。不過,我倒忘了他和呂布是老相識了,自然認得這條戟。以後可得註意這種小地方。”剛纔我怕暴露,沒敢多看他,此刻細細打量,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傳說大致相仿。看他耳朵,倒確實比一般人大上那麽一分兩分;再看他手,好像就和平常人差不多了,沒怎麽超過膝蓋去。
  劉備道:“顔良可是死了?”
  我道:“不錯。顔良已死在令弟關將軍刀下。”
  劉備一愣,失聲道:“雲長?他……他已投降曹操?”
  我道:“是啊,我們這次救援白馬,就是關將軍為首領軍。”
  劉備愕然,過了好一會兒,纔道:“唉,想不到……我兄弟竟然……在兩軍陣上……!”說話時他臉上神情不住變化,顯然心亂如麻。
  我看他樣子,情不自禁的,也不由有點替他難受,道:“皇叔不必擔心,關將軍一直未忘皇叔之恩,此刻他雖尚不知皇叔在袁營之中,但末將以為,你們三兄弟終能再度相逢。”
  馬城。
  下午未牌時分(十五點),二人得到消息:白馬守軍及百姓數萬,正嚮延津方向撤退,現在離白馬城七十裏的沙店集。
  文醜聞訊,立刻找過一張地形圖,大手在地圖上一比,樂了:“呵呵,玄德公,你來看,白馬離延津距離是一百三十裏,敵軍走了四天,纔走了七十裏,不過一半路程。”
  劉備看看地圖,心中暗急:“二弟,你們怎麽走的?再慢,四天走一百多裏路也該走到了,怎麽到現在還有六十裏?”
  文醜當即傳令:“全軍集合,出城追擊!”
  劉備忙道:“且慢!”
  文醜道:“玄德公,何事?”
  劉備心想:“是啊,什麽事?”道:“是這麽回事……也沒什麽事,衹是我軍調動,需要謹慎從事,以防中了曹操的姦計。”
  文醜道:“對,對,玄德公言之有理。依玄德公之見,該當如何?”
  劉備道:“嗯,這樣……”
  \"啊,他們怎麽來的?”白馬山南麓,我見到李齊和他身後的數千石糧草車,臉色也變了。
  二十二日我令宋亮協助東郡太守劉延護送關、樂二將、全城百姓以及繳獲的糧草先退,又讓趙玉率軍去白馬北城外建一座袁軍軍營,然後退往城西四十裏的白馬山等我。昨天我計算時間,料想大隊人馬已可在兩日內全部安全到達延津,便釋放了那八千名白馬之戰的俘虜,叮囑他們繞過將再次成為戰場的白馬,再渡河返回黎陽。
  趙玉、典滿等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道:“現在放他們回去,一定會有人前去文醜大營,報告我軍動嚮,為什麽要放他們?”
  我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我打算在此和文醜打上一仗,狙擊他追趕我軍大隊,如果打得漂亮,拖住他一天時間應該不成問題吧?那時他們再也休想追上劉太守他們了。”
  趙玉和典滿都是狐疑滿腹,覺得我用兵甚為奇怪玄妙,無法理解。其實我心中的計劃實在難以出口:“歷史記載,文醜軍因在延津搶奪曹軍糧草、馬匹,而致軍心大亂,被曹軍衝擊,全軍盡沒,文醜也死於亂陣之中。我偏要修正歷史,讓他搶不着糧草,而且到不了延津便死在白馬山下,死在我的戟下。顔良已被關公所殺,我不能讓誅文醜的功勞也被其他人搶了去。”
  所以,當我一看到李齊,頓時暴跳如雷。
  “你說什麽?你和張遼、徐晃一起來的?他們呢?啊,到前面捉文醜去了?好啊,這麽幾天,他們就把一千石糧草運到這兒了?嗯,很有本事嘛!我一定上奏丞相,給他們記一大功。還有你,我讓你往官渡方向移動,你居然把我軍的糧草移動到敵人眼前來了。”
  李齊嚇得直往後退,道:“飛帥,不幹我事,是他們逼我一起來的。”
  典滿扶住他,道:“飛帥,他們不聽軍令,私自偷返前綫,確實可恨。不過現在不是責備的時候,張將軍和徐將軍這麽去戰文醜,那是送死。飛帥,我們得去救他們。”
  我怒氣微消。其實我不是氣憤張遼、徐晃不聽指揮。而是忽然絶望地感到,歷史的軌跡畢竟不是我所能為所欲為修改的。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在這片刻間就全部發生了,不可能出現的道具在一瞬間就完全齊全了。
  我胸腔深處所膨脹的那個勃勃野心,難道也衹不過是徒惹人笑的一個黃梁美夢嗎?
  所謂的歷史,真是難以改變的嗎?
  我恨恨拔出長劍,一劍一劍劈着眼前的一塊巨石,冒出星星點點的鮮色火光。
  我不服氣,我不相信!
  可我確實沒辦法!
  這時,山上的了望哨揮動旗幟,用旗語嚮我報告敵情。典滿看後,道:“敵軍一千餘騎,已接近白馬山。”
  我一怔:“張遼、徐晃沒上去迎敵?”
  山上小旗又一陣亂搖,典滿道:“騎兵逐漸增多,步兵不可勝數。”
  我駡道:“放屁,文醜全是騎兵,哪有什麽步兵?”
  典滿臉一紅。趙玉道:“飛叔,你別駡典哥哥。你昨天不是放了八千俘虜嗎?會不會是文醜讓他們一起出來助威?”
  我恍然大悟,一定如此。嚮典滿看看,道:“小滿,我駡錯你了。”
  典滿道:“飛帥駡我,有什麽大不了!我看張遼、徐晃二將軍已潛入敵軍中央去了,是不是全軍殺出接應他們?”
  我收起長劍,定神想了想,道:“他們衹帶了一千人,如果真的明白軍事,就該知道現在敵軍人多,來勢正猛,决不可硬拼。如果他們衝殺出去了,那是自己找死,我們也衹有一千五百人,救不了他們。”
  典滿急了,道:“可是……”
  我冷冷道:“沒什麽可是。李齊。”
  李齊忙道:“末將在。”
  我道:“你率五百人,把糧車推往白馬山北麓,見到袁軍,立刻放棄糧草,逃到這裏來。”
  李齊以為自己聽錯了,道:“飛帥,我們是騎兵啊!”
  我道:“騎兵?你運糧草到這兒的時候,想沒想過你是騎兵?哼!下了馬,不就是步兵了?快去!”
  李齊不敢再說,急忙去了。
  典滿臉上汗珠直迸,道:“飛帥,我軍糧草本來就不多……”
  我本來心裏就煩,準備了半天,還是得照歷史記載行事。見典滿還來多嘴,心想:“嘿!連反對的人都給我準備了。”瞪他一眼,道:“小滿,你領一百弟兄,去把李齊他們留下的馬都給我卸下馬鞍,趕到山北邊去吃草。”
  典滿還要說話,趙玉偷偷扯扯他後甲裙,低聲道:“飛帥火啦,別跟他頂嘴。”
  我內功深厚,他這句話被我聽到了,斜了他一眼,嚇得他急忙住口。
  典滿咽口唾沫,耷拉着腦袋,把金銀戟交給另一名親衛,也去了。
  消息不斷從山頭上傳下來:
  “李司馬的糧車已被袁軍截住。”
  “李司馬率隊嚮我軍退來,糧草全被袁軍搶去。”
  “張將軍、徐將軍從叢林衝出,殺入袁軍陣中。”
  “典司馬的馬隊被袁軍衝散,袁軍正四處搶奪我軍戰馬。”
  “張將軍、徐將軍被大隊袁軍圍困,死傷不斷增加。”
  “典司馬率軍力戰,殺退一隊袁軍,正嚮敵軍中軍主力衝擊。”
  聽到這裏,我啊地一聲,這小子為何不退回來?心想:“算了,多怪誰也無用。能修改一點是一點。起碼,這次我把主戰場就變過來了。別耽誤了消滅文醜的正事。”立刻上馬,接過親軍捧遞的金銀戟,道:“全軍上馬。”
  唰唰數聲,幾衹箭從山側射了過來。我微微一笑,並不理會,徑直嚮手下將士們大聲道:“弟兄們,現在,該是讓文醜出出醜的時候了!讓河北的騎兵見識見識我們虎豹騎的的威力吧!”趙玉橫槍幾點,把那“之末的強駑”撥了開去。
  我鎮定自若的舉止,頗富煽動性的言詞感染着部下,衆人轟然大笑,紛紛大叫道:“飛帥,出擊吧!”“飛帥,我們早等不及了!”
  趙玉揚起筆管銀槍,稚聲喝道:“破袁軍,殺文醜!弟兄們,跟我來!”當先嚮山北衝去。
  我雙腿狠命一夾,急忙跟去。一則擔心趙玉出點什麽意外,難以嚮趙楷交代;二則殺文醜的光榮任務,我可不想讓他搶了去。
  任何戰爭,如果主將能以身作則,衝鋒在前,那麽不管他有其它任何缺點,最少卻已經是一員勇將了。這樣的將領所率領的隊伍一定是一支勇往直前,戰鬥力強大的鐵軍。
  虎豹騎本來就是曹操苦心經營十多年的精銳傢底,敢鬥,野性極濃。自在白馬城大破顔良之後,諸軍士對我的指揮能力已十分敬服。此刻我現出身先士卒,不畏強敵的勇士氣質,衆人更是士氣大振,催動馬匹,口中低低鬍哨,各展刀槍,隨着我和趙玉蜂擁殺出。
  戰場在白馬山東北邊一處寬闊的土地上。這片地方我勘探過,長了稀稀拉拉的黃草,土地比較堅實,摩擦力很強,適合騎兵衝擊馳騁。
  進入戰陣,我停下座騎,大致觀看了一下形勢,最靠近我們的是千餘名隊形混雜的袁軍騎兵,正亂轟轟地搶東西。有的攏住了幾匹馬;有的正在用槍挑破糧草車,看裏面有什麽好東西,胯下馬聞到幹草香味,伸嘴就啃;還有的,幹脆跳下馬,幾人合力,打算把糧車推回去。正中央是文醜的主力,約有五千餘騎,正圍住張遼、徐晃的千餘人廝殺。典滿的數十騎則在文醜軍的外圍奮力攻擊,希望打開一個缺口。再往後裏許,隊形亂七八糟,是數千步兵,大多數站在原地觀望。再後面不遠處又是一隊騎兵,約有三千人。
  察看完畢,我對趙玉道:“玉兒,擒賊先擒王!我們先去援助小滿,殺了文醜再說。”正說間,突聽一聲大喝,嗖地一聲急嘯,一道光芒,閃電般嚮我的咽喉射來。
  我大吃一驚,好厲害的快箭!我自知馬上功夫較弱,不敢亂動身體躲閃。急伸左手食中二指,霍地一夾。畢竟我眼力、內力到傢,這一箭雖然速度、勁道、準頭都是一等一的,但我這一招“虎穴奪子”卻正正卡住羽箭的黑色羽尾。
  衹差幾釐米,那箭就將沾到我那高貴而柔嫩的喉嚨。
  遠處有人大聲道:“好身手!”聲音響亮之極。我循聲看去,衹見數百米外袁軍陣中,一名紅袍銅甲的將官,正手檠長大雕弓,註目看我。
  我問道:“此將是誰?”
  身後剛剛換馬趕到的李齊道:“此人復姓公孫,名箭。人稱‘神箭公’。”
  我贊道:“神箭之謂,名不虛傳!傳令下去,務必生擒此人!”
  我不是研究戰爭的專傢,但多年讀書生涯,看多了名將們鼓勵軍隊士氣的各種招式。早已明白,這指名活擒敵將也是其中的一種,我給它取了名,叫做“朦朧類推式”。我雖然衹是說生擒這一將,部下卻不免自然而然要想,主將如無必勝信心,有全殲敵軍的把握,何敢下此悠閑之令?人同此心,大傢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堅信衹要“跟着黨走”,定能取得戰鬥最後勝利了。
  果然,身側身後一陣騷動,趙玉欣然道:“臭賊子,我去擒他!”搖動銀槍,飛馬衝去。數百虎豹騎兵也隨後跟上,呼喝着衝嚮文醜主力軍陣。
  李齊道:“飛帥,敵軍並未全軍進攻,這可怪了。”
  我心想:“那必定是劉備的兵馬。唉,可惜沒有關羽的旗幟,否則倒可攪攪他的心思。”一想到旗幟,腦子忽然一醒:“趙玉他爹給我弄了面白旗,那比關
  公的旗幟也差不了多少,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忙對李齊如此這般……李齊答應了,立刻撥馬回去找去了。
  奇怪的是,我雖置身嘈雜的戰場,但此刻心中卻是一片寧靜,感受到古代名將胸藏千軍萬馬,早已透視到戰爭結局的那種快感。而手中長戟卻又同時生出另一股力量,令我忽然間舉起長戟,驟然衝嚮中央人馬最多的中心戰場。
  文醜揮舞着鐵槍,一人力敵張遼、徐晃二將,兀自尚有餘力,時而還在想着:“名震河南的張遼、徐晃,想不到也這麽無賴,兩個打一個。哼哼!也不過如此而已。待我四個打你一個,你就知道,論起無賴,你們比我可差多了!”他在出馬接受二將挑戰時,已吩咐下去,圍住曹軍,格殺毋論,為我顔良大哥報仇雪恨!
  張遼、徐晃耳聽着身後己方士卒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心頭又急又痛,但也無可奈何,衹有拼命死戰。此次已經觸犯了軍令,如果不立功回去,必然被那個小小都尉大大羞辱一番,甚至會被他假公濟私,以軍法懲罰!現在雖然兇險,但萬一能殺掉敵方主將,那就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了。
  惡戰之中,哪容分心。文醜覷出二將招式漸亂,嘿嘿一笑,鐵槍加急,如同暴風驟雨一般,裹定了較弱的張遼。張遼知道自己臂力遠不及文醜強橫,大刀一直靈活閃擊,不敢與他正面相碰。此刻對手盯住了他,更是吃力。數招一過,便感不支。旁邊徐晃眼見情急,不顧一切,大斧連揮,硬插進刀光槍影之中,要替張遼接下大半攻勢。哪料文醜明攻張遼,其實正等着徐晃,見他指劈突至,怪笑兩聲,猛然鐵刃斜磕,喝道:“去吧!”
  咣??一聲巨響,徐晃大斧直蕩了出去。他急忙用力一握,嗨地悶哼一聲,勉強控製住鋼斧,衹覺雙臂發麻,兩手虎口如火燒油燙,熱辣辣地疼痛起來,低頭一看,兩手都是鮮血涌出,知道虎口已裂,沒法再戰了。沒奈何,馬頭一撥,敗下陣去。
  張遼咬緊牙關,心想:“回去也是死,那就死在這裏好了。”一聲不吭,衹是揮刀死撐。
  正危急間,忽見四周敵軍如被一塊巨石擊中的平靜水面,嘩嘩洞開一條數丈寬的口子,一員黑甲黑馬的黑大漢,鐵戟翻飛,率領數十騎殺了進來,大喝道:“張將軍且退下,讓典滿來戰他。”
  張遼大喜,道:“典司馬,飛督帥也到了麽?”
  典滿心想:“現在你纔肯真心叫一聲飛督帥?”懶得理會他,徑衝上前,格開文醜一記大力崩槍,全身一抖,叫道:“哇,好大的勁!”他生性不肯吃虧,反手就是一戟,道:“接我一招。”文醜不慌不忙,也格了開去,贊道:“黑
  大個,你比那倆都強!”典滿惱道:“你說我黑,難道你就白了?”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各施巧技,翻翻滾滾惡戰起來。
  張遼有典滿替着,又見後續虎豹騎陸續衝殺進來,把局勢漸漸扳了回來。急忙收拾手下殘餘,就這半個時辰,部下已傷亡大半,衹剩二百餘騎。徐晃的五百本部軍馬更慘,衹剩百十來個。二人一合計,徐晃遠眺幾眼,道:“那邊是劉備罷?主公最恨這傢夥,不如我們去擒捉他。”張遼嘆口氣,道:“衹得如此。”
  既然打不過文醜,去碰碰運氣,捏捏軟柿子,也是最佳抉擇。可劉備人馬多過兩人十倍,還有數千步兵在側,搞得不好,沒擒着別人,還有被別人擒拿過去的可能。但事已至此,衹有一博了。
  正在此時,一將揮舞一面白旗,率領百餘騎飛馳過來,大喊道:“張將軍,徐
  將軍,飛帥令我隨兩位將軍去捉劉備。”
  二將一瞧,正是數日來一路同行的李齊。徐晃道:“李司馬,你拿這面白旗幹什麽?”李齊哈哈笑道:“飛帥說了,有此一旗,勝過千軍萬馬。”
  張遼見白旗上大書五個大字:投降者不殺!若有所悟,精神一振,奮然道:“好,衝啊!”當先嚮後陣衝去。李齊一面衝,一面大叫:“投降者不殺!投降者不殺!”他嗓門甚高,喊得數聲,對面那數千步兵已自騷動起來。
  典滿與文醜力戰,使出混沌破天戟法,一招緊似一招。文醜槍法相形見拙,奮力抵擋了一百餘合,漸覺吃力。暗暗心驚:“這小子從哪裏學來的這種招式?”
  此時我也衝入中心敵陣,見典滿長戟起如飛彈經天,外冷而內燥;落似黑豹出林,前直而後麯。招招顯示着一種即將爆炸式的動感和神秘莫測的節奏,把我教給他的戟法內涵發揮得淋漓盡致。頓時呆了,瞪着眼癡看,心想:“好傢夥,前年六月,‘刀劍舞’表演坊的大師兄魏此狂曾在守拙一族四十周年慶祝大會上,以一路四十分鐘的巨型仿古舞蹈‘長刀笑’,震得守拙一族的那些高人們坐立不安,幾欲踴身隨之而舞而歌。稱為十大傑出發明之二,比我的九陽拳擊功還勝了一籌。但如他見到經過現代人熔化冶煉的數千年藝術精品,從小滿這種先天就合適的淳樸強悍的古人手中使出的這路‘混沌破天戟’,必定大喜如狂,不惜一切代價,當場拜小滿為師。”
  我傳給典滿的各式招術,歷經千錘百煉,再由當代武術研究傢精心挑選,每一着都是精華所聚。尤其有很多招式是三國以後纔流傳開的,其中妙味自非文醜輩一時能夠盡數品悟。而典滿原本就精通刀戟,根基十分紮實,自跟趙楷一場激鬥之後,境界更是大升,實力一日千裏,奔逸絶塵,連我這眼高手不低的師父也是張口結舌,瞠乎其後。文醜雖兇,又怎能抵擋?照我的看法,他能力鬥百合而槍法未見大亂,已可算這時代一流的高手了。
  文醜越戰越是心寒,衹覺敵人的戟招如同長江大河,滔滔奔流下來,實非人力所能抗衡。又纏鬥數合,急刺三槍,喚做“金雞三點頭”。他槍法高強,三招猶如一招,三道槍影,同時奔嚮典滿眉心、咽喉和前心點去。
  我暗暗贊佩:“好槍法!不愧是縱橫河北的美醜二將。”心下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文醜長可真有點醜陋。可惜沒見過顔良什麽樣,是不是很漂亮?為什麽他們兩人名字這麽古怪,一個叫做顔良,一個便叫文醜,難道他倆的爹娘生他們的時候就住在隔壁,所以取了這樣壓韻對仗的名字?”
  正自胡亂想着,衹聽“叮”一聲脆響,典滿哈哈笑道:“你班門弄斧,學我傢飛帥的着式,如何能行?”原來他以自己長戟上槍尖和兩個刃尖,在一剎那之間,不差分毫地一起點在文醜的三個槍頭上。
  文醜的戰馬倒退幾步,臉如死灰。這一槍“金雞三點頭”雖然十分普通,卻是他苦練數十年的絶技,一槍似慢實快,一槍似快極慢,還有一槍,卻是因人而異,臨場隨機,端的可稱是隨心所欲,槍出敵亡。想不到典滿竟以此等怪招,隨手破解。以典滿槍間的距離,本來絶無可能在同時擊?他的三道相隔甚遠的槍頭的,而今典滿居然就做到了。這說明典滿功力深厚,已達明心澄意境界,心思動到何處,手中兵器便到何處。這等對手,豈能勝之?怯意一生,鬥志立失,文醜撥轉馬頭,落荒便跑。典滿叫道:“文醜休走!”緊追不捨。
  我見時機正好,逼運內力,大喝道:“文醜輸了!活捉文醜!”
  這兩句聲震野外,數裏之內,人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周圍正在奮戰的袁傢官兵見本軍帥旗果然滾滾後退,一嚮戰無不勝的主將確實已敗下陣去,士氣大挫,隊形頓時微見散亂。虎豹騎本來人數較少,這段時間和文醜主力僵持,非常不利,大部分被分割開來,陷入以一對二,甚至以一對三的苦戰之中。此刻忽然聽到我高昂宏大的聲音,軍心復又大振,各自衝殺,逐漸又彙聚成股,糾集為互相援助的一支支鐵騎。此漲彼消,不多時,袁軍大潰,四散奔逃。
  我嚮遠處看去,衹見塵沙飄揚,旗號疾走,劉備的隊伍正被張遼、徐晃趕得沒命地嚮黃河方向竄去。
  兵敗如山倒!我又想起一句古話。本來我打算着親手去殺文醜的,可是看看這漫山遍野的鮮血、死屍和哭爹叫娘的滾滾敗軍,忽然間沒了興致,便從戰馬下來,等着衆人來報告。
  不一會兒,李齊從前面馳了回來,手上的白色大旗卻不見了。他興奮地道:“飛帥英明!那桿大旗一出,袁軍後隊立刻土崩瓦解,大部投降,還有少數跟着劉備亡命而逃,張遼、徐晃二將軍正銜尾急追。”
  我道:“他們想活捉劉備,好將功折罪麽?”
  李齊聽我話中有譏諷之意,道:“是啊,飛帥,有什麽不對?”
  我道:“想法雖好,嘿嘿!其實難辦。”
  李齊道:“為什麽呢?”
  我道:“這還不明白?劉備是個逃跑大王,張遼、徐晃這兩個傢夥能抓住他?那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李齊臉色有點難看,道:“飛帥,您說話一嚮沒錯,抓不着劉備,這下我們可慘了!”
  我這纔想起,不遵號令的還有他一份。
  “哼哼!不聽我的命令,卻跟着他們去胡闹!我要治你的罪,你這場衝鋒陷陣的功勞可沒法抵罷?”
  李齊低頭認罪:“是,末將知罪,甘願受罰!”
  我點點頭,道:“要不是看你老實……哼,算了,這次饒了你。”
  李齊愣住了:“飛帥,您不打算懲罰我了?”
  我心想:“我閑的?”道:“你傢飛帥今天心情好,不光你,連張遼、徐晃兩個也一起饒了。不過,再有下次……”
  李齊忙道:“絶對不會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敢再違抗飛帥軍令了。”掉轉馬頭,便要走。
  我道:“李齊,你幹什麽去?”
  李齊道:“我去追張遼、徐晃二位將軍,把飛帥的話告訴他們。不然,他們非追過黃河不可。”不等我同意,催馬就跑。
  我搖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看來古人腦子就是差勁。
  忽聽身後的親兵叫道:“飛帥,典司馬和趙公子回來了。”
  衹聽典滿豪聲叫道:“飛帥,飛帥!”趙玉則是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嘻嘻笑聲。這兩人內力都很不弱,聲音直刺耳膜。
  我側頭一看:“咦,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話到人到。恍似旋風一般,一黑一白,兩騎快馬迎面飛到,黑馬上典滿左手一揚,扔過一團東西,“噗通”一聲,掉落地上。
  “飛帥,文醜人頭在此。”
  白馬趙玉不甘示弱,雙手一推,也推下一大堆東西,叫道:“孩兒們,給我綁了!”原來是一員袁將。過來幾個人,鬍裏嘩啦,把這人給綁上。
  我吩咐人收起文醜的首級,側頭仔細打量這名袁將。見他紅袍銅甲,三十來歲年紀,面貌平常,神色卻很是精悍,雖然被俘遭辱,眼睛裏卻仍舊是不屈的光
  芒。我認了出來:“是那位神箭將軍公孫箭。玉兒,你還是把他給捉住了?”
  趙玉笑道:“飛帥不是說要活的嗎?這人挺滑溜,我還真費了些力氣。後來他保護着文醜往下敗,我纔盯着他。他放着弓箭不用,偏要和我比兵器,結果沒過十個回合,就給我生擒活捉了。”橫了典滿一眼:“為了捉他,我纔沒顧上殺文醜,讓典哥哥占了便宜。”
  典滿拿白眼珠回敬他一眼。
  我問那公孫箭:“公孫將軍,你箭法如神,為何卻捨長就短?”
  公孫箭斜過臉去,道:“要殺就殺,休得羅嗦。”
  我道:“要不要殺,我說了算。你着什麽急啊?”這種地痞無賴的話也衹有我這現代人能說出來,當時的人根本就不懂。但對付這種硬骨頭,硬對硬是占不到什麽便宜的。
  典滿你說他直吧,他可一點也不呆,最先就品過我話裏的味道,跳下馬,湊趣笑道:“對啊,這裏我們飛帥說了算。飛帥不讓你死,你想死也死不成。”
  我瞪他一眼,這傢夥,學壞倒挺快!這不是逼公孫箭尋死麽?見公孫箭臉上漲得通紅,忙道:“是啊,活得好好的,死什麽啊?快給公孫將軍鬆綁。”
  公孫箭被鬆了綁。他活動一下胳膊,看我幾眼,忽道:“你就是樹白旗,放降俘的那位飛帥?”
  我心中一樂:“趙楷真是出的好主意。看來我名氣長得很快嘛!”道:“不錯,我是阿飛。也許你聽說過,我從不殺俘虜。衹是見將軍箭法出衆,意存結納,方纔和將軍開個玩笑。將軍如果想離開,舊請吧!什麽,開玩笑?趙玉瞪起小眼,大為不滿。
  公孫箭神色遲疑片刻,側頭看看趙玉,道:“這位小將軍的槍法,好像子竜將軍的趙傢槍,莫非和他有什麽淵源?”
  趙玉一愣:“你眼光不壞啊!你怎麽知道?”
  我心中一動,道:“你認得我三哥?”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我和趙雲兄弟般的關係。
  公孫箭臉上一陣迷惘,道:“是啊,我是認識趙將軍。不過,衹聽說他有兩位兄長,沒聽說他有兄弟啊?”
  典滿道:“你這笨蛋!沒有就不能生麽?”
  這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道:“小滿,你先去收拾,這兒用不着你。”一邊呆着去。
  典滿縮縮脖兒,急忙上馬去了。
  趙玉道:“我是我三叔的侄兒,飛帥和我三叔是結義兄弟。公孫將軍,你怎麽認識我三叔的?”
  公孫箭道:“難怪我瞧着眼熟。果然是子竜將軍一派的傳人。今日我公孫箭敗在趙小將軍槍下,心服口服。”
  我心想:“原來你不肯使用弓箭,是看出玉兒的槍法了。哦,我知道了。”道:“將軍莫非原是公孫瓚大人的部下?”
  公孫箭面帶羞愧,道:“正是。末將原來在公孫主公帳下為將,和子竜將軍乃是好友。去年,公孫主公與袁紹作戰失利,在易京(今河北省雄縣)舉火自焚。末將不得已,降了袁紹。”
  趙玉撇撇嘴,輕衊道:“原來你是投降了袁紹。”
  我道:“玉兒,你年紀幼小,不知世間多少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連關雲長這等英雄人物,也能暫時投降我軍。豈可如此苛責公孫將軍?”
  趙玉又撇撇嘴,低聲道:“關羽算什麽英雄?”
  我不理他,道:“我觀公孫將軍乃忠義之士,投降袁紹,必有苦衷。”
  良言一句暖三鼕!這時代像我這般體貼入微、能理解對方難處的人,到哪兒找去?公孫箭感動之極,拜倒在地,頓首道:“飛帥,末將當日之所以不即為主殉死,實是老父為袁軍擄去,袁紹以老父之命相脅,末將心亂如麻,故而暫降。袁紹此人,看似寬宏大度,其實殘暴虐,當時降軍有三萬多人,可他除少數將領之外,竟將俘虜全部斬殺。又信用郭圖、逢紀等姦佞之徒,對我等降將暗懷猜忌。末將恨之如骨,早有另投明主之心。飛帥昨日竟將近萬降俘全部釋放,胸懷之廣,氣度之闊,末將已暗中仰慕。今日一見,不但武藝過人,指揮若定,而且確是心懷仁慈之念,天下罕有。末將衷心拜服,情願歸順帳下,以效犬馬之勞。還求飛帥收留!”
  這番馬屁拍得我也大為感動,忙扶住他,道:“將軍看得起我阿飛,我怎會相拒?衹是將軍老父尚在袁營,這卻如何是好?”你就是為老父投降遭辱的,這一來不是又要害死他老人傢嗎?
  公孫箭雙目流淚,道:“飛帥真仁義之將。不瞞飛帥,傢父已於去年歲末鬱悶而故。臨終前叮囑末將,袁紹並非可托心腹之主,令末將早日離其而去,以免死無全屍。不然,末將今日也不敢投效飛帥帳下。”
  我扶起他來,嘆道:“真是一位有遠見的老人傢!阿飛無法拜見他老人傢一面,實是終身之撼!”
  這是真心話。現在袁紹占據冀、青、幽、並四州,地廣人衆,兵糧優足,誰不看好他?連死對頭曹操這邊,也有許多頭面人物呢!
  公孫箭的父親竟然看出袁紹非托身之主,眼光之高,可說足與本督帥不相上下了。
  公孫箭更是感激莫名,道:“飛帥,末將無物可報,願招降眼下殘餘頑抗的袁軍,盡早結束戰鬥,不知飛帥意下如何?”
  我明白,公孫箭這一是弄點見面禮,二來還有考察我的意思,看看他未來的這位主子的氣量到底如何。立刻道:“若能如此,亦兩軍之幸也!玉兒,公孫將軍的弓箭兵器呢?快找來還給公孫將軍。”
  趙玉應了一聲,從身後軍士手中取過公孫箭的大弓、箭袋以及兵器九環刀,又令人牽過公孫箭原來的坐騎。
  公孫箭喉頭不停上下蠕動,接過弓箭,提刀上馬,疾馳而去。
  趙玉擔心道:“飛叔,你就這麽讓他走了?”
  我輕輕拍拍他背,笑道:“怎麽,怕你的功勞飛啦?放心,這次斬顔良,誅文醜,功勞最大的就是你和小滿,我會具文上報曹丞相,為你請功。”
  趙玉眨眨眼,道:“功勞大不大倒不在乎,衹要跟着飛叔老打勝仗就行。可是,飛叔答應我的雞,什麽時候給呀?”
  第四章 性本自然
  又和曹操下了一盤棋。
  這回在官渡大營,時間是建安五年(200)四月十三日下午。
  大帳之中,我與曹操坐在鋪上席子的地上,身旁除了兩名侍從僕者,別無他人。許?仗刀守在帳門外。
  終局,我贏了五目!
  曹操微笑着住了手,端起青銅耳杯,一飲而盡,道:“飛督帥,你想要什麽賞賜?”
  我一怔。我雖然是曹操親自任命的虎豹騎副督帥,但這“督帥”二字,乃是讓手下人稱呼的。曹操自己稱我為“飛督帥”,就象孫權稱呼周瑜“周大都督”一樣,不但顯得滑稽,而且完全不合上下級的禮儀。
  曹操道:“飛督帥不必客氣,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什麽。”
  這話讓我心裏冷嗖嗖的,因為我不知曹操到底想幹什麽。若說為了白馬大捷,我已經是“驍騎校尉”,受賞黃金五百斤,美女十名。而且趙玉、典滿、李齊、宋亮也全部成為尉官,剛投降過來的公孫箭、劉大、劉二等人也都升了職,他們雖然沒有黃金美人,卻各有數目不等的銀子銅錢進賬。這等待遇衹有關羽一部和我們此次參戰的虎豹騎兩傢享有,其他像樂進、劉延等將領就差了很多,張遼、徐晃無功有過,甚至受到內部警告處分。
  曹操對我不錯了!
  我端着耳杯,喝了一口,想了半天,道:“丞相,半月前,飛受賞頗多,已受之有愧,惶恐之極。豈敢再行索賜?”
  曹操道:“聽說飛督帥將我所賜的黃金美女全部分賞部下,可有此事?”
  我愣了一下,道:“丞相如何知曉?”心想:“大敵袁紹就在眼前,你日理萬機,有多少大事待做。還顧着監視手下?”
  曹操笑道:“是典滿告訴我的。飛督帥賜給他兩位美人,他實在無福消受,可他又不敢跟你說,衹好把她們又送還給我,哈哈!難道在他眼裏,本相竟然如此好色麽?”
  我暗駡一聲:“笨小滿!”忙道:“是真名士自風流,唯大英雄能愛色!典滿他年紀尚幼,還不懂這些而已。”
  曹操一呆,道:“是真名士自風流,唯大英雄能愛色!好詞!好呀!”又喝一杯酒,微捋鬍須,輕搖其頭,又品了一會兒味道,贊道:“廖廖十餘字,道盡天下男兒心胸。不錯,衹有那些偽君子,假英雄,纔會固守什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哈哈!其實他們肚子裏想什麽,難道我不知道?哪個男兒不好色?衹不過衹有好男兒纔懂得品色,愛色。可是,飛督帥,還有關君侯,我賞賜給你們的女子,都是千中挑一的出色美人,為什麽你們兩位卻視若無睹,棄之敝屣呢?”
  我心想:“我不要這些美女,衹是要招攬人心,樹立起凜然大丈夫的名聲,不得已而為之。關羽是為什麽?在白馬時,他那麽急色的模樣,總不會是裝的罷?”道:“關將軍也將美女分賞部下麽?”
  曹操道:“那倒沒有?他把那些美女全部交給兩位嫂嫂,讓她們服伺甘、糜二夫人去了。”
  我忽然明白了,暗暗佩服:“一箭雙雕式的沽名釣譽,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比我高!”道:“丞相可問過關將軍?”
  曹操道:“我問過他,他不肯回答。可我又很好奇,衹好再來問飛帥。”
  他這麽和顔悅色地跟我聊天談心,我還真覺得新鮮,更覺得害怕,心想:“別是懷疑我心懷叵測吧?可得加倍小心。”靈機一動,又想起一句詞來:“丞相,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曹操又是一呆,忽然拍幾道:“妙極!好一句除卻巫山不是雲!飛督帥出口成章,意味悠長,令人低詠徘徊,遐想無窮!妙啊妙!”他是多大的才子?略略一回味,就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意思,傾身過來,湊在我耳旁道:“飛督帥看中了誰?告訴本相。我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這個……”我還真沒往這兒想。三國這時代的美人實在太多,可大多數都不是我這時候的身份能般配得上的,更加養活不起。少數有品位,或許能看出我的不俗之處的,此時又不在曹操勢力範圍之內。聞到曹操嘴裏散發出的淡淡酒氣,心中忽然想到:“他此刻並未喝醉,為何卻現出這副熏熏將醉的樣子?”一凜之下,輕嘆一聲,並不回答。
  曹操坐直身軀,道:“飛督帥,我聽說你到過許多地方,見到的美女自然也不會少了。依你之見,天下何女最美?”
  平時我是最喜歡聽“飛督帥”這個稱呼的,覺得很威風很瀟灑。可出自曹操嘴裏,不知如何就是彆扭,用心想了半天,道:“嗯,阿飛以為,出色女子很多,但就如同春蘭秋菊一般,紫嫣紅,各擅勝場,實在無法置評。”
  曹操親自取勺,伸勺入甕舀起米酒,為我加滿,道:“飛督帥,本相倒不這麽認為。”
  我道:“願聞丞相高見。”
  曹操道:“本相身為男子,豈能不知男子之心?我以為,天下最美者,莫過於得不到手的美人。飛督帥念念難忘的那個女子,必是飛督帥未能親近的女子。是也不是?”
  我大吃一驚:“丞相之見,如刃剖肉,刀入血出,實是精闢至理!”心想:“原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這句千古名言,是你留下來的。”
  曹操大笑:“和飛督帥說話,真是痛快!哈哈!哈哈哈!”一舉酒樽:“幹!”
  我奉陪一杯,心想:“怎麽越扯越遠了?”曹操召我來,說是有重要軍務。來了就見棋盤酒具擺上,聲稱邊下棋邊喝酒邊議事。可是早在十天前,他就下令軍中禁止飲酒了,自己拆自己招牌,這是為什麽?而曹操下棋時聚精會神,半個軍字都沒說,更別提什麽軍務要事了,又是為什麽?現在棋下完了,又聊起女人來。看曹操的興致,如果再扯下去,不知還會扯出什麽話題來,這可真讓人想不懂了,曹操根本不是這種無聊的人啊!言多必失,不能再漫無邊際地瞎扯了。想到此處,我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道:“丞相,那劉備劉玄德現在袁紹處。聽說關將軍曾與丞相有言相約,一旦知道劉備下落,便將前往投奔。丞相……”
  曹操臉一沉,放下耳杯,低頭不語。
  我悄悄放下酒杯,道:“丞相既然愛惜關將軍,何不早做打算……”
  曹操詫異地斜盯我一眼,道:“飛督帥想要如何打算?”
  我道:“強留關將軍,誠非難事,但將使丞相失信於天下,得少失多,自為丞相所不取。然可另行設法。”
  曹操小眼睛瞪起來,擡頭正視我的雙睛:“飛督帥文武兼修,足智多謀,可有什麽妙計?”
  我道:“不敢!阿飛以為,可用釜底抽薪之策。”
  曹操身體前傾,急道:“如何釜底抽薪?”
  我道:“關將軍之所以不肯為丞相效力,衹為劉玄德耳!如丞相能派出高手,暗中潛入袁營,將劉備刺殺。關將軍無處可去,無主可依,自然歸於丞相了。”
  曹操想了想,微微搖頭:“計是好計!但實施起來,難度極大。袁軍有十餘萬之衆,什麽人能潛入袁營?”
  我雙手一抱:“阿飛願意前往行刺劉備。”
  曹操哦了一聲,看我幾眼,身體忽然放鬆下來。
  我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刺殺劉備,我確實是出於真心。因為這些天來,我一想起劉備那雙勾魂攝魄的魔眼,心底就一陣陣泛冷氣。雖然我知道,劉備別無所倚,就衹能仗着這雙眼睛迷惑衆生,最終成就一番大事。但我一想起那雙眼,心裏就不舒服。到現在已經成為我一塊心病,一日不殺了劉備,讓那雙眼睛永遠閉上,我就一天不得安枕。而且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劉備就會從袁紹營裏跑出來,聯絡自己的勢力。那時候他人單勢孤,要殺他是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冒險去潛入袁營。但對曹操不能這麽說,要顯示點忠心和膽氣。
  可是,看起來曹操並不欣賞我的表現。
  他不至於懷疑我是想乘機去投袁紹或劉備吧?
  停了一會兒,曹操道:“子和的體質從小就比較弱,最近以來更是胸痛的厲害。我一直想讓他回許昌暫時休養。但他堅决不肯。而且虎豹騎官兵衹服他一個,離了他不行。所以我遲遲沒有下達命令。昨天,他主動提出返回許昌養病,並推薦飛督帥接替他執掌虎豹騎。我已經答應了。”
  我一愣。子和是曹純的字。他身體不太好,我也看得出來。可昨天我還見過他,商議練兵之事。他氣色很好,也沒嚮我說過這件事。
  曹操道:“我馬上會頒下令旨,升你為領軍營中領軍、虎豹騎督帥。”他頓了一頓,微笑道:“飛督帥,你說,我能讓我最重要的親軍大將去幹這種危險的事麽?”
  我一愣,立時明白了他今天為什麽老陰陽怪氣地稱我飛督帥。可是,這活是不容易幹的。我道:“丞相,飛自入軍營,微功寡勞,一下升任虎豹騎督帥,恐怕難服衆心。還望丞相明鑒。”副督帥和督帥雖然衹有半級之差,但內涵完全不同。做副手別人可以不說什麽,但當這兩大軍種之一的虎騎營督帥,實在不是我這毫無資歷的新手能夠幹好的。
  曹操點點頭,又搖搖頭:“若依卿之資歷,做虎豹騎督帥確實為難。但以卿之才具能力以及今日在軍中的威望,我看沒有比卿更加合適的人選了。你放心,我讓曹休調至虎豹營任屯騎都尉、副督帥,做你的副手。讓典滿接替你原來的騎都尉職務。有他二人為你牽馬執鐙,我倒看看還有誰敢不服?”
  我心想:“這纔是姦雄本色。看來你倒真是慧眼識英雄,真的想大用我。”如果曹操把虎豹騎完全交給我一個人,我反而不敢放心,那衹能說明曹操有什麽陰謀詭計想對付我了。現在他讓他最親近的侄兒和部下去接替我原來的職務,纔是正常舉動,屬於預先防範措施,卻從另一個側面表明,他對我並無大方面的疑慮。
  既然推辭不掉,那就幹吧,升官總是好事。不過,劉備是不能不殺的。我道:“丞相,對刺殺劉備一事,阿飛已經策劃了數天,料想殺他並不為難。還請丞相考慮。”曹操臉上忽然顯出一絲倦意,似乎還帶着點譏嘲之色。他深思了一會兒,低聲道:“卿之計誠為甚佳,與郭嘉先生亦不謀而合,足見高明。但荀攸、賈詡兩位先生所言,也極有道理。如能放一人而收天下人之心,我又何樂而不為?”他說這話時聲音明顯猶疑未定,好像在竭力說服自己,卻又極其難於說服一般。
  我心想:“看來還有機會。”還想爭取:“丞相,事在人為啊!”
  曹操臉色變幻,過了一會兒,終於狠下决心,道:“可成事在天!卿可知道,昨日關君侯已嚮文遠提起,近日將辭別本相,遠赴河北尋兄?”他心意一定,說話時神情、音調頓時恢復了原來的威嚴氣度。
  我一驚:“這麽快就走?”看看曹操依舊灰暗的臉色,心裏不由得有些為他難受,難怪他今日要打破自己的禁令,要我來陪,暗嘆一聲,伸手拿起木勺,為他斟上米酒。這時刻對愛纔如命的曹操來說,確實該多喝點酒。
  曹操舉杯,一口喝幹。我給他斟滿,他又喝了。一連五杯之後,曹操忽然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嚮大帳中央。他一手握着耳杯,另一手四下揮動,大袖扇起陣陣輕風。如此手舞足蹈一會兒,忽然痛叫一聲,張口作歌道:
  “遠望悲風至,
  對酒不能酬。
  嘉席不再遇,
  念子悵悠悠。
  行人懷遠路,
  我暈我愁?
  獨有盈觥酒,
  與子結綢繆!”
  歌聲低沉悲壯,滿懷惜別之情。
  我從席上緩緩站起,揚起酒杯,一飲而盡,但覺胸中充盈知音離散,嘆恨惆悵之意,難過之極,忍不住大聲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與君同消萬古愁!”
  曹操仰天狂笑,道:“好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與君同消萬古愁!’說得好!我有飛卿做知己,何懼天下皆路人?”驀地身子立定,嚮帳外大聲喝道:“召曹休速來中軍大帳,拜見飛督帥。”
  曹休衹比典滿大三歲,今年剛二十一。但他身體壯健結實,兩道劍眉高高竪起,舉止卻非常優雅從容,少年老成,氣質顯得剛柔混和,頗為獨特。如同一名左手執銅盾,右手揮快刀的戰士,攻守兼備。他本是曹操同族同輩一個遠房堂弟的兒子,十歲時父親病逝。他小小年紀,竟然獨自一人推着一輛車,載上父親遺體,帶着母親渡過長江,一直到達祖父曾任職太守的第二故鄉吳郡,令衆多前輩叔伯十分震驚。葬父不久,他獲悉曹操在己吾起兵,當機立斷,立刻改換姓名,再次攜母星夜兼程,徑直穿越荊州北上,順利趕至濮陽,見到曹操。曹操驚奇非常,贊嘆道:“此吾傢千裏駒也!”讓他和自己幾歲大的兒子曹丕一起吃住玩樂,視若己出。後來又親自指點他文才武藝,帶在軍中歷練。此刻曹氏、夏侯氏兩大傢族小一輩人物中,曹休名望最高,能力亦是最強。
  我對曹休的第一印象很深,但談不上喜歡,自然,也談不上討厭。衹是覺得以後有這麽個精明能幹的副手在身邊,一是說話要小心點,二來辦事效率可能會很高,省心不少。
  曹休則在鎮定中顯出一定的興奮和緊張,從他忽高忽低的聲音中便可明顯看出來。曹操一面拍着他的脊背,一面叫着他的字:“文烈,你一嚮遇事不慌,今天可是有點失常喔!怕什麽?飛卿和你一樣,都是我心腹愛將,你就當他是親兄長一般,好好跟着他,多跟他學些真本事。”現在他是真有點喝醉了。
  曹休連聲應諾,扶着曹操回到座位坐下。
  曹操揮揮手,示意我們倆都坐下,道:“飛卿主持虎豹騎大局,訓練上多費點心;平日聯絡奔走之類的雜役差使,文烈去幹。”說着話,在袖中摸了半天,摸出捲白絹,遞給我,道:“這幅‘八門金鎖陣’的陣圖,是當年本相最重要的謀士戲志纔先生所獻,至今已有九年。吾本欲嚮戲先生請益其中奧秘,可惜,戲先生與我無緣,隨我不到一年便去世了。我獨自揣摩七、八年,始終不明其理。今飛卿天資絶世,雖古之名將亦有所不及,此圖可謂得主矣!”
  我大吃一驚,道:“丞相,阿飛年幼無知,衹不過略通棋道武藝,陣法並非所長。丞相奈何以此珍物相賜?飛萬不敢受。”
  曹操道:“你我今日對弈,我輸了,就當彩物吧。”
  我心中犯疑:“對弈彩物?有必要用這麽珍貴的東西當彩物?”道:“丞相,我軍中文有荀軍師、郭祭酒等謀遠智廣之士,武有二位夏侯將軍以及曹仁、張遼等深通韜略之將,丞相何不集思廣益,以求正解?”
  曹操不悅道:“荀、郭各位雖然學識淵博,精通兵書戰策,但他們都不甚懂得陣法。聽池先生說,飛卿幼遇異人,精研陣法。俗語雲:貨送識傢。飛卿就不必再推辭了。”
  媽的,果然是池早在搗亂!我心想:“在曹操眼裏,我衹怕像個怪物,知道得也未免太多了。”手下有本領當然是好事,尤其像曹操這等愛纔的專傢。但如果他某一天覺得我深不可測到了他無法控製的階段,那我可就慘了。不敢再辭,急忙跪起身子,伸手接過,道:“丞相深恩,阿飛誓當肝腦塗地,以死相報。”
  曹操高興起來,看我收拾起陣圖,重新坐好,道:“飛卿,當日你我初會,你以棋下註,心中想要的,是否就是此圖?”
  真被池早害死了!明明是他想要,現在全賴我身上了。心裏連駡了十聲以後,我恭恭敬敬道:“丞相明察秋毫。那日阿飛正是想贏丞相這份寶物,衹可惜丞相技高一籌,未能得逞。”
  曹操哈哈大笑,曹休在旁也笑了起來。
  曹操看看曹休:“這八門金鎖陣乃我大漢高祖時一代名將韓信遺傳奇陣,玄機精微,妙用無窮。昔日楚霸王項羽自恃勇力蓋世無雙,輕視陣學。但垓下他陷入此陣中,也是幾乎無法脫身。靠着帳下八名最強悍的貼身衛士一齊嚮八個方向衝鋒,不顧生死地以身體各自擋住一方陣法的衝擊,為項王爭取到一柱香時間,纔勉強助他逸逃而去。但那八大勇士卻全部葬身陣中,成為屈死的冤魂。如果項羽能知陣法奧妙,何至要用他們的生命冒險?文烈,我曹氏之中,衹有你和曹仁賢弟愛好陣法,你須得好好的跟飛卿學。”
  曹操真是學問高,這故事?也聽得津津有味曹休更是匍伏於地,鄭重磕謝叔父教誨。
  曹操一伸手,一名侍者獻上一個銅製托盤,上面放着一方拳頭大小的虎頭金印,黃光湛然。曹操取過印,正色對我道:“子和今晨離開軍營時,把這方虎豹金印交還給本相,現在就物歸其主,請飛督帥接印!”
  我急忙從地上跪直身體,低下頭,雙手高舉,道:“是,阿飛遵令!”
  接過印,手中一沉,這方印竟然甚是沉重,顯是純金所鑄。掃一眼,發現大印的主體是一隻倨傲而視的白額猛虎,下面是一塊正方形的平整底板,用手摸摸,底板下似乎還鑄着兩個凹進的大字,字體十分講究。衹是我對古文一嚮沒什麽研究,不知道是什麽字,又沒時間細看,捧着印擡頭道:“謝丞相!”
  曹操點點頭,又伸出手。一名侍者獻上一口刀。
  曹操輕輕撫摸着青色刀鞘,眼中露出回憶的柔和光彩,道:“十年前,對,那是中平六年(189),曹某年方三旬有五。那年鼕月我在己吾起兵,圖謀討伐姦賊董卓。這口刀,就是我在起兵的那個月親手打造的,那一爐一共製成五口和這口一模一樣的鋼刀,稱為‘百闢刀’。取意是‘百陡刀,以闢不祥’。說來也是奇怪,我自從持此刀起兵以來,雖然多歷艱險,但無論與誰作戰,最後的勝利者總是我。飛卿,”他看着我,“這五口百闢刀,我自用的一口,在與呂布大戰中,失落在濮陽城中,至今不知下落。另外四口,三口賜給了我的兒子丕兒、植兒和彰兒,還剩這一口,我一直沒捨得用,也不捨得送給別人。聽典滿說飛督帥善於用刀,今日我就把這口刀贈送給飛帥吧!”
  我大受感動。按照現代心理學的研究成果,曹操這番肺腑之言說明他其實很念舊情。我看得出,他說的這些話都是心有感觸,隨口而言,並沒藏有以情打動觀衆的那種現代政治傢的卑鄙心理。
  所以我接過刀,衹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並不說話。
  曹休動作明顯地看看我,含有提醒我這個頂頭上司的意味,顯然奇怪何以我不嚮丞相的大恩叩謝。
  曹操微微一笑,道:“好,現在我們研究一下當前的?情。飛卿可知道,昨天江東傳來消息,小霸王孫策死了。”
  我心想:“對你來說,這倒是個高興的消息。”道:“是嗎?那我軍揚州、徐州兩綫的壓力就小多了。”
  曹操道:“飛卿果然敏悟。我早得到消息,孫策乘我軍兵進官渡,後方空虛之際,最近數十天來一直在策劃偷襲許都,侵犯挾持陛下。現在合肥的揚州刺史劉馥多次嚮我密報,說孫策兵將驍勇,要求派能將前去助陣,穩定局勢。哈哈!要不是郭奉孝力勸,我早就令飛卿辛苦一趟了。”
  曹休道:“郭祭酒為什麽勸叔父不派飛帥增援合肥呢?”
  曹操道:“奉孝認為,一則我軍當前最大敵人乃是袁紹,目前本來就敵衆我寡,再要分兵拒敵,實非上策;二來劉馥沉毅多謀,治理有術,他率人星夜築建的合肥城高大險固,易守難攻。江東孫策雖然厲害,手下不乏良將,短期內也無法攻破合肥;三嘛,飛卿的虎豹騎乃是我軍的精銳,應該充分發揮機動性強,快速閃擊的特長,如果放到合肥去守堅城拼消耗,乃捨長就短,實非用兵上策。所以我最後還是讓蔣濟帶着三百人,虛稱三千,前往合肥相助劉馥。”
  曹休道:“郭祭酒見解果然高明。”
  我也暗暗點頭:“曹操的這個智囊團中人才濟濟,郭嘉、程昱、荀??逯丁⒓衆肌⒘蹶省⒙?琛⒔?玫熱爍齦齠際且淮?鞘瀎??夷芑ハ嗥舴ⅲ?ハ啻俳??識?婺鄙撇卟慍霾磺睢8?訓玫氖遣懿儔舊碇橇Τ鮒塚?饔誥齠希???蓯鼓筆棵塹募頗蓖耆?允境鏊?τ械耐?ΑN乙?巡蘢粵ⅲ?慘歡ㄒ?榻ㄕ庋?恢е欽嘸?牛?僥苡脛?購狻!
  從曹操帳中出來,許?一把抓住我,道:“飛兄弟,對不起啊!”
  我愣了一下:“許大哥,什麽事?”
  許?撓撓頭:“就是你手下那倆司馬的事。我沒幫他們找到人,還把他們扣了半天。你別生氣啊!”
  哦!我恍然大悟:“這件事啊?小事一樁。許大哥,你對小弟這麽熱心,小弟還沒謝謝你,怎麽會生氣呢?”
  許?很高興:“是麽?那,我想請飛兄弟你喝酒,你肯不肯去?”
  我道:“許大哥請我,我一定要去。衹是現在軍中禁酒,恐怕不太方便。”
  許?瞧瞧我的臉,又瞧瞧我身後的曹休,不說話。
  我心想:“你看我有什麽用?剛纔我喝酒,那是曹丞相請的,倒沒什麽。可我跟你去喝酒,萬一被巡視官抓住,可太沒面子了。剛上任的堂堂虎豹騎督帥,居然違抗軍令,偷偷摸摸跑去喝酒,這讓我以後怎麽帶兵?”
  忽聽曹休道:“二位不必擔憂,不如許校尉一會兒到我們飛督帥帳中來,大傢在一起喝一杯。難得兩位情投意合,衹要不給別人知道,丞相一定不會見責的。”
  許?和我互相看看,心中都是大喜。我想:“我就是怕你從中作梗,你這麽識情知趣,以後我自然會照顧你點。”
  我對許?的直爽有一種天生的好感,特別想和他結交。曹休說得不錯,難得他也看得起我,可算有緣。這時代平日又沒有什麽娛樂場所,大傢一起喝喝酒,加深加深感情,倒不失為一件高興事。
  我拱拱手:“許大哥,你等會有空就立刻過來,我在帳中等你。”
  許?道:“我知道,用不了半個時辰,我準到。飛兄弟,記着把典滿叫來。我跟他也好長時間沒一起喝酒了。”
  我滿口答應。
  上至宋亮等尉官,下至公孫箭、劉大、劉二等司馬、都伯、什長,所有軍官都得到消息,趕來大帳嚮我祝賀並聆聽我的新官訓話。
  我照例宣讀了曹操對我、典滿和曹休三人的任命書,又嚮大傢介紹了曹休。衆人顯然對他的名字也不陌生,紛紛施禮。曹休很是謙虛,一一回禮不迭,道:“各位不必客氣,小將奉丞相之命,衹是來虎豹營協助飛督帥的。飛帥籌思軍中大計,需要有人伺候,所以平時一些日常雜務便由小將代為處理,以後少不得要請大傢幫忙指點。”
  典滿、李齊、劉大等直性子的軍官當即大拍胸脯,誇口什麽一定幫忙之類。趙玉、公孫箭、劉二等心思較細,又剛剛進入曹營,比較敏感,覺得他話味有點不對,悄悄看我臉色。我衝他們微笑點頭,示意無妨,心想:“曹休這傢夥說話跟我們《拳宗》成董事長的那個姓陸的女發言人似的,說出的話明恭暗倨,本來沒什麽權力,卻像是她掌握着大權。哼,任你千條妙計,我自有一定之規。非讓你佩服我,自動不來跟我爭權。”曹休雖然厲害,但要和我這未來人明爭暗鬥,怎麽看也不像能贏的樣子。所以我站在一邊,一副無所謂的架式,任由他去發揮。
  曹休的露面出場新聞發佈會在我的暗中協助下順利完成。他也不糊塗,感激地看我一眼,道:“各位,現在請飛督帥給大傢訓話。”
  我走上幾步,道:“我阿飛全仗丞相賞識和大傢在戰場上拼命殺敵,才能升到虎豹騎督帥。目前我軍正與袁軍相持不下,但衹要大傢齊心協力,十萬袁軍在我們眼中,不過野草亂泥,都會給我們虎豹騎踩到腳底下。顔良、文醜號稱河北名將,又怎麽樣?還不是玩兒完了?他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給袁軍做個怎麽死的榜樣。”
  衆人轟然大笑。
  我對自己的即興發揮也很得意,洋洋道:“大傢以後跟着丞相,跟着我阿飛,升官發財我不敢說,但打一仗勝一仗卻沒什麽問題。當然,打完仗整幾個錢賭兩把,喝幾盅,那也是小意思。如果碰到丞相高興,弄個美人也有可能啊!”
  我義氣過人,把曹操賜的十名美女,五百斤黃金全賞給了手下立功的將士,衆人都清清楚楚。聽到此處,各人都是砰然心動。聲音雖然沒剛纔那麽大,但臉上卻都現出狂熱興奮的表情。
  我掃視衆人,臉色轉峻,道:“不過,兵不練不精!不練好兵,就打不贏強大的敵人。像這次白馬之戰,我們被文醜數倍於我的騎兵圍住,就差點吃了敗仗。所以,從明日開始,我要開始用陣法訓練虎豹騎,日後便可以寡凌衆,以弱勝強。各位身為頭目,必須身先士卒,不畏艱苦。不然,休怪我軍法無情!”
  二百多名大小軍官鴉雀無聲,接受着我銳利目光的審視。
  我點點頭,道:“趙玉。”
  趙玉踏上一步,脆聲應道:“末將在。”
  我道:“我命你為虎豹營掌印官,執掌軍中刑法。如有訓練不力,心存怨懟,口出慢軍言辭,蠱惑士卒人心者,立斬不赦!”從懷裏取出那方虎豹金印,遞了給他。
  衆軍官大都見過趙玉在戰場上的表演,沒見過也聽說了,知道他實可稱得上心狠手辣,下手無情。見到他手捧金印,圓溜溜的小眼橫掃過來,心下均是一陣顫慄,有人便低下頭,不敢和他眼睛對視。
  我見到如此效果,大為滿意,正要再撫慰幾句,忽聽隊列後有人冷冷道:“小人得志!”
  這聲音頗為嬌稚,是個女子。大傢聽得明白,我自然更不是聾子。但我擺擺手,讓典滿、李齊等性急的人稍安無躁,道:“好,今日就到這裏。大傢回去以後,多給部下士卒講講,明日開始練陣。”
  衆人答應了,四散回營。衹有典滿、趙玉、李齊、宋亮四位級別最高的親近軍官被我留下來,預備陪曹休和許?喝酒。公孫箭、劉大、劉二等人現在是我的隨身衛士,站在稍遠處警戒。
  除了他們,帳外還站着兩個人,一個少年,一個少女。
  人一少,典滿和李齊可就忍不住了,一起撲嚮那少年少女,喝道:“什麽人竟敢鬍說八道?”
  那少年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身形甚矮,一張臉嘟嘟的,長得甚是可?。見他二人如狼似虎地衝過來,急忙伸出兩衹胖嘟嘟的小手,攔嚮典滿,大喊道:“有話好說,別動手!”
  那少女卻道:“打就打,大哥你怕什麽?”她可和她大哥大不相同,最多二十歲,身形婀娜,面容俏麗,脾氣也大得多。迎上去照着李齊的胸口飛起一腳,如同閃電一般。
  李齊急忙吞胸弓背,險險避開這一記窩心腿。那少女另一腳卻又已飛至,正中他腋下。這一腳力道好大,把李齊踢得身子翻將起來,空中大頭嚮下,便要種個倒栽蔥。他身側的典滿大吃一驚,手疾眼快,肩膀一橫,直撞在李齊左肩之上,把他撞出數丈之外,身體橫轉,腳前頭後,嚮我站的地方飛來。
  我見了那少女起腳的姿勢,藏藴着十足的後勁,暗吃一驚:“這少女腳力之強,世所罕有。而她心思之敏,見識之廣,更是令人嘆服。居然從典滿的跑動中看出他能夠化解這一腳。”不敢怠慢,運氣於胸,迅快圓遊三轉,柔氣充盈流蕩,將似鐵的胸膛化作了棉花團。
  “嘭”一聲輕響,李齊的雙腳全部正踹中我的前心。我胸口受力,藉勢一縮,將他腳上力道盡數收了去。接着側身一個滑步,跨到李齊身後,右手擡起,輕輕在他左肩上拍了一拍,笑道:“你受驚了!”
  李齊腰間用力一挺,穩穩落地站住,愣愣發呆。那少女見我舉重若輕,卸力巧妙,“咦”的一聲,嬌喝道:“真好內功,且住!”
  那胖胖少年揮動着肥胖的雙手,正竭力抵擋着典滿的手斧腳棍。他每接一招,嘴裏就大喊一聲,然後嗤牙咧嘴地退後一步。一口氣已接了十餘着,退了十餘步。但他手法變化多端,將典滿如山之重,如火之烈的拳法一一接下。典滿本想數招間打退了他,便去請教那少女的的閃電飛腿。見他如此了得,大為驚詫興奮兼且不服,狠狠出招猛擊,不敢再存輕敵容情之想。少女聲音他雖然聽到,卻哪裏肯聽?他不停,那少年自然停不下來,二人亦步亦趨,直奔遠處而去。
  衆人看得駭異,這雙少年從哪裏來的,這等厲害?
  那少女見典滿和大哥竟不肯聽話住手,氣得撅起小嘴,跺一跺腳,纖指一點曹休:“你過來!”
  曹休苦笑一聲:“姑娘是叫我?”
  少女怒道:“不叫你叫誰?”
  曹休看看我,我道:“請問姑娘芳名?”
  少女瞪着我:“你這人好沒禮貌,姑娘的芳名能隨便告訴你嗎?”
  我道:“那,姑娘和曹都尉有什麽過節?”
  少女眼珠轉了轉,道:“什麽叫過節?”
  我沒想到她會問出這麽個問題,心想:“難道她不是江湖武林人物?”道:“就是姑娘和曹都尉有什麽仇怨?”
  少女道:“你說明白啊,什麽過節過節的。我跟他?”看看曹休,“我跟他能有什麽仇?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想揍他。”
  我心想:“這丫頭沒教養,看人傢不順眼非打即駡。”我早聽出剛纔駡我的就是她,不過一想,她武功很高,卻是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好男不跟女鬥,跟她爭什麽閑氣?贏了沒什麽光彩,輸了很難看。再說,他們的武功,也實在讓我動心,便笑道:“姑娘不必生氣!如果姑娘要打,我願意讓你踢上幾腳,消消氣。”
  曹休大驚,急道:“飛帥,阿櫻的鐵腳踢死過猛虎,你千金之軀,如何能當兒戲?”
  我一愣:“你認識她?”
  曹休還沒說話,那少女已道:“阿休,別多嘴。”
  宋亮站在我身後,忽道:“姑娘莫非是夏侯淵將軍的三小姐櫻姑娘麽?”
  曹休道:“對,她就是夏侯櫻姑娘。那一位,是夏侯霸夏侯大公子。”
  我讀的三國史書雖然不少,但這兩位少男少女不是什麽太有名的人物,除了隱隱記得似乎夏侯霸後來投靠了劉備一方的蜀國,別的就什麽都不清楚了。可這兩人顯示的武功實在太驚人了,尤其是我號稱現代武術大師,卻連他們施展的是什麽拳法和腳法都沒見過。我心想:“這二人的武功都是非常高明的上乘功夫,怎麽會失傳了?別說我,衹怕自詡為漢代武術通的陳貧也搞不清他們的淵流。”
  我對武術的癡迷是永無休止的,套句古話,那是吃着碗裏的,望着鍋裏的,還要盯着缸裏的。見到如此拳法腳法,心頭一片火熱,邁步走上前去,一直走到那少女身前尺許,過了自然警戒綫,方纔停下,道:“小將阿飛,目睹櫻小姐神技,佩服無已。如不嫌棄,小將願拜姑娘為師。”撩衣甲便要下跪。
  夏侯櫻姑娘沒想到會碰上我這種武癡,不自覺地退後三步,急急擺手:“哎,哎,你這人怎麽搞的?我可不會收你作徒弟!”
  曹休和李齊、宋亮蜂擁上來,齊齊把我扶住,道:“飛帥何必受此委屈?”曹休眼一瞪,道:“櫻妹妹,你鬧夠了沒有?你再胡闹,我告訴夏侯叔父去。”
  夏侯櫻道:“好,好,不鬧不鬧!真煩人!”恨恨瞥了我兩眼,忽然換了個笑臉,道:“人傢是知道休哥今天走馬上任虎豹騎副督帥,特地和大哥來祝賀的嘛!”
  曹休道:“擅闖虎豹騎大營,辱駡我虎豹騎督帥,還動手打虎豹騎軍官,這都是你祝賀的節目麽?”他一板起臉,還真是威嚴凝重,大見煞氣。而這區區幾句話,便將他和我們的距離拉近。
  夏侯櫻先是翻起眼,很不服氣地想反駁,看了我一眼,忽然後退一步,施禮:“小妹無知,冒犯了各位大哥,各位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妹這一回罷!”
  我忙道:“夏侯小姐肯屈尊移玉來我虎豹營,那是給我們臉面,何怪之有?李齊,快去跟小滿說,休得傷到夏侯公子,請他一起過來敘話。”
  衆將沒想到我這麽好說話,李齊用又佩服又惱怒的目光瞧了夏侯櫻一眼,道:“是。”飛步而去。
  曹休道:“飛帥,這……”
  我道:“噯,不必多說。夏侯小姐,待會兒許?大人也要來,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到敝人帳中聊聊,怎麽樣?”
  夏侯櫻翻了曹休一眼,對我笑道:“飛督帥大將風度,就是不一般,小妹佩服。你這麽給我面子,我怎麽能不答應?但我有個條件。”
  我道:“夏侯小姐請說。”
  夏侯櫻道:“你老這麽夏侯小姐夏侯小姐的叫,一定很彆扭,很拗口,我聽着也不怎麽舒服,能不能麻煩你改個稱呼?”
  我道:“夏侯……哦,你想怎樣?”
  夏侯櫻道:“對了,你我稱呼,正好。你叫阿飛,那我呢,就叫阿櫻。以後,這兩個叫法隨便你。”
  我道:“阿櫻姑娘……”
  夏侯櫻道:“嗯?”
  我忙改口:“阿櫻,請。”
  夏侯櫻高興地點點頭,大步就嚮我帳中去了。
  我問曹休:“曹副帥,你和阿櫻姑娘很熟嗎?”
  曹休臉上又泛起苦色:“回飛帥……”
  我同情道:“難為你怎麽熬過來的。”
  趙玉宋亮憋不住,:“哧”一聲,都偷偷樂了。
  曹休嘆口氣,道:“飛帥,這丫頭喜怒無常,武功又高,實在有點難纏。下面有得你受的。”
  我淡淡一笑,心想:“美女要修理我,我雖然不肯義不容辭,但可以逆來順受,憑我的武功,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何況她的腳法更令我動心,就算有什麽罪受,我都認了。”
  進入帳裏,夏侯櫻已經搶了正座坐好,見我進來,道:“阿飛,聽說我伯父賞了你十位嬌滴滴的美人伺候你。為什麽還不讓她們出來上酒?”
  我在她對面坐下,招呼衆人都坐,笑道:“關於這十位美人麽?哎,小玉,你怎麽說?”
  趙玉道:“飛帥,那三位姐姐,她們正在我帳內玩耍,有時給我縫縫甲衣,很好的。”
  我看看他眼,明澄依舊,心想:“嘿!你這小子很會說話嘛!王顧左右,就閃過去了。”我曾經答應給他找三衹雞,雖說是開玩笑,他也根本不懂我要給他什麽雞。但我說話從來沒有不算數,所以這次曹操賜我的十位美女,我給他最多,貨真價實的三衹“姬”。
  夏侯櫻可不肯放過他,笑道:“趙公子,原來飛大哥把丞相賞賜的美女轉給你了三個。怎麽樣,她們伺候的還好吧?”
  趙玉一本正經道:“很好,很好!她們都很照顧我,很喜歡我。”
  曹休心裏暗笑:“阿櫻長這麽大,還沒有誰敢這麽跟她油腔滑調。”
  夏侯櫻臉上有點變色,譏道:“真讓人羨慕啊!”
  趙玉道:“如果姐姐喜歡,也可以過去跟她們一起玩耍。她們老跟我說三個人不好玩,要湊四個人才好。”
  宋亮正喝水,一口氣沒回過來,全笑灑了出來,心想:“這小子傻不嘰的,她們不是要湊四個人玩,她們是想跟你玩呀!”
  我和曹休互相看一眼,也明白過來。趙玉並不是會說話,也不是故意想戲弄夏侯櫻,而是確實對男女之間的事不怎麽懂。
  女孩子懂事早,夏侯櫻又比趙玉大了好幾歲,什麽不明白?聽他如此鬍言調戲,頓時滿臉飛紅,十分惱怒,銀牙一咬,便要發作。
  這時帳外忽然一陣紛擾,典滿、李齊和那小胖子夏侯霸一齊擁了進來。夏侯霸進帳就道:“妹妹,你沒欺負別人吧?”
  夏侯櫻憤然而起,道:“滾!你來幹什麽?”一口怨氣全撒到老兄身上了。
  夏侯霸看來“久經考驗”,嘟嘟的臉上毫無表情,道:“好,好,我滾!我滾!”
  典滿一把拉住他,道:“喂,拳腳沒分出高低,咱們喝酒比輸贏。剛說好的,怎麽就走?”
  夏侯霸無所謂:“是嗎?那就再呆一會兒好了。”
  夏侯櫻四下看看,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叫:“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
  自我以下,衆人都面面相覷。誰都想不到武藝這麽厲害的姑娘會突然哭鬧起來。
  我看看曹休,曹休輕輕搖頭,示意沒辦法。
  那就讓她哭罷!對付這種女孩子,我雖然沒什麽經驗,但書上說別管她,過一會兒就自然雲開霧散,雨過天晴了。
  我雙手平平一擺,要大傢稍安勿躁,別說話。
  大傢自然都沒什麽好說的。典滿、李齊拉着夏侯霸,自去找地方坐。
  帳中衹剩下了夏侯櫻哇哇的哭聲。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一個人自個痛哭卻沒人應和,它也長久不了。
  尤其像夏侯小姐這種本來就沒什麽傷心事的大哭。
  沒過一柱香工夫,夏侯櫻小姐抹抹眼淚,睜開眼睛。
  怎麽大傢都還在?不光在,還一個二個的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她看,好像在看什麽好戲。
  櫻姑娘撐不住了,嬌聲喝道:“喂,你們看什麽?找死啊,小心我把你們的眼珠都挖出來。”
  趙玉聽她說得兇惡,再看看她淚痕未淨那瘟樣,暗暗好笑,故意失聲道:“啊喲,這麽厲害?”急急起身,跑了出去。
  典滿和李齊對看一眼,衝宋亮使個眼色,拉着夏侯霸,幾人也溜了出去。曹休見狀,心想:“你們都跑了,一會兒她還不把帳都算到我頭上?”你們做,我也休,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來也要走。
  夏侯櫻莫名其妙,喝道:“阿休,你敢跑?”
  曹休腳步不停,轉臉陪笑道:“阿櫻,有飛帥陪你喝酒,我……”一句話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
  人去帳空,衹剩下我和夏侯櫻兩人了。
  夏侯櫻把臉邁過來,道:“阿飛,你怎麽不走啊?”
  我心想:“我巴不得他們都走得遠遠的。要學你的腳法,他們在這兒哪能開口?”道:“我身為主人,客人沒走,如何能失禮先行?”
  夏侯櫻點點頭:“嗯,我沒看錯你。來,阿飛,我敬你一杯。”用酒勺舀上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衝我高高舉起。
  我遲疑一下,端起另一個耳杯,和她碰了一杯。看她又要去舀酒,忙道:“夏……阿櫻且慢!我們還有一位客人沒到,等他一會兒再喝罷?”
  夏侯櫻道:“你說我哥哥?別理會他,他根本不會喝酒。”
  我心想:“這丫頭粗心得很,把我的話都忘記了。”道:“我是說,我已經約了許?大人,需要等他一會兒。”“我忘了。對不起,阿飛。”
  我笑笑:“不妨,許大人為人豪爽,不會見怪的。”
  夏侯櫻看看我,臉忽然一紅,扔下酒勺,道:“那,我們先聊聊別的吧。”
  此言正合我意。我道:“好啊!”
  夏侯櫻道:“聽說你很厲害?”
  我道:“你聽誰說的?”
  夏侯櫻道:“還不是曹真那個傻瓜說的。他對你崇拜得不得了,老在我們兄妹面前誇你這如何了得,那如何高明。”
  我心想:“曹真?算是個名人,三國後期有名的‘輸將軍’,跟孔明幹從來沒占過便宜。”笑道:“看來你很不服氣?”
  夏侯櫻道:“那當然。不過,”上下瞅瞅我,“他說的倒也不算言過其實,你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我心想:“剛纔你說什麽來在?小人得志。現在變得挺快,成好漢了。”笑道:“多謝誇奬。比起姑娘,小將武功差得遠了。”
  這話太着痕跡,夏侯櫻秀眉一蹙,道:“怎麽又姑娘小將的,不是說好你我稱呼的?”
  我暗駡自己一聲:“笨蛋!一到關鍵時刻就露餡。”夏侯櫻為人爽快,我這未來人本來非常高興,但因心中懷了想偷學她武功的私心雜念,一說到這方面,不知不覺就表現得過於尊敬殷勤。道:“是,是,我說錯了,罰酒一杯。”為飾窘態,忙舀了一勺酒,喝了下去。
  夏侯櫻翻我一眼,道:“你倒會想辦法喝酒。這樣我豈不太吃虧了?”
  我做賊心虛,無奈道:“你願意喝,那就喝吧!”心想:“許?怎麽搞的,還不來?”典滿曾告訴過我,守衛曹操大帳的是中軍護衛隊,約有三百人,大多是許?從老傢譙郡帶來的同鄉壯士,武藝高強,忠心耿耿。雖說許?是護衛隊長,但他也不是從早到晚一直守着,一天最多早晨、下午、午夜守三次,每次一個時辰。一般要是沒有什麽緊急軍務或者曹操要接見某些重要官員屬吏,許?其實閑得很。現在袁紹方面進軍遲緩,軍情並非峻切,照說上午曹操既然和我談話完畢,就沒什麽事情了。許?早應該可以交班給手下人,自己出來喝點酒,鬆散鬆散筋骨纔對。
  夏侯櫻倒了兩樽酒,給我一杯。我舉杯和她相碰,道:“阿櫻,你武藝是跟誰學的?”
  夏侯櫻看着我喝完杯中酒,自己也一口一口咽着,等慢慢把一杯酒都咽下肚去,道:“自然是跟師父學的。喂,阿飛,我問你,你為什麽把那十個美女都轉賞給手下人?”
  我道:“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有了好東西,自然兄弟們一起分享了。”
  夏侯櫻道:“哼,女人在你眼裏,都是可以分享的東西嗎?”
  我聽出她語氣的不滿,心想:“你思想倒很先進,有現代意識。可這時代女人不就是東西嗎?”改口道:“哦,我不是這麽想。相反,我並不認為女子是可以買賣的東西,我之所以把她們送給部下的弟兄,是因為這些人都還沒有成親。”
  夏侯櫻愣了一下,道:“原來這是你的苦心。我錯怪你了。該罰三杯。”又喝三杯。
  我看她樣子,顯然不勝酒力,忙道:“阿櫻,別喝了。”
  夏侯櫻道:“你別管我。對了,你也沒成傢,怎麽不要一個?”
  我心中一動,看看她泛起暈紅的俏臉,輕聲道:“因為我看不上她們。”
  夏侯櫻眼中光彩閃閃,抿着嘴唇,把手中空着的酒杯在纖手中把玩了半天,忽道:“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我一愣,心想:“我沒聽錯吧?這姑娘是在嚮我表示情意嗎?嗨,這世界的小姑娘怎麽跟我們那兒的一模一樣啊,一見鐘情就大膽示愛。”仔細瞧她,紅顔麗色,確實令人心動,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
  夏侯櫻放下酒杯,嗔道:“你聽見了沒有?你覺得我長得怎麽樣?”
  聽着她輕脆悅耳的聲音,我衝口道:“美,當然美!”
  夏侯櫻喜道:“那你……肯不肯要我?”
  我看着她小女兒嬌柔優美的姿態,胸中咚咚亂跳,腦子一蕩,想也不想衝口又道:“要,我當然要你。”
  夏侯櫻低聲道:“那我就放心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低着頭慢慢起身,走到我身邊,取下我手中的耳杯,輕輕為我寬衣。
  我這人從小愚鈍,對男女愛情不感興趣,决心獻身守拙事業,立志一生不娶。雖說平日偶爾心煩意亂,荷爾蒙堆積太多的時候,也會悄悄去神遊世界模擬園一夜銷魂,發泄發泄,但在女色方面卻並無特殊愛好。我的秘書小竹是我們守拙一族的族花,可說是天姿國色,連池早那種見多識廣的壞蛋也被色所迷,不時想去設法勾搭引誘。池早自己也苦惱:“枉為守拙一族的大男人,怎麽一見到她,定力就變得如此之差?老覺得心神不安,如蜂遇蜜?”但我卻沒什麽感覺,還經常為此取笑他的癡呆。
  夏侯櫻雖然容顔不輸給小竹,卻也沒到能令我非常動心的地步。但我這數月來一直生活在兵營裏,沒辦法再像過去那麽到神遊世界處理腦垂體分泌的過:荷爾蒙,而酒能亂性,這話更是一點都沒錯。她這麽輕輕貼靠着我的後背,剛剛替我鬆開甲鏈,我心中已經起了感應,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欲火。我突然側轉身,一把摟住她。夏侯櫻微微掙動兩下,嚶嚀一聲,整個嬌小的身軀就倒入我的懷裏……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巨燭下,夏侯櫻緊緊閉着雙眼,兩手痙攣地抓着身下的棉被。她的軀體晶瑩雪白,麯緻起伏,既令孔老夫子見了,也要流口水,何況我衹是個健康的普通男人。我慢慢俯下身,手掌落在她玲瓏高挺的胸前,輕輕揉按。夏侯櫻觸電般輕顫扭動,嘴裏發出輕微的呻吟。
  我已無法再忍受這種誘惑……
  第二天,當我醒來以後,感到生命中從來沒有這麽充實過。
  阿櫻……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
  可是我卻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在漢代,她這個年紀,早該嫁人,應該連孩子都好幾歲了纔對。
  尤其是像她這樣顯赫的傢族。門當戶對的好人傢多的是。
  她為什麽還沒嫁人?為什麽又突然把身子給了我?
  我知道,她跟我這的一晚是她一生的第一次。
  為什麽會這樣?
  枕旁整整齊齊放着兩捲白絹吸引了我的註意力。一捲是曹操賜給我的《八門金鎖陣》的陣圖。我撐起身,拿起另一捲,是一篇《秋風掃》的內功心法!
  《秋風掃》?我掃一眼心裏就明白了,是阿櫻那一門腿法。而且是她專門送給我的。
  她對我的武功有着深刻的瞭解,知道那些着式變化我並不太在乎,我需要的是如何使這些招法“如風之酷,如棉之柔,如鐵之堅,如玉之滑”的內息調整之術。
  我側着身子翻了一下,便喊:“阿櫻,阿櫻!”
  我心裏充滿了溫暖如春的熱情和希冀,我要她親口給我解釋。
  大帳輕輕開了條縫,透出道狹細的光亮。有人道:“嘿嘿!飛帥,有什麽吩咐?”聲音中帶着一絲傻乎乎的滑調。
  是典滿。
  我霍然一驚,心中忽然明白:“阿櫻一定已經走了!”在那邊的各類網絡肥皂劇裏,男女主角一夜旖旎纏綿之後,女主角因為害羞、不適以及其他種種原因,往往天沒亮就會獨自離開,非要過一段時日,纔會再次回來找男主角重續舊情。
  我腦內一陣空虛,嗯了一聲,便不說話。
  典滿聽我不說話,他可猜不到飛督帥居然是由於兒女情長的原因纔懶得說話,還以為是自己說話不對,惹我生氣了,忙道:“飛帥,今日是否進行練兵操陣?”
  我想了起來,對了,我昨天才下的命令,今天開始操演陣法。急忙一躍而起,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典滿道:“回飛帥,現在是卯時將過。”
  那就是快七點了。
  我皺皺眉:“哎,對了,小滿,昨天許?大人來沒來?”
  典滿嘻嘻一笑,道:“回飛帥,許?大人來了,我和曹副帥陪他喝了兩個時辰的酒,把他給灌暈了。開始他還一個勁兒問飛帥為什麽不來一起喝,到最後他連飛帥是誰都不知道了。”
  我臉上一紅。昨晚我衹顧自己快活,居然把許?的事全給忘光了。看來這些傢夥對我的風流事全都心裏有數了。
  我快速穿衣戴帽,道:“你去傳令下去,辰時一過(上午九點),訓練開始。”
  典滿愣了愣,纔應了一聲,到各處傳令去了。
  這比我平日練兵的習慣時間推後了半個時辰。
  我需要自己先想清楚,今天怎麽操練陣法。
  我不像池早,對各個時代的陣法了如指掌。我對陣法的認識還停留在那些網絡消遣劇中裝模作樣的陣勢上。像什麽《穆桂英大破天門陣》、《諸葛亮巧設八陣圖》、《十面埋伏睏霸王》、《孫臏十陣殺龐涓》之類。那些陣勢看着熱鬧花哨,使天地為之變色,其實都是糊弄神遊世界中一些比較懷舊思古的觀衆的。
  怎麽辦?
  整好勁裝,我坐在地席上苦苦思索起來。本來昨天晚上應該就想的,可被阿櫻一鬧,什麽都忘了。
  黃河邊上,四月的清晨還很涼。雖有草席在地下墊着,坐在地上還是沒有一會兒就感到身子下面涼快起來。我把身體移回臥榻上,順手把棉被拖過一角,壓在屁股底下,暗駡一句:“自作自受!”
  要不是我把繳獲文醜的鬍床椅子都充了公,上繳給了曹操,哪兒用得着吃這份苦?如果我不得罪池早,現在自然可以臨陣磨槍,即快又光,如何會弄到連臨時抱佛腳的機會都沒有?
  我這人一嚮不大喜歡吃後悔藥,這兩個念頭一閃而過,立刻就安慰自己:“要不是把鬍床上繳,曹操能那麽信任我,讓我負責虎豹騎麽?不會。他那麽崇尚節儉,决不會委派一個貪墨的部下指揮他最要命的鐵騎。再說,我如果不得罪池早,現在衹怕早下了江南,哪兒有機會在這裏為訓練手下煩惱?對,這兩件事我都沒做錯。”
  心情清靜下來,我腦筋開始活躍起來。這時劉大、劉二率人端來早餐,請我進食。一大盆幹飯,一小碟雞蛋炒辣椒。我讓他倆先別走。二人遵命,讓手下人出去,自己一邊一個,站在一旁。
  吃了兩口,我贊道:“這個雞蛋炒得好!”
  劉大道:“是……是……飛帥……教……教……”
  我忙道:“你別說話,衹點頭搖頭就行。”
  劉大吭吭嘰嘰,還是想說,衹是一急,更說不出來。
  我看看劉二:“他想說什麽?”
  劉二道:“我哥想說,飛帥真是奇人。連怎麽做菜都知道。我們剛纔在伙房聽大師傅直誇您,說他做廚子也二十年了,從來就不知道雞蛋可以炒辣椒,可是卻真是好吃。”
  雞蛋炒辣椒是我跟典滿說的,而且衹要這一個菜。一來是在那邊最喜歡吃這個菜,二來曹操為人非常簡樸,吃飯也全是素菜。我在他帳裏吃過一次之後,心裏又是佩服,又是警惕,所以决心以後嚮他的方向靠攏。可我沒想到這三國裏,還沒有雞蛋炒辣椒這種簡單的菜餚。
  我暗暗好笑,道:“哦,我在江湖雲遊時見人做過,所以記得。嗯,你們以前在袁紹手底幹過,他是怎麽訓練騎兵的?”
  劉二看看劉大,搖頭道:“我們?我們從來沒有專門訓練過。衹有幾個騎技比較好的將軍,像張?、蔣奇,還有剛死的文醜等人,他們有時高興起來,就在軍前表演馬術讓我們瞧瞧,我們衹有模仿跟着學,能學多少就算多少。”
  我點點頭,心想:“難怪都是烏合之衆。不過,曹傢的軍隊好像也沒有這方面的職業訓練。如果有的話,曹操、曹純不會對我的建議這麽感興趣。”前天當我提出以陣法操練虎豹騎的想法時,衹不過是覺着沒事可幹,隨便說說。誰知道曹純如此上勁,為這甚至把虎豹騎的督帥寶座都讓出來給我坐。曹操也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陣圖送給我。
  現在我想明白了,他們看重的就是這種他們眼裏很神秘的陣法訓練。
  他們誰也不知道我到底還有多少絶活沒露出來,所以要給我一個機會表現。
  我敲敲腦袋。要是兩個小時之內想不出一種陣法來,丟臉事小,曹操要認為我在耍他,惱羞成怒起來,那後果就比較嚴重了。
  想到這裏,胃口頓無。機械地吃完飯菜,我嚮劉大劉二擺擺手。他倆端着盆碟出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絞盡腦汁地想着。其間曹休、趙玉、宋亮等人先後進帳請示問候,都給我趕了出去。我需要安靜思索。
  不知過了多久,典滿忽然闖了進來。
  我一見是他,吃了一驚,道:“時辰到了?”
  典滿道:“不是。飛帥,給您這個。”
  我仰頭一瞧,他手裏抓着個馬車軲轆,這車軲轆已經很舊了,連接車輞和車轂的輻條還被人故意用刀砍斷了好幾根,根本不能再用了。
  “給我這個幹什麽?”我莫名其妙。
  典滿道:“是池先生差人送過來的。他說衹要您一看就明白了。”
  池早?我皺了皺眉,又看一眼,仔細想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
  他媽的,對啊!這麽簡單,我怎麽就沒想起來。
  我挺身而起,接過車輪,仔細摸摸那些刀痕,笑道:“這個笨蛋!拿刀都不會,哪兒有這麽用刀的?”痕跡顯示,這些輻條先是用刀砍進去一半,然後左右搖動硬性撬斷的。
  典滿附和道:“是啊,這麽用刀,很傷刀鋒。其實這些輻條很細,用什麽刀也一下就砍斷了。”
  我微笑道:“你自然覺得很細,可池早衹會拿手術刀,哪裏有什麽勁兒啊?”
  典滿道:“哦,原來是池先生砍的。飛帥,他為什麽要砍這車輪子?”
  我放下車輪,又認真想了一會兒,穿上兩當鎧,擺擺手:“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走。出去吧。”
  出得大帳,外面已是紅日高懸,霞光四射了。按現在時間,該是八點半左右的樣子了。
  曹休、宋亮、李齊、趙玉等人早等在外面,見我出來,紛紛圍攏過來,請示如何操演?李齊嘴快,道:“飛帥,這操演陣法,我們都不懂。您快告訴我們怎麽辦吧,不然等一會兒指揮士卒時可要鬧笑話了。”
  我笑嘻嘻道:“是啊,所以我剛纔就在想辦法呀!”
  曹休笑道:“飛帥真會說笑。”宋亮和趙玉也笑了。
  他們都認為我在說笑話。
  我也衹好當作在說笑話,道:“今天頭一次訓練,我教你們兩個簡單的陣勢。”
  我教給他們的是錐形之陣和方形之陣。按現代數學觀點,很簡單,一個三角形,一個四方形。
  “錐形之陣前銳後鈍,又稱六士破軍陣,用於騎兵衝鋒陷陣。正常情況下,我軍衝鋒時,敵方必然開弓放箭,阻撓我軍的前進,造成我軍的重大傷亡。在未曾衝至敵軍身前時,我軍將處於被動局面。因此,我們必須使兵種的配備非常合理。在這個錐形陣的兩條斜邊,全部使用長刀兵,馬匹穿馬甲,騎士竪盾牌,以掩護其他兵種的隊友。中間則是長槍兵和少量的弩箭手。”
  “至於方形之陣,也叫九曜星陣,用於守禦陣地。每陣分為三排,第一排是盾牌手,第二排是弓箭手,第三排則是長槍手。”
  說着說着,我的腦海裏現出排排閃亮的馬刀和不斷轟隆的炮聲。唉,可惜沒有炮兵。
  “飛帥,錐形之陣為什麽叫六士破軍陣?”曹休的詢問打斷了我的遐思。
  我回過神,道:“哦,這個陣法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於以六人為一隊,組成一個小陣。三名盾牌手在前,排為一個箭頭形狀的箭尖和兩條側邊,後面或三名長槍手,或兩名長槍手夾一名弩箭手,則成為一排,一名盾牌手後面一個。這個陣中,箭尖那名盾牌手相比之下最危險,因此攻到敵軍近前時,他可能已經傷亡。這時候後面的弩箭手稍稍滯後,準備放箭掩護,兩名長槍手則從中央地區衝殺出去,發揮槍長的優勢,成為戰鬥主力軍,盾牌手仍舊在側翼策應。”
  衆人全都“哦”地一聲,宋亮久歷戰陣,經驗豐富,當即領會到陣法的妙處,叫道:“這陣勢真好!可大可小,能攻善守,以後再跟敵人的騎兵殺起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曹休沉吟道:“飛帥,那麽方形之陣就是以九人為一隊組成一個小陣,盾牌手、長槍手、弓箭手各三名了?”
  我點一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我們今天先演練這兩種陣法。上午是錐形之陣,下午是方形之陣。”看看衆將:“大傢都明白了嗎?”
  衆人都大力地點頭。
  李齊道:“真是。飛帥一解說,還真簡單。可從前我們就是想不到。”
  宋亮開玩笑道:“這麽說,李齊跟飛帥的差距也就這麽一點點嘛!”
  李齊道:“宋亮,你鬍說八道什麽?”
  我笑道:“一竅難得,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宋亮的話也很有道理。”
  宋亮忙道:“飛帥,我衹是跟李齊開玩笑的。”
  曹休笑道:“你着什麽急啊?飛帥也是跟你開玩笑的。”
  我道:“好了,吹號!開始操演陣法。”
  衆將神色立刻變得肅穆起來。趙玉手一招,幾名號兵騎在馬上,一齊用力,嗚嗚嗚地猛然用力吹奏起來。
  陣法訓練的艱苦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天下來,我頭也暈,嗓也嘶,胳膊大腿全都疼,鼻子裏盡是黃沙浮土。清洗半天,又打坐了近半個時辰,精力纔勉強恢復一些。典滿親自端來飯菜,還弄來一壺上好的米酒,我吃飽喝足,終於長長吁了口大氣,精神起來。
  典滿道:“飛帥,你別這麽拼命。這陣法這麽難,哪能是一天兩天能訓練成功的?”
  我心想:“我哪兒知道這麽麻煩?”道:“指揮這兩種陣法的旗語你和宋亮一人學會了一種,明天你們倆多賣些力氣,我就省心了。”
  典滿恭恭敬敬道:“是。飛帥就是高明,竟能想出這種最簡單的方法操練陣法。”
  我得意洋洋,很為自己的聰明能幹驕傲。旗語呢,當然不是我創造的,其實我也根本不懂什麽旗語。衹不過咱眨眨眼就想到了幾種指揮進攻、圍逼、增援、防守的用旗姿勢,而且實際一試,效果顯著,那就是我才能的體現了。不過,我得承認,宋亮和典滿在陣法上的天賦可能更勝我一籌。宋亮試驗指揮那方形之陣時,旗幟變化多端,又增加出許多品種,諸如中軍佯敗,兩側翼包抄、左軍與右軍迅速換位,迷惑敵軍以及盾牌手、長槍手、弩箭手如何精確配合作戰等等節目,看得我眼花繚亂,驚詫不已。典滿的才能則顯示在進攻的錐形陣上,花樣翻新之快,與宋亮的方形陣是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看來真有某種人生來就是為了某項事業而活的!
  我忽然想起了古代不知哪位賢人的哲言,心想:“估計他那時的處境和我差不了多少。”
  典滿敬上一杯水,嘿嘿兩聲,道:“飛帥,小滿想跟你學陣法,你肯不肯收我?”
  我腦袋又痛起來,道:“這個,這兩天士兵對陣法不熟悉,指揮起來你會很辛苦。等再過些日子再說。”先使緩兵之計。
  典滿很容易滿足,聞言連聲稱是,喜悅不已。
  我忽然想起個事,眼下正好衹有我們倆在帳裏,便問他:“小滿,我一直忘了問你,我賞給你的東西,你怎麽不肯要?是不是見趙玉多些,你不滿意?”
  典滿急忙搖頭擺手:“飛帥你想歪了,我怎會不滿意。”
  我道:“那你把那兩個美人還給丞相幹什麽?”
  典滿低下頭,不吭聲。
  我疑惑道:“你不會跟玉兒一樣,不太懂男女間的事吧?”心想:“我是你長輩,又情如兄弟一般,你要不懂也不要緊,我可以傳授你一些現代性知識,比你們這時代的房中術強多了。”
  典滿的大黑臉憋得幾乎全成紫色了,就是不肯說話。
  我慢慢誘導:“不懂不要緊,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不懂可以學,我可以教你,就像你跟我學戟法,學陣法一樣嘛!”
  聽到這裏,典滿忽然“噗嗵”一聲,伏着身子趴在地上就大笑起來。
  我心想:“古人就是愚昧落後,連典滿這種勇士也覺得男女這種事不能提。唉,既然你不信我,那是你自己坐失良機,以後再求我,我也不來教你了。”
  典滿笑了一陣,直起身體,見我臉色有點悻悻然,忙道:“飛帥,小滿也是男人,怎麽會不喜歡女人?衹是我姑姑從小就告誡我,不許我沾染女色。小滿不敢違抗,所以纔做出這種讓飛帥不悅的事情。”
  我道:“你姑姑?你姑姑是……”忽然想了起來,典滿說過,他是有個姑姑,也就是典韋的妹妹,我還救過她,好像叫韋帆,忙道:“你姑姑她為什麽不許你沾染女色?”
  典滿低聲道:“姑姑說,我父親當年就是因為女人才喪命的。”
  我心想:“不對啊,典韋在宛城與張綉作戰時陣亡,那是為了保護曹操呀!最多是他不該喝多了酒,腦子不夠清醒,怎麽跟女人扯上關係了?難道又是歷史沒記載下來的花邊新聞?”忽然一醒:“對了,確實跟女人有關。衹不過跟女人有關的是曹操。就因為曹操那傢夥男人本能太強烈,一晚上都耐不住,人傢張綉都投降了,他卻去跟他寡居的嬸母皺氏勾勾搭搭,生生又把張綉給激反了。”道:“你姑姑的話雖然有道理,但你是典傢唯一的男丁,總不能一輩子打光棍,讓你們典傢絶後罷?”
  典滿囁嚅半晌,道:“其實……其實……我……我不是……”
  我道:“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女人。這世界上不想女人的男人,根本沒有。得了,有機會我見到你姑姑,我跟她說說。”
  典滿喜道:“飛帥是我姑姑的救命恩人,你要說句話,姑姑一定不會駁你面子的。”
  我道:“看你高興的?怎麽,真是很想啊?可是……”我感到為難,十個美女,三個給了趙玉,兩個被你送還給了曹操,還有五個,李齊、宋亮、公孫箭、劉大、劉二,正好一人一個,都分完了。“要不,我去跟趙玉說說,他反正也不太明白,不如叫他讓你一個?”
  典滿連着搖手,叫道:“不行,不行!飛帥,我先回去睡覺去了。”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忙忙逃出帳去。
  我哈哈一笑,心情大感舒暢。過去衹顧着采訪、寫書,周圍又沒有什麽談得來的朋友,除了偶爾跟韋巧巧聊上幾句女人,哪裏有過這麽過癮的鬍說閑扯?
  大腦太興奮,一時睡不着,索性取出那捲陣圖,研究起來。
  衹看了一會兒,精神就恍惚起來,圖上的綫條晃來晃去,腦子怎麽也不能再讀明白那些字句簡單卻深奧無比的古文解說。嘆口氣,畢竟不是這塊料,再讀也沒用。收起陣圖,仰面躺下,心裏微微發愁:“這頭一關算勉強過去,可下面的陣法怎麽辦?總不能老練這種簡單的陣法啊,那樣的話曹操豈不要生疑心,認為我是不是在敷衍他?”隨手一摸,卻摸到懷裏那捲《秋風掃》的內功心法,心弦猛然一顫:“阿櫻,我怎麽把阿櫻給忘記了?”一骨碌坐起來,大腦又一次清醒:“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想起阿櫻,一點都沒想起。阿櫻待我一片真情,為什麽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我真是那種不想女人的男人?”
  不想女人的的男人其實確實有,那都是些變態男人,像同性戀者、自戀狂者之類。我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我慢慢從懷裏取出《秋風掃》的白絹,慢慢展開來。
  騎兵陣法不比步兵,看似簡單的錐形之陣和方形之陣,整整花了兩個月,纔初見成效。我不禁感慨:“古人為了一場戰爭所花費的人力物力,實在遠比表面看去驚人得多。”轉念一想:“任何時代的戰爭不都是這樣嗎?哪一次大戰爭不是把國傢窮回去五十年?”
  這兩個月比較平靜,戰事無多,偶爾許?到營中來飲酒。因為曹休和典滿總能弄到好酒,而且他和我們一夥很對脾氣,所以每次都喝得很高興。當然,我吩咐曹休和典滿,盡量別把許?再灌醉。期間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四月二十七日那天。關羽謝絶了曹操全心全意地竭力輓留,終於還是離開了曹營,尋兄去了。臨行前還專門來虎豹營嚮我辭行。我十分高興,這說明他已經真正把我當做朋友了。順理成章地,我回贈了他幾句:“關將軍,河北虎狼之地,將軍切需慎行。聽說劉皇叔已離開河北,來到河南。如果我猜測不錯,皇叔近日將赴汝南古“芒碭山”(今河南永城東北)和張飛將軍匯合,最好將軍不要渡過黃河,先探清皇叔去嚮,直接南下趕去芒碭山,兄弟便可以團聚。”
  關羽聽說張飛還在世上,大喜,稱謝而去。次日離開曹營,果然沒有北上過黃河,而是沿着東南方向而去。
  還有一個消息是今天上午得到的。今天是六月十九日,汝南戰綫的探子非常沮喪地飛馬來報,汝南一帶的龔都叛軍十分猖獗,大將曹洪與之糾纏了近半年,非但沒有打垮對方,反而時有敗績。最近更發生曹洪部將前軍司馬王立因貪功心切,追擊敗敵,結果中了埋伏,折損五百多人,王立本人也被亂箭射死的不幸事件。
  得到消息時我正在監督虎豹騎的陣法訓練。典滿、趙玉等人聽到這情況,紛紛鼓動我,要我嚮丞相請戰,前去汝南平叛。我知道這倆小子閑了這些日子,手又癢癢了。我也很想去汝南,不過原因多多少少有點不同。
  我想去把劉備幹掉。
  我和曹休商量,曹休想了一想,道:“飛帥,據我看這件事非同小可。黃巾僅兩千餘衆,洪叔手下有五千兵馬,還有李典將軍相助,兵不謂不精,將亦非不勇,竟然還屢屢吃敗仗,其中恐怕別有緣故。汝南郡在許都之側,汝南不寧,我們的根基都會動搖。所以我想此次非我們虎豹騎出動不可了。我們不必請戰,主公一定會派人來招飛帥。但我軍目前大敵乃是河北袁紹,虎豹騎如何使用,主公定會垂詢飛帥,還請飛帥事先想好應對之策。”
  我看看他,心中暗暗佩服:“這傢夥,想得倒很周到細密。”點點頭,讓典滿、趙玉自去督促本部軍馬,勿得多言。
  趕走了這兩個搗亂鬼,我低頭沉思:“史料記載,曹洪雖然比不上夏侯兄弟和他大哥曹仁,但也算得一員勇將,李典更是個佐主奇才,小心謹慎,很少出錯。這兩人聯手,那龔都不過籍籍無名之輩,怎麽能連續占據上風?”轉頭問曹休:“阿休,曹洪將軍連敗,你覺得可能是什麽原因?”
  曹休跟在我身後,分析道:“我看和汝南守將劉闢有關。”
  我道:“劉闢?”
  曹休道:“劉闢和龔都原來都是潁川黃巾賊軍的大首領,五年前,劉闢與龔都因意見不合决裂,率軍投順主公,奉命鎮守汝南。他雖然投降我軍,但卻仍舊放縱龔都在這一帶掠奪。這次洪叔徵剿龔都黃巾,劉闢表面配合,其實是坐觀成敗,在糧草輜重方面對洪叔根本沒有一點支持。”
  我道:“這種人為何不及早撤換?”
  曹休道:“劉闢在當地勢力很大,主公一直想利用他的影響穩定汝南局勢,安撫汝南地方的豪強。而且我們現在面臨袁軍這個巨大威脅,汝南方面根本沒有太多的力量顧及,暫時不宜驚動劉闢。”
  我道:“依你看,劉闢有沒有可能和龔都暗中勾結?”
  曹休道:“這很難說。但表面上,我們還沒有任何確鑿證據。”
  我唔地一聲,意識到汝南情況的復雜性。
  曹休道:“汝南雖亂,但如果飛帥引軍前往,定能一舉平復。”
  我睨他一眼,道:“你這麽拍我馬屁,你洪叔聽了,一定很不高興吧?”
  曹休道:“我衹是實話實說。飛帥用兵神出鬼沒,變化多端。我仔細研究飛帥在白馬斬顔良文醜時的戰術,奇招迭出,實在令人驚嘆,相信除主公之外,我軍沒有一位將領能與飛帥匹敵。”
  我盯着他,道:“阿休,你我相識也有幾個月了,你平時不是這麽喜歡說笑話啊!是不是你也想去汝南?”
  曹休臉上忽然一紅,道:“我早知道瞞不過飛帥的。”
  我心想:“建功立業,封妻蔭子,不論任何時代,這都是每個有志氣的男兒想拼命去追求的,也沒什麽不好!”道:“你這麽有志氣,我一定幫你。”
  曹休大喜,道:“多謝飛帥。”輕輕貼近我身邊,低聲道:“阿櫻想見你。”
  我一個旋身,轉了過來,道:“阿櫻?她在什麽地方?”
  曹休道:“夏侯叔父不願意她四處亂跑,不許她離開自己的營帳。不過她現在已經偷偷到了我的營中。”
  我大吃一驚。曹營衆將之中,夏侯淵為人性如烈火,最是暴躁。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我和曹休都有麻煩。
  “你怎麽能讓她到你的營地去?”
  “飛帥,我有什麽辦法?阿櫻的脾氣你也知道,想怎麽幹就怎麽幹。她原來是想直接到你的大營去,正好在大營門口碰上我,讓我給攔住了。”
  “沒有別人知道?”
  “飛帥放心,我已讓她改扮成我的別部司馬,有自己專門的帳篷,我又派了親衛守在帳門口,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低下頭,心想:“這丫頭的膽子也太大了。可那天你為什麽又那麽急着走呢?”
  “嗯,那好吧!先讓她在你那裏呆幾天。”
  “呆幾天?”曹休苦笑,“飛帥,阿櫻說了,你如果今天不去看她,她明天就要闖你的帥帳了。”
  我道:“是麽?”心中忽然溫情滋蔓,無法抑製。
  “好,晚上我去找她。”
  曹休四處看看,忽道:“飛帥,嘿嘿!我有一點請求。”
  我看看他,警惕道:“你還有什麽事?”
  曹休壓低聲音道:“飛帥,你跟阿櫻的事,我們幾個都挺佩服。宋亮、李齊他們一直在說,這真是能者無所不能,連阿櫻這麽厲害的姑娘,也臣服在飛帥腳下,不知飛帥用的是什麽絶招?飛帥,有時間,請你給我們傳授幾手,行不行?”
  第五章 汝南平叛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二天中午時,我們剛剛操練完畢,曹操的命令就傳達下來:領軍營督帥阿飛、副督帥曹休立刻至丞相中軍大帳聽令。
  我和曹休早已心裏有數,接令後便飛馬趕至曹操的指揮帳。
  曹操的大帳設在護軍營裏。大帳周圍刀槍林立,警衛森嚴。
  許?正在帳外,見我們來了,急道:“快進去吧,主公都等急了,催問了兩遍了。”
  我和曹休對視一眼,心中均想:“如何這般急迫?”得到命令我們就騎馬趕來了,可說一點都沒耽擱,曹操這麽急,顯然軍情另有變化。
  中軍帳中人聲鼎沸,喧嘩不止。文官以郭嘉、荀攸為首,以下賈詡、劉曄、司馬朗、滿寵、毛?、陳矯等,武有夏侯??⑾暮鈐ā⒉莧省⒄帕傘⑿旎巍⒑?啤⑹坊痢⒙莉?⒅熗櫚取N奈浯缶郟?眉靡惶謾
  我剛進帳門,就聽得一人大聲道:“劉闢叛變,十餘縣響應,許都人心惶惶,如此局面,豈可置之不理?我願率軍前往鎮壓。”
  我嚮聲音方向看去,那人身型闊大,黃面虯須,卻是奮武將軍夏侯淵,我知他不知的老丈人。我忙轉過頭去,心想:“阿櫻跑了,他知不知道?”
  正當中曹操見我進來,道:“阿飛你來得正好!”
  我和曹休上前施禮,曹操擺擺手:“軍情緊迫,不需多禮。賈詡,你給飛卿他們兩個介紹介紹當前的情況。”
  為將領分析目前的時局戰況是中軍參軍的本份事,賈詡應了一聲,站出一步道:“兩位督帥大人,適纔又接到曹洪將軍六百裏飛馬告急,經查實,汝南都尉劉闢聽信袁紹蠱惑,前日正式樹起叛旗,迎接龔都入城,兩人合作,準備共同幫助袁紹,對抗天兵。許都周圍郡縣聞知,十分震動,一日間響應者有十三縣。目前劉闢的勢力已延伸到潁強縣(今河南臨潁縣),形勢十分險惡。”
  我大吃一驚。二月我初入曹軍虎豹騎,曾聽宋亮介紹過周圍環境,當時我們的駐紮之地離潁強縣不過區區三十裏地。簡單一算便可知道,潁強縣離許都最多也就五六十裏。
  我心裏迅速思索了一遍,道:“丞相,您招阿飛來,莫非是要令我前往汝南,增援曹洪將軍?”
  曹操道:“飛不需急躁。是否派軍增援曹洪,大傢正在商議。飛卿也可以發表看法。”
  我心想:“怎麽回事,還在商量?難道不想要許都了?”
  衆將之首的建武將軍夏侯??枚姥鄯?肆窖郟?潰骸盎股桃槭裁矗?磯疾槐#?頤薔兔渙爍???匕芪摶傘!
  荀??粼諦聿??潁?殼熬?形陌嘁攢髫?凸?撾?紫?筆瀎?畢蘿髫?紫確床檔潰骸霸?苤??隕慷?醣僭旆矗?褪俏?說鞫?揖??綣?揖?髁υ陡叭昴掀腳眩?癲徽?性?芄羆疲俊
  曹仁幫着獨眼竜,清聲道:“如不迅速平叛,一旦發生連鎖反應,那許都可就危險了。”
  郭嘉道:“此言雖有理。但袁軍虎視眈眈在前,正等着我軍分兵。這纔是目前主要敵人。我軍本衹有敵軍十分之一,如何能夠再分散力量?”
  張遼反駁道:“可是不平定劉闢,我們在這兒打仗也不安心啊!若被劉闢切斷了我軍的糧道,那就更可怕了。”
  兩班人又開始爭執起來。
  我聽明白了,這些謀臣都是主張不增援曹洪的,武將則都支持出兵平叛。曹操面帶沉吟,低頭不語。
  曹休拉拉我的袍袖。我瞅他一眼,心想:“我怎麽表態?武將都是嚮着曹洪的,但謀士們顯然考慮得更加周到。我要附和各位武將,萬一袁軍打過來,曹操吃了敗仗,我這斬殺過他顔良、文醜兩員愛將的傢夥,他是絶對不會放過的。可要贊成文官們吧,一定把武將們全都得罪光了,其中還包括我那未來的丈人,那也不是好玩的。”
  我心知肚明,雖然我建立奇功,但曹營中主要的將官都還把我當外人,並不怎麽瞧得起我。張遼、徐晃就是兩個典型。我放過了他們,他們現在還是惡狠狠地瞪着我。最主要的關鍵,我不清楚歷史上曹操是否派兵支援過曹洪,不敢隨便决斷。現在我還在極力擴大名聲,還不想大肆修正歷史,萬一因為我一句話說錯顛覆了曹傢政權,那我和趙楷的一攬子計劃可就全泡湯了。
  曹操忽然擡頭,問道:“阿飛有何意見?”
  我心思風車似飛速轉動:“怎麽說?”一瞥間忽然想起:“曹操此時問我的口氣,怎麽好像已經做了决斷?嗯,對了,曹操是多英明的人物,怎會判斷錯誤?我衹管我自己就行了。我現在是武將,雖說自古善戰者無顯赫之功,但我不多打仗,打勝仗,怎麽樹立我高大神武的形象?哪裏去找自立門戶的廣告本錢?這就叫: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功夫。”一念至此,眼前一片光明,一拱手,道:“丞相,各位將軍,各位大人,且聽阿飛一言。”
  我說這句話稍稍用了些內勁,每個字都帶着些許氣流,微微嚮外擴張,含有一點壓迫之力。自覺不自覺的,帳內便安靜下來,各人都盯着我,傾聽我是怎麽鬍說的。
  我想了一想,道:“我軍目下情況,在右路,臧霸將軍已攻入青州境內,奪取了齊、北海、東安等地,堵住了袁譚五萬大軍的進軍要路;在左路,河內太守魏種在並州一綫以攻為守,又得到夏侯????徊康那坑辛χг??質埔埠芩忱?6?謖?媯?誚?屠紙?轎淮筧艘泊友詠蚝嶸ü?ィ?虻郊誠亍⒒竇蝸匾淮?ń窈幽匣竇蝸兀??棧僭??笥?氖?嘧??叩釁咔в噯耍?菔毖怪譜≡??髁Φ耐平?俁取<由先?攣揖?茁澩篤蒲樟肌⑽某蟆?梢運擔?詒狽交坪恿槳兜鬧饕?鉸緣卮??揖?壬?崛說惱絞躋丫?嘈АT??科?笪?艽歟??苄納?思桑?卸?拖緣糜行┯淘ゲ瘓觥K?運??俚詼?匠。?庥?遊揖?蠓窖罷彝黃頻悖?嘔?緯閃矯婕謝髦??啤K?〉貌淮恚?醣俚吶馴涫颳揖?⒖檀勇暈⒅鞫?男問埔槐潿?紗τ詒歡?置妗?梢運擔?揖?衷謖?媼偕?來嬙齙墓贋貳H綣?渙⒖灘扇〉昧Υ朧???僑斡閃醣俜⒄瓜氯ィ?揖?鈧氈厝磺胺膠蠓揭黃鸝衹擰D墻?竊幟研緣模?贍茉斐擅鴝ブ?頡R虼耍?胰銜??匭肼砩嚇汕簿?癲慷映鱸?昴希?袂笠瘓倩骼A醣佟⒐ǘ賈???捕ㄎ揖?蠓健!
  武將們都面露喜色。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經驗豐富,但大多拙於言辭。此刻我這番話正打中他們的心坎,各人暗暗折服:“這些我都明白,但要說到飛督帥這種透徹程度,那是打死也不行。這傢夥躍升迅速,倒也有幾分真實本領。”
  文官們面面相覷,皺眉的皺眉,沉思的沉思,顯然我的話讓他們意識到可能過於偏執於顧全大局,而對劉闢的巨大?威脅估計不足。
  曹操鼓勵道:“飛卿,你接着說。”
  我道:“當然,各位軍師顧慮的也極有道理。袁紹雖然好謀無斷,但若我軍真的大舉支援汝南,他也决不會坐失良機。以我之見,我軍目前軍力,剛剛勉強可以與十萬袁軍正面結陣相抗,實在抽不出多餘的兵力去增援曹洪將軍。”
  衆人都愣住了。曹操眯起眼看着我,道:“那,這怎麽辦呢?”
  我胸有成竹,道:“衹要丞相給阿飛五百精騎,我願意奔赴汝南,掃平黃巾叛軍。”
  文武全都大嘩。夏侯淵道:“喂,飛督帥,劉闢本身有四千多黃巾軍,加上龔都的近三千人,已有七千餘衆。而且現在四周縣叛應者甚多,兵力加進去,不下一萬人。曹洪原來就衹有五千來人,近日連吃敗仗,損失不少。飛帥衹帶五百人去,杯水車薪,豈能破敵?”
  對老丈人,我不得不客氣一下:“夏侯將軍所言極是,敵軍的確多過我兩倍。不過,我軍對付劉闢軍,一是要狠,要一下打得他沒有反撲的力量;最主要的,還是得快,昔周姜子牙《六韜》中說:‘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衹有閃電般擊潰劉闢軍,才能扭轉局面,轉危為安。否則,拖得久了,就算能勝,大局也要不可收拾了。所以,人數多寡並非關鍵。”
  夏侯淵睜大眼睛,道:“飛帥真可謂已得騎兵戰術神髓。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確是騎戰要訣。”
  我心想:“你是有名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飛將軍,我要討好你,自然得從這方面着手了。”
  曹操一拍帥案,道:“好。我意已决。”掃視各文臣武將,“我任命飛卿為平叛都督,率五百虎豹騎赴汝南平叛。汝南曹洪、李典軍均受飛卿節制。另外,我已令陽安都尉李通率本郡之兵圍剿淮、汝兩河周圍叛變縣城的豪強武裝。他也受飛卿節制,聽飛卿調遣。”
  我正要接令,忽聽曹休道:“主公,此令似有不妥。”
  曹操一怔,道:“文烈,有何不對?”
  曹休道:“洪叔官拜遊擊將軍,現為汝南方面主將,除主公外,他一嚮不聽任何人差遣,恐怕不肯服從飛帥指揮。萬一發生糾紛,將帥不和,於我軍實為不利。”
  曹操素來主張部下暢所欲言,各抒己見,聽他說得有理,曹洪確有這個毛病,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曹休道:“請主公再下一令,將汝南軍權暫時移交給李典將軍,令洪叔率一千軍馬,去陽安相助李通都尉,便可解决這個問題。”
  曹操皺起眉,道:“這樣一來,飛卿所屬更少了。”
  曹休道:“飛帥出的是奇兵,主力是我們的虎豹騎,步兵方面,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中護軍韓浩和陷陣都尉史渙互相看看,臉上都露出不悅之色。
  我知道曹休無意中已經把這兩位步軍營首腦得罪了,但同時也明白了曹休積極獻議的目的。他也想去汝南,但知道如果沒有合適藉口,他不可能去得成。所以要為自己創造機會。心想:“曹休這麽想立戰功,但卻未免過於心躁了。”
  曹操想了想,取出案上一支金?箭令,道:“好,文烈,我就命你快馬先往汝南,持我將令宣調曹洪。”
  曹休眼中放光,道:“是,文烈遵令。”接過令箭,立刻出去。
  曹操看我一眼,道:“虎豹騎訓練正急,不可無主,這次就讓典滿別去了,在軍中好生指揮訓練吧。”虎豹騎最高領導就三個人,正副督帥都有差使要辦,那典滿就應該留守。
  我苦笑一聲,心想:“話是這麽個理兒,可我怎麽跟典滿說呢?”
  旁邊賈詡看出我的難處,輕聲道:“主公,平定汝南需要大將,讓典都尉去吧。”
  曹操有時也是個事後諸葛亮,轉過臉就會醒悟過來。聽賈詡一講,也察覺到這道命令不妥當,笑了一笑,道:“文和提醒的是。飛卿,那就讓典滿也去。不過,虎豹騎的訓練不能停。”
  我點點頭。這不是問題,宋亮的指揮能力也不差。
  曹操道:“飛卿,我再派一人相助於你。”
  我一呆,心想:“免了罷!上回張遼、徐晃給我惹得麻煩還不夠多?”暗暗有點煩:“人說用人不疑。怎麽你這麽了不起的大軍事傢,用人老有疑心?”但也知道,這道工序是免不了的。
  曹操看嚮衆人:“劉曄,你來做飛卿的護軍,為飛卿出謀劃策吧。”
  性子較慢的劉曄慢慢踱將出來,道:“劉曄謹遵主公之命。”
  曹操看看我。我略微鬆了口氣,想道:“曹操並沒有忘記上回的事。這回派個文官監督我,雙方就好相處了。”忙施禮道:“請劉先生多多指教。”
  劉曄淡淡回禮:“不敢,都是為主公效力。”
  汝南郡為漢高帝四年(公元前203年)置,轄境相當於今河嚮:安茨河、西淝河以西、春右員地區。治所在平輿(今河南平輿?)。
  我留下李齊宋亮暫統領軍營,督促每日的陣法訓練。又偷偷去曹休營中探望了夏侯櫻,要她先回自己的營裏忍耐幾日,待我回來再來相會。其間情意纏綿之處,自不足為外人道也!然後,我與劉曄、典滿、趙玉等率五百鐵騎,快馬加鞭,三天時間,趕到了汝南。其間我們沒有經過許都城區,而是從許昌城東側多轉了百十裏路,繞過潁強、郾城等已反叛的郡縣,悄悄渡過沙河,酉牌末時(傍晚七點左右)直接到達曹洪、李典軍駐紮之地射橋鎮。這裏離叛軍的巢穴汝南治所平輿已衹有近七十裏地。
  出營迎接的是曹休和李典。李典文質彬彬,容貌氣質甚是儒雅,看年齡不過纔二十四五的樣子。我沒想到他這麽年輕,愣了一下,纔下馬道:“李典將軍,我是阿飛。久聞將軍大名,今日方得幸見到。”
  李典急忙施禮:“飛督帥太客氣了。您在白馬斬顔良、誅文醜,義釋萬名降俘,名震河南河北,小將雖遠在汝南,卻也仰慕已久了。如今能在飛帥帳前聽令,李典之幸也!”
  嚯,挺客氣的嘛!我可沒忘記,李典官拜定國中郎將,職銜比我高。又客氣兩句,問曹休:“曹洪將軍可在?”
  曹休道:“回飛帥,洪叔今早已率軍赴陽安郡去了。”微微一笑:“飛帥真是神速,我昨天下午剛到,衹隔一天,飛帥就到了。”
  典滿道:“你不知道,我們還繞了老大一個圈子呢!把劉先生顛得差點快吐血了。要不,比你晚不了這麽久。”
  趙玉道:“典哥哥,你也太誇張了點兒吧?”
  劉曄一邊捶着腿,一邊喘着粗氣笑道:“小滿就是這樣,咳,咳!喜歡……喜歡開玩笑!不過,擒賊先擒王!飛帥用兵,極合兵法,劉曄就算真的吐血,那也是毫無怨言了。”
  李典道:“請各位入營敘話。”
  營中早已準備好開水和飯菜。大傢吃過了飯,喝足了水,已是一個時辰以後。我連夜召開軍事會議,商討破敵之策。
  李典首先簡要介紹了汝南當地情況,道:“我們原來和龔都在離此正東一百餘裏的?酷?揭淮?苄??蛭??潛冉鮮煜さ匭危?揖?恢閉也壞剿?塹鬧髁Γ?炊?筆痹獾剿?切」閃α康耐迪??蘸牧私??鱸輪?謾:罄床芎榻??嗾斜鏡叵虻傢?罰?由轄ソナ煜ち蘇飫鐧牡厥疲?糯蛄思復問ふ蹋?渡綳說蟹郊該?笸紡俊5?ǘ際?紙普??哺謀淞蘇絞酰??燁埃??𠔌蘇┙滴揖?胺娑櫻?熬?韭磽趿⑻骯π那校?叢?鞅ú芎榻???闥階月識詠??酷?角??峁?辛斯ǘ悸穹????裁弧9ǘ汲嘶??ィ?胛揖?錘淳啦?噯鍘U?綳驕?ふ街?保?奶燁傲醣僂蝗淮遊頤潛澈竺腿灰換鰨?鋇夢頤譴朧植患啊2芎榻???送鎏?啵?懍熳盼頤喬藝角彝耍?說攪蘇飫鎩!
  我點點頭,心想:“這股黃巾很有戰術頭腦,軍中必然大有能人,不可輕敵。”道:“李將軍,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李典道:“尚餘三千二百人,今早曹洪將軍帶去一千,留在此地的就衹有兩千多了。”
  劉曄道:“這兩日敵軍可有什麽動靜?”
  李典道:“沒有。我們在此駐營有三天了,劉闢、龔都仍在平輿城中,毫無動靜。”
  我皺起眉頭,心想:“現在我軍新敗,敵方卻是兩軍合流,士氣正盛,而雙方兵力衆寡也已經逆轉,且相差懸殊,為何他們不乘勝追擊,一舉殲滅我軍呢?嗯,若非劉、龔二將不知兵法,便是另有陰謀詭計。”心念一閃,忽然失聲道:“不好!莫非他們想偷襲我們?”
  劉曄看看我,慢慢道:“飛帥所料不錯。敵人這是怠軍之計,今晚可能前來偷營劫寨。”
  典滿道:“飛帥,劉先生,你們怎麽知道?”
  劉曄道:“此事易知。我軍新近兵敗,士氣不振,經過這幾天安靜日子,警戒必定鬆懈。加上今日曹洪將軍率軍遠去,劉闢、龔都他們獲知以後,自會利用這個好機會。飛帥在白馬曾以奇兵斬殺顔良,對此等韜略戰術自然精熟於胸,一眼就能看破。”
  我心想:“你不如幹脆說我是偷襲打悶棍的祖宗。”道:“劉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料今夜二更到三更,敵軍定會前來劫營。”
  典滿道:“那怎麽辦?”
  我微微一笑,道:“今夜之戰,我要一舉擊潰叛軍主力。現在聽我將令。”
  當夜三更,劉、龔黃巾軍約五千餘衆,人銜枚,馬勒口,悄悄殺奔射橋大營而來。突至南寨口,火光燃亮,前軍千餘人點起火把,發一聲喊,衝入寨中,四下放起火來。不一刻,大營火光衝天,一片火海。
  中軍兩員大將一騎馬,一步行,正是主將劉闢、龔都。二人見營中到此刻仍然靜寂無聲,不覺面現疑惑。劉闢在馬上手搭涼蓬,道:“老龔,奇怪,為何曹軍不見動靜?”龔都揮揮手中峭狼牙棒,道:“聽說曹洪去陽安了,李典為人小心謹慎,莫非已撤離此地?”猛然一聲鑼響,有人大喝一聲:“劉闢、龔都還不過來受死?”周圍四面八方突然射出無數火箭,黃巾軍頓時慘叫聲四起,隊伍大亂。
  劉闢一拍大腿:“不好,中計了!”摘下雙錘,勒馬便退,叫道:“兄弟們,跟我殺出去。”
  龔都跺腳大駡:“李典,有種的就?你龔爺爺大戰三百回合,這般暗算於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我在暗處聽得好笑,原來這時候就有這種豬八戒似的人物了。明明是你偷偷摸摸想來暗算我們,現在你倒打一耙,反而誣賴到我們頭上了。吩咐下去:“這傢夥是我的,別射他。”衆人得令,狼牙箭都避開龔都,嚮其他人射去。
  劉闢見龔都不退反進,嚮着敵人方向衝過去,急忙大叫:“老龔,快走!”
  龔都也不理他,率領着千餘手下徑直嚮北方箭雨最密的方向衝過去。
  劉闢小三角眼一翻,自己催馬跑了。
  我和劉曄、公孫箭躲在灌木叢後,指揮着弓箭手。公孫箭在我們三人中間算是大內行,卻最慌張,低聲道:“飛帥,他已衝至五十步內,再近,弓箭就不起作用了。是不是撤退……”
  劉曄忙道:“不能撤。一撤就全破了。”
  我點點頭,心想:“他媽的,這傢夥真有意思,不趕快逃命,反而要來找死。”我虛張聲勢,其實手下衹有二百名弓弩手,真要被龔都衝至近前,可就露餡了。想了一想,我擺擺手,命令暫停弩箭,讓劉大、劉二點起幾簇火把,提金銀戟從隱身處邁步上去。
  公孫箭大吃一驚,道;“危險!飛帥,您幹什麽?”急忙要跟上拉住我。
  劉曄一把扯住他的戰袍:“別攔着飛帥。”
  我低聲道:“都藏好,別出聲。”闊步而行,邊走邊喝道:“龔都,你自恃強勇,可敢與我單打獨鬥?”
  龔都腳步立即停住,棒止住部下,翻了兩眼,道:“你內功不錯啊!你是誰?”
  火光下,我打量他幾眼,見他身高近丈,濃眉闊目,獅鼻象口,一部紅燦燦的大鬍子分外顯眼,身着粗布衣服,外面衹套了件齊腰短藤甲,手擎一根青銅狼牙棒。
  這一眼看去,我對他手中兵器頓時有了興趣。他這條棒以青銅製成棒頭,長有一尺多,按現代算法,約四十釐米。呈八棱形,表面突起一排排錐刺,棒頂還有一截尺餘長矛尖,鐵柄為三尺,步戰使用非常順手。
  古兵器方面我素有研究,我知道,這種狼牙棒是漢代古滇國的武士喜歡用的武器。再一想他姓龔,心中已有了數,道:“龔都,你不在滇國稱雄,跑到中原來幹什麽?莫非是欺我中原無人麽?”
  龔都大眼瞪着我,道:“哇,你居然知道我的來歷,好厲害!你到底是誰?”
  我道:“我叫阿飛。”
  龔都念了兩遍:“阿飛?沒聽說啊!阿飛,阿飛,噯,聽說曹操最近得了一員大將,叫什麽飛帥,在白馬把河北的兩個硬手顔良、文醜都給殺了。是不是你呀?”
  我心想:“消息傳得倒快。”道:“不錯,就是我。不過你別害怕,顔良文醜都不是我殺的。”
  龔都軍方面一陣騷亂。龔都回頭看看,唔地一聲,穩住隊伍,大聲道:“就算你殺了顔良文醜又怎樣?我龔都就不信你能贏得了我的狼牙棒。”
  我道:“那好,我們就來單打獨鬥一場,怎麽樣?我要輸了,任憑你處置。”
  龔都道:“比就比。誰要輸了,束手就縛。”
  我暗暗鬆口氣,衹要你肯和我獨鬥就行。大步前進數丈,龔都被我氣破肚皮,不由自主嚮後便退。他部下士卒更是如同大海退潮,遠遠逃開。
  我微微一笑,停步道:“大傢別害怕,我阿飛從不殺俘虜。”
  龔都橫棒而立,道:“廢話!”這野開架子,威勢頓長,現出凌厲的高手風度。
  我轉動金銀戟,把戟刃偏過一側,道:“我這條戟削鐵如泥。我不想占你便宜,你自己也小心點。”
  龔都被我撩撥的怒火貫頭,大叫道:“看棒!”左跨一步,右跨一步,藉足地力,猛地急行衝前三步,雙手掄棒,呼地當頭砸下。
  我內氣早已提足,不避不閃,橫戟上架。
  “轟”地一聲巨響,龔都大棒高高彈了起來。他急忙倒躍兩尺,卸掉震力,復又衝上前,呼呼呼呼又是四棒。這四棒不及第一綴猛惡,但絞、揭、吐、分,鏟、劈、挑、撩,招裏套招,式中藏式,表面雖衹四招,暗中卻藴含有無數手段。竟是少見的“大理浮光棒”。我眼明手快,仍是采取守勢,當當當當,接了他連環四棒。心中卻暗暗驚訝,比他的力氣更令我驚訝:“大理浮光棒”是滇國正宗棒法,臨戰並不倚仗力大和兵器沉重取勝,而以招術奇特精妙著稱。滇國羅、樸、杜、鄂、度、夕、龔七大姓中,龔姓一嚮屬於遠支,他怎會學得這門棒法?”這門棒法也傳至現代,我曾見過圖譜。漢時沒有大理一詞,這門功夫當然另有叫法,但棒法的精髓卻並沒有因為過去數千年而有大變。
  (大理——東漢設?G榆縣,屬於永昌郡,三國蜀時屬雲南郡)
  龔都跳將開去,把棒扛在肩上,道:“喂,你能硬接五棒,了不起!”
  我道:“你的浮光棒法也很高明,跟誰學的?”
  龔都呆了一呆,左手一伸大拇指:“好眼光!嗯,你力氣比我大,眼光也好,這個我認輸。招法我可不一定。”
  我道:“好,那你再來。”
  龔都取下棒,猶豫一下,道:“現在該你先來。”
  我也不客氣,金銀戟耍個花,道:“看戟!”使開戟法,把龔都裹了進去。
  我見過典滿使的無常戟法,知道我所會的功夫中,屬這路戟法可稱原汁原味,從三國到我們那時,各種招式兩千多年基本沒什麽變化。由此也可見這路戟法實在是千錘百煉的絶技,到這時已是臻於大成,所以後代儘管大師高人無數,卻也無法再進行增益刪減,修改完善了。
  對我而言,步戰正是藏短就長。加之我連使震懾欺詐之術,心理上明顯占先,當下信心十足,一條戟使發了,金光道道,銀絲迢迢,招式如風行雷擊,神出鬼沒。龔都空有精巧棒法,根本無法施展,衹得上格、下擋、橫掃,三招反復使用,勉力抵抗。
  龔都手下都看得瞠目結舌,暗暗為他們的首領捏着一把冷汗。我這一邊雖然大傢都在暗處,卻是彩聲四起,歡聲雷動。反而平添一種神秘強大的威懾力量。
  纏鬥中連使“生死無常”、“人間地獄”、“長歌當哭”、“死不冥目”四記惡着,中宮強行破開一道口子,突入棒圈內,大喝一聲,一招“無法無天”,長戟直刺龔都前心。
  龔都大叫一聲:“哇!完了!”再也封架不住,銅棒幹脆一垂,大眼一閉,等死了。
  我倏地收住金銀戟的去勢,笑道:“還沒有。”
  龔都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睜開眼,看看胸前明位蔚戟尖,道:“怎麽沒進去?”
  我把戟動了動,道:“你很想它進去?”
  龔都忙道:“不,不,最好還是不要。”
  我收回戟,道:“還比不比?”
  龔都道:“不比了,招術我也比不過你,還比什麽?”回頽然瞧着手下:“你們說還比不比?”
  衆兵轟然道:“是飛帥贏了!我們投降,不打了。”
  龔都大怒:“嘎,我還沒降,你們都投降了?”
  衆兵頓時語塞。
  龔都道:“哼,我說話算數,雖然我不投降,但任憑飛帥處置。”
  我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條好漢子!”
  正在這時,後面奔來一人,乃是公孫箭。他急匆匆行至我身後,低聲道:“飛帥,李典將軍派人來報,他和典都尉在廟灣附近伏擊劉闢,眼看即將捉住劉闢時,卻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一彪軍馬攔截,為首一將甚是勇猛,和典都尉力拼三十回合,將劉闢救走了。”
  “什麽?”我心中一凜。戰前我揣測敵人心理,如果在射橋營外此埋伏主力,想要一舉聚殲劉闢龔都的軍隊,由於雙方兵力相差太遠,把他們逼得拼命反而難以奏效。倒不如先施以恐嚇戰術,把對方嚇暈,然後放他出逃,等他們以為逃出生天,心神懈怠鬆弛以後,再突然襲擊,殺他個措手不及,將其一網打盡。在大營外的埋伏衹是虛張聲勢,看着怕人,其實衹有二百來個弓箭手。其他兩千步兵由李典、典滿率領,都埋伏在通往平輿的路上。另外則是曹休、趙玉的虎豹騎乘虛去偷襲平輿城。現在李、典二將失敗了。看情況,曹休、趙玉也不一定能拿下平輿。這樣看來,一戰奇襲定汝南是不可能了,必須另外設法。
  “我軍傷亡如何?”
  “典都尉的人說,敵方志在劉闢,虛晃一陣救下劉闢便撤退了。”
  “唔……”我動着腦筋。沉吟一下,嚮龔都道:“龔都,你的夥計已經被人救走了,你怎麽辦?”
  龔都一愣:“我?隨便你。”
  我道:“我聽說你們巴族人有個規矩,如果說話不算數,這人以後必然被毒箭穿入嘴巴,刺破舌頭而死。是不是?”
  龔都傲然道:“沒錯。我們滇國七大姓裏,沒有廢信之徒。”
  我道:“好,如果我放了你,你能不能答應我,退出汝南,一年之內不能再回來,不能襲擊我軍,也不能騷擾附近各縣?”
  龔都睏惑地撓撓頭,一時不能回答。我心想:“他一定知道那夥神秘人馬的來歷,所以他縱然能說服劉闢,卻不能肯定能說服那夥人。”
  過了片刻,龔都頽然道:“我不能答應你。你還是殺了我吧!”
  我笑道:“殺你?像你這麽講信用的義士,我阿飛豈能殺害?這樣,龔大哥,我見你是條好漢,就和你交個朋友。你請回去吧,能說服劉闢渠帥最好,說不服也沒關係,咱們戰場再見高低,打他娘的。”
  龔都斜我一眼,想了想,回手一招,道:“龔斤,你出來。”
  人叢中閃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倒提熟銅棍,上前恭身施禮:“大頭領。”龔都道:“飛帥的話你也聽到了。我想過了,有飛帥在汝南,我和劉大哥都惹不起,不如給飛帥一個面子。我現在去和飛帥喝酒,你帶人回去勸勸劉大哥,明天午時前給我帶回個確信兒。”
  龔斤道:“是,小弟一定按時回來。”手一揮,徒衆一哄而去。
  我心中暗喜。埋伏雖然失敗,卻又給對方摁上一貼毒膏。劉闢答應也就罷了,不答應,他們自己先就得內耗起來。哈哈笑道:“龔大哥,咱們越來越投緣了。”吩咐公孫箭:“快去備上好酒,我和龔大哥要一醉方休。”
  不出我所料,曹休和趙玉也都空手而回。他們們馬快,還趕在李典、典滿他們之前回到大營。我令人整治好被燒毀搗亂的營房,等李、典等人到齊,便擺開酒席,和龔都暢飲起來。
  衆人失手,面子上都覺得難堪,見我不以為意,反而和敵方首領觥籌交錯,喝得來勁,都十分奇怪。典滿幾次想開口問我,都被製止住。
  喝至半酣,大夥有了幾分醉意,龔都也不再悶頭喝悶酒了,道:“飛帥,我龔都自造反以來,見過許多朝庭高級武將,像什麽右中郎將朱?y,左中郎將皇甫嵩等等,從沒見過你這般武功高明、計謀出衆的官軍大將,今天我是輸得心服口服。”
  我道:“豈敢!其實你們今晚前來解圍的的那位主帥纔厲害,輕易就識破了我的計劃。”
  龔都道:“他?他當然不同了。”
  曹休問道:“他是誰?”
  典滿也道:“和我交手的那位小將又是誰?刀法好生滑溜。”
  龔都道:“我猜得到,可我不敢確定,也不能說。”
  我道:“別問了,喝酒喝酒。”
  李典在旁邊直皺眉,不停地去看劉曄。劉曄靜靜不語。
  這一頓酒直喝到天光放亮,太陽已經高高懸在半空。等軍營裏響起集結操練的鼓聲,龔都面上微微現出不安,道:“我想睡一會兒。”狠狠喝下三杯酒,重重把酒樽往桌上一放,朝地上一躺,便自呼呼大睡。不一會兒鼾聲漸起,睡着了。
  曹休低聲問我:“飛帥,你說劉闢會不會不管龔都?”
  我想了想,道:“不會。黃巾軍素來講究義氣為上。所以他們纔會……”本來我是想說“他們纔會佩服桃園三結義的劉關張,不服氣詭譎多變的曹丞相。不但不服氣。還要造他的反”,轉念就想起曹休是曹操的侄兒,心中一激凌,急忙改口道:“……分分合合,鬧翻了又和好,劉闢也纔肯接應龔都。”
  曹休道:“可是平輿離此不過六七十裏,如何這麽久還沒有人來?”
  我道:“昨夜敵人突有援軍,為首大將必是深通謀略的高明人物,自要謀定而後動。”
  劉曄道:“飛帥所言極是。我看他們在救出龔都之前是不會有什麽行動的,李將軍可傳令,讓步兵操練完畢便回營休息,衹留下虎豹騎警戒就可以了。”
  他是護軍,論職權連我都可以牽製。李典看我一下,見我沒表示反對,便傳下令去。我讓典滿和曹休也先去睡覺。典滿還想說幾句,曹休強行把他拉走了。
  他倆一走,劉曄便邀請我和他對弈。我欣然答應,心想:“曹操這回給我派了個好助手,有這位劉先生在,我可省心多了。”心中高興,手下便留了情,一局弈罷,我衹贏了他三路。
  劉曄笑道:“飛帥是連主公都可以贏五路的高手,為何卻衹勝我三路?”
  李典在旁邊湊趣道:“因為劉先生也是高手啊!”
  劉曄臉上忽現神秘,低低道:“你們知不知道,主公從來不肯和我對弈?”
  李典奇道:“那為什麽?”
  劉曄低聲道:“因為我的棋藝太臭呀!”
  我和李典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把旁邊坐着打磕睡的趙玉也驚醒了,迷迷糊糊以為敵人殺過來了,跳起來道:“在哪裏?敵軍在哪裏?”
  我一把按住他,道:“睡你的。敵軍來了我不會喊你?”心中卻也疑惑:“難道他們真的不顧龔都的死活了?”
  劉曄道:“飛帥勿急,天剛辰巳之交,時間還早。”
  我一夜未睡,精力有點不濟,想了想,纔明白他說的辰巳之交是現在纔九點鐘。暗暗微驚:“不行,這種樣子如何能指揮大軍?”點一點頭,雙目微合,默提一口真氣,一刻之間將十二周天盡數走到,感到精神復振,頭腦清醒,這纔卸去功力,睜開眼睛。衹見劉曄也是雙目半闔,靜靜養神。李典卻坐了下來,仔細欣賞那盤中糾纏的黑白棋子。
  忽然,帳外一陣嘈雜腳步,有人跑過來,隔帷氣急敗壞地稟報道:“飛……飛帥,汝南……汝南……”
  劉曄雙眼立開,微一皺眉。李典站起,怒道:“話說清楚點,汝南怎麽啦?”
  那人道:“汝南……汝南……有人……有人來。”
  李典大覺丟臉,心想:“這人怎麽說話的?誰值日,怎麽讓這麽個傢夥來報事?”急起身出帳,查問究竟。
  我和劉曄互看一眼,均想:“難道真是他?”
  沒過一會兒,李典回來,臉色也是怪怪的。我道:“是誰?”
  李典道:“回飛帥,衹有三個人,為首是一個赤身露體的女子,自稱是龔都之妹。口口聲聲,要飛帥親自出營相見。”
  我心想:“哈,這年代還有這種事?”道:“好。”起身要去。
  劉曄道:“飛帥,小心有詐。”暗暗伸腳踹了趙玉一下。
  趙玉血氣旺盛,睡得正酣。但他也實在機警無比,劉曄腳剛及身,他已然驚覺,身子一縮,人已騰空而起,銀光閃動,肋下佩劍霍地點出。
  我急忙拔出百闢刀,喝道:“別動手!”輕輕一格。
  一聲脆響,趙玉寶劍停住,站穩身體,這纔張開一對小眼:“啊,是劉先生,我說怎麽踢的地方不對。”
  劉曄虛驚一場,臉色微青,道:“如何踢得不對?”
  趙玉提起劍,笑道:“我父親和飛帥是踢我屁股,他們掌握力道的本事也好,沒踢上之前我根本感覺不到。劉先生毛手毛腳一踢,動作太大,我自然有感覺了。”
  劉曄點點頭,鎮定下來。聽他說得有趣,不禁笑道:“玉兒機警過人,這我就放心了。”
  我要李典去叫曹休和典滿,整頓軍備,都先呆在營內不要出來,免為對方所笑。又對劉曄道:“麻煩劉先生穩守中軍,以備不測。”
  倆人都低頭聽令。我嚮趙玉瞧瞧:“走,看看去。”
  營外果然衹有三個人。
  為首的也的確是一個女子。
  一個頗為美貌的韶齡女子。
  這女子年約二十三四,臉如凝脂,目似寒星。耳上垂着一對銀耳環,不時前後振動。腰間是一條銀絲纏繞的黑帶。
  我心道:“古人說蠻腰一握,我以為是說笑話。腰那麽細的女子,根本就不能走路,一走還不斷了?可是這位姑娘卻令人真有盈盈一把握的奇特感覺,想想也夠刺激。”我知道産生這種幻覺的原因是對方巧妙地利用了黑色吸光和白色反光的原理造成視覺差異,白色愈漲而黑色愈收,其實她的腰肢不至於那麽細。但我還是忍不住在她腰上多看了幾眼。
  轉頭一看,趙玉正盯着那女子赤裸的香肩傻傻發愣,不覺好笑,心想:“露這麽點兒就發呆?要看到我們那兒穿低胸迷離裙的新潮女兒,還不癡了?”知道這種事都是開始新鮮,看多了也就稀鬆平常。也不在意,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記,低聲道:“傻小子,你那帳裏不是有三個嗎?回去再看吧!”
  九陽功一擊,趙玉清醒過來,小臉頓時紅透,道:“原來也沒……也沒註意……不知怎麽……怎麽……飛叔……就傻了……”
  我笑道:“什麽,飛叔傻了?”
  趙玉臉上?紅,低下頭嚮那耐後半步。
  我忙道:“你幹什麽?想跑?不用這麽急罷?你還要保護飛叔我呢!”
  趙玉拿袖子遮住臉:“飛叔,你別說了。”
  我哈哈大笑,道:“好,你站我後邊去。”
  那女子見我們行出營來,迎上兩步,道:“你可是飛帥?”聲音嬌柔婉轉,甚是動聽。
  我神智一清,仿佛遇上了老朋友一般,道:“我正是阿飛。你是龔大首領的妹妹?”腦中印出龔都雄性十足的外貌,心想:“怎麽一點都不像啊?”
  那女子道:“小女子杜似蘭,龔都乃是我義兄。”
  我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是巴族七大姓中杜傢的。”見她背後二人,一人年約五旬,十分瘦小,背負一對鸚鵡型鐵啄,腰懸短劍,低頭恭立;另一人大大咧咧,滿臉塊兒肉,手提熟銅棍,正是昨夜回去報訊的那個龔斤,便開門見山道:“原來是杜小姐。但不知……”
  杜似蘭淺淺一笑,柔聲道:“飛帥勿急。小女子也有一肺腑之言,想嚮飛帥傾訴,不知飛帥可有興趣?”
  我心想:“美女的傾訴,是男人都要聽的。衹要不是暗懷歹意就行,比如美人計之類。”又想:“美人計也無妨,我把美人留下,不中他計也就是了。”道:“姑娘有命,阿飛無不應允。”
  杜似蘭臉上現出喜色,嚮龔斤等二人一擺手:“你們暫且退下。”
  二人應聲而退,退後十丈以外。
  趙玉不待我吩咐,也嚮後退去,在十丈處停住,凝目而視。
  杜似蘭道:“飛帥挑的好人才!這孩子武功又好,人又機靈,真是我見猶愛。”
  我笑道:“是麽?他也很愛姑娘,不如我介紹你們認識?”
  杜似蘭驚訝地看我一眼,嗔道:“飛帥!”
  我臉一紅,忙道:“阿飛失言,姑娘休怪。”
  其實我在守拙一族中的那群笨蛋裏面算是比較保守的,像這種玩笑原來是根本不會開的。通常大傢都叫我呆子。雖然二十五世紀的姑娘們開放之極,但我卻從不敢和她們瘋言瘋語,打情駡俏。我這種人本來就面目可憎,毫無情趣,一擺架子,人傢自然就更敬而遠之,鄙而拒之,把咱擋在歡樂的門外。可到了這裏,我整個人都變了似的,見誰惹誰,對男人謊話成山,對女人花言巧語,習慣已成自然。捫心自問,我不禁大感睏惑:“我到底是想改變歷史?還是已經被歷史改變?”
  杜似蘭道:“飛帥,我沒怪你。我衹是覺得你不像傳聞的那麽威嚴強悍。”
  我感到一種被美女輕視的失落,那是每個自以為是的男人都不喜歡的一種滋味。我苦笑道:“我有那麽兇惡麽?”
  杜似蘭一雙美目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嘆口氣,幽幽道:“飛帥如此隨和,其實我應該高興纔對。”
  我道:“你擔心我對你義兄不利?你放心,他很好。剛喝醉了躺下,不然我就讓他來見見。”
  杜似蘭輕輕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皺皺眉。這女人想說什麽?
  杜似蘭忽然笑了,道:“飛帥不耐煩了?很好,男人就是如此。”
  我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杜小姐,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肺腑之言啊?”
  杜似蘭道:“飛帥,你認識趙先生麽?”
  我心中一凜:“你說哪個趙先生?”
  杜似蘭手拿南幹道:“這世界上有很多個趙先生麽?”
  我道:“天下趙先生不少。離這兒不遠的郎陵縣,就有一位趙先生。”
  杜似蘭淡然道:“我知道。鐵面無私,頗有急智的名吏。他身為陽安都尉李通的下屬,李通之妻的伯父犯法,他居然也敢收而殺之,而令李通無怨,手腕真夠厲害。這次曹洪圍剿我們黃巾,此人上奔下走,徵夫調糧,竭力支持曹洪的軍需,不然,曹洪休想支撐到現在。他可算曹孟德的忠實爪牙。”
  我道:“你說的莫非是他?”
  杜似蘭一笑,道:“他?他能助飛帥創立基業,自成體係,掃平群雄,一統江山麽?”
  我大吃一驚:“你到底是誰?”因為事關我的性命和前途,這件事衹有我和趙楷秘密商議,連趙玉都沒告訴,這位杜小姐怎麽知道的?
  杜似蘭道:“飛帥,我知道的這件事,難道不能說明我是誰麽?”
  我鎮靜下來,沉思片刻,道:“趙先生信任的人,也就是我阿飛信任的人。但不知妹子何以教我?”既然是趙楷收羅的人,我當然要另眼以待。
  杜似蘭眼中喜色愈濃,十分明顯。她穩定了一下情緒,道:“飛帥思慮周密,决斷明快,果然是一代明主之風。杜似蘭得以追隨左右,實是老天對我的恩寵。”盈盈拜倒,兩手前撐,額頭碰地,道:“汝南營營主杜似蘭,叩見主公。”
  我看過許多古典肥皂劇,宮廷民間,男男女女,禮儀一大堆。但很少見一個女子行如此大禮,大概衹有遇見最可尊敬愛戴的君王,纔會有這種舉動。慌得我急忙上前,伸手相扶:“快快起來。”觸手處一片柔軟嫩滑,卻是乘機摸到她雪白的雙臂,暗暗贊嘆:“欺霜賽雪,如珠似玉。古人果然會想。”
  杜似蘭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想避開,卻又止住。我猛然醒悟:“這位姑娘是我阿飛軍汝南地區的兵團司令,地位非同小可。我一心樹立名聲,如何第一次見到重要下屬便如此失態?”忙縮回手去,連聲道:“妹子先起來再說。”
  杜似蘭道:“是。”慢慢站起,面上已微帶一抹紅暈。
  我退後一步,苦笑道:“妹子既然見到趙大哥,便該知道,阿飛我現在實在是不名一文。主公什麽的,休要提起。”
  杜似蘭道:“主公勿慮。有趙先生運籌,用不了多久,我們便可樹起自己的旗幟,占據大片土地,成為誰也不敢輕視的一方豪強。到那時,主公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紛紛傾心來投,不難消滅曹操、袁紹、孫權等人。”
  她說話時雙目放彩,神色剛毅,表現出堅強的信念。我心想:“這位杜姑娘衹怕是龔都軍的主要智囊,言談舉止都極見水準。趙楷這傢夥不知怎麽鼓搗的,居然能把這樣一個有頭腦的人給打動,成為他這門‘阿飛必勝’論調的忠實信徒。”計算時間,當是三月十八那天,趙楷離開軍營南下西川途中認識的她。
  一問,杜似蘭笑了:“主公猜得有一半對。趙先生確實是在三月底來見我的。不過他是專程來找我的。因為我與他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相識,那時我衹有十四歲,還在滇國。”
  我心頭微微泛酸:“原來你們是老相識了。”隨即明白這種情緒實在有害,也很無聊。道:“哦,那麽妹子來到河內地區,一定是趙大哥的主意了。唔,趙大哥這次說些什麽?”
  杜似蘭一直註意看我臉色,見我並無異常,展顔道:“主公一語中的。趙先生果然有話交代。他令我暗中鼓動劉闢造反,牢牢控製住汝南及其周圍的數十餘縣。等主公脫離曹營後,便來接應,保護主公逃脫曹操的追殺。”
  我心中感動:“趙大哥待我,真是沒話說。”同時也微生煩惱:“但他絶對沒料到曹操會派我來汝南平叛。這可怎麽是好?我總不能把自己的後路給掐斷了吧?而且曹休、劉曄、李典等人都是曹操心腹之人,都很有頭腦,我衹要稍露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們立刻就會發覺。”
  曹操用兵,一嚮嚴謹。凡是曹、夏侯兩姓?外的將領為主將統兵作戰,都會派有護軍監察。這個護軍可不光衹是給主將出出主意就完事,還擔負有監視的任務,頗有實權。在寫那本《三國棋傑傳》的時候,為了研究漢代圍棋,我讀過許多曹操的傳記、史料,發現越是智勇雙全的大將,曹操越不放心,張遼、張?、徐晃、於禁等人,都有過很多次這種經歷。而且有時護軍不止一人,互相監視牽製,以求萬全。上次我首次領軍襲擊白馬,曹操一下派出三員大將張遼、徐晃、關羽,他們名為我的副手,實際就是我的
  護軍。這回的曹休、劉曄,加上李典,陣容也不比那次差,衹不過我威名漸顯,氣度已
  成,他們不敢像上次三將那麽放肆而已。
  杜似蘭道:“不如乘此機會占據汝南,自立門戶,主公以為如何?”
  我心想:“這姑娘真能幹,一下就猜中我的難處。她說得也不錯,現在脫離曹營,曹操也無可奈何。畢竟他的最主要敵人是袁紹。可是我還不能走,要係統學習軍事知識,積纍作戰經驗,尤其要樹立強大的聲望,延攬有用的人才,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道:“妹子之言有道理,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走。”
  杜似蘭道:“主公勿慮。既然主公不走,那屬下就勸劉闢走。”
  我奇道:“妹子,你是怎麽加入黃巾軍的?”心想:“你可真是一計不成立生二計,總是要我勿慮。奇怪,史書上好像沒說黃巾中有女頭領。她卻這麽有權有勢,能同時影響黃巾中的兩大首腦。”
  杜似蘭道:“主公如有興趣,我從頭講好了。”見我點頭,便道:“在中平元年(184)春,太平道大賢良師張角公一聲令下,數十萬太平道信徒由各地的大渠帥統率,在青、徐、幽、冀、荊、揚、兗、豫等八州三十六郡縣同時起義,我義兄在巴蜀過的一嚮不甚滿意,當時已率部分族人來到中原,適逢其會,他也痛恨漢帝,就加入了潁川郡波纔的黃巾軍。劉闢則是汝南郡彭脫黃巾軍手下的副渠帥。不久波纔和彭脫先後敗在大漢左中郎將皇甫嵩和右中郎將朱?y的手下,彭脫自殺,波纔戰死,黃巾主力被圍殲於長社(今河南省長葛縣)。兩軍餘部退至宛城(今河南省南陽市)、穰城(今河南省鄧
  州市)一帶,合兵一處,劉闢和我義兄被推舉為正副渠帥,繼續在汝、潁地區與官軍為敵達十年之久。屬下是七年前來到河南,由趙先生精心設計,與龔都結為兄妹,得有機會參加了黃巾軍。五年前,也就是建安元年二月,曹操引軍來到汝南,他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兵力多過我們好幾倍,劉闢投降。義兄和我則率殘兵分散逸出。”
  聽到這裏,我不禁贊道:“賢妹能在曹操的精兵猛將重圍中從容殺出,實是機智過人。”
  杜似蘭臉有慚色,道:“主公謬贊了!我們衹因熟悉地形,纔得以從間道逃走,哪裏談得上從容二字?”
  我道:“不然,我在曹操帳下數月,深知他因事設奇,詭計多端。屬下智士如雲,猛將如雨,臨戰意思安閑,如不欲戰。及至决機乘勝,氣勢盈溢,故每戰必剋,敵必全殲。而他以萬全之策,數倍之衆,竟然也奈何賢妹不得。賢妹智慧,實令我嘆服。”頓一頓,道:“我現在明白了,曹洪、李典軍倍於你們,為何卻連吃敗仗。那都是因為有賢妹啊!”
  杜似蘭聽我真心稱贊,微微垂下頭,眼角眉梢甚見歡喜之色。
  我道:“賢妹有把握說服劉闢退出汝南?”
  杜似蘭道:“屬下占先兩處,加上主公一處,此事不難,衹是主公須得勝過劉闢,不知主公可有把握?”
  我道:“怎麽說?”
  杜似蘭道:“我義兄被捉,實出劉闢之賜。此次偷襲,我和義兄雖不知主公虎騎已至,但也不贊成這樣冒險。因為曹洪和李典也都是久戰健將,非是不通兵法的一勇之夫。是劉闢一力鼓動,義兄無奈,纔隨他前來偷營。現在義兄被俘,劉闢難辭其咎。此其一;關將軍對主公推崇倍至,主張撤出汝南,不與主公硬拼,已令軍心不穩,人人思走。此其二。”
  我道:“昨夜那股援軍,果然是關君侯。”
  杜似蘭道:“嗯,這一點,屬下忘記先跟主公說明。關將軍是三天前到的汝南,他是客人,所以劉闢沒有請他同往。但他們走後,關將軍見我放心不下,令關平公子領一軍前去接應,正好救下劉闢。”
  我恍然:“原來和典滿力拼三十回合的是關平。好本事!”驟然想起一事,道:“劉備劉玄德可曾來過汝南?”
  杜似蘭道:“這倒沒聽說。主公何以突然問起?”
  我道:“噢,隨便問問。”心想:“劉備沒來?那關羽來這裏幹什麽?”
  杜似蘭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是啊?關將軍怎麽會突然到汝南來了?呀!我明白了。”
  我道:“賢妹明白了什麽?”
  杜似蘭道:“眼下袁曹對峙,互不相讓。定是袁紹見曹軍正面毫無破綻,便另闢戰場,令劉備赴汝南遊說劉闢叛曹助袁。難怪我說怎麽我去年花了一年時間勸劉闢造反,他一直不肯答應。今年我軍和他幾乎毫無聯繫,前幾天我們苦戰之時,他卻突然出兵支援,大破曹洪。原來是這樣。主公所料不錯,劉備一定早已潛入汝南,可能就在劉闢府中,所以關將軍纔會隨來助戰。”看嚮我時,俏目中充滿欽佩之色。
  其實我纔佩服她呢!我是根據歷史推斷應該如此,她卻衹是憑着我的一星半點提示,立刻順藤摸瓜地明確指出按理她根本不可能明白的事實。智力之高,我有自知之明,那是不能比較的。我暗道:“這美人真是女中豪傑,此等人不好生拉攏,那我就是笨豬一頭。”溫言道:“賢妹,我有一事相求,你可一定不能推辭?”
  杜似蘭擡頭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去,道:“主公有何旨意,便請示下,屬下無有不從。”
  我道:“我欲與賢妹義結金蘭,賢妹萬勿推辭。”
  杜似蘭愣了一愣,道:“可是,我……我衹是主公的屬下啊!”
  我道:“那麽賢妹是瞧不起我阿飛了?”
  杜似蘭忙道:“屬下不敢。”
  我四下看兩眼,道;“此處不甚方便。拈香撮土,衹是形式,日後再行補辦吧。你我是否有兄妹之緣,憑賢妹一言而决。”
  杜似蘭沉默片刻,道:“主公爽快。”
  我道:“不是主公,是大哥。”
  杜似蘭低下頭,輕聲道:“我不好稱義兄為大哥,就叫您……飛哥吧。”
  我道:“蘭妹!”
  杜似蘭擡眼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粉頸忽然紅了。
  我心裏噓了口氣,想道:“這個高級謀士算是跑不掉了。”道:“蘭妹,你適纔講說服劉闢需要我勝過他……”
  杜似蘭猛然仰起頭,道:“對,不錯。”她臉上紅暈未消,慢慢道:“劉闢聽龔斤稱贊飛哥武功過人,十分不服。關將軍沉默不語,無聲而贊,更令他惱怒。今早我出發之時,他托我轉告飛哥,他要和你比武一場,以此决定是誰退出汝南。”
  我微笑道:“要打架?好啊,什麽時候?什麽地點?”要知道我和他乃兩軍主帥,各率一旅,正處於敵對狀態,都想把對方捉住,並非武林普通意義上的比武較技。所以地點非常重要。
  杜似蘭道:“他請你孤身進入平輿,在帥府比試。”
  我先是吃了一驚,轉轉眼珠,道:“他是這麽說的?有意思,那好,蘭妹你回去告訴他……”
  杜似蘭道:“告訴他什麽?”
  我看看她臉,似乎暗帶狡黠之色,便反問道:“蘭妹認為我應該如何作答?”
  杜似蘭道:“兩軍作戰,主將豈可輕臨危境?”
  我微笑道:“依蘭妹之見,我不該去了?那好,我就不去了。”
  杜似蘭睜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停了一會兒,我們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杜似蘭笑道:“原來飛哥早已看透小妹心思。小妹無禮,願領責罰。”
  我笑道:“小小戲弄,更見情誼。蘭妹毋須多慮。”心想:“我巴不得跟你親密些,可惜你身份有異,我現在還不敢太大膽。”
  杜似蘭道:“關將軍表示願為中證。有關將軍和小妹在,料那劉闢也不敢玩出什麽花樣。何況我義兄還在你們手裏,他要敢害飛哥,我第一個饒不過他。”
  我沉吟一聲,道:“不,蘭妹,我要將龔大哥先行釋放。”
  杜似蘭吃了一驚,道:“飛哥,萬萬不可。”
  我聽着她柔美的聲音,心想:“原來我最喜歡別人叫我飛督帥,覺得威風凜凜,還帶着一股瀟灑。可要和蘭妹嘴裏的飛哥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道:“蘭妹不用擔心。龔大哥義氣過人,劉闢如要害我,他一定站在我一邊。而且……”想了一想,低聲道:“我很擔心劉備在平輿城內。他對關將軍和劉闢有着非同一般的影響力。我義釋龔大哥,關君侯起碼就不能再和我為難了。”
  杜似蘭花骨朵似的人物,聰明之極。略一思忖,便完全明白了我的鬼心眼,大為驚嘆:“飛哥,你真是深謀遠慮,小妹五體投地。”
  要知道關羽素來以信義自矜,如今我大大方方先放龔都,豪氣之盛,必能令他動容。如果屆時劉備突施冷箭,要翻臉殺我,首先關羽他就指揮不動。衹要關羽不出手,劉闢的聲勢就差了一大半。我衹要有龔都一部相助,不難自保。
  我是根據華容道關雲長義釋曹操那出戲設計的這道單刀赴會劇目,把關公的脈搏掐得死死的。杜似蘭哪裏知道,自然驚為天人。
  我道:“蘭妹,這樣吧。你在我營中暫住一天,和你義兄聊一聊。等明天我和你們一起走。”
  杜似蘭道:“不,飛哥。小妹必須今天趕回去。一來平輿城中尚有不少我們的親信弟兄,都需要秘密交代準備。另外小妹對劉備也不太放心,想早點回去探聽虛實。”
  我道:“那你總得先見見你義兄吧?”
  杜似蘭同意:“好。”並不回頭,左手側伸,在空中連續作出三個奇異動作。遠處龔斤二人見了,便嚮這邊走來。
  我心想:“原來她與手下聯絡,另有手法。這法子不錯,萬一被俘,敵方硬迫她誘招部下過來,她反而可以用手語警告部下。”掃她一眼,脫下自己的戰袍,輕輕披在她肩上,笑道:“你這身裝扮,要進了軍營,非引起轟動不可。我可不想讓他們大飽眼福,占你的便宜。”
  我比杜似蘭高出一個頭,衣服長大,杜似蘭雙手攏住戰袍,幾乎全身都已裹在裏面。她瞥看我一眼,咬咬下唇,面上微帶笑意。我回頭叫來趙玉,嚮他介紹杜似蘭。趙玉聽說我和她結為兄妹,大現不滿,稱呼上馬馬虎虎,糊弄過去,不肯叫她姑姑。我道:“玉兒,你想要叫她姐姐,那也沒什麽不可以。但是以後你跟我也必須兄弟相稱。”
  趙玉大喜,道:“好,好,杜姐姐,小弟趙玉拜見。”
  杜似蘭道:“好,兄弟不必客氣。我來介紹,這是龔斤,我義兄最得力的助手,你們都見過的。這是我族叔杜瑞。”
  二人嚮我行禮,我急忙還禮。打量他們幾眼,那龔斤也罷了,杜瑞卻是氣凝神重,太陽穴微鼓,目中不時射出絲絲寒光,乃是位內功深厚的高手。他背上那對啄形兵器也非常奇特,啄首鑄成一隻蹲伏的鸚鵡形,鳥嘴和鳥尾均伸展開來,形成兩口尖銳的啄尖,鳥足深入長柄之內。整個鳥體長僅半尺,鎏金圓柄卻很長,有近四尺。
  趙玉走過去,對着那雙鳥兒左看右看,道:“杜爺爺,你這是什麽兵器啊?回頭看看我:“飛叔你知不知道?”
  我笑駡道:“你不是自己把自己升了檔次嗎,現在怎麽如此客氣啊?你應該叫我飛大哥,和我一樣,叫他老人傢杜大叔纔對。怎麽,想求別人,就又退回去做小輩了?”
  衆人均是微笑。
  趙玉笑道:“飛叔你別駡,我們各交各的不行嗎?”又纏着杜瑞問這問那。那杜瑞原是神色嚴肅,不拘言笑,卻給他左一聲杜爺爺,右一句杜爺爺叫得眉眼漸開,面帶笑容,偶爾也回答兩句,真似一對爺孫倆了。
  杜似蘭瞟我一眼,似是對我平易近人的作風表示欣賞。我心中甚樂,笑道:“好啦,我們回營再說。”
  曹休、劉曄、李典均在大帳外迎接,衹不見典滿,大概因為統帶虎豹騎,不便出來。我又嚮大傢介紹杜似蘭,這次卻沒說我和她結交的事情。
  李典面現訝色,道:“我久聞黃巾杜軍師腹有韜略,屢出奇計。想不到卻是位巾幗英雄。”
  杜似蘭微笑:“李將軍精明過人,堅韌善戰,小妹也是十分欽佩的。”
  我笑道:“不打不相識。入內再說,入內再說。”
  到得中軍大帳,分賓主落坐。龔都也已醒轉過來。他一見杜似蘭,便嗨地一聲,道:“好,妹子你來了就好。下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你看着辦吧。”
  杜似蘭也不謙讓,便把關羽來助,劉闢之邀又述說一遍,道:“飛帥對我龔大哥仁至義盡,小妹深感盛德。小妹可以嚮各位保證,我們龔傢軍是站在飛帥這一邊的。如果飛帥應邀而去,安全絶對沒有問題。”
  諸將都皺起眉頭。對我的武藝,大傢沒有不服的。但主帥孤身深入敵人巢穴,這種情況可是古今少有,不能不謹慎從事。
  杜似蘭看看龔都,又看我?眼,道:“飛帥,你們慢慢商議,小妹和龔大哥且到外面,等候回覆。”
  我道:“好,李將軍。”
  李典應聲而起:“小將給龔渠帥、杜軍師帶路。”引二人到偏帳休息去了。
  不一會兒,李典返了回來,典滿也跟他在他後面,一起進帳。主要將領都到齊了。
  坐定之後,李典道:“我看杜軍師之言有理。平輿城中尚有關將軍,此時縱然各為其主,香火之情還是應該有一點的。何況飛帥與他意氣相投,又一起出戰白馬,大破顔良。最低限度,他不能在平輿城裏和飛帥為難。”
  曹休道:“話雖如此,但兵不厭詐,安知敵方不是暗設陷阱,引誘飛帥前往?”
  趙玉道:“我看去就去,沒什麽大不了的。衹要我跟飛帥一同前去平輿城,可保飛帥無事。”
  典滿道:“你?兄弟,你哪兒行啊!還是我去。”
  趙玉竪起細眉:“典哥哥,你說什麽?咱們到外面比試比試去?”
  典滿道:“比就比,怎麽着?”
  李典急忙給二人勸架。
  劉曄和我交換了個眼色,已明白我的心思,心想:“我軍人數處於劣勢,本就必須出奇緻勝。如今難得對方一部被飛帥感化懾服,內部分裂,如能因此一舉而破平輿,最是上策。”道:“大夥不必爭執。我們可以兵分兩路,齊頭並進。敵方能講信義,那是最好。而今我官渡前綫日益吃緊,我軍必須速戰速决。飛帥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收復平輿,必可震懾其餘叛變縣城,那時我軍如滾水潑雪,一觸即融。不日內就可以平定汝南全境。如果敵人設有埋伏,那也不懼,我們可事先定好聯絡信號,派軍暗暗跟隨飛帥,衹要飛帥發出警報,我軍就裏外夾擊,強行攻破平輿城。”
  諸將鼓掌稱善。我也點頭答應,此乃萬全之策。
  計較已定,我讓各人分頭準備,便去見杜似蘭兄妹。到了偏帳門口,我令公孫箭和劉大劉二把住帳篷周圍,自己和趙玉進入帳內。
  杜似蘭正和龔都解釋着什麽,見我進來,笑道:“飛帥可曾下定决心?”
  我反問道:“渠帥和軍師在商量什麽?”
  杜似蘭道:“我們在談飛帥敢不敢去平輿。”
  我坐下來,道:“結果如何?”
  杜似蘭道:“我料飛帥能去。大哥不以為然。”
  龔都道:“飛帥,你真要去嗎?不是我吹自己兄弟,那劉闢勇猛善戰,心眼也多,可不象我這麽笨的。”
  我道:“龔大哥不是笨,而是義氣。不過,你們兩位都沒猜對。我要去平輿論,但不是一個人去。”
  杜似蘭一怔:“飛帥,你……你不相信我麽?”
  我道:“不是。因為我衹帶一個人,就是他。”一指趙玉,“劉渠帥再小氣,也不至於在乎多他一個人吧?”
  杜似蘭欣然道:“那當然,那當然。”
  我道:“時候不早,渠帥和軍師用些餐食,這就回平輿去。”
  龔都大出意外,道:“飛帥,你真要放我?”
  我道:“我信得過龔兄是條漢子。”
  龔都道:“好,好!飛帥,別的我也不會說什麽,咱們平輿城見。走,妹子。”
  我道:“吃點飯吧?”
  杜似蘭輕道:“不能再拖了。我們需要立即趕回去部署。”
  我點點頭,也不再相攔,直接送他們一行徑出大營。
  到了營外,我止住腳步,目送他們而去。杜似蘭行在最後,走了一會兒,忽然轉回來,解下身上戰袍,輕輕撫摸片刻,正要還我。我輕聲道:“蘭妹,這件袍子就送給你作個紀念罷!”
  杜似蘭霽然而喜,小心包好,交給跟回來的杜瑞。伸手從中取出一根短短竹笛,遞給我道:“小妹無以回報,這衹竹笛是我杜傢特製,遭逢危險時,吹奏起來,頗有異效。飛哥英雄蓋世,自不會仗它之助。但閑暇把玩,也是樂事。”
  我見那短笛色如翡翠般嫩緑,甚是精緻,雙手接過,心想:“交換定情信物嗎?”如不是前有杜瑞,後有趙玉,便要開她玩笑。終於忍耐住,道:“蘭妹保重。”
  杜似蘭似乎尚有話說,前面老遠龔都已揚聲催促,衹得道:“飛哥一切小心。”便轉身去趕龔都去了。
  平輿城雖小,護城河卻有十三四米寬。次日巳牌時分,我和趙玉來到北城下,仔細打量城池,道:“難怪你和曹休沒能偷襲成功,這護城河如此之寬,城中衹要有些老弱殘兵,黑夜中衹要不斷投放滾木檑石騷擾,便極難攻破。何況有你杜姐姐這等高人鎮守。”
  趙玉臉一紅,道:“飛帥,其實我們來到城下,聲響弄得極大,聲稱捉住了劉闢、龔都,滿以為可以將敵人嚇得屁滾尿流,軍心動搖。哪知城上半點動靜都沒有,連火把都沒亮起一根。我倆心裏都犯嘀咕。我還想攻攻試試,曹副帥攔住我,說我們兵少,又都是騎兵,不能硬幹。既然不測敵軍守將的虛實,那就幹脆回去。所以我們就撤退了。
  ”
  我道:“阿休說得不錯。你們真要攻城,那點虎豹騎兵一個時辰就全得躺在這護城河裏洗一輩子澡了。玉兒,叫城。”
  趙玉答應一聲,正要揚聲高喊。突然一陣鼓響,城門大開,吊橋放下,幾面旌旗招展之後,大隊人馬如同一片黃雲,擁了出來。
  我一眼見到其中兩面旗幟上分別綉着“龔”和“關”兩個大字,心中定下來,道:“玉兒別慌,我們先退後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一般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六到一百七十米的樣子。趙玉很不樂意:“退那麽遠啊?”
  我道:“是啊,你沒看主人那麽熱情,傾巢出動來歡迎我們倆嗎?幾千人不留出塊大地方,人傢要沒地方站了。那豈不得怨怪我們客人無禮?”
  趙玉小嘴一揪,偷偷開樂。勒轉馬頭,和我一起緩步退至一箭之地外。
  對方人叢中竄出三匹戰馬。左邊置銅棒,正是龔都。右邊那將頭骰巾,身着黃衫,提一對鐵錘,相貌……咦,別忙,中間這個更吸引我,面如重棗,頦下一副美髯,坐下赤兔馬,掌中大砍刀果然是一別未久的關雲長。
  我哈哈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區區數月,想不到在這兒又見到關二哥了。”
  關羽淡淡道:“飛帥忙得很哪!剛在白馬戰罷,又來到汝南鏖兵。”
  我道:“阿飛官身不由自主,不得不來。二哥見諒。”
  關羽道:“飛帥何必客氣?前夜一戰,你神機妙算,以少勝多。關某也非常佩服。”
  我聽這話味不對,眼光一掃,見杜似蘭和龔斤、杜瑞等另外幾名將領落在第二排,心想:“她臉色沒什麽異常,可關羽怎麽這話裏老帶刺兒?”道:“二哥笑兄弟嗎?二哥計高一籌,搶占機先,令小弟處處失利,要論服,是小弟服二哥。”
  關公神色變緩,道:“飛兄弟義釋龔渠帥,孤身至平輿,豪氣膽色,關某十分欣賞。”
  我打蛇隨棍上,道:“二哥不為功名富貴所淫,千裏尋兄,我軍自丞相以下,誰不相欽?如此義氣,那纔是真英雄真丈夫!小弟不纔,自要學上一學。哦,二哥,你不是去芒碭山尋找劉皇叔了麽,怎麽到汝南來了?”千萬別忘了,是我告訴你這個至關重要的情報的,一瞥杜似蘭,果然見她臉上現出喜色。心想:“還是你是我的知己。”
  關羽左手一摸長須,道:“喔,我衹是從此路過。”
  杜似蘭暗暗嘆服:“關羽顯然受到劉備壓力,要尋機與飛哥為難,所以說話時時挑火,想找到翻臉的藉口。可飛哥機警無比,雖然半步不進,卻也寸土不讓,句句占住道理,令他難以自食其言。”她雖不知道是我把劉備的消息透露給關羽的,但聽到這裏,也知道第一場危機已消失在無形之中。而這場危機,纔是我今天遭遇的最大危機。下面已是風平浪靜,順風順水了。
  右邊那雙錘將忽然提馬上前,在我面前停下,道:“兩位別忙敘舊。我是劉闢。飛帥,我看你也不用進城了,你我便依照前約,力強為勝。就在這兒動手吧!”
  他面黃如土,極瘦的臉頰中一對三角眼,活似一條藏身草叢的眼睛蛇,兇惡地瞪着我。我衹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惡心,知道他因為得不到關羽的支持,不敢再讓我進城,免得反而被我所乘。伸手摘下金銀戟,看看關羽,道:“我阿飛客從主便,關二哥怎麽說?”
  關羽蠶眉動動,忍了片刻,道:“好吧,生死由命,刀槍無眼,兩位想清楚了,關某也就不再多言。”
  杜似蘭提醒他道:“關君侯,要他們先重新驗誓。”
  關羽淡淡道:“不必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況關某在此,豈容混賴?”
  我卻想:“蘭妹這話有理。這時代又不興立字據,蓋印戳。還是當面說清為是。再說,關公不給我妹子面子,我不能不給。”大聲道:“杜軍師所言極是。我阿飛發誓,若我敗在劉渠帥手下,無論生死,我軍立刻退出汝南,一年之內不與貴軍為敵。如若反悔,叫我子子孫孫都永遠見不到大漢的太陽。”心想:“漢朝早就滅亡了,莫說我現在沒兒子,就算將來有了,那時候我也該回去了。我的兒孫們沐浴的自然是共和的陽光,絶對不會沾你們大漢一點的光。”軍一陣騷動。我這誓言實在太重了!這樣的人,一定是信然守諾的錚錚鐵漢。
  杜似蘭被關羽冷冷回拒,知他素來瞧不起女人,也不以為意。但我這幾句話卻讓她吃了一驚,心想:“飛哥,你怎麽發這種誓?萬一失手怎麽辦?回去曹操一定會殺你。可要反悔的話,到時候應起誓來,兒孫們怎受得了?”明白我這都是為了她,心雖不安,還是感激地看我一眼。
  劉闢回頭看看,道:“我劉闢若輸了,自願讓出平輿,退到曹氏地界之外,與你們曹軍不侵不擾,不敵不友。”說到這兒,似乎覺得過於示弱,嘿嘿一笑:“一年之後,咱們再打回來吧。就不知道那時還有沒有曹操這個人呢!”
  他身後一部分黃巾轟笑起來。
  劉闢道:“如若老劉反悔,叫我……叫我……死在女人的手下。”說着,細脖一歪,三角眼狠狠橫了杜似蘭一眼。
  我冷笑一聲,他侮辱了我的老闆曹操,那還不要緊。可他侮辱了我的蘭妹,豈能饒恕?隨手把金銀戟擲給趙玉,拔出曹操所贈百闢刀,揮手讓他退開到安全場地,心道:“我也讓你嘗嘗受人侮辱的滋味!你衹不過‘六’闢,讓你嘗嘗我的‘百’闢,看誰屁多?”想到這裏,卻又不由好笑。
  龔都在旁,忽道:“飛帥,你怎麽不用戟啊?”他見劉闢發下這個誓,明顯是針對義妹,雙方心中本來存有疙瘩,這時候自然更加不舒服。又想飛帥二十招內便打敗了我,要給劉闢支撐到二十招之外,那我這臉還往哪兒擱?所以忍不住就問了一句。
  我道:“金銀戟槍堅刃利,我若憑仗此寶物贏了劉渠帥,未免勝之不武。諸位不服,天下人也不會服。”
  劉闢臉色一變,他臉上顔色本來就象黃土,這時變得更黃了,冷冷道:“飛帥就用這柄短刀跟我比試?”
  我淡淡道:“怎麽,不行麽?”
  劉闢瘦臉忽然漲紅:“你……”
  杜似蘭輕輕問身邊杜瑞:“瑞叔,你看……”
  杜瑞低聲道:“我看無礙。”
  杜似蘭甚是相信他的眼光,當即格格一笑,聲如黃鸝出𠔌。待衆人目光集中到她臉上,纔輕聲道:“飛帥光明磊落,氣度驚人,我杜似蘭佩服。”
  數千人衆目睽睽之下,她聲音卻如此之輕,語句如此之少,實是深得說話之竅要,令我這現代人也不禁暗伸大指。
  說話並非越多越有理,也不是聲音大了別人就聽得更清楚。通常的情況是,越是掌權的人,越是可以隨便說話的人,他們說得就越少,聲音就越低。因為說得少,大傢必須仔細揣摩,所以記得牢;因為聲音輕,衆人必須拼命竪起耳朵聆聽,所以會聽得特別清楚。
  這一仗下來,我不但會在黃巾軍中樹立起英勇無敵的形象,也將以磊落自信的個人魅力不可阻擋地走進每名戰士的心靈深處。
  蘭妹適時有效的捧場,居功至偉。
  我微微低下頭。卻忽然發現關羽神色微異。
  關羽左手輕捻着幾根鬍須,眼裏射出復雜的感情。
  作為呂布多年的主要對手之一,他是很清楚金銀戟的威力的。每次與呂布相持,他都衹能以下風之勢守住和局。若不是他的青竜偃月刀亦非凡品,他根本就無法與呂布抗衡。
  在曹營之時,他本是有機會得到這枝戟的。
  曹操天性豪爽大方,對他所愛慕的關雲長,任何寶貝他都不會吝惜。
  衹要關羽肯開口。
  但關羽沒要。
  他認為這世界不可能再有另一個呂布了。
  而換了其他人擁有這枝戟,他都無所畏懼。
  現在他隱隱覺得自己有點錯了。這個阿飛,實在是毫不弱於呂布。
  不,甚至比呂布更厲害百倍。
  現在不除了他,日後如果雙方為敵,自己能勝過他的金銀戟嗎?
  但同時,他又想起了曹操待己之厚。
  而阿飛,他不但義氣過人,而且,也是我的朋友啊!
  赤兔馬輕嘶一聲,遵從主人之意退後一步。
  關羽的口中,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這一步一字,內涵之富,價值之高,也是無法估量。
  我擡起頭來,雙目之中,精光頓爍。
  劉闢離我最近,立刻感受到我迅速膨脹的自信和殺氣。他大喝一聲,舉錘便打。
  他的兩衹鐵錘圓如大個的西瓜,錘面上雕有青緑色的花紋,估計足有五、六十斤。我知道自己馬戰功夫雖然練得純熟,但到底沒經過實戰鍛煉,見他來勢兇猛,心中不由自主閃過一念:“不如下馬步戰?”轉瞬就生出怒氣:“與劉闢這種無名之將也不敢在馬上一拼,以後如果遇上一流大將,還不立刻就得逃跑?”這麽一想,胸腹間立生感應,滔滔內息忽然自行上衝,不絶地流入右臂。
  幾乎是迫不得已,有意無意間,我猛然大喝一聲,百闢刀閃電揮出,迎嚮劉闢的雙錘。
  雙方觀戰的高手無不失色。我掌中刀比劉闢的西瓜錘輕了十倍不止,馬上作戰,沒有迴旋餘地,沒辦法以內化外,以柔剋剛。不管外力內力,都是一樣:一分力道,一分勝算。就算我內力方面遠在劉闢之上,也决不可能高出劉闢十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以巧破力。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我第一招就和劉闢硬拼起來。
  趙玉和龔都同時叫一聲:“啊喲!”杜似蘭雙手猛然握緊,關羽捻須的手忽然停住。衹有杜瑞一動不動,鎮定自若。
  奇怪的是,在這交戰的險惡環境裏,我竟然聽到、看到所有我想知道的情景。即使是我內功大成以來也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我又進步了!
  啊地一聲,劉闢被我強勁內力衝得仰面倒在馬背上,雙錘劃了一個美妙的半弧,蕩了出去。
  他雖然在臂力上毫不遜色,但在我無意識的內力爆發衝擊之下,身體卻經受不住。
  一刀揮出,內氣發散。我勒住戰馬,這纔想起:“剛纔是怎麽回事?”怎麽一下就和對方硬拼了一招?這可和我的預定方針不太相符合。
  趙玉大叫道:“飛帥,快呀!”乘着劉闢失去控製,再有一下就贏了。
  關羽哼了一聲。
  杜似蘭輕輕噓了一口氣,道:“一招之下,勝負已判。”
  戰陣上,劉闢慢慢從馬背上撐起身子,嘴角滲出血跡。他伸袖抹了一下,三角眼難以置信地盯着我:“你這刀有多少斤?”
  我掂一掂,道:“四斤左右。”
  劉闢道;“四斤?”他看看自己的西瓜錘,慘笑一聲,“四斤?你用四斤的刀封開了我五十七斤的錘??悖 彼?樅凰?紉患校?靶∽用牽?擼×粼謖飫鋃?訟盅勰模俊弊萋硐蚨?隙?ァ
  屬於他指揮的黃巾占了全城軍隊一半以上,見主將慘敗而逃,紛紛追趕逃去。龔都和杜似蘭商量幾句,手一招,也率衆尾隨而走。杜似蘭臨行回望我一眼,我輕輕點一點頭。杜似蘭璨然一笑,飛馬去了。
  待到天清雲媚,大地復明。城下已衹剩下五個人。
  除了我和趙玉,對面是關羽和另外兩個人。
  中間一位我是認識的,大名鼎鼎的劉備劉玄德。他右邊還有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人,麻布幘巾束發,身披褐色外袍,坐下一匹花馬,馬背橫着一口大車丁那青年見我看他,微微點頭,笑了一下。
  劉備臉上笑意甚濃,揚鞭道:“飛帥,你上次騙得我好苦,也追得我好苦。”他指得是我冒充顔良使者拿關羽糊弄他和白馬山斬文醜那一仗。
  我測算着雙方的距離,結論是爆發力極強的赤兔馬配上關羽的青竜刀,我沒辦法殺死劉備。當即笑道:“皇叔恕罪!”心想:“怎麽,舊事重提,還想動我的心思?不過黃巾都逃了,現在我可不用怕你了。”
  劉備道:“哪裏!其實如果不是飛帥止住追兵,我衹怕已被張遼和徐晃捉住了。說到最後,我還是得感謝飛帥手下留情呀!”
  是嗎?我恍然大悟:“我說呢!我對張遼和徐晃夠仁至義盡了,他們怎麽還那麽痛恨我。玄德仁德布於四海,關君侯又這麽義薄雲天,阿飛自然不敢得罪。”
  那年輕人笑道:“飛帥兩次義釋戰俘,也很仁義啊!”
  關羽瞪他一眼:“你伯父在此,休得鬍言。”
  那年輕人忙道:“是,父親。”
  劉備微嘆一聲:“平兒沒有說錯。飛帥不但智勇雙全,而且心懷正義,我劉玄德佩服!可惜……唉!”
  我心想:“別可惜,等以後你就會說可怕了。嗯,這青年就是關平了。”
  正在這時,馬蹄聲響,後面衝出匹白馬,趙玉挺槍叫道:“你就是關平嗎?聽說你和我典哥哥惡鬥三十回合,一點都沒落下風。我也來和你大戰三十回合。”
  劉備道:“你可是趙楷大哥的玉賢侄麽?別動手,我和你三叔子竜恩同兄弟,大傢都是自己人。”
  趙玉回頭看?我,心想:“我三叔怎麽交了這麽多兄弟,這不是占我便宜嗎?”他沒親眼看到關羽力斬顔良,卻見過他喝醉酒的樣子,心中殊為鄙視,連帶對劉備的印象也不甚佳,生怕雙方敘起交情,又要拜見長輩,道:“不打就不打。”撥轉馬頭,嘩啦啦又跑回來了。
  我估計時間,大概已過去半個時辰,心想:“離約定時間快到了,有話得趕快講,別等援兵來了,讓曹休、劉曄見到我和劉備他們拉傢常。”道:“皇叔,汝南已無作為,你現身相見,可有什麽話指教阿飛嗎?”
  劉備點點頭:“飛帥,我也知道時間急迫。唉,雖然我知道曹操有飛帥相助,袁紹已必敗無疑。但我還是要盡盡人事。將來在戰場上有什麽對不住飛帥的地方,尚祈飛帥諒解。”
  我道:“雙方各為其主,沒什麽對不住。皇叔還要返回袁營?”
  劉備道:“不錯。不過,二弟不和我一起去,他會去芒碭山和我三弟會合,暫時待變。”
  我道:“這樣最好。”心想:“關羽剛從曹傢出來,肯定不好意思跟曹操為難,再一個袁紹是否能容關羽,也是未定之數。劉備想得很周到。”
  劉備道:“我想求飛帥一事。”
  我道:“皇叔毋須客氣。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劉備道:“汝南一戰後,周圍十餘縣將全部被貴軍收復。芒碭山也將成為貴軍境內之地。我想請飛帥約束汝南守軍,不要進入芒碭山中。”
  我心中暗笑:“想占山為王,落草為寇嗎?”腦子動了動,即知如此對雙方都好。雖然我軍人數占優,可對付關、張等獅虎之將,除非我親自出馬,還得加上幾員一流大將助戰,纔有可能把他們擊敗趕走。立刻道:“一言為定。”我現在是汝南都督,有這個權力。
  劉備拱手作別:“那麽劉備告辭了。”又深深看我一眼,和關羽、關平策馬而去。
  最後這一眼又讓我迷糊了一下。
  他娘的,這傢夥真不能放過。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斷送在他手上。
  第六章 殘酷相持
  舜溫示而來的是飛督帥,劉闢、龔都全都一觸即潰,大敗而逃,那是一日數驚,生怕我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所以十日之內,降順的官員、文書紛至沓來,卑詞求饒。剩下拒絶投降的個別地方,也被陽安都尉李通和曹洪的聯軍血洗。不到一個月,汝南全境已全部安定,再沒有一寸背曹嚮袁的土地。
  我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想想也很自豪,以兩千多人馬,一個月之內竟然擊潰了上萬的敵軍,平定了汝南數十座縣城,就算是用兵如神的曹丞相,也不過如此吧?
  所以,當典滿提議臨走之前出去玩玩,我欣然同意。留下曹休、劉曄、李典三人署理汝南事務,一大早便帶着典滿、趙玉、公孫箭等人出城到近郊打獵散心去了。
  晨曦微現,輕風宜人,吹得我十分舒坦,正是夏季一天中最涼爽的時辰。我縱馬在曠野上馳騁,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閑和輕鬆。
  典滿黑馬追了上來,揚鞭道:“飛帥,你說這夏天要是不熱,那該多好。”
  趙玉在身後嘻嘻道:“典哥哥的笑話說得真是好。夏天不熱,那還叫什麽夏天?”
  典滿道:“你怎麽老跟我作對?現在不就是夏天,現在熱不熱?”
  趙玉道:“現在是夏天的清晨,所以不熱。你要在盛夏的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典滿做勢捂耳:“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我服了你了。”
  我道:“小滿其實說得也不錯。在很遠很遠,就有一年四季百花盛開,氣候如春的地方。”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我的辦公室。我在《拳宗》的辦公室,豈非就是小竹設計的無季室?
  典滿道:“飛帥,真有那樣的地方麽?”
  “是啊!”我隨口應着,忽然生起一股思傢的感覺。
  趙玉道:“飛帥見多識廣,他說的自然沒錯。”
  典滿橫他一眼:“我說飛帥錯了嗎?”
  忽聽公孫箭喝道:“大膽孽畜!”“嗖”的一箭,衹聽“嗷”地一聲慘叫,接着一陣吠吠之聲。
  我擡頭一看,衹見不遠處一個不高不矮的黃土堆下,十餘條野狗圍住一個衣衫襤褸、大約十一二歲的孩子,雖然被公孫箭射死一隻,但剩下的卻並不理會,仍舊此進彼退,交替進攻。那孩子骨瘦如柴,兩手揮舞着一根木棒,左攔右拒,拼命抵抗。
  我眼見事急,張弓搭箭,瞄準一隻野狗,卻又怕傷到那孩子。道:“孩子和狗太近,你們沒把握的就別動手,讓公孫司馬一個人來。”
  典滿一箭射去,正從一隻野狗的屁股上直穿進去,連箭尾也不見了。那狗叫也沒叫一聲,倒地便死。
  趙玉道:“這是什麽箭法,怎麽射人傢屁股?”
  典滿笑道:“這叫射尻箭,我父親教我的。我們老傢那兒的獵人打老虎豹子和狼的時候,為了怕傷了皮,賣不出好價錢,都是這麽射的。”
  趙玉道:“是嗎?我也來試試?”一箭飛去,也從一條野狗尻尾正中射了進去。那狗卻一蹦老高,調頭衝了過來。
  趙玉道:“哎,怎麽不對啊?”
  典滿急忙又搭上箭瞄準,駡道:“你吃奶的力氣哪兒去了?這箭不全部穿進去,射到心髒,野狗怎會死的?”
  我見機會不錯,不用擔心誤傷,立刻一箭過去,正好從這條狗嘴裏射了進去。那狗立刻栽倒。我道:“你們射尾,我射嘴。正好。哈哈!”
  公孫箭喝采道:“飛帥好箭法。”橫嚮馳馬數十步,一箭飛去,又一狗應弦而倒。
  我道:“公孫司馬纔好箭法。”
  典滿嘀咕一句:“對穿雙眼,有什麽了不起?”縱身而起,雙腳踩上馬背,然後左膝側麯擡起,成一柱獨立式,黑砥似死拉奔了一會兒,一箭電出,一頭最大的灰色母狗團身而僕,死於非命。
  趙玉啊地一聲。原來典滿這一箭是從一隻野狗頂門上射入,箭頭上孕含內力,將那野狗的頭顱震開,劈為兩半。而公孫箭所射的兩衹箭卻全部從野狗的兩衹眼睛上對穿而過。心想:“比邪門嗎?可也壓不倒我。”嗖嗖三箭射出,三衹野狗一齊仰倒。
  公孫箭收弓笑道:“典都尉一箭劈顱,實在高明;玉公子傢傳連珠三現,箭箭皆中咽喉,果然一絶。我公孫箭佩服!”其實趙玉的箭法雖好,但因為馬高狗低,又不是正面相對,所以趙玉衹能射到三衹狗的側頸部。公孫箭有點過於恭維了。
  趙玉看看典滿:“比起公孫司馬的穿眼箭,我和典哥哥都甘拜下風!”
  公孫箭看看典滿:“我這種穿眼射法,和典都尉的射尻箭法差不多。是我們北地獵人獵取動物的皮毛時的專門箭法。我有次偶然見到,學了過來。看似花巧精妙,其實在戰陣之上根本無甚大用。還是玉公子的箭法實在。”
  我笑道:“是啊,要想對穿人的兩衹眼,那可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需要那麽費事。而且,戰陣上敵人不是坐在馬上就是面對着你,你又怎麽射他們的尻?除非是逃兵。可是射逃兵的話,小滿又不會情願吧?哈哈!哈哈哈!”
  衆人都大笑。典滿本來頗不服氣,這時也忍不住笑道:“那也不一定。小滿也會別的射術,再來比過。”
  這時剩餘的幾條野狗見機不妙,一轟而散,各自逃去。典滿正要去追,我道:“算了,別追了。劉大,劉二,你們先過去看看那孩子吧。”
  那孩子見野狗群散了,精神一鬆,栽倒在地,暈了過去。劉大在他身邊跪蹲下來,把他抱在懷裏,劉二取出水囊,喂他水喝。
  過了一會兒,劉二道:“飛帥,他醒了。”
  我道:“看他像是餓壞了,給他吃點東西。問問他,他是那個村子的,你們送他回去。”
  劉二喂那孩子吃了些幹糧,問了一會兒,神情沉重起來,回稟道:“他說他村子裏許多人都被官兵徵夫或者殺掉了。剩下的人前幾天又大多得了瘟疫,都死了。他和母親僥幸沒傳染上,逃了出來,已經三天沒有吃的,母親餓死了。他好不容易挖了個坑,把母親埋了,哪知道這群野狗又把墳拱開,吃他母親的肉……”
  我皺起眉,低聲道:“好了,不用說了。”舉目遠望,果然田園荒蕪,野草雜生,村落廢棄,餘燼尚存。昏暗的太陽升了起來,照在空蕩蕩的原野上,幾衹烏鴉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呱呱”地叫着。路上行人極少,一陣風颳來,吹得田野道旁大片的枯草和黃土高低起伏,飄飄灑灑。
  奇怪,剛纔我怎麽就沒註意到這裏的景色實在是糟糕透了。
  典滿恨恨道:“他娘的,肯定是劉闢害的。”
  我心想:“人傢說的是官兵,說不定也有我們曹軍一份。”衹覺大好的心情忽然壞到極點,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殺人的幫兇。懶洋洋擺擺手,道:“好了,走吧。把這孩子也帶回平輿去。”劉大應了一聲,抱着那孩子上了馬。
  衆人也都覺得興致已失,一齊撥轉馬頭,隨我返回平輿。
  回到平輿帥府,我讓他們都散了,獨自進入自己的臥室,合甲躺在軍用榻上休息,心裏悶悶不樂,想道:“我在守拙一族時,那是有名的老實善良,勤勤懇懇,一門心思潛修學問。哪兒想到了這裏,居然成了統率一軍的大將。古人說得好:一將成功萬骨枯。我在這兒幾個月,性格大變,說謊騙朋友、詭計殺敵人,什麽壞事都幹得自然而然,毫不臉紅。究竟我是怎麽了?難道我在守拙一族時都是偽裝的,到了三國,條件適宜,又沒人知道我以前的來歷,就惡性大暴露?可這麽幹下去有什麽好,現在我還沒成功,就直接間接殺死了顔良、文醜以及他們手下的許多官兵,還有像這孩子村子裏的人。我不知道的,衹怕更多。要想成功當一回皇帝,那還得殺多少人啊?唉,別再陷下去了,幹脆我回去吧?”
  可是要回去,必須找到池早,讓他帶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池早不知打的什麽鬼主意,而且現在一年遊纔玩到一半,要他回去,那比登天……不,登天太簡單了,那比要他自殺還難得多。他上次給我個破車輪解圍,應該也來到官渡大營了。回去以後得找找他。
  鬍思亂想一陣,迷迷糊糊朦了一會兒,做了幾個記不起的夢,忽然被外面輕輕的敲門聲驚醒。曹休的聲音透進來:“飛帥,屬下曹休有事稟告。”
  我坐起來,道:“阿休啊,進來吧。”
  曹休推門入內,看看我臉色,道:“飛帥,目下汝南已基本平定,是否班師返回官渡?”
  我聽他語氣有點不對,心想:“今個怎麽說話發顫?”道:“出什麽事了?這麽緊張。我不是告訴你們今天休整,明天一早出發麽?”
  曹休不好意思地低低頭,道:“前天派往官渡的探馬回來了。原來袁軍從本月十五日起,就開始強渡黃河,現在已有近五萬大軍過了黃河,進占白馬、延津一帶之南,依沙築寨,步步為營,東西延綿三十餘裏,慢慢嚮官渡逼近。”
  我算了一下,今天七月二十一,有個把星期了。
  “那就是說,在正面,我軍已全部退過黃河南岸,收縮至官渡大營了?”
  “是啊,我軍已無退路。”
  我站起來,笑了一笑:“難怪你這麽緊張。丞相為何不早點派人來通知我?”
  曹休道:“可能主公怕分了飛帥的心。”
  我道:“唔,可能。不過我既然知道前綫緊張,就不能不改變計劃了。阿休,你立刻傳令,限半個時辰,虎豹騎全體官兵整好行裝,喂飽戰馬。”
  曹休沒動。
  “怎麽不去啊?”
  曹休道:“飛帥,虎豹騎全體已整裝待發,衹等飛帥的命令了。”
  我心中暗吃一驚,臉上不動聲色,道:“是嗎?那好,走吧。”衣甲原本沒卸,衹要戴上頭盔就行了。
  出得帥府,衹見五百虎豹騎已列好隊伍,整整齊齊,鴉雀無聲。劉曄、典滿、趙玉、公孫箭等都乘馬端坐在隊列之前,臉上都表現得比較緊張。
  李典站在臺階上,見我出來,忙行禮道:“飛帥,前綫可是吃緊麽?小將也願隨軍前往。”
  我看看他,又看看衆將,忽然哈哈大笑:“瞧你們嚇的!袁軍當然是要過黃河的,那時因為丞相早就定下將他們在黃河南岸一舉全殲的妙計。你們別這麽哭喪個臉,不然等回去丞相看到,我們到底是打了勝仗凱旋歸來,還是吃了敗仗逃回來的呀?嗯,現在解散,該怎麽玩還是怎麽玩,明天一早回官渡大營嚮丞相報功去。兄弟們放心,我阿飛是不會虧待大傢的。”
  官兵們歡呼一聲,氣氛頓時鬆快許多,衆人各自下馬回營賭錢睡覺去了。
  我一指目瞪口呆的曹休:“阿休,你給我進來。”轉身回到帥府,往帥位上一坐,左手扶了刀柄,右手輕敲帥案,心想:“好小子,你要跟我鬥?好啊,咱們現在不妨就開始玩這個奪權遊戲。”
  曹休神情肅穆,悄悄地走進來。他身後,劉曄、李典、典滿、趙玉等將官也都無聲無息跟了進來。
  我先發製人:“大傢都來了,也好。我先問問你們,沒有我的命令,為什麽緊急集合?”
  李典、典滿、趙玉的目光,都看嚮曹休、劉曄二人,心想:“你們背着飛帥發出緊急將令,想幹什麽?”
  我明白了,這是曹劉二人合謀,與他人無關。哼了一聲:“我阿飛受丞相之命,為汝南平叛都督。現在,汝南剛剛平定,曹副帥就大造謠言,蠱惑軍心,擅自作出决定,想造反嗎?”
  曹休急忙跪下,低頭應道:“末將不敢。”偷偷斜一眼劉曄。
  我毫不客氣,心想:“讓你們都先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你不敢,那是劉先生的意思了?”
  劉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道:“這……這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那我怎麽會不知道?”
  典滿和趙玉互相看看,心下都想起張尚晃的前例來:“主公對飛帥看重正殷,斷不會突然冒出削奪飛帥兵權的念頭,定是你們不服飛帥,私自行動。”
  李典已忍不住道:“兩位大人,到底怎麽回事?”
  劉曄道:“這個……這個……是這樣,今早飛帥出去打獵,我和曹副帥接到主公的令諭,因袁軍南渡之後步步逼近,離我軍已不過數十裏,官渡壓力漸重,所以命我軍平定汝南之後,立即返回官渡助戰,不得遲疑。曹副帥執行命令心急,未及上報飛帥,造成了誤會。對,這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他不愧是曹營有數的謀士,腦子轉得快。曹休連忙應道:“是啊,是啊!飛帥,屬下怎敢越權擅主,衹是主公令急,一時腦筋糊塗,纔發出緊急將令的。”
  我心中明鏡一般,定是這兩人這期間在曹操面前說了我的壞話了,所以曹操纔會給他們密令,密謀剝奪我的實際指揮權。可惜虎豹騎聽慣了我的命令,我幾句話就說服了他們。現在他倆衹好往誤會上扯。別說我不信,典滿、趙玉不信。連曹操的心腹之將李典也都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可我沒辦法懲罰他們,他們是曹操派來監視我的,除非我想立刻叛曹而去,否則我是不能動他們的。衹能敲敲他們,要他們以後動我腦筋的時候多三思幾遍。
  我打個哈哈,道:“原來是這樣。那倒是我誤會你們了。阿休,起來起來。不過,眼下前綫再緊張,也不應該隨便嚮士卒講明。如果我們這麽慌慌張張一撤,情況就糟了。剛剛歸附的那些縣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以為我軍勢弱將敗,立即又會蠢蠢欲動,揭竿而起。汝南形勢又將復雜化。”
  李典道:“飛帥言之有理。飛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我道:“明日我率軍北返。但旗號不能變。另外,還要請李將軍坐鎮平輿,穩定局勢。待丞相命令下來,再做定奪。預計曹洪將軍和李通都尉五日內也將趕回此地,你把我的話告訴他們,讓他們也暫時留在汝南彈壓。我料我軍與袁軍對峙,將會時日很久,這段時間李將軍不能閑着,糧草方面要多多用心籌備,以備前敵急需。”
  李典臉現欽佩之色,應道:“是,李典遵令。”
  劉曄和曹休互看一眼,都點點頭。
  我手一擺:“都回去休息去罷。”起身回臥室去了。
  這個插麯令我大為氣憤的同時,心情立變。狗娘養的曹操!我本來被古代戰爭的野蠻殘酷搞得心神不安,又有點想打退堂鼓。可你現在就害怕我功高震主,開始想着提防我,戒備我,太不夠義氣了。我還真不服這個氣,偏偏要再顯些本事,多撈些資本,然後挑明了招牌,跟你大幹一場。讓你知道我阿飛的厲害!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我率軍返回了官渡。那救來的孩子則托付給李典,讓他找戶好人傢安置。李典一口答應,保證找個最好的人傢收留他。
  我沒想到的是,曹操居然親自站在大營外等着我。不光他,曹傢上層的主要成員,文以荀攸、郭嘉為首,武以夏侯兄弟打頭,全都列為兩隊,夾道歡迎。
  我急忙下馬,上前行禮:“丞相,阿飛何德何能,豈敢勞動丞相和諸位大人的大駕?”
  曹操扶起我,示意我身後衆將都起來,笑道:“我等皆是敗將,惟有飛帥大勝而回,豈能不接?”
  我怔了一怔:“丞相何出此言?”
  曹操回頭看看夏侯??任浣??潰骸拔乙?????傷ё急負昧飼旃?蒲紓?敫魑幌熱胂?鍘=裉煒???蠹銥梢院燃副?9??
  我和曹休、典滿、趙玉等都卸了頭盔,交給侍者,隨曹操走進帳去。
  盤坐已定,我打量滿座諸將,個個都有點焉,夏胳膊上還綁着白布,顯然帶了傷。文官雖大都鎮靜自若,但也有點強作笑臉。衹有曹操滿不在乎,談笑風生。心想:“是不是跟袁紹打起來了?”
  一問,果不其然。不但打了,而且已連續三天,打了三仗之多。
  曹操喝口酒,捋了捋沾光的鬍子,道:“袁營目前紮在離我們有五十裏外的林櫃坡,連綿上百裏,聲勢浩大。前些天,他們每天都要派出悍騎到我軍寨前討戰,我軍出擊三次,都沒能討到便宜。現在飛卿回來,我可要能者多勞,請將出戰了。”
  我心想:“你想幹什麽?藉刀殺人啊?”道:“丞相,阿飛自當盡力。明日一早,阿飛便去會會河北的鐵騎。”
  曹操大喜,笑道:“我就知道飛卿不會?我失望的。來,喝酒,喝酒。”
  晚上,我會到自己的營房,悄悄招來宋亮和李齊,詢問這幾日戰況。
  哪知道他倆剛進帳一柱香不到,趙玉和典滿也先後摸了進來。
  這二人也互相看看:“哎,典哥哥,你怎麽也來了?”“是啊,玉兄弟,你怎麽在這兒?”
  我道:“行了,你們也都坐下吧。宋亮,最近一個月,我軍情勢到底如何?”
  宋亮道:“飛帥,難道主公沒跟你說起?”
  我道:“我軍戰鬥不利,丞相當着各位大人的面,自然不能多說了。你說說就行了。”
  宋亮道:“是。半個月前,兩軍據營相抗。開始袁軍將領率軍挑釁,我軍出擊了三次。第一天,是袁紹的左軍大將韓猛引五千騎兵前來挑戰,聲稱要為弟報仇。我們討令出去的是中護軍韓浩大人和曹仁將軍。主公也親自為他們觀敵壓陣。曹仁將軍本想先打頭陣,但韓護軍搶着殺出陣去,與那韓猛力戰。三十合以後,韓護軍右肩中了一槍,兵器落地,敗了回來。韓猛緊追不捨,曹仁將軍急忙上前擋住他。主公見形勢不佳,鳴金招回了曹將軍。這一天我們輸了。第二天張遼出迎高覽,雙方鬥了上百回合,不分高低。這時不知何故,袁軍中突然響起鑼聲,高覽就退了回去,並率軍走了。這一天我們沒敗,可也不能算贏。第三天,也就是前天,袁軍中最負盛名的右軍大將張?前來挑戰,指名要飛帥出戰。主公見此人容貌不俗,贊美了幾句,結果惹惱了夏侯淵將軍,他驟馳
  烏騅,揮隊出擊。
  那張?確實本領高強,槍法了得,在夏侯將軍的鋼刀之下毫無懼色,雙方一口氣惡戰了五百多個回合,看得兩邊的軍卒都愣了眼。主公恐怕夏侯將軍有失,又想生擒張?,令樂進和於禁二位上去夾擊。誰知道樂、於兩位剛提馬前動,就被張?看出來了,他故意賣個破綻,詐敗而去。夏侯將軍想扳回前兩天作戰不利的情勢,在後面就追。張?退回自己陣中後,突然哈哈大笑一聲,他身後立時涌出無數弓箭手,利箭紛飛,嚮我軍暴雨般射將過來。他們弓強箭長,我軍又沒有準備,結果大亂。張?乘機揮軍殺了過來,我軍大敗,夏侯淵將軍也受了輕傷。以後幾天,張?高覽等將天天挑戰,主公下令高懸免戰,以稍挫對方銳氣。這以後袁軍就在我軍營前壘土成山,建成五十餘座堡壘,上立望樓,居高臨下嚮我軍放箭。我軍在營裏都要蒙着大盾,爬在地上才能行走。後來主公聚集謀臣商議,建造發石車,對準土山上高樓雲梯一陣亂?飛去,把袁軍弓弩手打死無數。袁軍大懼,不敢再登高射箭。後來敵人又想出一計,命人暗挖地道,想一直穿到我軍寨中,以精兵突擊。也被主公識破,急令軍卒繞營掘長塹,使袁軍地道自動露出。袁紹又白白浪費了時間軍力。最近幾日,敵將又來天天駡戰。”
  我道:“原來是這樣。我們虎豹騎可曾參戰?”
  李齊道:“飛帥,我們是想出去,試試飛帥的陣法之戰。但主公就是不答應,說飛帥不在,不能輕動。這回飛帥你回來,我們可算有仗打了。”
  我嗯了一聲,道:“對了,今天我看丞相身邊侍衛換了人,許?跑哪兒去了?”
  李齊道:“他十天前就回許昌督運糧草去了。”
  我點點頭,又問:“我軍訓練情況怎麽樣?”
  宋亮道:“一切遵照飛帥吩咐,訓練正常。六士破敵陣和九曜星陣都已非常純熟,弟兄們早就憋着一股勁兒,要殺殺河北騎兵的威風呢!”
  典滿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們有這麽厲害。明天我去會會張?、高覽,殺得他掉膽兒。”趙玉笑道:“那個韓猛是我的。他兄弟是我殺的,他要報仇,我就讓他們兄弟倆一起到地下見面去。”
  次日天剛亮,遠處突然鼓聲如雷。
  袁軍又來討戰。
  我正與衆將吃早飯,心裏這個氣:“嘿,他奶奶的!欺負我們到頭上來了。”想是這麽想,還是不動聲色,和大傢吃飽喝足,下令劈去寨前的免戰牌,披挂停當,率領兩千虎豹鐵騎,殺了出去。走到營門口一瞧,曹操和一大群文武全在
  那兒等着呢。曹操示意我不必拘禮。我也就衹是嚮他一抱拳,便催馬而出。
  這回袁軍來的可不少,足有五千多人,一半馬軍,一半步兵。為首三員大將,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有認得他們的,公孫箭、劉大、劉二都是原來袁傢的,熟得很。公孫悄悄對我說:“中間那個大腦袋,就是後軍大將、徵西將軍高覽,他左邊那個相貌文雅,氣度卻很兇悍的,是右軍大將、安西將軍張?,右邊長長鬍子的,是左軍大將、平西將軍韓猛。”
  我點點頭,道:“今日我們首次出戰,衹許勝,不能敗。大傢振作點,別丟了我們虎豹騎的臉面。”
  衆將一齊應諾。
  忽聽對面有人厲聲暴叫,袁陣中一將飛馬過來,戟指道:“那個殺了我兄弟韓烈的狗賊,快出來受死!”
  凝目看去,正是那長須將軍韓猛,他手持一條金鑽龜背槍,胯下一匹青鬃馬,滿面怒容,肌肉橫裂,生似要擇人而食。
  趙玉嘻笑一聲:“正說你呢,你就送死來了。飛帥,這傢夥交給我了罷?”
  我點點頭:“去吧。他的槍頭是衹烏龜,四衹腳爪上可能都有毒,龜頭槍尖上也許會有小孔,可以發射小毒針之類的暗器。”
  典滿吐吐舌頭:“這麽厲害?玉兄弟,讓我去會會他吧?”
  趙玉哼了一聲:道:“還是顧着你的張?、高覽去罷。待我收拾了他,再幫你。”兩腿一夾,白馬衝出,筆管銀槍一指:“小爺趙玉,你兄弟就是我殺的。你也想和他一道去,我就送你一程。”
  韓猛大怒:“我找你好久了。納命來!”抖槍便紮。
  趙玉撥馬閃開,眼疾手快,槍尖在他龜背上輕輕一點:“慌什麽?小爺我有的是時間。”
  兩馬一錯鐙,趙玉己嚮槍尖上一瞧,啊喲!銀槍槍尖變色了。飛帥果然沒說錯,這傢夥不是好人,竟然連烏龜背上也煉了毒了。嘿!這就想殺我,哪兒有這麽好的事?
  我在陣上鬆了口氣。玉兒這小子很機靈,還肯聽我的話,沒上當。衹要他不上當,以他的槍法,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這時,袁軍又有一匹花馬跑出陣,馬上將邊跑邊喊道:“我是一朵花李雨,誰敢來戰?”這人五短身材,提着一條五尺短槍,猴守猴瘦的,坐在河北産的高頭大馬上,煞是可笑。
  典滿撇撇嘴:“這種人也配做大將?”趙玉公孫箭躍躍欲試,道:“典都尉不屑一顧,讓我去收拾他。”催動坐騎,旁邊嘩啷一響,灰馬馳出,馬上大漢一搖手中的三環大砍刀,大叫道:“不勞公孫兄,我老李就可以了。”
  原來是李齊。
  二馬飛奔,齊至中央。這兩人一相遇,雙方陣中都爆出一陣大笑。李齊的身材特別高大,那個李雨卻又過於瘦小了,對比實在太強烈。李齊看着李雨,也忍不住樂了。
  李雨眼中冒出一絲冷氣:“你笑什麽?”
  李齊道:“你這麽小,為什麽也來到兩軍陣上廝殺?這兒可不是玩的地方,真要傷着你這朵花,我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李雨冷笑一聲:“廢話!你以為長了個大個子,就能贏別人?”
  李齊道:“好了,我不跟你說廢話。小李,今日我們二李相遇,也算緣分。來,我要動手了。”大刀舉起,當頭劈下。
  李雨見了他舉刀的聲勢,臉上失色道:“噢,好厲害!”招架不住,拖槍圈馬便敗。卻繞着自己的陣列而走,並不敗回本陣。趙玉曹軍陣中一陣噓聲。我卻暗吃一驚,叫公孫箭:“無故而退,非姦即詐。公孫司馬,快去跟着,李齊要吃虧。”
  公孫箭答應一聲,撒馬奔去。他身旁另一騎也於同時飛出。
  那一朵花李雨逃着逃着,偷眼見李齊追近,忽然尖喝一聲:“李齊看鏢。”嗖嗖,三衹暗鏢從腋下射出,直撲李齊額頭、咽喉、前心而去。
  李齊急忙上身後仰,躺靠馬背之上,堪堪躲過。卻聽李雨道:“笨蛋,鏢在這兒呢!”又是一鏢,欷溜溜一聲慘叫,李齊坐下灰馬僕地倒下,把李齊直摜下去。
  李雨叫道:“捉活的。”
  袁軍前陣中竄出十來個撓鈎手,將李齊拖拽過去,繩索捆住。
  李雨轉回中場,仰首尖笑:“沒腦的傢夥,個大有什麽用?還有誰來?”
  話音未落,衹聽公孫箭厲聲道:“無恥鼠輩,看箭!”颼地一箭飛去,正中面門。一騎如一道電光,急閃過去,不待李雨掉落,已被這人伸手拿住腰上大帶,擒捉過來。兩軍驚呼之中,他已馳騁而回,扔了下地:“快給他治傷,換回李齊,別弄死了。”
  我看看地上的李雨,皺眉道:“快去交給池早先生,看看有沒有救。”又對這人道:“宋亮,你可是負責陣法的,如何可以輕易上陣?”
  這偷襲之人卻是宋亮。
  曹休道:“飛帥,宋大人生擒敵將,震攝敵膽,功大於過,就先不要責罰他了吧?”
  我瞥他一眼,心想:“你來邀買人心?”轉口道:“我念你救友心切,這次就算了。下回不可這般莽撞。”
  宋亮低頭受教,退回陣後。
  我暗想:“不愧是虎豹騎的猛將,果然有自己的本領。宋亮一直不露鋒芒,我平時倒是小看了他。”
  袁陣上忽然一陣騷動,張?與高覽並騎而出,迎住公孫箭。
  張?道:“公孫將軍,主公待你不薄,你為何反戈倒嚮,投降敵人?”
  公孫箭插弓摘刀,道:“多言無益,動手罷。”
  高覽喝道:“你駡李雨無恥鼠輩。其實你暗箭傷人,何嘗不是鼠輩?”
  公孫箭冷笑道:“為大將者,當光明磊落。我公孫箭雖使弓箭,從來沒有暗中傷過敵人。那李雨一招未出,便使暗器。打不着人,便一聲招呼不打,偷傷人傢的戰馬。此等小人,不是鼠輩是什麽?袁紹居然派出李雨這等不要臉的小人為將,可見氣數已盡。張將軍,你為人一嚮正直,怎麽也能容忍這種人?”
  張?微一皺眉,住口不答。
  高覽目射兇光,道:“這傢夥本來就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張將軍你跟他多說什麽?待我拿下他,送給主公發落。”
  公孫箭冷笑道:“高覽,你的本事,我都盡知;我的本事,你恐怕就不太清楚了。今日讓你見識我公孫傢的刀法。”斜展九環大刀,戰馬斜斜側奔,道:“高覽,來啊,過來些再打。”高覽氣得怪叫一聲,大刀亂舞,打馬追去。張?忙道:“高將軍,小心他的弓箭。”
  公孫箭在前面哈哈大笑:“張將軍,你太小瞧我公孫箭了。”撥轉馬頭,與高覽戰在一處。
  典滿看了一會兒,噫聲連連:“公孫老兄的刀法不賴啊!五正四奇,這是公孫世傢的九幽刀啊!原來他出身幽州的公孫世傢。”
  我點點頭:“這一場大戰,大傢都拿出真功夫來了。”
  典滿道:“可他上次跟玉兄弟打,怎麽不使這刀法?”
  我想了想:“一則他根本就無心為袁紹賣命;二來衹怕是他看出玉兒的趙傢槍,心中羞愧。故而不願抵抗。”
  典滿哦了一聲,道:“看來這士氣真是很重要。嗨!飛帥,小滿也要上去給大傢鼓鼓勁了。”
  我道:“要去你就去。你這身好功夫,現在不使,什麽時候使?”
  典滿道:“是。”興衝衝一打黑馬的屁股:“喂,咱們也出去吧。讓他們見識飛帥天下無雙的混沌破天戟法。”
  大黑馬一下就竄了過去。
  典滿笑道:“啊嗨,你也等急了?張?,別傻站着,我典滿來了。”
  張?道:“來得好!”鵝卵石粗的大槍微微一顫,靜待他上來。
  我心想:“他這一招抖槍,動中顯靜,剛裏藏柔,把如此一條鐵槍抖得如同拉麵扯面一般,沒有二十年的苦功是絶對達不到這種火侯的,武功衹怕不在文醜之下。可惜呀,小滿不怕他這樣的槍法高手。”
  典滿嘿嘿一笑:“張?,你遇上我,衹能怨自己倒黴。”鐵戟迎風一晃,月刃上光華一閃,透出森森厲殺之氣。
  張?微吃一驚,暗道:“好烈的殺氣!曹營中竟有如此高手?”他的槍法本以守中寓攻、後發製人見長,但見了典滿的出手,知道對方和自己正相反,乃是以強攻為優,看他氣勢之盛,如果讓他攻發了性,自己不一定能守得住,瞧瞧典滿洶洶的大黑臉。心念一閃,當即改變戰術,率先出槍:“看招!”直奔典滿小腿紮去。
  這一槍好生奇特,疾如快馬,但典滿真要不躲,其實根本不能致命。典滿腦子沒轉過玩來,出乎意料,急忙戟尾下蕩,撥了開去。身形重心頓時顯得不穩。
  我吃了一驚,暗暗叫糟:“小滿上當了。”
  張?喝道:“再來。”又一槍電閃刺去。這一槍更是奇特,目標卻是典滿座騎的右眼。典滿更暈了,他壓根就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怪招屢出,危急中總算功力深厚,內勁外鑠,引戟猛推,“?R”一聲,月牙架卡住張?的槍頸,擋住了這一槍。
  張?手腕一抖,長槍順勢往上一帶,斜斜劃出。典滿衹覺一陣厲風吹過,條件反射地一低頭,噗地一聲,頭上的盔櫻已被打了下來,勁力掃過面頰,辣辣生痛。
  典滿魂飛魄散,大叫:“哎喲我的娘!”糊裏糊塗撥馬便跑。趙玉曹陣上自曹操以下,人人大驚失色。想不到張?竟然使出這等怪異槍法,三招就打敗了典滿。我也沒想到典滿這麽不經打,心中發慌,忙道:“鳴金。”
  值日官急忙敲動銅鑼。
  趙玉和公孫箭剛打得有點味道,聽到鑼聲,都有點不大高興。但斜眼一看,典滿敗了下去,都不知怎麽回事,而飛帥的軍令更是絶對不能違抗,各自虛荒一招,便要回陣。
  可韓烈、高覽一個要報殺弟之仇,一個心懷受辱之念,不約而同,一齊追了下來。張?一見形勢發展,不失時機地舉槍大喝:“弟兄們,出擊!”戰馬便突了出去。衆軍士見主將獲勝,士氣倍漲,呼喊着都殺將過去。
  這回變成三個人在前,三個人在後。然後是大隊的袁傢騎兵。
  趙玉見前面不遠是典滿正低頭狂奔,火不打一處來,邊催馬追上,邊叫道:“典哥哥,你跑什麽?”
  典滿伸手一摸:“我頭還在嗎?”
  趙玉駡道:“早掉了,被野狗叼去當晚飯吃了。”
  公孫箭聽到野狗二字,忽然一醒。見自己三人漸至本隊,後頭看一眼,暗叫不好,忙道:“兩位兄弟,快停住馬。我們三人這麽敗回去,讓張?、高覽乘勢衝擊入陣,必然動搖我軍陣形,這一仗我們非大敗不可。”
  趙玉啊一聲叫,忙勒住繮繩,左手銀槍槍桿順手在典滿的馬鼻上輕敲一記:“大老
  黑,你跑什麽?害不害躁?”
  典滿的黑馬呼嘍一聲,急停下來。
  公孫箭挂刀摘弓,道:“先用弓箭把這三將逼住。”
  趙玉一拍頭,道:“對,我怎麽就沒想到。”他動作極快,轉瞬間左手已換槍為弓,右手手指縫裏夾住三支狼牙箭。
  “看箭!”颼地一聲,公孫箭率先一箭射出,目標是追得最近的韓烈。
  張?等三將早知公孫箭神射的厲害,見他突然停馬轉身,急急一起勒繮。低頭的低頭,吞胸的吞胸。這枝箭噗地一下,正紮在韓烈青鬃馬的左眼上。戰馬疼得前蹄一尥老高,將韓烈蹶了下去。
  張、高二將見韓烈落馬,齊齊大駡:“叛賊,休放冷箭!”
  趙玉嘿地一笑:“還有呢!”颼颼颼,連環三箭飛出。三聲慘呼,三名袁軍騎士手捂咽喉,從馬上栽了下來。公孫箭笑道:“我也來試試。”學趙玉的三箭連環,又是三人捂住喉嚨,倒栽馬下。後面的騎兵一看,這地方射上就別想活命!急忙都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戰馬頓時都緩下了腳步。
  高覽大喊:“快衝啊!”自己卻往後退去。韓烈搶了匹馬,也往下退。
  張?看己方士氣下降,步伐減慢,知道時機已去,不可能再討到什麽便宜了。暗暗嘆息一聲,長槍高舉,連晃三下。後陣二千五百名步兵跟了上來,全是弓箭手,一齊張弓搭箭,壓住陣腳,緩緩後退。
  宋亮叫一聲:“飛帥,出擊吧?”
  這一聲將正在發呆的我提醒了,心想:“是啊,機不可失,趁他們沒防備,讓他們見識見識我的新式陣法。你們袁傢發威過了,該看看我的了。”下令:“擊鼓。”
  值日官道:“飛帥,我們已經鳴金了啊!再說,您看,那麽多弓箭手……”
  我道:“笨蛋!現在我叫你敲鼓。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值日官明白過來:“是啊,他媽的,又不是我說了算,我多什麽嘴?”給自己一嘴巴,手一揮:“擊鼓。”
  鼓聲陡然震天響起,宋亮大喝:“六士破敵陣第一變化。衝啊!”長矛一動,當先催馬而出。從趙玉三人身邊衝了過去。
  虎豹騎心領神會,迅速列好隊伍,隨着他殺過陣去。
  趙玉扔了弓,道:“我們也衝過去吧?”
  公孫箭可捨不得扔自己的大弓,忙插回弓袋,取下大刀,道:“好。典都尉,你還用弓幹什麽?”
  趙玉哼了一聲:“他要射尻啊!”一夾戰馬,白馬嘩地躍了出去。
  公孫箭忙道:“等等我。”看看典滿,也衝殺去了。
  張?大吃一驚,急忙舉槍,喝道:“放箭!”剎時箭如飛蝗,呲呲連響。
  張?槍一揮,督促馬軍準備撤退。準擬曹軍前衝之勢一停,便各自撤軍。
  誰料曹軍個個奮勇當先,沒一個有後退之想。而己方所射之箭,大半被盾牌彈落,少數空射而沒,衹有個別射上敵人身體,卻沒見一人掉下馬來。顯然根本沒能射到要害。
  張?定睛看去,對方軍馬鐵盾閃閃,人影皆無。而陣形嚴密,更是十分奇奧,心知不妙,急道:“快撤。”也顧不得弓箭手了,率領本部親軍便走。高覽一嚮佩服張?,見他如此,雖然不明白,也是跟着就跑。韓烈眼光就差了,看着二人被影,兀自觀望,道:“喂,你們也講點大將風度,慌什麽嘛!”還未轉頭,就聽見己方前面的士卒一片鬼哭狼嚎,曹軍的喝喊聲如同天崩地裂般涌了過來。他還不算笨得到傢,頭也不回,兩腿從鐙上立起,猛力一夾戰馬,拼命便逃。衹聽一聲響,後面一痛,屁股上已中了一箭。幸好箭力較弱,他一咬牙,探手拔出箭來,也顧不上扔,帶傷去了。
  曹軍勢如破竹,一舉圍殲落後的二千五百名步兵,一個都沒放過。
  等我趕到主戰場,但見遍地都是屍體,已沒有一個活着的敵人。
  曹休、宋亮、典滿等窮追不捨,希望把李齊也救回來。公孫箭和趙玉則折轉回來,來到我身邊。
  我先稱贊二人臨危不懼,力轉乾坤,接着臉一沉:“是誰下的命令,要把敵人全部殺死的?”
  公孫箭和趙玉互相看一眼,趙玉道:“我倆正想問飛帥呢!難道不是飛帥的命令?
  ”
  我哦了一聲:“我下的命令?我會下這種混帳命令嗎?”
  公孫箭一捶馬鞍:“狗養的,本來他們都已經投降了……又是曹副帥假傳命令。”
  我道:“曹休?”忽然明白了,這場奪權遊戲正在進行呢!略回頭看看主營寨,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可能……以後你們不得嚮別人多說。”
  趙玉道:“飛帥,我們都看出來了,曹休想奪您的位子啊!”
  公孫箭也嚮大寨看一眼,一拉他:“飛帥心裏自然有數,別說了。”
  我淡淡道:“你們心裏也要有數纔好。”
  公孫箭沉聲道:“我公孫箭既然跟定了飛帥,此後不管飛帥如何行事,自然赴湯蹈火,决無二心。”
  我知道曹氏的殘忍已讓這位極重仁義的將領憤怒了。因為這話無疑是嚮我表白,即使我要叛變曹操,他也會跟着我幹。
  “典滿呢?”這傢夥現在的情況也讓我擔心。
  趙玉笑道:“前些天在汝南的時候,飛帥還跟他開玩笑,想不到典哥哥還真就射上……哈哈,射上別人的尻了!哈哈哈!”一句話沒說完,笑得前仰後合,不可抑製。
  我道:“射尻?射誰的尻?”
  公孫箭也忍俊不住,笑道;“等典都尉回來,飛帥問他吧。”
  我放下心。衹要典滿不為這次敗仗灰心喪氣,別的我都不在乎。看看戰場情況,道:“窮寇莫追,可以收兵了。”
  公孫箭道:“曹副帥急於立功,恐怕不會聽飛帥之令。”
  我微微一笑:“讓他嘗嘗袁軍的強弓,也是好的。”撥馬而回。
  值日官敲起震天鑼響,收軍回營。
  曹操親率文武迎出寨外,笑道:“飛帥果然是福將,一出馬就大獲全勝。來,讓本相來為你牽馬。”
  我慌忙下馬,恭身道:“小將不敢。今日能獲勝,全仗丞相虎威,將士用命,阿飛何德何能?”
  曹操道:“本相今日親眼見到飛卿的六士破敵?,果然厲害。我有飛卿,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哈哈!哈哈哈!”欣然拉着我的手,哈哈大笑。
  他身後曹仁提醒道:“曹休孤軍深入袁軍營前,恐有不測。”
  曹操想了想,道:“你率一軍,快去追他回來。”
  曹仁應命,上馬領軍急去。
  趙玉和公孫箭互相看看,心想:“這事應該派我們去啊,怎麽把曹仁派去了?”
  曹操看看趙、公孫二人,道:“這兩位今天表現出色,叫什麽?”
  趙玉和公孫箭急忙施禮,通報了自己?姓名。
  曹操道:“哦,你們現充何職?”
  我代答道:“趙玉是雲騎尉,公孫箭暫任中軍司馬。”
  曹操道:“好,趙玉升一級,為武猛都尉。公孫箭表現最佳,使我軍反敗為勝,連升兩級,為神射都尉。還有,剛纔活擒敵將的是宋亮吧?”
  我道:“丞相明鑒,確是宋騎尉。”
  曹操道:“他?升一級,為……捉將都尉。飛卿用兵有方,功勞更著,賞黃金一千斤,白銀萬斤。”
  我和趙玉、公孫箭一起謝恩。我偷眼看去,見趙玉、公孫箭二人臉現喜色,適纔的不快已隱然不見。再看其他將領,個個面有羨意。心想:“有功立賞,而且是當着衆人的面升立功者的官,令被賞者感到充分的榮耀。這樣一來,也使其他將官大生迎頭趕上的念頭。曹操禦下,實在了不起。”
  虎豹騎來去如風,不一會兒,曹仁已和曹休、典滿、宋亮疾馳返回。不出我所料,各人灰頭土臉,並沒有能奪回李齊,還有不少士卒帶着箭傷。
  曹操瞧一眼,便知道怎麽回事,也不多提,鼓勵幾句,就把我們全都請到中軍大帳,設無酒薄宴犒勞。
  吃過曹操的賜宴,回到我自己的帳中。心裏鬆了口氣:“今天又過去了。”摘下盔,剛進帳,忽然一怔。
  一名軍官正斜着身子坐在我的床榻上。
  帳中點着一根細燭,光綫不明,我道:“你是誰?怎麽在我的帳中?”
  那軍官慢慢站起來,轉過頭來,俏臉生霞:“阿飛,你忘了我嗎?”
  我凝目一看:“是你,阿櫻?”
  阿櫻撲了過來,摟住我的脖子,兩個拳頭狠狠捶打我的後背:“好啊,一去這麽久,回來為什麽也不來找我?”
  阿櫻的鐵拳,可不是好吃的。我抱住她,忍着痛,道:“別用這麽大勁,我昨天剛回來啊!”
  我一用力,阿櫻的拳頭就使使不上力了。她兩臂合攏,挂住我肩頭,吐氣如蘭,在我耳旁低聲道:“我想你!”
  我心中一蕩,咬咬她精巧的左耳朵,低低道:“我也一直想着你啊!”
  阿櫻“嚶嚀”一聲,嬌喘漸急。我聽着這令我心弦怦動的聲音,聞着她身上使我七魂六魄俱散的氣味,心頭也漸漸火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這樣進來,要讓夏侯將軍知道……”
  阿櫻嗯了一聲,玉展燙如火,低低道:“父親不會管了,我們……我們的事……他……他都知道了。”
  我心中大喜,暗想:“我這女婿博得丈人歡心了。”看看帳門,道:“外面是誰?”
  外面傳來劉大的吭吃聲音:“飛……帥放……心。”
  我一聽是他,真是放心了。嘿嘿一笑,伸手把阿櫻橫抱起來,走到床榻邊,把她輕輕放好。
  阿櫻星眸緊閉,一言不發。我也不再說話,衹是一口吹熄了蠟燭。
  令人心神俱醉的時刻,根本就不需要多說什麽。
  半夜,我忽然被惡夢驚醒,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阿櫻,阿櫻,你別走!”
  一個柔軟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阿飛,我沒走。你的阿櫻沒走。”
  我睜開眼,幾上的蠟燭不知什麽時候又燃了起來,帳裏很亮。阿櫻明豔歡喜的笑臉正對着我。我一下抱住她溫軟的身子,道:“好險!我夢見你又悄悄走了。”
  阿櫻掙出一隻手,取過一塊布巾,擦淨我額上的冷汗,笑道:“原來你這麽緊張我?我還一直怕你不想要我呢!”
  我低頭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調笑道:“你這麽美,武功又這麽好,誰見到會不喜歡?”
  阿櫻全身一陣輕輕顫抖,臉上紅暈更濃,她忙輕輕推開我的頭,道:“夜深了,別再鬧了。”
  她這麽一推,我反而衝動起來,猛一側身,把她壓在下面。
  阿櫻身體微微動了動道:“阿飛,我有件事……不要……”嘴唇一熱,已被我的嘴巴封住。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纔又平靜下來。
  我輕輕撫摸着阿櫻光滑的脊背,輕聲道:“阿櫻,你想跟我說什麽?”
  阿櫻枕在我手臂上,臉上顯出癡醉的神色,喃喃道:“……我好睏!明天再說吧!抱緊我!抱緊我!”慢慢把頭埋進我的胸膛裏。
  我拍拍她臉,一股倦意也涌了上來,輕聲道:“那好,睡罷!”一口氣又吹熄了殘蠟,擁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我睜開眼,便找阿櫻。還好,她正坐在一邊梳妝。見我醒來,笑道:“醒啦?”嚮外喊道:“飛帥醒了,來人啊,伺候飛帥起床。”
  帳外應聲進來二人。不過不是平日伺候我的親衛,卻是兩名十餘歲的婢女。
  我大吃一驚,自己全身幾乎如同初生嬰兒相仿,這等不堪形容,怎麽可讓這些小女孩看到?忙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出去。”
  那兩名俏婢福了一福,卻不離去。我推推阿櫻:“阿櫻,別鬧了。快讓她們出去。”
  阿櫻睨我一眼:“昨晚我讓你別鬧,你怎麽不聽?”
  我怔了怔,看看她神色,低聲威脅道:“我當然不聽。你不趕快讓她們出去,我可要再鬧你了。”
  阿櫻臉上一紅,揮揮手:“小紅,小葉,你們先下去。”。那兩女捂着嘴退了出去。
  我急忙穿衣起床。阿櫻梳妝已畢,也過來給我幫忙。我忽然想起:“啊,我好像聽宋亮說過,最近戰事緊張,丞相下令將營中的所有女人都送回許都去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讓女人出入我的帥帳?”
  阿櫻道:“嗬,怎麽了,我不是女人?再說,她們姐妹倆是伺候我的,我搬到你這裏來,她們自然也要跟來了。”
  我皺皺眉:“你一個人還好說,可加上他們,目標太明顯了。而且,戰場之上非比尋常,幾個女孩子,怎麽能在這種危險地方?”
  阿櫻道:“你可別小瞧她們。她們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身手絶不會比你手下的虎豹騎兵差。你嫌太礙眼,我能改裝,她們也可以改裝啊!”
  我心想:“你是不知道你丞相伯父的厲害,他的密探到處都是。這一筆帳是我虧理,他一定給我記着。”曹休接連發難,已使我深深意識到,曹操的確一直沒有放鬆對虎豹騎的控製權。現在他還用得着我,一旦事過境遷,就憑軍營私藏婦女這一條,我就夠殺頭的。真煩!可這話不能跟阿櫻說。
  阿櫻為我穿好甲衣,係好甲帶,然後蹲下身,給我套上戰靴,邊做邊仰起臉道:“今天我想要陪你一起上陣,行不行?”
  我心想:“你還嫌我的罪不夠大,想把我整死?”看她一眼。這一眼卻使我改變了主意。阿櫻那青春靚麗的容顔令我突然之間心情鬆弛下來,想到:“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已經到了這時候,那就瀟灑一點,管他三七二十一。”道:“好,你們三個都改換裝束,一起跟我去罷。”
  阿櫻大喜:“真的?”
  我笑道:“難道我堂堂飛帥,會騙你一個小丫頭?”
  阿櫻起身便往外走。
  我道:“別急。”伸手拉住她。
  阿櫻道:“幹什麽?”
  我一把摟住她細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笑道:“先讓我香香。”
  阿櫻啐了一口,掙脫開我的手,嚮外跑去。
  我道:“去找劉大。”
  阿櫻已出了帳門,應道:“昨天就知道了。”
  我搖搖頭。是啊,她昨天能輕易進我的大帳,自然是劉大幫的忙了。
  和衆將一起吃過早飯,還不見袁軍動靜。趙玉笑道:“衹怕是昨天打怕了,今天不敢來了吧?”
  宋亮道:“不會。他們本錢厚,昨天算不上多大損失。今天可能還會來。”
  我道:“對了,昨天你抓住的那傢夥,會放飛鏢的,怎麽樣了?”
  宋亮嘆口氣:“死了。還沒送到池先生那兒呢,半道就斷氣了。”
  我道:“這就麻煩了,還指望拿他換李齊。沒想到他這麽不經打。”
  曹休道:“都怪公孫都尉的箭法太厲害了。”
  公孫箭也有點後悔:“當時看這小子暗器傷人,實在是怒不可遏,用力大了些。”
  趙玉道:“這怎麽能怪你呢?倒是那二千多袁軍,如果抓住活?,那麽多人,怎麽也能換回李齊一個人吧?”
  曹休微微低下頭,面上現出不自在的表情。
  我心想:“你也後悔了?真的假的?”岔開話題:“你們說昨個小滿射中別人的尻尾,那是怎麽回事?”
  此言一出,諸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起來。
  典滿本來默不作聲,這時候也忍不住躁紅了臉,笑了:“嗨,飛帥,您別提這事了
  好不好?”
  正說間,三通鼓響,有人叫着:“千殺的曹操,快出來受死!”這聲音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許多人一起叫喊,故此十分響亮巨大,離得雖然不太近,卻清清楚楚傳進各人的耳中。
  趙玉笑道:“報仇的來了。人還不少。典哥哥,我們出去看看,不知道昨天被你射住尻尾巴的那傢夥來了沒有?”
  點齊兩千虎豹騎,殺出大營。這次曹操大概放了心,沒再親自率文武出來觀戰,衹有護軍營的頭腦韓浩和史渙在寨門後?望。韓浩見我們出來,忙道:“飛帥,多加小心。袁軍有上萬的人馬呢!”
  我聽了他的話,心下甚有好感,道:“多謝韓護軍關照,阿飛自當註意。”
  史渙冷笑一聲:“飛帥一嚮戰無不勝,哪兒會把這點敵軍看在眼裏?護軍大人是多慮了。”
  我盯着史渙,發現他左眼比右眼大一圈,嘴角明顯嚮右下歪,一說起話來眼眨嘴動,煞是恐怖好玩,本來有點不悅也登時消了,微笑道:“史都尉目光如炬,吉嘴吉言,我阿飛敬領了。”一磕馬鐙,便嚮戰陣奔去。
  趙玉和公孫箭交換一下眼色。他們也是第一次發現史渙的奇貌,都是偷偷暗笑:“飛帥可真會損人。”典滿卻狠狠瞪了史渙一眼,心想:“你諷刺我嗎?”
  戰場之上,人山人海。韓浩估計沒錯,袁軍這次確實出動了近萬人。但衹有千餘馬隊,其他都是步兵。
  我看了看,袁軍陣內,以紅旗居多,森嚴林立,其中有七八面黃旗,尤其醒目,乃是將旗。高高飄揚的旗幟之上,綉着“張”、“高”、“韓”、“蔣”、“淳於”等黑色金邊大字,心想:“這麽說,袁紹軍中的大將幾乎傾巢而出了?”
  有一面大旗特別引起我的註意,那面旗上,綉着一個鬥大的“劉”字。
  是劉備?
  我仔細在袁軍中找,果然在張?和高覽中間,發現了氣質與衆不同的劉皇叔。劉備也正盯着我看,見我看到他,微微一笑,略略點了點頭。
  就聽哇地一聲,對面振軍旗如浪翻紅雲,打開一條旗門,一將暴叫躥出,青馬龜槍,正是韓猛。衹聽他大叫道:“昨天是誰射我的?快出來受死。”
  趙玉道:“典哥哥,這傢夥怎麽還這麽橫??你昨天是用了吃奶的勁兒嗎?”
  典滿臉一紅,哼了一聲,催馬搖戟而出:“韓猛,昨天是我射你的。廢話少說,看戟!”昨天就他一人因為經驗不足輸了,而且是被張?三招打敗,他也是憋了一肚皮的火。心想先拿你轉轉手氣,等會兒再找張?報仇去。
  韓猛金鑽龜背槍一挑:“好小子,今天我跟你不死不休。”
  兩人都是性情暴躁,昨天又都丟了面子,這一見面,格外眼紅,你一槍我一戟,惡狠狠地殺開了。
  高覽和張?一起出陣。高覽大刀舉起,做勢恐嚇,道:“公孫箭,昨天讓你跑了,今日看你還往哪兒去?快出來,讓我再領教你的九幽陰陽刀。”張?道:“趙公子,上次我奉主公之命前往真定去請令尊大人,不料貴父子卻不肯賞臉,棄傢而走。今日難得相遇,張?極想請公子賜教幾招槍法,公子可有興致?”笑一笑,道:“你的傢園就是我燒的,公子不想報仇?”
  公孫箭和趙玉都是勃然大怒,縱馬徑出,直取二將。
  三對馬,六員將,翻翻滾滾,打在一起。這一場鬥,比昨日更是激烈十倍。雙方鼓手猛敲大鼓,聲浪震天動地。
  趙玉並不怎麽擔心,他雖然最小,但不知為何,戰陣卻極是豐富,遠非典滿可比,張?雖上來便連使欺招,但卻奈何不得趙玉半分,反而被趙玉乘虛而入,乘勢搶到先手,占了上風。衹看了三數招,我就知道趙玉應付張?有勝無敗。公孫箭刀法比較柔和,與他霸氣逼人的長弓大箭迥然其趣。但守禦精密,毫無破綻。高覽力量很足,嘴裏不停呼喝,大刀如猛虎下山,毫不吝惜氣力。但撞上公孫箭的九環刀,刀刀劈在他攻擊的中路,逼得高覽大感有力使不出。
  ??我心想:“高覽的刀法雖然凌厲,但也稀鬆平常。我們現代記載的多數刀法都是這種類型的。公孫箭的刀法卻很少見,他守禦的方式好像暗含反擊變化,衹等高覽力道稍弱,便要反擊,的是上乘刀法,估計他也不會輸。嗯,上次魏此狂的刀舞中,也有這種性質的招式,他應該懂得。”既然沒有絶傳,學會了也沒什麽意義,我也就失去學習的動力,默察片刻,見他功力也不在高覽之下,便放心不看,盯着典滿這一對細看。
  典滿是我最擔心的。他武功雖強,但臨敵經驗實在太不夠了。而且韓猛的槍內大有古怪,衹怕他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對方的暗算。還好,典滿雖然急於贏取這一仗輓回面子,但還記得我昨天說的話,時刻註意避開正對韓猛金槍的正面。三十回合一過,韓猛銳氣受挫,槍法慢了下來。
  正看間,袁營中又有一將殺出,手舞雙刀,乃是大將蔣奇,單搦我交戰。宋亮搶着要替我出戰。我道:“這傢夥是嚮我挑戰,我不出去豈非顯得怕了他?宋亮,你好好指揮,一旦我方單打獲勝,敵人陣腳一亂,便用六士破敵陣衝擊他們。”
  曹休在旁忽道:“何勞飛帥大駕。此人使雙刀,待曹休擒他。”他使兩根五尺鐵鞭,驟馬嚮蔣奇而去。
  我吃了一驚,忙道:“阿休,小心。”
  曹休身體微微一震,回頭道:“飛帥,阿休記下了。”兩腿一夾,猛然衝去。
  宋亮擔心道:“曹副帥能行嗎?”
  我也很擔心。雖說曹休兩番令我不滿,但我也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曹操要他這麽做,他身為曹操的侄子和部下,不能不聽從擺布。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讓他上陣冒險的想法。
  不由自主,我伸手摘下金銀戟,催馬上前。棗紅馬一聲歡嘶,輕快奔嚮戰場中心。身後頓時歡聲雷動,鼓聲更勁,部下們在拼命為我助威。
  馬蹄得得,不多久已至中央空地。我勒住戰馬,這纔發現,這地方實在是空蕩蕩的,大得令人吃驚,八匹馬,八員將做對廝殺,根本就沒占到多大一塊地皮。即使再塞上八個人,八匹馬,也還是顯得空。
  我先看看槽休和蔣奇這對,離的近了,反而看不太真切,大約也是半斤八兩。我稍稍放下點心,看看天,晴好無雲,豔光斜照,太陽漸漸要升到頭頂了。四周沒有一絲風,有點熱。我拉拉頦下的固盔布帶,忽然想道:“袁軍中有名大將,好象也就淳於瓊了,雖說我沒什麽馬戰經驗,可這麽個傢夥難道我就打不贏?哼,我倒不信了。今日不乘機斬將奪旗,大作無敵的廣告,更待何時?”想到此處,逼運內力,道:“阿飛在此,那位將軍前來賜招?”
  聲音傳出老遠。袁營中鼓聲驟停,忽然靜了下來。似乎是被我的威名震動。過了老大一氣,纔有一將飛奔過來,喝道:“敵將休得猖狂,俺來會你。”
  這人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身黃色的普通士兵衣服,額頭上一邊一個,長着兩個紫色小瘤,甚是障眼。他左手提着一面銅牌,右手握着一口五尺長刀,跑到我馬前三丈外站定,問道:“你就是那個阿飛?”
  我看看他,心中暗喜:“是員步將,這下我可有理由了。”長戟一指,喝道:“正是本帥。你是何人,通上名來。”
  那人被我咄逼人的氣勢震得後退一步,卻道:“我衹是一個無名步卒,說出來飛帥你也不會知道。動手吧。”
  我心中微怒:“好猖狂的傢夥!”哈哈一笑:“你傢大將為何不敢出來?”這一聲卻是用上了真氣,一口氣浪直撲對方身體。
  那人又退一步,臉色微變,銅牌舉起,道:“飛帥好功夫!請出招。”
  我盯着他,想道:“他居然衹退了一步,倒也頗有功力。”心念一轉,忽道:“你等一等。”
  那人皺皺眉,又放下銅牌,冷冷瞧着我。
  我摘下盔,脫下外甲,都綁在馬鞍上。我的兩當甲是兩片甲衣合成,自腋下縫綴而成一體,一解既開。銅護腿不過十來斤,對我這種高手來說算不了什麽,便不再費事卸下。我挂上金銀戟,跳下坐騎,隨手一拍,把棗紅馬趕回本陣。道:“老兄,我不占你
  便宜,現在我們可以開練了。”
  那人目光一緊,道:“飛帥果然仁義,對我這無名之輩也如此尊重。”
  我拔出百闢刀,搖頭道:“閣下武功不凡,為何卻還衹是個普通軍士?袁紹未免太欺負英雄好漢了。”
  那人籲地一聲,喝道:“在下李方,請飛帥指教。”驟然着地數滾,已至我近前丈許,躍起身子,牌影晃動,刀光如雪,左牌右刀,同時攻來。
  我眼放奇光,右手揮刀一格,不偏倚擋開他長刀,左手一掌,正擊在他銅牌之上。微笑道:“原來是李兄。”
  當當兩響,李方身體尚未落地,已被我兩股力道震得嚮後飄去。直退出兩丈之外,退回到他原來的位置,方能站住。臉色頓時大變。
  我暗暗得意:“心理戰又弄倒一個。”李方功力原非如此不濟,但被我言辭說得心神不寧,倉促出手,內力招數都是大打折扣。
  李方喘息兩回,調整好紊亂的內氣,緊張地盯着我,沉聲道:“飛帥神刀如竜,鐵掌比山,真是一等一的絶頂高手。但武林之中,卻並無阿飛此名。飛帥可是改換過名字?”
  我心想:“你們這兒的武林,自然不會有我這號人物了。”不過他把我捧得很高,我倒也高興,隨口笑道:“不錯。李兄的百花飄雪刀也很不俗啊!衹可惜又加了一面鐵牌,有點多餘。”
  李方一怔:“飛帥認得我的刀法?”
  我見他神色如此緊張,心想:“我這毛病真該改改,隨隨便便就叫出別人的武功名字,把別人都嚇住了。”想是這麽想,卻知道最好是嚇倒對方,可以省不少力氣。孫子也說嘛,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微笑道:“李兄的百花刀威震武林,刀法如瑞雪飄浮,百花天散,勝在瀟灑二字;萬花牌則一該牌風,自成體係,以善變見長,也是武林一絶。這兩門武功都是高級功夫,衹可惜應該單獨使用一門。李兄以飄逸之百花刀配上善變之萬花牌,兩種功夫互相幹擾牽製,反而成為對方的纍贅,令兩門武功都不能充分發揮,實為不智。?
  李方肅然起敬,隨手扔了刀牌,恭身行禮道:“我紫蛟李方仗此刀牌在江湖上闖蕩二十多年,會過無數高手,從無一人像飛帥這般洞悉我武功的長短,更無一人肯予如此開誠布公地指點。飛帥氣度,我李方五體投地。”
  我笑道:“李兄不必客氣。”正要上前攀交,忽然聽到馬蹄聲響,袁、曹雙方陣中都有人馳出。李方回身看去,見四騎飛奔而來來,忙道:“李……你們都過來幹什麽?
  ”
  那四騎馬奔至近前,四名大漢翻身跳下戰馬,大約都是四十來歲年紀,身上卻都沒帶兵器。為手一個黑須中年人道:“師兄,我們在後陣,聽飛帥談論我們本門武功,十分精闢,所以想一起來恭聆教誨。”
  李方回過頭,無奈道:“飛帥……”
  我見這些人如此恭謹,笑道:“不妨事。”回頭嚮自己陣上看去,卻有三匹馬飛馳過來,原來是阿櫻和她的兩個侍女。不覺心吃一驚,暗想:“你們這麽衝出來幹什麽?還怕別人不知道?”
  衹見阿櫻老遠喊着:“阿飛,小心!”
  我還沒醒過神,衹覺身後勁風大盛,有人襲擊。這一擊突如其來,毫無徵兆,待我感覺到,已是躲避不及,衹得氣貫後背,硬抗這一下。一擊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全無聲息。心中暗道:“不好!”衹覺身體如被疾馳列車猛然撞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內欲爆。不由大叫一聲,身體已被擊出數丈之外。
  一口鮮血,撲天噴出。
  昏迷之前,隱隱還聽到阿櫻的怒喝和嬌呼聲。
  第七章 淳於老人
  “他醒了!”阿櫻驚喜地說道。
  這是我從噩夢中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模模糊糊中,我感到脈腕被人輕輕捏住片刻,又鬆開,有個老人笑道:“好了,危險期過了,沒事了。”
  我慢慢轉頭,想嚮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奇怪,平日很一般的一個小動作,現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竟然也做不到,心頭大急。
  一個清癯的面容映入眼簾,那是個白發老人,他目光炯炯,看着我道:“飛帥果非常人,這麽快就醒了過來。倒真出乎老夫意料。”
  “您是誰?”這聲音連我自己幾乎都聽不清。
  “他是我師父!”一張俏臉從老人被後探了出來。
  “你是……”我愣住了,這少女雖然聲音很象阿櫻,但容貌卻並不象。阿櫻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五官異常精緻。這少女臉型卻比較圓,雙眼又大又有神,氣質很純淨的那種感覺。不過我很高興這時候能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臉上竭力想露出笑意。就這一用力,衹覺臉上肌肉全都不是我自己的似的,伸縮都不能自如。
  “我叫張鳳,阿櫻是我師姐。你是阿櫻姐的……嘻嘻,就叫我小鳳吧。”
  我張張嘴,道:“小鳳……”說了兩個字,不由皺皺眉。怎麽搞的,連話都說不清楚?看看頂上,好像是我自己的寢帳。這是怎麽回事?
  “放心,放心!”老人見我神色,知道我內心的震駭。“五花陣拳力雖然天下第一,但也並非無法可救。你聽我的話,不要亂動,好生休息,我包你三天便可下地。”
  我記了起來,我是被那臉上生着兩個紫瘤的李方從被後偷襲打傷的。
  “五花陣拳力?”
  “是啊!”老人搖搖頭,道:“你內功如此之深,定是名門高弟。為何江湖經驗卻這麽差,面對五花門五大高手,竟敢以後背對着他們?那李傢五條竜雖甚少現身武林,但也不是肯養性惜命之輩,在江湖上也薄薄弄了幾分名堂。你師父是誰,怎麽沒跟你提過這五個人?”
  “師父?”我苦笑一聲,心想:“我師父是一個藏經網和一個機器人翻譯,它們哪裏知道三國五花門有五條竜?我說怎麽這傢夥內力這麽深,一拳打得我功力盡失,原來是五個人一齊出手。五花門,這名字好熟?”頭痛欲裂,卻怎麽也想不起。
  老人道:“五花門有一種‘花香四野’的奇異內功心法,他門中高手能在一丈之內隔空傳功於同門。五花陣拳就是藉用這種內功,使五人之力集於一身。他們自稱為五花陣、五花拳陣。但據老夫研究所得,這種拳陣應該叫做五花陣拳,是一門厲害的拳法,不是真正的陣法。紫蛟李方是五竜之首,為人狡詐,這次的圈套恐怕就是他的設計。奇怪,你跟他們有什麽仇?好像你並不認識他們,他們為什麽要使出最厲害的這種殺人陣法?”
  我呻吟一聲,心想:“我知道個屁!要知道有這種事,我早逃之夭夭了。”
  小鳳見我臉色蒼白,擔心道:“師父,他還沒完全清醒,身體又這麽差,您別跟他多說吧?”
  老人道:“無妨,這是我的藥在起作用。多說說話,可以幫他調整內息,疏導經絡。嗯,你去叫你師姐來,讓她來見見飛帥。她睡了一個時辰,可以去叫她了。不然,以後她又要嘮叨我。”
  小鳳應了一聲,又探頭過來,衝我吐吐舌頭,格格笑着跑了出去。
  老人道:“你的內力真奇怪,居然可以不用你控製就自己在經脈中遊動,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沒見過你這種內功。你這叫什麽功夫?”
  我道:“這是九陽自愛功。”
  “九陽自愛功?”老人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好名字!自珍自愛,果然貼切。”低下頭,又靠近我尺許,道:“等你大好之後,把這門功夫的竅門教我一點,好不好?”
  我也不禁一怔:“這老同志年紀這麽大了,還這麽好學?”一時卻沒想起這年代的人和我們現代人大不相同,我們那裏是隨便你學什麽都會有最好的機器老師教你,最齊全的資料供應,而且完全是采用最科學完善的方法,絶無枯燥乏味之弊,資質衹要不是太差,進步速度一定極快。唯一的要求是必然稍微吃點苦。就這麽着,還是沒幾個人肯加入“守拙一族”。這時代的人雖然笨的多,可是好學上進的人可真不少。
  老人見我發愣,微露失望:“你不肯?”想了想,“那我用我本門的武功跟你交換,你看怎麽樣?麒麟步?搖櫓手?鷹猿輕功?竜頭虎尾槍?千峰萬仞刀?”一口氣說了十餘種武功的名字。
  我聽得目瞪口呆。我也算二十五世紀的一流武道高手,可這老人說的武功,十成中有九成我沒聽說過。
  老人臉現不豫,道:“還不行?哼!”正要發怒,忽然想起:“對了,我老糊塗了!你武功這麽好,自然不用再學我的功夫了。那好,我就用我收藏的一些寶貝跟你換,怎麽樣?風動衣?輕如落葉,風吹而動。可是刀槍不入,箭矢難透。不好?那就含玉短劍。稀世利劍,切金斷玉。洛陽城七大名匠合力三年鑄就,鑄成之日,七人死了四個,剩下三人也都半身癱瘓,如同廢人。端的非同尋常。還不換?好,嗯……七星驥如何?天下名駒雖多,怎及我七星追月電閃雷鳴?我得到這頭名駒可費了老勁了,花了三個月調理,現在剛剛訓練好,寶馬配英雄,你騎正合適,呵呵!”老頭越說越來勁,後來也不聽我回答,把自己擁有的各種不同類型的寶物一一介紹吹噓。什麽傾城之寶江南一珠、蓋世無雙百越日石、可預報敵情的翠鳥、善尋蛛絲螞跡的豹犬等等。
  正說得高興,外面急急進來一個人,道:“師父,阿飛醒了嗎?”
  我想別轉脖子,可惜衹動到一半就沒了力氣。但我聽出來,這次的的確確是阿櫻的聲音。
  “啊,阿飛你醒了?太好了!”阿櫻目光銳利,一眼就看到我睜着眼,立刻撲了過來,跪在我睡塌旁,伸手幫我折好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阿櫻,我很好!是你救了我?趙玉、小滿他們都沒事吧?”
  阿櫻心痛地摸摸我的臉:“他們都很好!你別說話,好好歇息。”
  老人在旁道:“什麽不說話?他應該多說話纔對。”
  阿櫻站起來,道:“師父,您剛纔在跟阿飛說什麽?”
  老人哼了一聲:“飛帥的內功很奇特,師父很喜歡。想跟他交換。”
  阿櫻微嗔道:“等他好了您再跟他說不行嗎?”
  老人道:“你別發怒。師父這是為飛帥好。他練的內功是越動越活,越活功效越大。他現在身體不能動,多說說話,對他的傷勢大有好處。”
  阿櫻疑惑道:“真的?”
  老人道:“師父會騙你?不然,我豈會自願跟他交換武功?”
  阿櫻道:“師父,您想拿什麽武功跟阿飛交換?”
  老人道:“你放心,我不會占他便宜。他已經學會了你的‘秋風腿’,我怎會看不出來,自然不會再用這門功夫跟他換。哼,要不是他會了秋風掃的心法,哪兒能被五花拳擊中以後,還能順勢飛出數丈之遠,讓你接個正着?”
  阿櫻喜道:“師父,您是說,是我們秋風掃的內功心法救了阿飛?”
  老人又哼了一聲:“你以為李傢的五花陣拳一旦出手,會讓敵人輕易逃出拳力籠罩範圍?傻孩子,人傢這次是想一舉把他擊斃。你算是救了他兩回命。不過這小子內功底子可真厚實,一般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記五花陣拳,早就五臟六腑爆裂,七竅出血不止而死了。他居然衹養息了一天一夜就醒過來了。了不得,了不得!”
  阿櫻驚道:“五花拳陣這麽厲害?”
  老人道:“怎麽不厲害?當年天星錘和雲竜刀兩大派的掌門人劉福和韋典,二人聯手,全力一拼之下,也不過接得五記五花陣拳,要不是另有高人相助,他們就要死在那一役中。後來劉福西逃關外,藏在馬騰府裏不敢露面;韋典改名換姓,投到你伯父帳下托庇,都是因為怕了五花門的五花拳陣。”
  我忽然想起,這五花門的來歷典滿曾跟我提過。暗想:“他說五花門因他父親殺了李傢少掌門,派了高手一直在追緝。難道就是這五條竜?啊喲,古代是父債子還,這一來小滿危險了。都過了一天一夜,他和玉兒、公孫箭他們不知怎麽樣了。那五人的聯手陣法,他們絶對接不下的。”心中一急,額上頓時見汗。內氣不提自起,直衝天府泥丸宮,然後沿四肢身體緩緩周遊,片刻之後,體內便有陣陣輕鬆之感。
  阿櫻顯然不知道這段故事,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們軍中陣亡的典韋將軍原來就是昔日的雲竜門掌門韋典?啊,他怎麽不用他本門的雲竜刀,反而用上雙鐵戟了?”
  老人道:“這自然另有典故。噫,飛帥頭上見汗了!”
  阿櫻急忙俯下身,用袖子給我抹汗,道:“師父,這種情況是好是壞?”
  老人道:“當然好了。他能出汗,就說明五髒的毛病都沒有了。衹是身子有點虛弱。真奇怪,他跟誰學的功夫,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看他不超過三十歲年紀,這麽快就能自通封閉的經脈?看這樣子,他用不了三天,就可以基本痊愈了。”說着話,口中嘖嘖連聲,十分驚奇。
  我道:“阿櫻!”這一次聲音大了一些。
  阿櫻忙低下頭:“阿飛,你感覺好些了麽?”
  我道:“你快去告訴典滿,還有趙玉、公孫箭他們,要他們千萬不可出戰。”
  阿櫻道:“哦,你是擔心那五花門的高手對他不利?你別着急,沒事的,自從你受傷以後,伯父就下令免戰三日,誰敢再言出戰,定斬不饒。所以你手下的將領們雖然個個氣憤,但今天不會有一個人敢出去和袁軍交戰的。剛纔他們還來看過你,見你沒醒,就悄悄走了。”
  我大吃一驚:“剛來看過我?糟了!你不瞭解他們。別人縱然不敢抗令,趙玉一定敢的。他一去,典滿和公孫箭、劉大、劉二也會跟去。你快去阻止他們。快去!”
  就在這時,衹聽遠處鼓聲四起。那老人嘆道:“飛帥果然知人。他們真出去拼命了。”
  我心中大急,不知如何來了一股氣力,一挺身,竟然掙紮着坐了起來。阿櫻一把抱住我,驚道:“阿飛,你幹什麽?你怎麽能坐起來,快躺下!”
  我伸手想去推她,道:“我要去阻止他們。”哪知手上毫無力道,擡到半空就又垂落下去。
  阿櫻手足無措,喊道:“師父,師父!”
  老人眼泛奇光,道:“飛帥愛護弟兄,不顧生死,實在是真義士!說不得,老夫要助你一臂之力了。”走上一步,伸手輓住了我的左肩,順勢把我帶下床榻。
  阿櫻喜道:“師父,您肯出手?”頓一頓,擔心道:“可是,您打得過那五個人麽?”
  老人看她一眼,道:“師父自然沒什麽把握,能不出手盡量不出手。可是萬一動上手,師父怎麽說也知道一些他們五花拳陣的路數,總比飛帥強些。”
  阿櫻臉色微變,看看我,又看看師父,想說不要師父去,可又想師父不去,阿飛要看到趙玉、典滿他們有了危險,一定不顧一切衝進場去,那就更危險了。張了張嘴,話就沒出口。
  我道:“老人傢,您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何必要淌這趟水?您救了我一命,阿飛已是感激不盡。您是阿櫻的師父,也就是我的長輩,怎能讓您為我去冒險?”
  老人笑道:“既然你認我這個長輩,那你有了難事,我怎麽能不管?這樣吧,我跟你倆到營門裏觀戰,都不出去。我想那五竜自重身份,縱然知道典滿是典韋的兒子,但他們輩份比他高出兩輩,單打獨鬥都不一定願意,更不用說五人齊上了。我看過典滿的功夫,除了經驗差點,要單挑,還真不用怕他們。”
  阿櫻道:“可他們對阿飛卻怎麽五人齊上,還要偷襲?”
  老人沉吟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許飛帥名氣太大,武功太高吧。”
  我聽着外面的戰鼓和吶喊聲,心急如火,這些人不但是我日後自立門戶的本錢,更是我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兄弟,我决不能讓他們有什麽閃失,道:“快去!。”
  老人的功夫真是神秘莫測,大袖下暗暗用三根指頭托住我左肘,內力鼓動,一股有質無形的氣流幾乎把我全身都裹定了,輕輕擡起。我整個人都覺得跟飄在空中一般。阿櫻清楚師父的底細,自知用不上力,擔心我重傷見不得風,便走在前面,為我擋風開道。
  出來大帳,其時大約上午十點鐘左右。天色陰沉,太陽沒出來。但也沒有什麽風。四外站崗巡邏傳令運輸的軍官士卒驟然見我出來,全都驚得呆立當場。早晨還說飛帥昏迷不醒,怎麽沒過一個時辰,飛帥就精神抖擻地自己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猛然一聲歡呼,群起響應:“飛帥好了!”“飛帥出來了!”“飛帥!飛帥!”“這下可好了!”
  響聲由小漸大,不一刻就傳遍整座大營。
  老人道:“哈哈,飛帥很受士卒愛戴啊!這回軍中士氣可又大漲了。”
  阿櫻回過頭,驕傲道:“那當然,我伯父就說,他有了阿飛,就等於多了十萬精兵。”
  老人看她一眼:“瞧你得意的!你伯父倒很識人。”
  我凝目遠望,遙遙看見兩軍陣上二將正在惡鬥,一人遍體雪白,看武器架式是趙玉,急道:“玉兒在陣上,快去看看。”
  到了營門,守門者卻是許?。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會在這裏?我心裏掠過一絲陰影。
  許?瞪着戰場,急得又搓鼻子又抓耳,嘴裏連聲道:“哎呀,這一槍太急了!不對,再偏三寸,明明可以紮上肩膀,幹什麽非要刺他前胸,那能紮上,他就不是河北名將了。喔,有了……唉!又急了!”
  老人放下袖中的手,我停下來,在他身邊張眼看去。衹見兩軍陣上,趙玉槍急如風,強攻不止。對面一將則全采守勢,守得密不透風。偶爾馬頭轉過來,可見他面容清冷,目光如鷲,正是河北名將張?。曹軍大約有五百騎兵,看旗號是我的親軍。為首三員大將,是曹休、典滿和公孫箭。對面袁軍大約有三千人,都是步兵。
  看了兩招,忽見趙玉一招“風流雲散”,銀槍連抖三下,光芒忽盛,現出九個奇亮的槍頭,將張?連人帶馬一齊罩住,恍如槍林電網,徑直撲去。我和許?一齊“啊”地驚呼一聲。這一槍雖然奇妙,卻仗緩急相交,慢快結合心法破敵製勝。趙玉槍法太急,使出來已是大異其趣,破綻頓現。遇上張?這等高手,不死也要重傷。卻見張嗌A砸揮?豫,竟然放過了這一次可以速勝的機會。依舊穩守不攻,與趙玉相持。
  又過七八招,趙玉又出破綻。我急得大叫:“玉兒,別打了!”可聲音全無力道,連一丈外的人都聽不到,更不用說幾十米外戰場了。
  許?愣了一下,轉過頭:“啊,是阿飛老弟?你好了?!哈!”巨掌一起,就要拍我肩膀。
  阿櫻在我身後,急忙伸臂架住:“噯,許大人手下留情。阿飛他經不得拍。”
  許?細看我的臉:“噢,原來你傷這麽重。我昨晚回來就聽說你傷了,一直沒得閑去看你,怎麽搞的,你這麽厲害,怎麽會被人傷成這樣?你好像內力一點都沒有了?”
  我道:“許大哥,你別說那麽多,快把趙玉他們都叫回來。”
  許?兩衹大手一攤:“我說有什麽用?你那個趙玉連主公的嚴令都不放在眼裏,我說不讓他出去,他翻起眼就要跟我火拼。要不是典滿攔着,現在是我跟他打架了。”
  我知道曹操一片好意,猜到我手下人見我被襲受傷,肯定不憤。所以預先派了許?看守營門,想攔住趙玉和典滿他們。許?放趙玉出去,那也是違抗軍令,有掉頭之虞。心中感激,衹道:“別的都先別說,你就喊一聲,就說我在此地,命令他們收兵。”說着,我找了塊壘倚營門木欄的大石頭,站了上去,阿櫻急忙跟上扶住我。
  許?點頭:“好,看我的。”張大喉嚨,大叫一聲:“飛帥在此,快快收兵。”
  他是天生的大嗓門,這一聲雖然沒用上內力,可效果跟我原來運用九陽神功差不了多少。兩軍陣上人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幾乎同時,趙玉和張?一帶戰馬繮繩,雙雙跳出圈外,嚮我這方望去。兩軍官兵也唰地一聲,行起註目禮來。
  我揚揚手,自覺頗有大元帥檢閱三軍的自豪和痛快,不禁微微而笑。趙玉叫道:“飛叔!”催馬便回。陣前觀敵的典滿和公孫箭、曹休等人都興奮起來,當下曹休傳下令去,鼓手敲起得勝鼓,弓箭手壓住陣角,緩緩後退。虎豹軍一邊退,口中一邊呼哨,歡呼主帥奇跡般出現。
  張?見了這等聲勢,知道無法取勝,笑駡一聲:“到底是誰輸了?來,敲得勝鼓,我們也撤!”
  袁軍也猛敲戰鼓,慢慢退去。
  忽聽一個尖細聲音道:“飛帥沒死?很好很好!我等五花門與你還有帳要算。你等着。”聲音從袁軍中傳出,卻不知是誰。
  我卻一聽就知道是那頭紫蛟,心頭火起:“我跟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置我於死地?”忽覺背心有物貼上,接着一股內力傳入,聽那老人道:“飛帥,你想駡就駡。”
  我精神一振,大聲喝道:“李傢狗賊,有膽就出來與我决一死戰,且看誰算誰的帳?”聲如金鐵交擊,震動當場所有人的耳膜。
  張?臉色一變,冷冷道:“姓李的,你今天是來探虛實的,誰讓你搭話的?哼,現在你四個師兄弟都不在,你叫什麽叫?你敢出去再和飛帥單打獨鬥一場麽?滾你的蛋吧!”
  他身後不遠一個袁軍士兵打扮的漢子憤怒的額上紫瘤都要裂開,正是李方。他雖是武功高手,但在袁軍衹是客卿身份,比起張?差得遠了。自思又不一定打得過張?,雖然張?語氣輕衊,意殊不屑,也衹得忍下這口氣。
  張?遙遙看着我道:“飛帥痊愈,我張?十分高興,下一次該我嚮飛帥請教了。飛帥萬勿推辭。”
  我心裏苦笑:“別說我傷得這麽重,就算我好了,跟你這種狡猾的馬上能手比試,我還真沒這自信,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高聲道:“張將軍既下戰書,我阿飛自當奉陪。待我傷勢完全好了,一定如將軍所願。”張?霽然色喜。我這麽說,話中含意就是“傷沒好我打不過你,這樣你也不好意思跟我打吧”,換言之那是極其看重他的武藝,對他的人品也暗暗褒了一褒。張?一看就是個聰明人,當然能盡數領會我的不言之言,當下長笑一聲:“多謝飛帥!撤!”率領人馬,迅速撤退而去。
  這時趙玉等人奔回大營門,一擁而上,把我從大石頭擡了下來。各人七嘴八舌,問長問短,搞得我在半空都不知道應該跟誰說話。阿櫻急了,道:“嗨,你們輕點,他重傷還沒好了,想把他折騰死啊?”
  諸人這纔安靜下來,輕輕把我放下來。我咳了兩聲,覺得內臟沒什麽問題,笑道:“別擔心,飛帥死不了。”
  那老人忽道:“你是死不了,可你手下這些人就難說了。”
  我猛然一驚,是啊,他們違抗丞相軍令,私闖營門出去與敵作戰,即使獲勝尚且有罪,何況現在沒能擊敗對方。遊目一看,許?已經無影無蹤,可能回中軍帳嚮曹操匯報情況去了。
  趙玉回顧衆人一眼,道:“這次違令出戰是我領頭的。一切罪責都由我一人承擔,跟你們大傢都沒關係。”
  典滿翻翻眼:“我們都一塊幹的,什麽沒關係?”
  公孫箭衹點點頭。曹休想了想,道:“我看我們一起到中軍大帳去嚮主公請罪,也許主公不會怪罪。”
  我點點頭,這叫自首,可以減輕罪過。這時我的心也漸漸穩定下來,回憶起曹操好像從來沒斬過重要的將領,即使打了再大的敗仗。上次白馬張遼、徐晃不聽指揮,私自上陣,曹操衹是內部警告了幾句;不久前剿匪不力,在汝南連着損兵折將,後來也不瞭瞭之,連提都沒提。還有以後夏侯???虼缶?豢酌髟誆┩?亂話鴉鶘樟爍鼉?猓??故橇⒐??鈄吹模?趺囪?恐詮僖桓婷猓?汀翺粗誚?嬪希?吆擼?哪鬩淮巍薄K?璧模?訓讕頭悄夢銥?恫豢桑靠純床苄藎?卵緣潰骸鞍⑿菟?約?牽?忝強烊ゼ?┫嗲胱鍶グ桑
  這是自汝南回來以後,我第二次叫曹休的愛稱。曹休一貫沉着的臉上不禁現出激動神色,他心裏明白,上次我作為主將,衹是一時擔心,衝口叫了他一聲。這一次纔是表示完全原諒他了。他用力點點頭,嚮衆人道:“飛帥受傷,我是虎豹騎副督帥,這次的事,都應該由我負責。”轉頭又對我道:“飛帥,您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您身體未愈,見不得風,還是先回帳中休息。”
  阿櫻急忙過來攙住我,道:“是啊,有阿休呢,我們先回去吧?”
  我看看趙玉、典滿:“玉兒,小滿,記住,聽阿休的話,老實認罪。不得為自己申辯。軍令如山,那是什麽理由都不管用的……”說着話,忽然覺得一陣心悸,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衆將都慌了神,紛紛道:“飛帥,飛帥!”
  阿櫻忙喊那老人:“師父!師父!”
  老人急伸左手食中二指,虛虛按在我手腕之上,聽了聽,道:“飛帥這是心急而悸,內氣略微岔了,沒什麽大礙。衹要你們都沒事,飛帥歇兩天就可以基本痊愈,半個月之內武功可以完全恢復。不過,要是你們再惹出亂子,那就難說了。”趙玉和典滿互相看看,一起道:“飛帥,你千萬別急,我們一定不會再惹亂子。”
  我連喘兩聲,艱難道:“……那……那……就好!快……快去吧!”
  衆將齊應道:“是,飛帥保重。”在曹休帶領下,嚮中軍帳去了。
  老人道:“阿櫻,你好生扶着飛帥先回帳裏去,師父有點事,去去就來。”
  阿櫻道:“師父您幹什麽去?”
  老人道:“別多問,飛帥需要休息。”
  阿櫻哦了一聲,扶着我回營。我偷眼看去,老人去的方向,乃是中軍大帳,心中暗暗起疑:“這老頭,他到中軍帳幹什麽?”
  回到自己的帳裏,阿櫻把我摻到床上,忙着整被撫枕,要我躺下睡一會兒。我道:“就這樣坐一會兒就行了。我現在哪兒睡得着?”伸手拉她至近前。阿櫻柔順地坐在床邊,看着我。
  我道:“阿櫻,這次要不是你,我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阿櫻道:“別說這些,我不救你,誰救?”
  我道:“你怎麽知道我會有危險?”
  阿櫻道:“我衹是忽然覺着心裏很慌,又看見那邊很多人都嚮你衝了過來,所以一急,就衝出去了。”
  我輕輕撫摸她柔若無骨的玉手,暗暗感慨:“唉,我在三國旅遊過那麽多次,從未遇上過這種險惡的情況。這次卻全仗一個小姑娘相救。我在神遊世界的那些崇拜者要是聽說了這件事,不笑出眼淚纔怪。”轉念一想:“她可不是什麽小姑娘,她是我老婆。”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新奇的感覺:“我老婆救了我!”這感覺令我十分感動。
  阿櫻道:“阿飛,你在想什麽?”
  我忽然緊緊握住她雙手:“阿櫻,做我老婆吧!”
  阿櫻一愣:“什麽老婆婆?”
  我想道:“噢,可能這時代還沒老婆這詞兒。”改口道:“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阿櫻臉上飛起兩朵紅雲,低下頭,神情卻是歡喜無限,道:“人傢……人傢當然願意了!”
  我道:“那我明天就去見丞相和夏侯將軍,嚮他們稟告此事,你看可好?”
  阿櫻道:“伯父和爹爹早知道我們的事,何必再去稟告他們?”
  我道:“可是我想這幾天就正式把你娶過門來,不告訴你們娘傢的長輩怎麽行?”
  阿櫻大喜。
  忽聽外面有人說道:“這件事可不行。”
  我和阿櫻都吃了一驚,轉頭看去,衹見阿櫻的師父走了進來。
  阿櫻道:“師父,怎麽不行?”
  老人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阿櫻,你先出去,我和飛帥有話要說。”
  阿櫻一扭脖子,犟道:“師父,我喜歡阿飛,就要嫁給他。伯父和爹爹也都是同意了的,您幹嘛說不行?”
  我緊了一下她的手,道:“阿櫻,別跟師父頂嘴。”
  阿櫻一甩手掙脫開我的掌握,怒道:“師父說得不對,我幹嘛要聽?”
  老人微笑道:“我衹說現在不行。以後,那當然可以了。”
  阿櫻回嗔為喜:“師父,您又作弄阿櫻。”
  老人笑道:“你這麽急着嫁人,師父可不高興。”
  阿櫻雙眼一轉,道:“師父,您現在就在軍營裏,我即使嫁了人,還不是可以天天伺候您嘛!”
  老人哈哈大笑:“好丫頭,為了嫁人,跟師父也使起心眼來了。”
  阿櫻臉一紅,站起身,道:“師父,你們說着。阿櫻去給你們燉點好吃的。”
  老人笑着點頭,看着她的背影。我卻盯着老人看。
  我感到有點不對勁。
  阿櫻說我和她的事曹操和她爹夏侯淵都同意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嗯,應該是前天晚上阿櫻來見我之前。難怪她帶着兩個婢女能直闖我的寢帳,原來是得到最高領導批準的。可是這件事,夏侯淵知道沒什麽,是他親生愛女,我又滿有出息的,這個女婿並不給他丟份兒。可曹操怎會這麽痛快?他一嚮治軍極其嚴格,我和阿櫻雖然男歡女愛,是兩相情願。可在這裏,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按軍紀可以定我個穢亂軍營,怠慢軍心之罪,殺我的頭的。他就這麽寬宏大度好說話,這麽看得起我?
  不對!我搖搖頭。曹操在汝南的表現實在讓我記憶猶新。他對我還是懷疑居多,他是一邊在利用我,一邊還提防着我呀!
  這麽一琢磨。因愛情而混亂的大腦頓時一片清涼:曹操這是設的美人計呀!阿櫻就像白馬之戰的張遼、徐晃,汝南之戰的曹休、劉曄等人一樣,專門來監視我的,必要的時候,她這個“枕頭護軍”就來個變生肘腋,讓我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唉,難道阿櫻真這麽陰險?
  我皺起眉頭。
  我實在不願意這麽猜測阿櫻,可是……我又不能不這麽想。
  曹操那叫千古第一姦雄,我不能有一絲掉以輕心。不然,死都沒有葬身之地。
  老人雙腳不丁不八,站在大帳中間,和我目光一對,微微一怔:“飛帥面有疑惑之色,可是為你的部下擔憂?”
  我霍然一醒:“老人傢,您可聽什麽消息?”
  老人道:“哦,沒有。不過我托了賈參軍和司馬主薄兩位先生,他們答應盡力勸阻丞相懲罰他們。飛帥儘管放心。”
  我道:“您老和他們二位有交情?”賈參軍就是中軍參軍賈詡,司馬主薄則是丞相主薄司馬朗,他有個弟弟非同尋常,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司馬懿。
  老人道:“賈詡原來的主子張綉是我的師侄,所以我跟他也打過幾回交道。司馬朗的父親司馬防跟我是老朋友,小事還是可以幫幫忙的。”
  我暗暗驚詫:“這老人傢真非常人。”其實我也知道,目前大敵當前,曹操不會如何重罰這麽多大將的,最多打上十鞭二十鞭。但這二人都是現在曹操身邊舉足輕重的人物,有他們出面,再加上曹休,趙玉他們這次看來連這頓打都可以逃過了。道:“聽說張綉將軍和賈詡先生是去年歸附丞相的,您莫非是他們引薦而來?”想了想,又搖搖頭。
  老人道:“哈哈,飛帥想問我是為什麽會來到軍營的?”
  我道:“是啊,老人傢您是這時代……天下奇人,總不會對功名利祿感興趣吧?”
  老人曖昧地笑了一笑,道:“那飛帥你呢?你也非是一般人啊,連曹丞相都看不透你。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這話讓我忽然想起池早那混蛋來。我輕嘆口氣,道:“我是陰差陽錯。”
  老人淡淡道:“是讓朋友給坑了吧?”
  我吃了一驚:“您怎麽知道?”
  老人微笑道:“老夫雖很少出去,但這軍營裏事,卻很少有能瞞過老夫的。”
  我皺皺眉,心道:“這老人傢說話可也透着神秘。”
  老人嚮床邊走近幾步,道:“不瞞飛帥,老夫是今年年初由張綉薦給夏侯淵,比你飛帥衹早了一個多月。”
  我道:“可我看阿櫻的腿法,少說也有十年以上的功力。”
  老人一伸拇指,道:“飛帥眼光不錯,是十一年。”
  我道:“那就是說,您教阿櫻武功已經有十一年了?您一直在悄悄地教她?”
  老人笑道:“沒錯。”
  他笑得有點奇怪。我很想多瞭解些阿櫻的情況,又問:“那您是把阿櫻帶回傢去教,還是躲在她傢裏教?”
  老人盯了我一眼:“飛帥對阿櫻的事情為何如此上心,是動了真情罷?”
  我臉一紅,心裏躁得慌,想道:“我堂堂守拙一族拳宗、棋道兩門首屈一指的人物,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說對一個小女孩子動了真情,陳貧、韋巧巧他們聽說非笑掉大牙不可。”可同時卻隱隱有一股甜蜜之意涌入心田,覺得別人知道我們相愛真是件很讓我高興的事。
  老人忽然閃身坐上我的床,盯着我的眼:“飛帥,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愛上阿櫻了?”
  我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擠壓着我的胸膛,但恰到好處,讓我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卻不至於把我推倒在床上。我毫不猶豫地擡起頭,正視他的雙睛:“是。”
  老人雙眼精光四射,瞪着我,足足約有三分鐘之久,忽然身形一閃,又退回原地,沉思片刻,道:“好,那很好!”
  我道:“老人傢,您是阿櫻的師父,自然也就是我的長輩。如果您以後發現我對阿櫻不起,隨時可以取我的性命。”
  老人哼了一聲:“以後?以後我哪裏還是你的對手?”
  我道:“老人傢,此話怎講?”心想:“你是大行傢,我眼光也不會比你差。本來我遍閱古今中外奇技異術,對各傢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對古人大占便宜。但你老人傢的武功我大半都沒聽說過。這方面衹能算是半斤八兩,各有所忌。論起內力,那我可不能不承認,我本身功力比你還差了那麽一籌。”想到這兒,記起以前我自詡什麽內氣功大宗師,不由打心底裏臉紅出來。
  老人道:“你武功雖不及我,但以後還會有進步,我老頭子可已經到頭了。而且那時你占地千裏,擁兵百萬,手下高人無數,又豈容我近得身去?”
  我大為震動,老頭這話,不是暗示我將來將叛曹自立,割據一方嗎?
  老人一閃身,又坐上我床邊,道:“賈先生說得對,不光他看不透你,曹操看不透你,連我老頭子也看不透你。這天下沒有人能看透你。既然這樣,我就相信你吧!”
  我張張嘴要說話,老人道:“你不用說話,聽我說。你衹需要點頭搖頭就可以了,嗯?”
  我心想:“真是報應不爽!我對劉大也這麽說過,現在人傢把我也當結巴啞巴了。”看看他,心裏癢癢的,衹想知道他到底會說出什麽驚人消息,便點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老人道:“江湖有四大名門,你聽說過沒有?”
  我搖搖頭。
  老人也搖搖頭:“看來你根本沒走過江湖,真奇怪,仙叔怎麽會認為天下將應在此人身上?”他掰起指頭,道:“川中文司馬,遼東武公孫,江南皇甫藝,關中淳於財。這四大名門,你真沒聽說過?”
  我記憶力一嚮甚好,現在身體漸漸好轉,記性恢復了很多,驟然憶起一次跟典滿、趙玉閑聊,他們好像提起過有關事情。忙點點頭。覺得不對,又忙搖搖頭。
  老人道:“唔,怎麽又搖頭又點頭,糊裏糊塗!到底聽說沒有?”
  我心想:“你不說你問得不好,卻賴我。”點點頭。
  老人道:“你聽說過幾傢?”
  我想了想,點了三下頭。
  老人道:“三傢?哪三傢?”
  我難辦了,這怎麽點頭搖頭啊?皺起眉。
  老人又問了一遍,見我還是不說,頗為惱火:“我問你話,你怎麽不說?”
  我瞪他一眼,心想:“你不讓我說,我敬你是前輩,答應你。現在你讓我說我就說,那我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老人居然讀懂了我眼中的含意,愣了一愣,心想:“這小子表面謙恭,實際驕傲自負得很,不是隨便呼喝之輩。得罪了他,後果難料啊!不過這纔像樣。有成大事的個性。”腦子一轉,哈哈笑道:“我倒忘了,飛帥答應我不說話的。那好,我慢慢一個個問。司馬傢?哦,有。公孫傢,對,你有了公孫箭,自然會聽說。還有一個是哪一傢?皇……”問到這裏,忽然想到:“他要再知道皇甫傢,那我淳於傢他就肯定沒聽說了,那我豈非太沒面子?”便不再問,道:“算了,這樣太麻煩。我們還是隨便聊聊。”
  我吐出一口氣,心想:“你也知道難受?”下定决心,以後劉大再要想說話,就讓他盡情地說,一定不再笑他,也决不再阻攔他。
  老人道:“飛帥猜猜,老夫是哪一傢的?”
  我看看他,心想:“川中文司馬,你說話沒一點川味,武功這麽好,可似乎又不認識公孫箭。嗯,那是皇甫或者淳於了。皇甫藝,你的武功可也真多,算的多才多藝;淳於財,你有錢的很,什麽寶貝都有。到底是哪傢的?噯,他為什麽不讓我接着猜下去?聽他這麽說四大名門應該是齊名江湖,他是不是怕我沒猜到他的出身,弱了他傢的名頭,難堪哪?”道:“我聽說川中司馬傢有位司馬吟,琴棋雙絶,人稱琴聖;江南皇甫傢有位皇甫秋,號稱琴鳳,卻與他齊名。”
  老人道:“四大琴王,後起之秀。不錯,不錯。”
  我暗笑:“你不用暗中點醒我,我知道你這麽個糟老頭,决不可能是他們的。”道:“幽州公孫傢大概是以馬上武功見長,是不是?公孫箭就精通刀箭之技。”
  老人道:“公孫傢因為練習陽剛一類武功的外堂子弟多些,所以歷代多出武將。可他們還有個內堂,弟子雖少,功夫非同小可。如果見到這一堂的高手,你不能小瞧了。”
  我牢牢記住,笑道:“您老人傢武功內外兼修,自然不分什麽內堂外堂。我猜您是關中淳於傢中的第一人物。對不對?”
  老人一呆之下,忽然歡喜地一拍我肩膀:“飛帥眼光了不得,難怪仙叔說天下必然應在你身上。老夫正是淳於賓。”
  我忙嚮四下張望,又側耳細聽,但內力未復,聽力大受影響,什麽也沒聽到。可正因如此,我的心更是忐忑不安,強笑道:“您老人傢不要老說這些話好不好?”
  老人道:“放心。帳外的守衛,我都趕走了。十丈之內,沒有人。阿櫻在另一個帳內煮蓮子野參湯,小鳳在幫她,沒這麽快的。”
  我點點頭,心想:“這個要命的老頭子叫淳於賓,那是誰?”三國到現代有兩千多年,時間實在太長,這四大名門不知哪一朝就斷了香火,沒能有後人留傳到我們那時候,我根本就沒聽說淳於賓這個名字,聽他說得嘴響,應該很有名氣,想着還是以後問問典滿、趙玉這些人,他們說不定如雷貫耳呢!道:“晚輩愚鈍,請您老人傢多指點。”
  淳於賓道:“飛帥別拘束,咱們接着聊。嗯,你說這人活一世,到底圖個什麽?”
  我想了想:“女人嘛,自然是嫁個好丈夫,兒女孝順,衣食不愁。咱們男人,還是有纔有名,有權有錢的好。”
  老人撫掌大笑:“飛帥果然豪氣。這有纔有名,有權有錢,正合老夫胃口。”
  我心裏暗駡:“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不然,你弄那麽多錢幹嘛?”
  老人忽然止住笑聲,看我道:“飛帥文武雙全,‘纔’之一字不提了。自白馬、汝南之戰後,飛帥名氣急劇飆升,天下英雄都知道曹營出了個飛督帥,這‘名’字呢,也不用多說,以後飛帥一定會更加有名。至於這權勢和金錢,飛帥打算如何爭取呢?”
  我心道:“老人傢,您就別循循善誘,賣關子,打啞謎了。你看人傢趙大哥,直截了當,多痛快。難怪俗話都說人老是精。”道:“請老人傢指點。”
  老人又看我幾眼:“那好,老夫就不兜圈子了。飛帥,有人告訴我,現在天下大亂,漢室必亡。而新朝真命天子已出。老夫靜極思動,人老心熱,不自量力,妄想想做個從竜之士,附鳳之臣,做一做新朝的開國元勳。飛帥你看如何?”
  我心裏嘿嘿一笑,道:“老人傢以天下為己任,阿飛佩服。”
  老人笑道:“別給老夫戴高帽。我是什麽人,飛帥自然一眼便知。我不是關心什麽國傢黎民。我衹是希望在我手中,蓋過三大世傢和另外三大名門,成為天下第一傢就是了。”
  我心想:“天下第一傢?你老人傢要求不高嘛!”道:“阿飛能幫您什麽忙呢?”
  老人道:“飛帥自然能幫忙,而且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因為那真命天子,就應在飛帥你的身上。”
  我皺起眉:“您老這麽說,那是嫌我傷得還不夠,想幹脆讓我咽氣算了?”
  老人又拍拍我肩:“飛帥你這條命值錢得很,怎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你想去,天都不答應吶!”
  我道:“可是您老人傢這些話,沒有一句不是大逆不道。讓別人聽見,我非滿門抄斬不可呀!”
  老人看我一眼,也嘿地一笑:“哦,飛帥傢裏還有什麽人?”
  我被他輕佻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我現在傢裏是沒什麽人,可您得替阿櫻想一想啊!”她以後可是要做我老婆的。
  老人第三次拍拍我肩頭:“我老人傢就是為了阿櫻着想,纔决定毀傢助你。不然,”說到這兒,似乎有點煩躁起來,“我老人傢跟你說正經的,你飛帥卻盡給我打馬虎眼,說真的,如果你再不跟我說實話,我就去幫曹操了。我看他的本事也不比你差,也可能成就大業。”
  我仔細思考一會兒:“您能不能告訴我,誰告訴您我是那什麽……真什麽?”
  老人道:“好吧,我就告訴你。嗯,在武林中,除了我們四大名門之外,還有三大世傢,飛帥聽說過沒有?”
  我回憶在藏經網上讀到的東西:“我知道北方二門是鐵肩擔道、比翼連環,南方三幫是漢水幫、武陵幫、廬江幫,中原還有那個什麽五花門、雲竜門、還有天星……”
  老人打斷道:“北方四門和南方三幫都是烏合之衆,小門小幫,武功既不怎麽樣,又沒什麽了不得的首領,衹能在當地屁股大一塊的地方妄自尊大而已。他們算什麽大世傢大門派?天星錘和五花拳他們的武功雖然頗有獨到之處,可主要頭腦人物都是頭腦簡單,倚仗一點武力,以為就可以爭雄江湖,稱霸武林。給我們三傢四門的人聽見,衹當作笑話。不值一提。雲竜刀傳人一直得到老天爺幫忙,歷代主人都是有見識的,倒是不容忽視,可惜他們為門規所限,武功衹傳長子,實力太差,連那兩門都不及。直到典韋被迫投曹,現在幸存的典滿又跟着你,我看雲竜門還可能時來運轉,有所轉機。唔,至於真正的大世傢,我想飛帥你也沒有聽說過。聽說過這三大世傢的都是和他們有瓜葛的大門大派的一流高手。飛帥武功雖然不錯,可江湖經驗太差,衹怕你師父沒跟你提過。”想了想,道:“我們四大門有個順口溜,這三大世傢也有一句話,叫做:明趙傢,暗徐傢,無影無跡是陳傢。”
  我跟着念了一遍:“明趙傢,暗徐傢,無影無跡是陳傢。”心中一動:“這個陳傢,莫非就是我要找的仿鳥跡陳傢?”雖然我現在風光得意,仕途正順,而且想有更大的圖謀,根本就沒有再去尋找陳傢的打算。但幾年的辛苦,心頭對這件令我頭疼許久的事情可還是不能忘記。
  老人道:“不錯,一個趙傢,一個徐傢,還有一個陳傢。趙傢一嚮公開標榜什麽正義道德,是北方武林的領袖。現在趙傢的高手主要有三個,他們是三兄弟。”
  我頓時明白,他說的是趙楷、趙雲等人,心想:“原來他們就是明趙傢。”
  老人道:“不過,據我所知,趙傢已經分裂。趙老二早年就改名換姓加入了黃巾軍,公開造大漢的反;趙三則一直在尋找能中興漢室的仁義君主;衹有趙大還不知道是什麽想法。”他看我一眼,“你手下那個趙玉,可能是這三兄弟中某個的兒子,武功已頗得趙氏槍法真傳。他是不是趙楷的兒子?”
  我不能不服,這老頭淵博得令人咋舌,趙楷聽了他的話,也得嚇一大跳。
  老人見我默認,哈哈一笑:“趙大是當今趙傢的主人,他代表趙傢的態度。他把兒子交給你,看來趙傢是支持你的了。不過,徐傢卻是支持曹操的。他們小一輩裏最出色的二文二武都在曹營任職。”
  我道:“您是安國說中郎將徐晃?”
  老人點點頭:“他是武的。還有一位徐宣,現任許都城門校尉,負責許昌城防。兩文是徐奕、徐邈,也都在許都,在荀??糲碌H沃匾?拔瘛!
  我哦了一聲:“這幾個人我倒是聽說過,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一個傢族出來的。怎麽沒聽人提起過?”
  老人道:“他們雖然是一傢所出,但並非生於一地,各自都是從小秘密接受徐傢高手的訓練教導,相互間衹怕也互不知情。”
  我道:“幹嘛要這樣?”
  老人白我一眼:“他們徐傢祖規宗就是這樣的,你說為什麽,我怎麽知道?”
  我道:“那,您老人傢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比他們自己還清楚?”
  老人道:“關於這一點,我答應過人,一年內不能告訴任何人,衹能以後再告訴飛帥了。現在我該說陳傢了。”
  我心神一凝。
  老人道:“陳傢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認識的人也不多。但他們中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前輩人物,曾在十年前和我有一面之緣。那次見面給我印象很深。因為他嚮我預言了本朝未來十年將要發生的十件大事,結果有九件完全應驗。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呀!”
  我道:“您說的是那位仙叔?他說的話十有九驗,那可真是神了!”心想:“你這麽老了,還有前輩?這人真有這麽厲害,那不是管輅一流的人物了?迷信!”
  老人看出我的不信,道:“沒有應驗的就是你。他說你將在今年在許昌出現,並在不久自立門戶,創立自己的天地,最終奪得天下。我之所以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等你出現。”
  我大吃一驚:“有這種事?”心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這人在十年前就預言到了?難道我真有黃梁之福?”問道:“這人是誰?”
  老人道:“他不肯報出真實姓名。但他說,一旦你出現,允許我帶你去見他一面。”
  我看看老人,急道:“那我們這就去?”
  老人道:“呵,你比我還急。不行,他說了,衹有你扯起大旗,與諸雄爭霸天下時才能去見他。”
  我看他樣子,對那陳傢前輩是五體投地的佩服,心想:“這傢夥現在一定是不肯帶我去了。不過好在知道有這麽個人,以後總能見着。”道:“老人傢,您打算是堅决幫我了?”
  淳於賓道:“那當然。這次五竜的五花拳陣都沒能要了你的命,我就認定了,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真命天子。我老漢遇上這個好機會,豈能隨便錯過?”
  我道:“可是我現在一五兵將,二無地盤,三無錢糧。說什麽創立門戶,奪得天下,怎麽可能?”
  老人笑道:“要說將,你現在的趙玉、典滿、公孫箭這幾個人都是一個頂十個的好幫手;要說地方,那多得是,衹要你想去拿,憑你的本事,還怕哪個地盤取不下來?要說錢糧,不是我說大話,我淳於傢的財産,夠你十萬大軍吃上三年。而且我還有幾個朋友,他們有的有錢,有的有人,衹要你真能顯出成事的跡象來,不用我去遊說,他們也都會自動支持你。”
  我看着他火熱的眼神,心想:“等我一年遊到期跑了,你就知道後悔莫及是什麽意思了。唉,也罷,既然大傢都這麽看得起我,我就努力奮鬥一下吧。”初來三國時,想的是如果順利找到陳傢,學會仿鳥跡神拳,回去以後不但可以獲得董事會巨額奬金,而且能同時震服守拙一族和神遊世界,百尺桿頭,一舉奠定我武道空前絶後大宗師的地位。進了曹營,又幻想着一箭雙雕,獲得很多原始素材,回去以後一改筆路,寫出自己風格的三國小說,在文學創作上開創新局面。等見到趙楷之後,雖然對他的爭霸天下計劃很感興趣,但也衹是抱着不妨胡闹一番,玩個盡興,回去可以把小說寫得更加精彩逼真的想法。豐富旅遊生活的念頭還是占了大半部分。可是自從白馬、汝南之戰後,我發現自己頗具軍事天賦,很適合這個時代,而且不比這時代任何一個名將遜色。野心已悄然而動。加上認識了阿櫻和杜似蘭這兩位紅顔美人,一個使我成為真正的男人,另一個,卻讓我體會到做君主的威風和有趣。因此雖然我心裏仍然殘留着一個很深的疑慮,但我已經實實在在地感覺到,我已經愛上了這個時代,這輩子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到一年遊的限期,心裏並不是想調侃這淳於老人,而衹是提醒一下我自己:我衹是個遊客而已。可這警告其中還有多少約束我的力量,連我自己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我心想:“反正我都死過一回了,大不了把這條命留在這兒。要我回去再過守拙世界那種枯燥乏味的生活,我怎麽也過不慣的。”揣測老人的心思,道:“老人傢,我阿飛說話直爽,您這麽幫我,到底想得到什麽?”別說一點,留大半,趁早攤牌,我看看怎麽樣。太苛刻可得討價還價一番。
  老人道:“衹要飛帥肯興義兵,伐無道,大事一定可成。等飛帥坐穩江山之後,能念着老夫的微薄之力,讓我淳於傢成為武林第一門,老夫也就心滿意足了。”
  我道:“武林第一門?”心想:“我就算封你個第一門,武林最終是講武力的,如果你們武功不行,誰說也沒用。要是你們武功夠強,那還要我幫什麽忙?”
  老人看出我的心思,笑道:“數百年來,我們三傢四門都可稱並駕齊驅,不相伯仲。我淳於傢十數代積纍磨礪,錢是攢了不少,武功也臻於上乘。可其他幾門和三大世傢的武功卻一點不比我們差,那算是各有千秋,誰也壓不了誰。光比別人多點錢,頂個屁用?老夫身在江湖,消息卻非常靈通,自董卓亂漢以來,趙、徐、陳、公孫、司馬、皇甫等各傢各門都改變了策略,大傢都深知無權即無勢的道理。認準一個最可能成功的諸侯,竭力相助,以期最後藉助朝庭勢力力壓諸門,獨尊武林。現在的情況是,論到在朝庭和諸侯中的影響,我老漢有自知之明,我們淳於傢因為人丁單薄,在四大名門裏也就衹能說不太滯後。三大世傢,嘿,根本就沒法跟人比。別的不說,趙傢幾百年來一嚮標榜自己是什麽以忠義持傢,現在不也低下頭來幫你了?老夫已經落了後手,若不抓緊行動,到時候豈不被人占了上風,坐在頭上?”
  我道:“原來如此!”心想:“難怪你這麽熱心幫我。不過,就為了這什麽天下第一門的虛玩藝兒,你就肯把不知祖宗幾輩子攢下的血汗錢給扔了!似乎有點孤註一擲。萬一走了眼,豈非全砸鍋?”看看他熾烈火熱的眼睛,忽然一凜,醒悟過來:“我糊塗了!這老頭剛纔自己都承認了,他根本是個天生的權迷!有錢還嫌不夠刺激,眼見天下大亂,漢室必亡,聽信了那陳傢的老傢夥的神仙鬼話,瞧着我還有那麽點兒攪混水的本事,便對我進行大筆金額的贊助,以堅定我的造反信心。萬一我造反成功了,他自然可以加倍撈回投資。所以他現在纔衹提這麽低的條件,讓我以為占了多大的便宜。嗯,池早那混蛋就是這麽幹的。這麽說來,他說的那個陳傢前輩,可能九成是真的了。”真有那麽能掐會算的預言傢?打死我也不信!有機會見到他,一定要當面戳穿他的鬼話。哼,在我二十五世紀的人面前,看你還能說什麽鬼話?但心裏微微生出一個想法,盤算道:“就算鬧不成功,衹要抓住這老頭,能找到那陳傢的人,總是有退路的。”
  老人道:“飛帥,這筆交易如何?”
  我斜視他一眼,因為心裏已猜透他的小九九,所以就坦然了不少:“禮尚往來,路遙知馬力。我不聽嘴上的,你以後怎麽對我,我自然記得,有機會不妨如數還禮,銀貨兩訖,互不相欠。現在當然說好聽的。”眼珠一轉,道:“就這麽說定了。”
  老人道:“飛帥切莫以為此事甚易。現在趙傢在幫你,公孫傢、典傢也有人在你麾下賣力,到時候你要封我淳於傢為天下第一門,趙傢會答應麽?其他傢會答應麽?”
  我想了想,回憶一下古人遇上這種事是怎麽幹的,不一會兒便胸有成竹:“我自有辦法讓其他人沒話說。”
  老人眼中精芒一閃:“飛帥已有腹案?”
  我道:“淳於先生可想聽聽我的想法?”現在確定了雙方的關係,我就不再什麽老人傢您老了,幹脆公事公辦,稱先生好了。
  淳於賓狐疑地觀察我的臉色,心想:“這小子心思這麽靈活,這麽快就想出主意了?”道:“正要請教飛帥。”
  我道:“好,這樣,淳於先生,您是阿櫻的師父,師徒如父子,如果我真有那麽一天……”我壓低聲音,“那阿櫻就是皇后,您就是國丈了。我再加封您為國師,自然順理成章,理所當然。而您的淳於財門,自然而然就是國傢第一門戶,天下第一世傢。誰又能說個不字?”
  淳於賓眼放奇光:“國師?好,飛帥真是才智過人,眨眼間就想到如此奇妙的稱呼。我淳於賓若真能當上新朝國師,縱然傾傢蕩産,又有何不可?”遲疑一下,道:“飛帥此話當真?”
  我聳聳肩:“這事對我什麽損失都沒有,我為什麽不能當真?”
  淳於賓一想果然如此,心中大喜,忽然倒身下拜:“淳於賓謝過陛下。”
  我嚇了一跳,忙伸手遙扶,道:“淳於先生,你快起來。讓別人看到可不好。”心想:“這可真叫做前倨而後恭了。剛見着還一派清風灑灑,道貌岸然,現在本相露出來,也不過是個官迷罷了。”
  淳於賓站起身,道:“是。”
  我道:“以後不用這麽陛下臣子,還是你稱我飛帥,我叫您淳於先生。現在我也不是什麽什麽,先生不必拘束,我也不能消受。”
  淳於賓道:“是。”站了起來。
  我搖搖頭,心想:“他功夫如此高強,又傢財萬貫,富可敵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偏偏官迷心竅,要胡亂折騰。聽到一句空口白話的許諾,便自願給人當奴才。”想是這麽想,臉上可不敢露出來。請他坐下,隨便聊天。
  淳於賓坐下,猶豫了一下,道:“飛帥,老夫知道飛帥將來榮登大寶,三宮六院,妃嬪自然不會少了。阿櫻這孩子性情直爽,如果她說話不合飛帥心意,還望飛帥多加寬容。唉,老夫沒有子女,阿櫻從小跟我長大,我看她就如親生骨肉一般。本來五年前她就該出嫁了,可她性子頑劣,眼界又高,他爹又常年徵戰在外,疏於管教。她娘和老夫的話她又從不聽從,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我心想:“看不出,他還很關心阿櫻的。”對他的觀感不覺好了許多,道:“淳於先生放心,阿櫻是我患難之妻,我怎麽都不能虧了她的。”
  淳於賓欣然道:“這我就放心了。哈哈!老夫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好福氣,竟能得到飛帥青睞。”
  我心想:“你說錯了!是我好福氣,得到了阿櫻的青睞纔對。”隨口和他談論些武功。一談之下,對方所擅大多是自己聞所未聞的功夫,出乎意料的精妙絶倫。不由得都感眼界大開,又驚又喜。
  正聊間,阿櫻端着一碗煨好的蓮子野參湯進來,招呼道:“師父,阿飛,來,喝湯了。”
  淳於賓看看我,笑道:“讓師父喝是假,讓飛帥喝纔是真的。”
  阿櫻臉一紅,道:“師父!”
  淳於賓站起,道:“我先去到中軍大帳看看,你給飛帥喝吧。”嚮我笑道:“老夫發現,和飛帥聊天真是心曠神怡,受益匪淺,以後還要再仔細談談。”
  我也笑道:“我也深有同感。”
  淳於賓點一點頭,走了出去。
  阿櫻喜滋滋端着那碗熱氣騰騰的湯坐到我床前,用羹勺調了調,自己嘗嘗不很燙了,纔喂給我喝。
  我看着她,發現她眼裏紅絲不少,知道她這兩天擔心,一直沒休息,道:“阿櫻,我自己來,你去睡一會兒吧?”
  阿櫻又喂我一勺,道:“別亂說話,快喝吧。”
  我伸出手,去接湯碗:“給我。”
  阿櫻瞪我一眼:“你有傷,我應該伺候你。我是你老婆呀!”
  我一怔。阿櫻自己也被自己的話逗笑了:“老婆?這詞兒真有趣!你們那裏都這麽叫?”
  我喝了三勺又香又甜的蓮參湯,從嘴裏直甜到心裏,一邊嚼着細碎的蓮子,一邊點着頭:“是啊!老婆!我們那邊都這麽說。”
  阿櫻道:“對了,阿飛,你是哪兒的人?”
  “我?”我呆了一呆,這可怎麽說得清楚?看看阿櫻,滿臉都寫着“非常感興趣”的字樣,心想:“老婆不明白自己老公底細,自然特別好奇想知道。可是,怎麽跟她說呢?”在現代社會,就分兩大塊:神遊世界和守拙社會。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是那個社會的人。誰管你是哪個地方出生長大的?老實說,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地理位置的人,因為從來沒人告訴過我,也沒人問過我,我自己也沒關心過。
  想了一會兒,我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在東海邊摸蝦,後來我師父收留了我,教給我武藝棋道。在我十九歲那年,師父去世了,我就出來到處遊蕩。”
  臨來時,我和池早每人都編了一套說詞,準備應付曹操的詢問。誰知曹操根本就沒問過我們。到現在將近半年,幾乎都快忘記了。說過之後,我歉意地看看阿櫻,心想:“我不想騙你,可是我說實話你根本就沒法接受。”
  阿櫻臉上露出黯色,低聲道:“原來你從小就吃了很多苦。”
  我伸手握住她拿勺子的右手,咕嘟咕嘟一口氣把湯湯水水都喝個精光,連些微的蓮子參片也都捉姥式?子,笑道:“老婆,別傷心了!你老公現在不是很好嗎?”
  阿櫻道:“老公?”猛然醒悟:“你們那兒叫……叫相公為老公?”
  我在她右手背上吻了一下,道:“是啊,以後我叫你老婆,你就叫我老公。老公公老婆婆,這纔叫一對啊!”
  阿櫻把羹勺丟進碗裏,眼睛眨眨,歡然道:“好啊!”放下碗勺,道:“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啊呀,你們那兒的人可真會起名字。”
  我微笑道:“那當然。”
  我腸胃的消化吸收功能極好,一碗營養品下肚,補氣助力迅速被輸送到身體各處,幾分鐘時間就感到丹田內氣忽生忽滅,自己可以開始控製。不再像剛纔衹能任它自行其是。
  阿櫻也感覺到了,她瞧瞧我漸漸紅潤的臉龐,道:“阿飛,你的武功真是奇妙,恢復這麽快,難怪師父也想跟你學呢!”
  我道:“你想不想學?”
  阿櫻嗤之以鼻,道:“師父整天想着壓倒別人,纔會對權勢武功着迷。我衹要別人不敢欺負我就行了,學那麽多幹什麽?”
  我奇道:“你這麽厲害,還有人敢欺負你?”
  阿櫻道:“當然有了,我大哥、二哥、曹休他們,小時候我沒遇見師父之前,誰都要欺負我,搶我的東西。現在,還有你,不也欺負我?”說到這兒,面上忽然微紅,側轉過去。
  我看得心動,張開手臂,輕聲道:“阿櫻!”
  “怎麽?”阿櫻聽我聲音忽然弱了,以為我身體不妥,忙轉頭仔細看我,見我眼神不對,心中一蕩,玉面更紅,拉下我的手,嗔道:“你還沒好呢!別鬍思亂想,快睡一會兒。剛纔小鳳說,我伯父聽說你能下地走路了,非常高興,中午時可能會過來看你。”
  “哦?”曹操要來?我滿腔柔情蜜意頓時一掃而空,想道:“對啊,趙玉、典滿,還有曹休他們不知道怎麽樣了?曹操打算怎麽懲罰他們?”看看外面,道:“淳於先生怎麽還不回來?”
  阿櫻道:“你放心吧,有阿休在那兒呢!他們不會有事的。阿休這個人平時別看是是是的,他倔強起來,伯父也讓他三分的。”
  聽着她的安慰,我心中焦慮微消,握緊她的雙手,道:“還是你明白我的心思。”
  阿櫻白我一眼,道:“我是你老婆嘛!”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一起笑了起來。
  第八章 夜襲烏巢
  趙玉、典滿、公孫箭,還有曹休,他們四個違反軍紀的虎豹騎大將,在巳午時(上午十一、二點)就全都給放回來了。
  不過曹操一直沒來。
  據說開始曹操十分震怒,非要將四人斬首。經過文武諸官苦苦求情,方纔赦免死罪。但每人都降級一等,降成尉官了。最後曹操餘怒未消,每人還有一百軍棍記帳,責令他們在軍中戴罪立功,以贖前罪。
  “該!我真想再好好打你一頓!”我輕輕揪着趙玉的耳朵,又氣又疼,“你這小子,我不在一天,你就闖禍!你爹把你托付給我,要是你出點什麽事,我可怎麽嚮趙大哥交代?”
  趙玉跪在我床邊,撅着嘴:“飛叔,我實在是氣不過。他們五個打你一個,還搞偷襲,算什麽武將?我們去為你報仇,曹……丞相他還要阻攔我們,為什麽?”
  我臉一沉,正要訓斥他兩句。忽然想起件事,頓時冷汗驟出,後心也感到了濕涼之氣:“啊喲,這……這……”我聽出來,趙玉本來是想稱曹操的,轉口才叫的曹丞相。聽慣了典滿、曹休、許?等絶大多數人一直主公主公不離口,驟然聽到這奇怪的“曹丞相”三個字,心裏覺得特別彆扭。這感覺卻令我忽然想起:“我可不是一直叫丞相的嗎?我可是也從沒叫過一聲主公?”這念頭一生,立刻就嚇得心驚膽顫:“這麽大的漏子我怎麽一直不自覺?”
  我之所以稱曹操丞相,其實完全是下意識的,因為我看過的許多現代影視書籍,多是稱曹操為曹丞相。但我一直沒領會過來,稱曹操丞相,固然也是尊敬之意,但亦隱約含有自以為身份不低,不甘對方之下的意味。在這時代,曹操手下的文人是稱曹操明公或者主公。武將可都是叫主公的。我這麽一個特殊的“丞相”,不倫不類,曹操不好奇才怪。他要衹是好奇也就算了,萬一他懷疑我有叛變圖謀,意欲與他分庭抗禮,那我真叫是智者千慮,卻死於這麽個小螞蟻洞了。冤不冤哪?
  “飛叔,您輕點,輕點!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還不行嗎?”趙玉被我揪得身子半起,急忙改口告饒。我這纔醒悟,我心裏正想到驚心動魄的地方,手上不由自主用上了力,雖說我重傷剛好轉,但趙玉的耳朵可也經受不起。
  曹休道:“是啊,飛帥,趙兄弟他知道錯了,您就原宥他這次吧!”
  典滿撲通跪倒在地,道:“飛帥,這事與他們都沒關係,是我挑着玉兄弟闖營出陣的,都怪我不好。”
  曹休和公孫箭互相看看,一齊跪下,道:“是啊,這次都是我們的錯,請飛帥責罰我們。”
  我哼了一聲,鬆了手,道:“算了,既然你們知道錯,下回不得再魯莽從事了。特別是阿休和公孫箭,你們一個是副督帥,一個年紀最大,怎麽就不動點腦筋?丞相為什麽不許你們出去廝殺,還不是敵人勢力強大,卑鄙無恥,我們又連續多日處了下風,士氣都弱了,這時候出去能取得戰果嗎?”
  曹休低頭道:“是,飛帥教訓的是。是我有失職責,曹休一定記住,下次不敢再犯。”
  公孫箭道:“飛帥教誨,末將牢記。不過,袁軍之中,也有正直之士。像張?、高覽二位將軍,就並非無恥小人。昨天飛帥遭那五人襲擊,被櫻夫人救下。那五個人本來還要繼續對飛帥下毒手,是他們兩位主動停下手,還攔着他們和韓猛蔣奇二將,不許追擊您。”
  我微微一怔:“這樣啊?你們都起來吧!”轉頭問坐在我身後床沿的夏侯櫻:“阿櫻,是不是?”
  阿櫻被公孫箭一聲“櫻夫人”叫得又喜又羞,正紅着臉低頭看地,聽我叫她,輕聲道:“是啊!不然我沒那麽容易脫身的。”
  我心想:“張?高覽這兩個傢夥最後都是投降了曹操的,他們難道現在已經有了異心,想先賣我個人情?”搖搖頭:“不會,他們現在正得勢,哪兒想得到不久就將全軍潰敗,不可收拾?嗯,這時代人頭腦簡單,倒真可能是比較正直一點。不過,曹操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怎麽想?”暗暗煩惱,隱隱覺得危機四伏,道:“那我就是欠了他們兩位一條命了。你們記着,以後如果碰上他們倆,不許傷他們,捉活的。我要還給他們這個情。”
  四將一齊應諾。
  淳於賓一直在帳外散步,這時慢慢踱了進來,和曹休打了個眼色。曹休很聰明,忙道:“飛帥重傷初愈,不宜打擾。我們還是先回營去,下午再來看望飛帥。”
  公孫箭和典滿都醒悟過來,道:“正是。”
  趙玉爬在我床邊不肯起來,道:“我還想多陪陪飛叔。”
  我點點頭:“那好,阿休,你們還得抓緊訓練虎豹騎,讓玉兒在這兒多呆一會兒。阿休,記着告訴弟兄們,我幾天以後就可以回領軍營了,要他們別急。”
  曹休歡然道:“是,阿休知道。”和公孫箭、典滿一起走了。
  夏侯櫻看看趙玉,起身道:“你們爺倆聊着,我跟師父出去弄點好菜回來。”拉着淳於賓也出去了。
  我輕輕摸摸趙玉直挺的順風耳朵,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感情,心想:“這孩子對我,比對他爹還親。”我雖然快三十歲了,但沒有結婚生過孩子,從來不知道所謂的父愛是什麽。現在這一瞬之間,卻好像忽然有點明白了。
  “玉兒,還痛不痛?”
  趙玉慢慢仰起頭,把下巴擱在我腿上,道:“不痛。飛叔,昨天你受傷噴血,飛出老遠,我……我不知怎麽,心裏就象突然被人用刀狠狠捅了一下。”
  我心中感動,揉揉他耳,道:“飛叔知道,你是關心飛叔的安危。”
  趙玉皺起細眉,緩緩搖了下頭,道:“不是,玉兒也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衹是覺得……衹是覺得就像我爹被人打傷了一般。那一刻,我真怕……我從來沒怕過什麽,可是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
  我心頭一熱,眼眶也感到有些濕了,道:“玉兒,你飛叔明白。”
  我和他四目對視。我發現他的眼睛也有點紅。
  我伸出另一手的食指,在他手腕上搭了一下,皺皺眉,忽然道:“你上床來。”
  趙玉到底是個孩子,聽我說得奇怪,童心大起,一蹦就翻上床,擠在我身邊,笑道:“玩什麽?”
  我附在他耳邊,低聲道:“現在我傳你九陽神功的口訣,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衹許聽,記在心裏,不許提問。”
  趙玉小眼一轉,脖子衹稍稍有點顫動的樣子,再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了。
  我暗暗稱贊:“這個小機靈鬼兒!”低低將九陽神功三大係列中的“通行功”法門口訣一字一句傳入他的兒中。
  趙玉一身原本兼有三傢之長。他本門的“急絮勁”乃是可列入無極功類的上乘功夫,但進度穩健偏緩,非十年苦練,難以達到一流高度,不合趙玉輕靈活躍的天生資質。西涼鐵掌功和玉弦真氣則上手甚易,三五年便可有成,卻不是能登最高境界的極品。所以我决定把我研究的紮根基的最佳功夫傳給他。
  我從小便學武功,尤其精於內功的研究。由於有世界上最好的兩位明師不厭其煩地細心教導,加上我本身的天賦也不錯,經過二十年的專心苦修,我對世界上的所有流傳的和新創的各門各派的內傢功夫都已了如指掌,功底之厚,守拙一族內無人可及。在此基礎上,我對內功進行了大膽的改革,幅度之大,可稱翻天覆地。我認為,大多數內功都是殊途同歸,衹是有些道路走的直接,進步就快點;有些多繞了些彎路,修習者不免就得多花許多精力做無效功。因此這些可以歸為一類,擇其精華,棄其糟粕,其心法成為我九陽神功的基本功法,我稱之為通行功類。神遊世界裏流傳甚廣的“九陽真經通俗本”,記載的就是這門通行功。另外,還有數種內傢氣功,各有獨到的特色和功效,我因功而異,又分為“造化功”和“無極功”。造化功意思是奪天地之造化,活白骨於瞬間。象救人的九陽拳擊功,自救的九陽自愛功就屬於“造化功”。阿櫻的腿法雖然攻擊凌厲,但她贈給我的秋風掃心法經我仔細研究之後,卻確定為一門偏重逃生救命的功夫,所以也歸入“造化功”一類。至於“無極功”,則是開發人體,攀登極限的高級功夫,無窮無盡,沒有極限。
  其實西涼鐵掌功或者玉弦真氣雖然不是最上乘的精品,但在這三國時代已是武人夢寐以求的功夫了。不論趙玉修練何門,衹要專心,五年之內便能有相當火侯,加上他獨門的槍法,已足以與天下強豪爭一日之長。但我和趙玉相處有半年時間了,深知他機警善變,要他專心練習一門武功,那實在是太過難為他了。而且他個性甚傲,不肯居於人下。剛纔我探聽他脈搏,察覺他體內玉弦真氣和西涼鐵掌功兩門功夫日深,他趙傢本門的“急絮勁”跟半年前相比卻毫無長進,不由想到:“他這麽練下去,三五年內可以和典滿並駕齊驅,但玉弦真氣和西涼鐵掌功卻無法融合促進他急絮勁的進步。沒有急絮勁,趙傢槍快慢相濟的優點就難以完全發揮出來。十年以後,他的槍法必然落後於典滿的戟法無疑,而且差距會越來越大。他這麽驕傲的人,到時一定承受不了。”
  典滿的內功是傢傳的雲竜功,也是門上乘心法,如雲之閑,似竜之矯,剛柔動靜,皆深合法度。雖然不完全符合典滿的個性,但典滿勝在堅韌不拔,從小一心就衹練這門心法,功底已非常厚實,衹要一直練下去,亦自能成為大器。所以我衹傳了他一些兵器招數,內功就沒費心思。但這半年有時思索內功竅要,不禁就會想起:“如果典、趙兩傢能破除門戶之見,互相切磋,那麽趙玉練典傢這門雲竜心法,而典滿去學趙傢的急絮勁,那纔真正叫做相得益彰,各盡其妙呢!”可我知道這是决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想法往往衹一閃念,就過去了。
  今日我突然對趙玉生出奇特的感情,心裏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想法便不免有點變化:“我已經教了典滿招數,他的戟法不在趙傢槍法之下。如果我不傳趙玉內功心法,十年之後這天下就是典滿一人的了。”雖然那時候我不在三國這地方混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想到這些,心裏總覺得不怎麽舒服。而且我曾答應傳趙玉內功,典滿當時也在旁邊聽着,現在傳他通行功,也比較正常。至於池早,那就再對不起一回吧。
  雖然說服了自己,但一邊傳着口訣,心裏還是忍不住想着:“這麽做對不對?”
  傳完口訣,我最後道:“都記住了嗎?”
  趙玉想了想,點點頭。
  “你的鐵掌功和玉弦真氣暫時不要練了。等練好我傳你的九陽功再練。”
  趙玉嗯了一聲,眼珠骨溜溜轉了幾轉。
  我道:“我知道你是沉溺其中,無法控製。不過不要緊,衹要你練了我的心法,保證你就不會再想練別的功夫了。”拍拍他臉蛋,聲音放大,“起來吧,也不脫靴子,把我床都弄髒了。”
  趙玉嘻嘻一笑,卻不動彈。
  “怎麽還賴在我床上,昨天沒睡好嗎?”
  趙玉張張嘴,似乎想打哈欠,用手敲敲,咕囔道:“飛叔,我昨晚是沒睡好,真是睏了。”
  我左手撐在床上,試着用力,還可以。便從趙玉身體上面一躍而出,跳下床去,穿上靴,給他脫下外甲和軟靴,順手蓋上被子,道:“為什麽沒睡好,昨天晚上在幹什麽?嗯,擔心飛叔,是不是?”
  趙玉迷迷糊糊唔了一聲,眼皮已經沉沉合上。
  我搖搖頭,知道他昨晚肯定是又急又氣,根本就沒睡。心想:“這幫兄弟之中,雖然個個豪爽義氣,但待我最親的,卻衹有玉兒。”小滿雖然識我在先,但畢竟多年跟隨曹操,尤其他把我給他的兩名美姬還給曹操,事前事後卻沒跟我打聲招呼,令我很不高興。雖說雙方說開了,我心裏卻結了個疑問:“他跟我這麽久,我教過他武藝,他也傳過我刀法,又一起出生入死。我待他就象親弟弟,他還是瞞着我跟曹操暗中透氣,除了歸還美女,會不會還說過我別的事?”
  以前,我對典滿是推心置腹,除了和趙楷的要命事之外,我在軍營中什麽都不瞞他。但自從在汝南曹休和劉曄背着我策劃提前撤軍官渡這件事發生以後,我深感震驚。曹休對我嚮來恭敬順從,劉曄在汝南之戰中也表現得非常合作,但轉過臉曹操一句話,立刻變了個人似的。這說明,我對曹操控製手下的超凡能量還是大大低估了。那以後我雖然叛變之心日熾,但同時也更加小心謹慎,疑神疑鬼。
  在這虎狼之穴,除了趙玉,我現在真不知道該信任誰。
  包括阿櫻。
  阿櫻雖和我有肌膚之親,她待我更比妻子還溫柔賢惠,還救過我的命,但誰知道她是不是她伯父布在我身邊的一枚棋子?她師父淳於賓,不但愛財,而且好勢,我在書籍網劇裏見得多了,這種人更是一點都不可靠。
  唉,這麽下去,就算曹操不察覺我的反叛意圖,我總有一天也會受不了的。
  我揉揉太陽穴,慢慢走到帳外。衹見小鳳站在數米外,正睜大眼睛,愣愣盯着遠處的什麽地方呆看,連我出來都沒發覺。我順着她眼睛看去,數十丈外草地上一簇騎兵正在列隊,隊前一匹大黑馬,端坐的正是典滿,指手畫腳,講解着什麽。
  我咳了一聲。小鳳吃了一驚,急忙轉過頭,一見是我,臉上一紅,道:“飛帥,是你啊!”
  我道:“你在瞧什麽?”
  小鳳臉上又是一紅。
  我道:“是不是在看……”
  我話沒說完,小鳳的臉上已經紅得像夏晚的赤霞,慌慌張張道:“飛帥,你鬍說什麽?”
  我心想:“這淳於賓真不會教徒弟,她們姐妹一個腔調,怎麽說話都這麽放肆?”又覺得好笑,道:“我鬍說?我還沒說什麽話呢,怎麽就鬍說了?”
  小鳳一側身,一溜煙跑了:“不跟你說了。”
  我心裏暗贊:“輕功不比阿櫻差。”轉頭掃一眼,不見阿櫻和她師父。卻看到數丈外站着兩個值日親衛,其中一個是劉二,便走過去,問道:“劉二,小滿他點軍幹什麽?”
  劉二忙低頭道:“回飛帥,典大人是奉主公之命集合人馬去中軍大帳,聽說有重要任務。”
  我看看天,午時剛過,皺皺眉,心想:“典滿剛從戰場上下來,有什麽重要任務,這麽急,連午飯都不讓他吃就出發?為什麽要我們虎豹騎兵出動,莫非曹操另有奇計?”知道曹操這種軍事調動,都是非常機密的大事,不要說一般軍官士卒,就連不參與其事的高級將領,也大多不知道,也就不再問他。
  劉二忽道:“飛帥,我看您神清氣朗,似乎已經痊愈了三四成。真是我軍之福啊!”
  我想起他是河北比翼門的高弟,有此眼光不足為奇,道:“這兩天我受傷,你們都擔驚受怕了。”
  劉二笑道:“小人知道飛帥福澤深厚,一定沒事。倒是我哥哥,他心慌得不得了。”
  我哦了一聲:“你哥哥呢?”
  劉二道:“剛纔櫻夫人命他去辦件事了。”
  他也稱阿櫻為櫻夫人,我很奇怪:“櫻夫人?”
  劉二恭恭敬敬道:“是啊,櫻小姐在五花陣中冒死相救飛帥,我等都是感佩萬分。所以虎豹營的弟兄們都改口稱阿櫻小姐為櫻夫人了。”
  我心想:“你們這幫人真是混人,這小姐能叫成夫人嗎?”想到公孫箭適纔也這麽叫過,阿櫻好像沒什麽不高興的表示,也就不再睬他。徑自轉身回自己寢帳。邊走邊想:“劉大那傻瓜,跟阿櫻倒跟得緊,難道這傢夥居然也知道枕頭風的厲害,拍夫人馬屁的效果更顯著?”
  中午吃飯時,我問起典滿和劉大的事。阿櫻和淳於賓都不知道典滿點兵幹什麽去了,但提到劉大,則都是一臉神秘。阿櫻道:“阿飛,你放心,我和師父讓他去做一件事,如果成了,對你大有幫助的。”
  我疑惑地看看他倆,淳於賓笑道:“飛帥,最多傍晚,當有消息回報。”
  他倆都這麽說了,我衹好不問,道:“每晚亥時中軍的行軍司馬都要各處查營點將,現在典滿趙玉他們剛剛違令還沒銷帳,可別又查出犯紀問題。”
  阿櫻道:“你還不放心我嗎?”
  我看看她,心想:“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道:“怎麽會?”
  剛吃過飯,宋亮打外面進來,見我們圍坐一起,悄悄嚮我使個眼色。我會意,抱歉地看看阿櫻和淳於賓。二人都微笑,示意無妨。阿櫻道:“師父,我們該去練功了。
  ”
  淳於賓取笑道:“你原來練功沒這麽積極呀!”
  阿櫻急急道:“師父,你又來了。”
  淳於賓道:“好,走,師父今天教你一套新玩藝兒。”
  阿櫻喜道:“真的?”高高興興跟師父出帳去了。
  我道:“宋亮,來,坐。”
  宋亮道:“飛帥,半個時辰前,主公調動了三路人馬。因為動用了我們領軍營的虎豹騎,所以特令末將來嚮飛帥通傳一聲。”剛說了這句,床上蹦起一個人,把宋亮嚇了一大跳。
  “什麽,有仗打,怎麽沒叫我?”
  原來是貪睡的趙玉。
  我心道:“果然是曹操要反擊了。”沒好氣瞪他一眼:“叫你起來吃飯,怎麽都叫不醒。一聽說打仗,耳朵比兔子還靈。餓不餓?”
  趙玉嘿嘿一笑:“不餓!喂,宋大哥,快說,怎麽回事?”
  我道:“小滿我看到了。他去哪裏?幹什麽去了?”
  宋亮道:“曹仁將軍和夏侯淵將軍各引一千步兵,分別去防守陽翟、雞洛山一綫,……”
  我微微一凜。陽翟在許都西北,雞洛山則在官渡以西,這條路是我軍通往長安的生命綫。我軍本來糧草就比較睏難,全仗關中鐘繇、衛凱竭盡全力,源源供應。如果被袁軍卡住,關中的輜重糧草運不上來,我軍將不戰自潰。
  “你是說,袁紹已經派兵嚮這一綫攻擊了?”
  “是,飛帥。據剛剛得到的消息,袁軍韓荀一部約八千人已從射犬南下,直逼密、鄭兩地,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威脅陽翟,切斷我軍的糧草供應。”
  我挺身站起,道:“好狠毒!袁軍中竟然有這種高明人物。”
  宋亮道:“據說是袁紹的監軍沮授的主意。本來他因多次強諫,已失去袁紹的信任,權力被削弱了許多。但這次因為劉備極力稱許,袁紹纔勉強答應了他的建議。”
  我想了起來,這位沮授是袁軍中除田豐外的第一號謀士。想到他和田豐的凄慘結局,心中忽然感慨:“如此纔士,衹為看錯了主子,空有定國安邦的良謀,卻不得好死。”知道歷史是不會輕易變更的,他此計雖毒,也沒什麽大用,慢慢又坐了下來。
  宋亮見我神色忽然鎮靜,心想:“飛帥就是飛帥!”道:“典滿一軍五百人,則是去……”
  我擺擺手,道:“不用說了,是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而去截袁軍的糧草了?”
  宋亮大驚:“飛帥如何得知?”
  我看着他,淡淡道:“丞相用兵如神,豈會想不到這些?”
  宋亮低下頭,道:“飛帥料事,亦神奇之至。宋亮衷心嘆服。”
  我心想:“要截袁紹的糧草,最狠的就是去烏巢,別的都傷不了袁傢的筋骨。但現在還不能跟你們說這個。”道:“別拍馬屁了。小滿到哪兒去截袁軍糧草?”
  宋亮道:“護軍營都尉史渙抓獲敵方細作,問知袁軍近日由大將蔣義渠押運糧草,即將解到軍前。所以主公急命徐晃、史渙二將先引一千軍前去截擊,典騎尉率五百虎豹騎隨後接應。”
  趙玉本來心急火燎,聽到這兒,忽然泄了氣:“典哥哥去跟着別人屁股啊?”
  我皺皺眉:“說話別那麽難聽。”
  趙玉翻翻小眼,嘀咕道:“我以前說話不就這樣嗎?飛叔怎麽搞的,這會兒老挑我毛病。”從床上跳下來,嚮帳外走去。
  我道:“你幹什麽去?”
  趙玉回過頭,做個鬼臉,笑道:“飛叔,我餓死了,得去找點吃的。”
  我道:“在這兒不能吃嗎?”
  趙玉道:“飛叔現在心情不好,玉兒躲遠點。”
  跑了。
  我一愣。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看他不順眼,也許是虎豹騎被輕視,心裏窩火的緣故,看看宋亮,道:“那麽這次功勞是步兵的了。”
  宋亮心領神會,他也有些不樂:“是啊!”轉過身,猶豫一下,又轉頭道:“自從飛帥負傷,領軍營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便弱了許多。請飛帥好生調養,早日再回來統領我們。”
  我點點頭,心中微動。宋亮年齡比我大,一嚮穩重精幹,出言謹慎,還從來沒跟我說過這種心裏話。
  “我知道了。”傍晚,天剛黑,劉大急匆匆竄了進來。
  阿櫻早等得急不可耐,見他進來,忙道:“劉大,信可送到?”
  劉大臉上汗水直淌,張着嘴喘粗氣。我道:“阿櫻,讓他先喝口水。”
  阿櫻醒悟,急忙取了碗水。劉大骨嘟骨嘟一口氣喝完,又連呼幾口大氣,纔用力點頭,道:“送……送到……了。”
  阿櫻道:“那淳於將軍怎麽說?”
  劉大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給她。阿櫻伸手接過,抽出紙來一看,臉色頓變。
  旁邊一直默默沉思的淳於賓忽然張開眼:“阿櫻,怎麽了?”
  阿櫻臉色沮喪,把信遞給他:“師父,師兄不肯。”
  淳於賓接過信,掃視一眼,勃然大怒:“好小子,翅膀硬了,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我莫名其妙,道:“怎麽回事?”從他手裏取過信看去,衹見信上寫着:“師父容稟,徒兒自幼受師父大恩,出道以來,謹守師父教誨,現已在軍中掌握兵權。袁公實力雄厚,名聲遠播,門生故吏遍於天下,不久大事必成。徒兒攀竜附鳳,日後自為開國元勳,那時必能將我淳於一門發揚光大,達成師父的畢生宏願。請師父耐心等待數月,萬勿聽信他人佞言。”落款是“瓊兒”。
  我心想:“瓊兒?啊,是袁軍大將淳於瓊,他是……他是淳於賓的徒弟?哦,那就是阿櫻的師兄了。嘿,真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口氣跟你一模一樣。原來阿櫻是派劉大悄悄去袁營給他送信,勸他歸降曹操。唉,你哪裏知道,現在不是袁軍袁將想着投降曹操的問題,而是曹營中人想要跟袁紹搭關係走門路呢!”明白阿櫻是見我作戰失敗,怕我想不開,所以動腦筋要她師父寫信,希望助我立下戰功。淳於賓呢,剛剛嚮我宣誓效忠,自然也想有所表現。衹是他們一個沒有政治頭腦,根本沒看清形勢;一個則有點當局者迷,盲目相信我是真命天子,以為別人都像他一樣的想法。
  “淳於先生,阿櫻,這事不能急,慢慢來。劉大,你先下去吃飯休息去吧。”
  劉大道:“我……我……我……”憋紅了臉,卻說不出我想怎麽樣。
  我看一眼臉色發青的淳於賓,想起他不讓我說話,光讓我點頭搖頭的的事,便和聲道:“慢慢說,別急。”
  劉大吭吭道:“我……我……看……看到……他……他……去換……換地盤!”
  我道:“換地盤?”心中忽然一動:“換什麽地盤?”忙道:“什麽地方?”
  劉大道:“在……在……在……”
  淳於賓本不高興,見他老這麽吞吞吐吐,不耐煩道:“到底是什麽?”
  劉大一急,更說不出話了。
  阿櫻道:“師父,您別着急。劉大,你衹說他要去的地盤的名字就行了。”
  劉大道:“是……是……烏……烏……”
  我大叫一聲:“是烏巢!是不是烏巢?”
  劉大眼裏閃過驚喜之色,似乎對我能明白他的意思甚感高興:“對……對對。”
  我顧不上阿櫻和淳於賓驚訝的目光,也顧不上讓劉大慢慢說了,急道:“你是說,淳於瓊到烏巢去換防?”
  劉大連連點頭。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袁軍的佈防情況,也曾在地圖上看到烏巢這兩個非常熟悉的字眼,但我有了白馬山的教訓,所以一直忍着,沒嚮任何人說起。現在我知道了,决定性的一刻就要到來。我大腦飛快地轉了幾轉,分析道:“淳於瓊是袁營主要大將之一,他為什麽不在主營駐守,跑到東北四十裏外的烏巢去幹什麽?無非幾個原因,一是他受到懷疑,袁紹不再重用他了。但從他的信裏可以看出,根本不是這問題。再就是烏巢非常重要。可是那裏在袁軍後方……嗯,是了,袁軍的糧草!那裏一定是袁軍的主要屯糧之地。”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來。劉大嗨地一聲,拍手頓足,一副暢快淋漓的痛快模樣。阿櫻和淳於賓則被我的論斷嚇了一大跳,啊地驚呼一聲。
  淳於賓木然半晌,纔道:“飛帥見微知著,竟至如此。我淳於賓……”看了阿櫻一眼,“阿櫻,快去嚮你伯父報告這件事。”
  阿櫻道:“師父,阿飛判斷是對的麽?”
  淳於賓嘆口氣,道:“傻孩子,你沒看這人手舞足蹈的樣子嗎?”
  阿櫻道:“劉大,是真的麽?”
  劉大連連點頭,雙手都伸出大拇指。
  阿櫻大喜,道:“真的?這可是個重要軍情。阿飛,你快去稟報伯父。”
  我一楞:“你去就是了。”
  阿櫻道:“我又不在軍營裏當差。再說,你去立這個功勞,不就可以把阿休、小玉、典滿他們的過錯給一筆勾掉了?”喜滋滋道:“雖然沒勸降淳於師兄,但這個情報也足夠了。”
  我暗暗感動,阿櫻還是是嚮着我的。看看淳於賓,想到:“淳於瓊是你的徒弟,大概也是你有意安排他去投的袁紹。如果我們現在去襲擊烏巢,你徒弟可就有麻煩了。”
  淳於賓忽道:“飛帥且慢。”
  我忙道:“淳於先生,什麽事?”心想:“我知道你有話,沒急。”
  淳於賓道:“我相信飛帥判斷絶無問題。我也不是因為阿瓊這混帳小子阻攔飛帥。但丞相一旦問起飛帥何以知之,飛帥將如何回答?”
  我微微一怔:“劉大親耳探聽得來,難道會有錯?”心想:“如果有錯,那就是歷史搞錯了。”
  淳於賓道:“飛帥,丞相考慮問題周到謹慎,一定會問個清清楚楚。可是劉大他……”
  我一醒:“是啊,劉大說話,連我都急。要不是我早知道這場戰役中發生的各種變故,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他想說什麽。曹操面前,連劉二衹怕都要嚇得說不出話,何況劉大?我因為知道歷史的發展,不以為奇,可別人衹怕都會跟淳於先生這麽想了。”
  “唔,淳於先生言之有理,這件事需要謹慎從事。”
  阿櫻急了,跪起身來:“這麽好的情報,怕什麽?你們不去,我去說。”
  我一把摟住她的纖腰,拉她又坐下,道:“阿櫻別急。這樣,劉大,你去叫宋亮和劉二進來。”
  劉大應聲而去。
  淳於賓看看我倆,道:“飛帥有軍務商量,老夫先告退了。”起身而去。
  我見帳中暫時沒別人,抱住阿櫻,輕輕吻她的面頰,道:“我原來還怪你不該讓劉大這不會說話的傢夥去袁營冒險,想不到他竟然探聽到這麽重要的消息。”
  阿櫻閉上眼睛,享受我的愛撫,輕聲道:“我本來想讓劉二去的。是他不問三七二十一,拼命要去。他對你可真是忠心不二。”
  我道:“他給你辦事,怎麽扯上我了?”
  阿櫻低笑道:“那是我義救飛帥,感動了他。他纔會想到要為我做點什麽。還不是你的緣故?”
  我嗅到她體香,有點意亂神迷,道:“阿櫻,謝謝你!”
  阿櫻微微不悅道:“看你說的,我跟你還謝什麽?”
  我低低一笑,道:“一定要謝。晚上……我要好好謝你!”
  阿櫻不作聲,身子卻漸漸熱起來,嚶唔兩聲,慢慢往我懷裏偎過來。
  正在這時,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阿櫻一驚,睜開眼,頓時滿臉通紅,掙開我的手,起身跑了出去。
  原來就這一會兒功夫,劉二和宋亮已經急急衝了進來。
  我暗駡一聲:“這劉大,真不會辦事。”
  宋、劉二人施禮已畢,問道:“這麽晚了,飛帥喚我二人,有何吩咐?”
  我將劉大所探得的情報簡要告訴了他倆,宋亮沉吟道:“這消息確實重要。飛帥,你的意思是……”
  我道:“我要你改裝打扮,再親自去烏巢探聽虛實。劉二輕功不錯,又熟悉袁軍情況,讓他和你一起去。如果辦好了這件事,我保你升官發財。”
  宋亮歡然道:“飛帥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倆,末將二人自當盡心效勞。升官倒是小事。”
  我心想:“別說得這麽好聽。”道:“從這裏到烏巢,有近五十裏,來回一百裏,你們還是騎馬去吧?”
  劉二想了想,道:“飛帥,一百裏的路程,以小人和宋司馬的腳力,如果中間不出什麽意外,天亮以前一定可以趕回來。要是騎馬去,恐怕就難以躲過大部分袁軍的巡視隊和伏路軍了,可能會耽誤了飛帥大事。”
  我覺得他說得有理,便不再堅持:“嗯,還是不騎馬最好,辛苦你們了。”又將他們應該註意的問題一一囑咐一番,然後把我自己隨便出入大營的令牌交了給他,道:“快去快回。天亮之前無論探聽得如何,必須趕回來。以免被敵人發現,白送了性命,而且打草驚蛇。”
  宋亮和劉二交換一個眼色,齊聲道:“是。”急步退了出去。
  二人剛出去,趙玉撞了進來:“飛帥,什麽事?讓我也去吧?”
  我哼了一聲:“吃了飯沒有?”
  趙玉拍拍小肚子:“吃飽喝足,也睡好了。”
  我點點頭:“很好,過來練功。”
  趙玉一呆:“練功?”
  我道:“不錯,練功。你飛叔現在正好有空,今天你是第一次練我這門功夫,我得監督着你。”
  趙玉眨眨眼:“飛叔,你監督我練?”
  我微微一笑:“就今晚一次,以後我可能就沒時間了。而且,”我悠然瞥他一眼,“衹要你開了頭,以後也不用我再監督你了。”
  趙玉很不服氣:“這麽神奇?玉兒就不相信這九陽功比我的鐵掌功和玉弦真氣好玩。”
  我道:“那我們何不試試?”
  趙玉道:“試就試。”
  這一試不打緊,一練就是一夜。
  夏季天亮得早,等我從冥思中睜開眼,辰光已從帳門縫隙之間偷偷地飄灑了進來。
  我功行圓滿,精神旺健,大腦非常活躍。陡然想起劉二、宋亮,心中暗驚:“怎的還沒回來?”見趙玉修習正勤,悄悄站起身,走出帳外,隨將帳門蓋好。
  天色已經蒙蒙亮,我一眼看去,今早在我大帳外值班的換成了公孫箭,微感意外。因為自從他陣前神射建威,連升兩級之後,全軍敬服,無形中他已是領軍營的一等大將,這種值夜守衛的任務,怎麽也輪不到他的。
  “公孫兄,你怎麽在這裏?是巡視過來的麽?”
  公孫箭道:“不是。末將昨天半夜就來了!我是專門來為飛帥守衛的。”
  “胡闹!劉大呢,他怎麽辦事的?”
  公孫箭忙趨前兩步,拉住我道:“飛帥,此事與劉大無關,是我自願前來。他昨天奔走一天,勞累過度,請飛帥稍等一會兒再喚他伺候。”
  我心裏有點急,道:“公孫兄,你這等做法,讓我如何在軍營中自處?丞相知道我要你這位神射都尉為我守夜,我……”
  公孫箭道:“飛帥,末將已經降了一級,現在不是都尉了。”
  我簡直氣急敗壞,你也跟我開玩笑?道:“你也知道,這些都衹是虛應故事,丞相愛纔如命,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你們再升起來的。”
  公孫箭左右看看,沒有外人,低聲道:“升不升職,末將並不關心。末將衹想一直追隨飛帥左右,永為馬前之卒。飛帥,你難道不清楚,這曹營實不下於竜潭虎穴,豈可不防?”我暗吃一驚:‘你這話什麽意思?‘
  公孫箭咬咬牙,道:‘末將一片赤心,今天就全傾於飛帥。其實自汝南曹休、劉曄之變以後,我就看出來,飛帥兼資文武,用兵奇妙,已遭曹操之忌。而曹操為人兇惡暴戾,一點都不下於袁紹,與飛帥的大度仁慈,更是水火難容。總有一天您會跟曹操分道揚鑣。昨日我等四將入大帳請罪,末將又發現曹操心懷狠毒之念,確是真想藉此機會將我和趙玉一刀誅除,斬斷飛帥的羽翼。衹是典滿和曹休二人還仗義氣,和我倆同進同退,他沒有合適的理由把我們分開治罪。加上他猶對飛帥抱有一定幻想,希望您還能為他效力建功,所以纔網開一面,給了各位文武臣將一個臺階。否則,末將今日就見不到飛帥了。‘
  我道;‘你昨日為何不講?‘心想:‘他媽的,早知道曹操這麽快就想卸磨殺驢,我就裝做聽不懂劉大的話,不提烏巢這事了。你這麽馬後炮,我可收不回自己的話了。‘
  公孫箭道:‘末將原來還不太明白,自不敢鬍說擾亂飛帥。等回到帳裏反復思量近日發生的事情和曹操當時言語,纔發現問題。‘
  我點點頭。這個公孫箭,有功夫,有頭腦,而且跟我講忠義,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臂膀。
  ‘這件事你不可再對任何人講,包括玉兒和小滿。你夜裏沒睡,現在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末將沒事,飛帥切要小心。‘
  我道:‘放心,你傢飛帥這顆腦袋,不是那麽容易掉的。‘
  公孫箭對我深具信心,明白人不多說廢話,施了一禮,回自己營帳休息去了。
  我獨自一個人,忽然有些心煩意亂。公孫箭說得沒錯,曹操並非良善之輩,如果我獻上奇襲烏巢之計,將袁軍精華於一役中盡數消滅,除了心腹之患的曹操還能不能容得下我這尾大不掉、羽毛日豐的部下?
  可是,如果我不獻此計,難道真等那所謂的許攸先生叛袁來投?
  我搖搖頭。那衹是小說鬍說八道。歷史上根本沒這回事。
  曹軍後方的糧草供應日益睏難,而前方因為屢戰屢敗,士氣也逐漸低落。再不突施奇兵,衹能坐以待斃。
  怎麽辦?
  我漫無目的的在領軍營裏轉悠,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走着,忽然一陣爽朗的大笑傳了過來:‘飛卿身體剛好一點,便來巡視軍營,真良將也!‘
  我擡頭一看,正是曹操。衹有他一個人,提着他慣用的鎏金槊,走了過來。
  我急忙施禮:‘丞相,您如何這麽早起來?‘心裏起疑:‘這麽早跑我騎兵營裏來幹什麽?‘
  曹操攬住我的胳膊,道:‘飛卿不必多禮。本來我早該來看你的。衹是軍中事雜,近日戰局變化又快,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唉,我和你一樣,難以安枕啊!‘
  我被他這麽親熱地輓着,心裏不安之極,強做鎮靜,道:‘丞相上應天命,自會逢兇化吉,何須煩惱?‘
  曹操哈哈一笑:‘天命?‘看看旁邊的帳蓬,已經有些士卒被他的笑聲驚動,道:‘走,我們那邊走走,別打攪他們睡覺。‘
  漫步走出領軍營的寨門,外面是空曠的草地。曹操微微低頭,默默嚮前走。
  前面不遠,十裏外就是袁軍的營地,我心想:‘萬一袁軍來一隊巡邏軍,我現在內傷未愈,可動不了手,豈不還要靠你保護我?‘道:‘丞相,前面就是袁紹軍營,不能再往前去了。‘
  曹操停下腳步,藉着晨曦看看我,發現問題:‘飛卿臉色蒼白,傷勢尚重啊!‘
  我心想:‘我是被你一句難以安枕嚇的。再重的內傷也沒你這句話厲害。‘道:‘末將倒無所謂。但丞相萬金之軀,豈可處於危地?‘
  曹操大笑:‘如是旁人這麽說,本相定當他畏懼敵人。但飛卿這麽說,我卻知道確是真正關心曹某。那好,我們便不往前去,在這裏隨便談談。‘把槊往地上一戳,手綽長髯,忽道:‘飛卿,你為何一直稱我丞相,卻不肯喚一聲主公?‘
  我頓時感到手足冰涼,果然被他看了出來。轉念一想:‘曹操說話,莫測真假。也說不定他真衹是隨便問問。我別自己心虛,反而讓他看出破綻。‘想了一想,皺眉道:‘阿飛也不知何故。也許行走江湖,聽得四處之人都曹丞相曹丞相的說,就隨口跟着叫了。如果丞相不喜歡,那末將以後改口過來就是。‘
  我說話也用了點小伎倆。先一句自稱阿飛,提醒曹操,我原來衹是化外野人,不知道主從禮儀的。後一句立刻變化口氣,表示决無其他意思。
  曹操道:‘飛卿從小就生活在東海之濱,如此稱呼,我自不會怪你。你也不需改口,丞相二字,我聽着很順耳呢!哈哈哈!‘
  我鬆了口氣,知道他必定是聽阿櫻說起我的來歷,纔會對我的解釋深信不疑。本來我是希望曹操知道的,這樣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他對我的懷疑。但我隨即心酸地想到:‘我昨天才告訴她的啊!‘
  曹操似乎看出點什麽,道:‘飛卿,你對阿櫻這孩子還滿意嗎?‘
  我嚇得心裏一跳:‘這曹操真是能讀透我的心思,可別疏忽大意。‘道:‘丞相,這件事……這件事……咳,嗯……‘
  曹操笑道:‘戰場上指揮若定,威風凜凜的飛督帥,為何突然如此害羞啊?‘
  我咬緊牙,下定决心,想道:‘他媽的,今天老子就是能忍胯下之辱的韓信。‘臉上更紅,忽然單膝跪地,低頭道:‘丞相,末將違反軍規,私納婦人,又未稟報丞相,實在罪該萬死。請丞相責罰!‘
  曹操沉思片刻,擺擺手,道:‘算了,我若非早知,豈能容你鬍來?‘
  我衹覺前心後背都是汗,連額頭也不爭氣地冒出熱氣來。這麽一會兒功夫,我在生死綫上已經來回過了好幾道了。
  曹操看着我,嘿地一笑:‘其實飛帥應該謝謝我,不是我一力勸阻,你未來的老丈人早就跟你算帳了。哪兒容得你這麽快活逍遙?‘
  這種軟硬兼施的把戲我在肥皂劇裏見得多了。我心裏冷笑一聲,做出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樣子,低頭道:‘末將一定將功折罪,報答丞相大恩。‘
  曹操滿意地點頭,道:‘起來吧!‘伸袖拭去我額頭汗水,笑道:‘其實我真正擔心的,是飛卿‘除卻巫山不是雲‘,竟將阿櫻拒之門外。那我和妙纔的臉,可都沒地方放了。‘
  妙纔是阿櫻的老爹,飛將軍夏侯淵的字。
  我緩緩站起身,唯唯諾諾,不敢多言。心想:‘塞翁失阿媽,誰知禍與福?要是我沒上當受騙,你更想殺我了。‘
  曹操上下瞧瞧我,知道我現在已完全在他掌握之中,暗暗得意。仰頭看看天,舒了口氣,道:‘男人好色,並不奇怪。衹要不為色所誤,亦是風流妙事。飛卿身受慘劇之傷,又在歡娛情熱之中,竟然能猜破袁軍重大機密,實在是了不起!‘
  阿櫻既然是他的內綫,那他知道烏巢之事也就不足為奇。既然他知道了這件事,我反而放下了心,想到:‘歷史原來如此。‘又想:‘你他媽的不是人,先挑起老子的欲火,接着就是美人計,讓你侄女來個投懷送抱。這會兒又來調侃我。”,道:“丞相贊譽,末將受之有愧。這些偶然巧合到了一處,實是天欲滅袁氏,不過假藉末將之手實行而已。‘
  曹操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天滅袁氏,此言不錯。所以大戰之前,飛卿來到我曹孟德的府中。若是飛卿到了袁傢的地方,嘿嘿,那就是天欲亡曹了。‘見我臉上又現不安,笑道:‘飛卿勿慮,我隨便說說。‘
  我心想:‘你隨便說說?嚇死人哪!‘道:‘丞相之言,末將不敢贊同。‘
  曹操道:‘有何不對?‘
  我道:“末將久聞許都在丞相治理之下,日趨繁華,大漢有復興之望,故而心嚮往之。而丞相兼通百藝,棋藝之高,舉國幾無抗手,更令末將傾服。所以纔攜友慕名而來許昌。試想,袁氏有如此纔具雄心,能令末將傾心?有這等高明棋技,可讓阿飛渴見嗎?而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他依仗祖蔭,坐大稱王,有纔不能用,聞善不能舉,他又豈能有丞相如此魄力膽識,能慧眼識纔,拔阿飛於草野之中,立刻予以重用呢?‘
  這番話說得曹操心花怒放,怡然點頭。
  因為這全是我真心話,半點不摻水。
  曹操笑道:‘飛卿倒會自己捧自己一把,我慧眼識纔?哈哈,好說話。‘
  我臉紅笑道:‘末將所說,皆為實情。‘
  曹操道:‘我知道,你對我是忠心的。飛卿,我聽劉曄說,你和劉備、雲長曾在汝南平輿城下相談甚歡,卻是何故?‘
  我心想:‘原來我和劉備他們談話,被劉曄看到了?果然是他說我的壞話,啊,這個後娘養的傢夥,表面跟我親親熱熱,暗地裏一直在不動聲色地監視我?‘忙道:‘數月前末將曾和丞相提起,要尋機刺殺劉備。丞相還記得麽?‘
  曹操道:‘不錯,確有此事。怎麽,你和他談話,是想刺殺他?‘
  我道:‘正是。末將當時和他敷衍,就是想突起而擊,一舉而殺。衹是……‘
  曹操道:‘衹是什麽?‘
  我道:‘衹是末將深知丞相極愛雲長武藝人品,其時如果我硬要衝馬過去,可能會誤傷關君侯,故而投鼠忌器,未敢輕舉妄動。‘這話有真有假,我其實並不是怕誤傷關公,而是怕打不過他。
  曹操沉吟一會兒,道:‘當時情景,果然如此。不過,你答應不去侵犯芒碭山,又是為何?‘
  我道:‘丞相,我軍大敵,乃是袁紹。劉備雖然英雄,此刻畢竟仍是喪傢之犬,疥癬之疾耳!現在花費氣力去圍剿他們,衹會因小失大,耽誤了滅袁大事。‘
  曹操釋然:‘唔,不錯,滅袁大事!有道理!劉曄雖然心細,這次卻過於多疑了。飛卿寬宏大度,不要怪他。‘
  我心想:‘你也知道瞞我不住,所以自動把他抖出來。既然你這麽光棍,我也不能不識好歹。‘道:‘都是為丞相效命,末將自不會有任何怨言。‘
  曹操哈哈一笑:‘那就好!‘拔起金槊,道:‘宋亮如果今天回來,你可帶他來中軍大帳見我。如若他今晚還未回來,那就是出了意外,初更時……‘說到這裏,忽然停住,想了一想,道:‘我再想想,到時我會令人傳達我的意思給你。‘
  我連忙低頭施禮:‘是,丞相。‘
  曹操扛上金槊,道:‘今日一談,嫌隙盡去。飛卿仍是我曹某的知己,我真是高興。‘大笑而去。
  我待他走遠,纔揮袖蘸幹額頭、脖頸上冷汗,心裏終於可以對自己說上一句:‘難關過矣!‘
  絞盡腦汁,費盡唇舌,纔把這種種破綻化解於無形之中。
  實在太辛苦了!
  我喘了一口粗氣,覺得很煩:‘跟曹操在一起,雖然可以長見識,學本事。可他這個姦雄心態實在讓人受不了。還是得趁早想法跟他脫鈎的為是。‘正要回轉領軍營。寨門巨木後忽然閃出淳於賓,哈哈笑道:‘恭喜飛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我暗想:‘原來你早溜來了。‘道:‘什麽大難?我又有什麽後福?‘
  淳於賓道:‘飛帥何必隱瞞?曹操多疑姦惡,如果適纔飛帥有一絲不恭不軌之念,便會被他當場刺殺。依飛帥現在的體力精神,根本沒法抵擋到十招之外。飛帥能夠隨機應變,忍辱負重,真乃識時務的俊傑。‘
  我心道:‘你諷刺我麽?‘道:‘原來淳於先生一直在暗中保護我?‘
  淳於賓笑道:‘飛帥是我未來主子,豈能有半點損失?其實,不光我,還有別人也在一直盯着呢!‘側頭道:‘公孫賢侄,你可以出來了?‘
  巨木後又閃出一人,卻是公孫箭。
  我見他左手持弓,右手卻扣着三衹狼牙箭,吃了一驚:‘公孫兄,你也早來了?‘
  公孫箭恨恨瞪着淳於賓,道:‘你為什麽攔住我,不讓我射死這老??‘
  淳於賓道:‘就算你射死曹操,救走飛帥,卻衹是給袁紹做了好事。袁紹勢力本來就十倍於曹操,你再射殺曹傢的主將,曹軍必敗。曹軍敗,袁軍勢力就將不費吹灰之力,迅速踏遍河南河北,一統中原全境。那時他必然順勢南下,消滅南方諸雄。飛帥根本就沒有緩衝的時間去搶占自己的地盤,組建自己的軍隊,拿什麽去和他爭天下?到那時,你傢飛帥就衹能亡命天涯海角,有多遠逃多遠了!‘
  公孫箭哼了一聲,收起弓箭。
  我心想:‘這老頭子怎麽也會有這種眼光?倒不能小瞧。‘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淳於先生言之有理。幸虧公孫兄聽從了淳於先生的勸告,沒射出這三支殺虎斃熊的神箭。‘
  淳於賓道:‘哼,他肯聽我的勸?我是點了他的穴道,他纔聽話的。‘
  公孫箭看看淳於賓,又看看我,忽然恍悟:‘原來飛帥早有叛曹之心。公孫箭糊塗,險些誤了飛帥的大計。‘納頭便拜:‘公孫箭追隨飛帥,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闖。矢志不渝,永無二心。‘
  我忙扶起他,安慰幾句。問淳於賓:‘淳於先生,你說,這奇襲烏巢的計劃還是要繼續進行?‘
  淳於賓道:‘非如此,怎麽破袁軍,平衡河南河北的局勢?這烏巢的糧草,非全部燒光不可。‘
  我道:‘那,淳於瓊將軍……‘心想:‘這會兒你的主意怎麽又變了?你徒弟他是烏巢守軍的主將,烏巢的糧草被截燒,他還能有個好?不被曹軍殺掉,回去袁紹也饒不了他。‘
  淳於賓臉上肌肉動了幾動,慢慢現出一個冷酷的神情:‘我已經想過了,他不聽我的話,那就是不以我為師。叛門之徒,死不足惜。我又豈能為他而破壞飛帥大計?‘
  我心中一寒,嘴上卻贊道:‘淳於先生大義滅親,阿飛記下了。‘斜眼一瞥,公孫箭眼睛裏也露出不以為然的含意。
  我道:‘現在衹有等宋亮他們了?奇怪,他二人為什麽還沒回來?‘
  淳於賓斷然道:“兵貴神速。突襲烏巢的行動必須盡快進行,以免夜長夢多,出現其他意外事故。其實不管宋亮他二人回來與否,都應該立即出擊。我昨晚又仔細研究了袁紹的布陣方略,我敢斷定,劉大這個情報絶對正確。曹操乃一代姦雄,軍事才幹不在飛帥之下,怎會想不到此點?照我看,曹丞相心意已决,今晚必有動作,衹是一時還不想把這决定告訴飛帥罷了。‘
  我皺眉道:‘哦,先生這麽看嗎?嗯,有理!不過,難道他對我仍存戒心?‘
  淳於賓道:‘即使他已經完全相信了飛帥。但飛帥此刻馬不能乘,刀不能舉,告訴你又有何用?但我猜想,留守大營的重擔一定會交給飛帥。‘
  我暗想:‘這老頭子的智商也挺高啊!‘我也猜到曹操如果出擊烏巢,不會帶上我去,可能會讓我坐鎮軍營,以防備袁軍來個圍魏救趙,趁機偷襲主營。
  公孫箭道:‘飛帥重傷剛剛好一點,曹操會讓飛帥守大營嗎?‘
  淳於賓冷冷道:‘他不肯把守衛的責任交給飛帥,那飛帥就危險了。如果他果真下達了這個命令,我們就得趕快逃命了。‘
  我苦笑一聲:‘希望情況不至如此糟糕。因為曹操根本不會給我們逃走的機會。‘
  淳於賓所料沒錯。
  曹操沒等到天黑,在當日黃昏時分,便親率張遼、許?、夏侯??⒂誚?刃母勾蠼??∑鵒煬?????蜃旁??旌牛??拷允?莞盒劍?鍛?誄步?ⅰ>?興?脅煌?餳??桓挪黨獠煥懟
  虎豹騎除典滿率了五百人去為徐晃、史渙押陣未回外,營中所剩四千五百鐵騎由曹休、趙玉、公孫箭三人率領,全部隨曹操出徵。偏偏留下虎豹騎的主將,我這個飛督帥留守中軍營,負責大寨的防禦重任。又讓樂進、韓浩二將為我副手,荀攸、賈詡監軍,協助我的工作。
  行前我秘密嚮曹休、公孫箭交代,要他們照顧好趙玉。公孫箭心領神會,知道我擔心趙玉對曹操看不順眼,公開跟他衝突。曹休開始莫名其妙,但隨即也猜出幾分。二人應諾而去。
  等曹操走後,樂進和韓浩便和我這臨時中軍主帥商量如何堅守大營之事。我心裏清楚,他們說是協助我,其實是監督看管我。我也習慣了,便反問他們該當如何去做。韓浩乃護軍營頭號首長,樂進更身經百戰,又曾堅守白馬孤城多日,自然經驗多多,提出了幾條十分重要而中肯的意見。
  我非常佩服,如果照他們的計劃,大寨確實固若金湯。不過我回憶了一下史料的記載,忽道:‘兩位大人,我寨中現有一萬五千精銳士卒,全部用來守衛,豈非太過浪費?‘
  韓浩和樂進一楞。韓浩和我地位相當,當先問道:‘飛帥的意思,是出營設伏?‘
  我看看他。韓浩雖然年近四旬,但面相非常英俊,就像二十來歲的美少年一般,眼角連皺紋都沒有,讓人看着非常悅目。我心想:“不光看着順眼,說出話來也讓人驚訝。怎麽一猜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樂進見我面帶笑意,知道韓浩猜對了。他是從軍營裏自低級軍官一步步因功積纍升上來的大將,打仗最開心不過,敦實的方臉上立刻露出笑容,道:“我看要得。軍中主力大半尚在,如果龜縮營中讓敵人毫無顧忌的猛攻,那還叫天下無敵的大漢禁軍麽?‘
  韓浩較為持重,但見我有此主張,倒也合乎積極禦敵的策略,樂進又極力支持,便不反對,道:‘如此,我和樂大人各引三千軍,埋伏於大寨兩側,飛帥居中策應,如果今夜敵軍來犯,飛帥一聲信號,三路夾擊,當可大敗之。‘
  我道:‘敵人不來便罷,如若來攻擊大營,必是驍勇大將。兩位大人切記不要硬拼,多以弓弩伺候,待中軍出擊,再一起合圍。‘
  韓、樂二將領命而去。
  荀攸和賈詡坐在旁邊,一直聽我們商議。這時二人相視一笑,荀攸道:‘飛帥自出世以來,攻無不勝,城無不剋。想不到守將起來,也是這般老辣厲害。主公教我二人監軍,實是多餘啊!‘
  他跟隨曹操多年,獻過許多良謀,說話語氣比較隨便一些。賈詡道:‘某自初見飛帥,即知飛帥非是尋常之人。飛帥今夜之舉措,不過一管之斑而已。‘
  我道:‘兩位先生切莫謬贊末將。有什麽不到之處,還請兩位盡早提出,以便修正。‘
  荀攸道:‘飛帥不必謙虛,我要去睡一會兒了。‘微微一笑,出帳而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完全放心了。
  賈詡想了想,道:‘計算時辰,主公初更動手,敵軍必然混亂。袁紹要得到確切消息,要到二更了。等他想到再派軍攻擊我軍大寨,衹怕更是拖到三更以後才能到達。如此長夜,飛帥何以遣之?‘
  我驟然一醒:‘參軍高見。‘急傳下令去,教除了少數巡營了哨伏路小軍外,全軍人不卸甲,馬不卸鞍,但現在必須睡覺休息,不得吵鬧喧嘩。
  吩咐完畢,我嚮賈詡道:‘賈先生,昨日末將部下幾人犯法,多蒙先生等相救,末將心中感激,不知如何報答纔好。‘
  賈詡搖搖手,道:‘飛帥切莫謝錯了人。其實主公本無懲罰貴營諸將之意,衹是想要藉此整肅一番軍紀而已。我等不過稟承主公的意旨,如何當得飛帥之謝?‘
  我心中暗想:‘真是老姦巨滑,半點風都不透。‘微笑道:‘多謝賈先生提醒,末將明白了。‘
  賈詡見了我笑容,微微一怔。四目相交,雙方心意已通,都看出了對方的真實想法。賈詡故意摸了摸自己的短須,藉機嚮四下看了一眼。帳內除我們倆之外,再無旁人。
  我道:‘先生,長夜難眠,下一局如何?‘
  賈詡站起,淡然而笑,道:‘飛帥,良辰已過,請恕賈詡失禮,不能奉陪了。我想回帳喝酒,另尋樂趣,一遣餘時,飛帥不會反對吧?‘
  我做了個手勢,笑了一笑。
  ‘先生請便!‘
  賈詡灑灑一揖,拂袖而去。
  我凝起神,想道:‘賈詡多智,他是不是在提醒我,我和曹操的蜜月已經過完了,這盤棋快下不下去了,要我盡快避開曹操,另行尋找出路?‘隱隱覺得他似乎是同情欣賞我的,很可能就是這個意思。但他說得太過隱晦,我一時卻是難以完全領悟猜透。
  大黑天獨坐帥帳,無聊之極。不一會兒就有點想睡的意思。心想:‘不如把阿櫻找來聊聊?‘隨即想起她是曹操的坐探,嘆口氣,打消這個念頭,又想:“池早現在軍中,我也很長時間沒見着他了,何不邀來相見?”搖搖頭,也不好,現在我是中軍主將,如果池早想見我,早該自己不請自到了。他既然不願意見我,我又幹嘛巴巴地去求他?氣憤憤伸手從懷裏取出那幅八門金鎖陣的圖譜,強打精神,看了起來。想道:‘你不求我,我就不給你。‘
  剛看了不到三分鐘,值班司馬進來報告:‘啓稟飛帥,宋亮求見。‘
  我腰一挺,精神起來,收起圖絹,急道:‘快讓他進來。‘
  話未落地,穿着一身袁軍衣服的宋亮已快步走進帥帳:‘飛帥,我回來了。‘
  我從座位上轉出來,一把抓住他:‘好,回來就好。劉二呢?‘
  宋亮笑笑,等那值班司馬出去,纔低聲道:‘我給飛帥帶回來兩位客人,他正陪他們在外面等候。‘
  ‘什麽客人?‘我大惑,‘請他們都進來啊?‘
  宋亮轉回頭,喊道:‘劉二,飛帥有請二位貴客。‘
  帳門一開,走進四個人來,都是袁將打扮。我一眼看去,認出一個:‘李齊,是你?‘
  絡腮鬍子李齊一瘸一拐急步上前,跪倒施禮:‘飛帥,是我。李齊回來了。‘
  我歡喜無比,不知道說什麽好,衹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仔細看他,見他臉上傷痕纍纍,知道一定是挨了打,這幾天吃了不少苦,心中一酸,拉起他輕輕慰撫。
  旁邊也是一身袁將打扮的劉二忙道:‘飛帥,這二位是……‘
  李齊醒悟過來,忙回身介紹:‘我在袁營,被那淳於瓊侮辱毆打,幾乎喪生。多承這兩位將軍仗義相救,今日才能活着回來見到飛帥。‘
  宋亮道:‘我和劉二,也是虧了遇上沮將軍和趙將軍。不然,腦袋早就掉了。‘
  我見那二人都很年輕,大約都衹有二十五六歲,左邊那位沮將軍緊?葑齏劍?媧?巧?S冶叩惱越??聰緣煤蓯強?剩?ξ??卮蛄孔盼搖
  我躬身一揖到地:‘兩位義救我三位兄弟,阿飛銘感五內,深感大德。‘本來我是應該跪拜磕頭的,三條寶貴的性命啊!但我早晨纔跪過曹操,心裏正彆扭着,這次就降低成本,馬馬虎虎了。心想:“有本書上說,古代有個大首領為了拉攏人心,每次見到有本事的就下跪,說什麽讓位之類。我現在這位置是別人給的,沒什麽讓頭。原以為下跪沒什麽大不了,大可以把這點藉用過來。可他娘的怎麽就是玩不會啊?‘
  那二將慌忙扶住,右邊的趙將軍道:‘我等久仰飛帥仁義盛名,實不敢當飛帥如此大禮。‘沮將軍道:‘在下之命,乃飛帥所賜。區區微勞,何足挂齒?‘
  我一楞:‘將軍何出此言?‘
  沮將軍道:‘飛帥施恩不望報,真仁將也!在下沮鶻,曾在白馬為飛帥所擒,飛帥義釋降俘,卻是以在下為首。‘
  我想了起來,是有這麽回事。在白馬時,宋亮跟我提過,八千袁軍俘虜中有一位大將,是袁紹的監軍沮授的侄子。
  ‘原來是沮將軍。失禮!來,兩位請坐。李齊,宋亮,都沒外人,你們也都坐吧!‘
  各人落座,劉二卻自認為身份不夠,不肯坐,站到李齊宋亮身後,道:‘飛帥,趙玉、典滿他們呢?我哥呢?‘
  我猶豫了一下,道:‘哦,他們……‘心想:‘他們都去燒烏巢去了。我能當着這兩位客人這麽說嗎?‘轉念一想,决定實話實說:‘不瞞你們,他們早已出發,隨丞相大人去偷襲烏巢屯了。‘
  諸人互相看了一眼,宋亮道:‘可惜!可惜!‘
  我道:‘先別說別的,你們怎麽搞的,現在纔回來?‘
  宋亮道:‘是這樣。‘就把他和劉二從昨夜到今天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
  原來宋亮和劉二改裝為袁將模樣,由熟悉袁軍底細的劉二帶路,一路小心謹慎,能躲就躲,能繞就繞,實在不行就偽裝傳令官硬混。還挺順利,接連闖過數道關卡暗哨,子時方纔抵近烏巢屯,潛入烏巢軍營之中。在裏面就鬆懈多了,二人分頭暗中觀測,果見到處糧屯高聳,守衛兵力衆多。半個時辰碰頭之後,兩人知道劉大得到的消息不錯,確是淳於瓊為主在此守護袁軍的主要糧倉。依劉二之見,就可以回去報告敵情了。宋亮本來也同意了,但二人正要往回走,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慘呼聲。宋亮一震,依稀聽出是李齊的聲音,忍耐不住,二人便嚮慘叫聲處摸去。誰知那是烏巢守將淳於瓊的主將帥營。淳於瓊剛剛到任,底下不敢馬虎,戒備較嚴,二人不期被巡邏隊發現,盤問之下,露出破綻,當場被巡邏隊捉住,送往值夜將官處審訊。更沒料到的是,這值夜之將,卻正是沮鶻。宋亮是見過他的,暗想這下可完了。沮鶻一見是他,也吃了一驚,揮退左右,忙給二人釋縛。三人談了幾句,宋亮看出沮鶻對袁氏心懷極大不滿,便說以言辭。沮鶻心動,告以心腹之言。原來沮傢乃河北望族,沮鶻的叔叔沮授任袁氏謀主監軍,十年來甚為袁紹所倚重。但近來郭圖、逢紀等謀士時進讒言,加上沮授為人恃纔孤傲,屢屢直言衝撞袁紹,令袁紹大為不悅,日漸疏遠。故此現在袁紹不但奪去了沮授的兵權,交給郭圖、逢紀等人分掌,而且已有加害沮授之念。自從沮鶻白馬被放回之後,更令袁紹生疑,不肯再予重用,把他趕到烏巢後方,做了一個點查糧庫的偏將。宋亮聞言暗喜,乘機大贊曹丞相如何愛纔,飛督帥怎般義氣,比之袁紹之流強之百倍。這次袁曹會戰,曹傢必定獲勝雲雲。沮鶻終於下定决心,叛袁投曹。又請來和他親近相好的同僚趙睿、?u元進二將,幾人密謀,策劃綁架淳於瓊,將烏巢獻於曹操,以為進身之禮。當夜已晚,營中戒嚴,出入大寨不便。三將恐怕密謀泄露,堅决不允宋亮冒險回營,請他二人在沮鶻帳中暫住一夜,明晚再送他回去。宋亮無奈,又想乘機相救李齊,一問,果然關在烏巢。沮鶻拍了胸脯,一定讓他們三個一起回去。因此宋亮纔答應留住一晚。
  有些話宋亮自然不會說得很直接露骨。我一邊聽一邊猜。心中也不禁大叫可惜!等他說完,便道:‘如能把烏巢糧草全部占為我有,當然敵我強弱之勢便大不相同。唉,這確實可惜!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宋亮,你和劉二已立下大功,丞相定然不會吝嗇賞賜。現在我想你再辛苦一趟,立刻趕回烏巢,你身體受得了嗎?‘
  宋亮起身施禮:‘飛帥有命,末將自當遵從。衹是現在再去,恐怕屯上大火已起,無法輓回了。‘
  我道:‘糧草一事,誰也無法。但沮將軍他們一共三人,尚有?u……‘我沒想起那人姓名,看看沮鶻。
  沮鶻忙道:‘?u元進。‘
  ‘對,?u元進?u將軍還在烏巢營中,我怕混戰之下,不免玉石俱焚哪!‘
  宋亮連連點頭:‘飛帥所言極是。宋亮這就去。‘
  沮鶻和趙睿一齊站起:‘飛帥,我二人也願隨宋大人同去。‘
  我道:‘黑夜之中,容易引起誤會。這次就不用勞動二位了。‘看宋亮往外走,忙道:‘你先去換身衣服,但這身袁傢的衣服還暫時穿在外面。另外,你直接去見曹休,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傳令不要傷害?u將軍。‘
  宋亮道:‘是。可這袁軍衣服還穿在外面幹什麽?‘
  我道:‘等你快到烏巢時,敵人偷襲我軍大營的兵馬可能也出發了,萬一碰上,你如何應付?‘
  宋亮吃了一驚:‘會有這種巧事?‘但他知道我言必有中,卻不敢馬虎,果然去換了一身曹將服裝,又把袁軍外服套上,飛馬而去。
  我請沮鶻二人坐下。這回人多了,我瞌睡也沒了,興致勃勃跟他們一通亂聊,不到半個時辰便摸清了他們的底細,暗暗吃驚。原來沮鶻居然是袁氏第一謀士田豐的女婿,趙睿更是不凡,卻是趙傢的旁係弟子,和趙傢的老大趙楷、老二趙鬆嚮有往來,也認識趙雲趙三爺。
  我心中暗想:‘後世史學家將田豐和沮授並列,許為袁紹軍團中最有見識最深謀遠慮的兩大謀士,據稱是張良、陳平一流的人物。雖然袁紹鬍子頭髮都是毛,分不清好壞忠姦,以致二人大志難伸,含恨而死。但這樣的人物,我為何不救?‘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本事改變歷史,但動了這個念頭,要盡力救他們一救。不然,真按歷史進行,袁傢這一戰不光十萬大軍毀於一旦,連文武精英也都要全體陪葬。想到此處,我道:‘沮將軍,我忽然想起一事,欲請將軍相助。‘
  沮鶻大喜,道:‘沮鶻早欲報效飛帥,請飛帥下令。‘
  我請他附耳過來,低低說了幾句話。沮鶻勃然變色:‘竟會有此種事?‘
  我點點頭:‘沮將軍,我料必然如此。你可仔細想想他平日性情舉止。‘
  沮鶻凝神想了片刻,眼睛越睜越大:‘袁紹外寬內忌,果然有此可能。那麽,飛帥,末將暫且告辭。‘
  我道:‘我讓劉二助你。‘又嚮劉二交代幾句,劉二和沮鶻匆匆忙忙也走了。
  趙睿大感奇怪:‘飛帥,您讓他們幹什麽去了?‘
  我道:‘我讓他去救自己的叔叔和嶽丈。‘
  趙睿噢了一聲,便不再問,衹道:‘難怪沮大哥一嚮從容,聽了飛帥的話卻頓現驚慌之色。‘
  我暗想:“這人既識進退,又沉得住氣,養性的功夫很深,似乎比趙楷也差不到哪兒去,看來武功也不會弱了。趙傢不愧名列三大世傢之一,真是人才濟濟。袁紹讓這樣的人窩在糧倉裏,也確實沒眼光。”剛纔一番談話,我聽出他縱然不知趙楷和我的計劃,但對趙傢嫡係一門的心意打算也應該早明白了六七分。心想:“曹操現在對我已經開始頭疼了,這都是我急於擴大名聲,招攬勢力造成的。現在我明有公孫箭、趙玉協助,暗有淳於賓保護,已暫時足以自保。最好不要讓這些新人再留在軍營裏為好。‘想了一想,對李齊道:‘李齊,你身體怎麽樣?頂不頂得住?‘
  李齊道:‘飛帥若有吩咐,便請下令。‘
  我道:‘我也不想勞動你的,衹是我現在手下沒有得力的將佐把守大營,我想讓你去正門守禦,怎麽樣?‘
  李齊大喜,挺身站起,腳也不瘸了,腿也不拐了,施禮道:‘多謝飛帥成全。‘暗想:‘跟着飛帥,就是順心如意。‘
  我抽出一支令箭,交給他,又吩咐他幾點應該註意的事情,最後道:‘最重要的一點,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擊。這一仗打得好,你也可以和宋亮他們一樣,當都尉了。‘
  李齊連聲應是,愉悅而去。
  趙睿在旁暗暗點頭,道:‘飛帥用人,各盡其能,趙睿十分佩服!難怪我趙伯肯令玉弟相隨左右。‘
  我道:‘哦,趙兄此言怎講?‘
  趙睿忙道:‘飛帥,您與我趙伯義同兄弟,我是您晚輩,豈敢和您稱兄道弟?‘
  我心想:‘古人就是麻煩。‘道:‘四海之內皆兄弟。趙兄何必拘泥?‘
  趙睿一怔,改容道:‘四海之內皆兄弟!衹此一言,飛帥胸襟已顯露無疑。小弟趙睿,豈敢不謹遵飛兄之命?‘
  我心想:‘這纔像點趙傢高手的樣子。‘笑道:‘我們接着聊。‘
  趙睿也一笑:‘是。小弟的看法,宋兄和劉二冒險夜探敵營,大功已建,心志上不免有所懈怠,所以飛兄衹讓他們奔走勞役,不肯再委以重用。而李兄在袁營中委屈多日,胸中正滿腔怒火。飛兄令他去守大營正門,正可給他一個發泄機會,他必然拼命一戰,上報飛帥知遇之恩,提拔之德,下報自己受辱之恨,被打之仇。如此則根本不用請將激將,真上乘用人之道也!‘
  我大笑,心想:‘我不過想到哪裏,便順口胡亂點將而已。被你這一說,到真是神了。‘道:‘趙兄目光如劍,我阿飛也很佩服!‘
  趙睿忽然站起,恭恭敬敬道:‘趙睿雖然無能無纔,願隨飛兄驥尾而致千裏。飛兄有何吩咐,但請示下。‘
  我心想:‘現在我手下的人,蘭妹是趙楷早有安排,我又盡力加深感情,算是恩情之交;趙玉把我當做長輩,還有典滿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跟我幹,他倆可以稱為親情之交;公孫箭講究大義仁厚,他和劉大劉二等人可以叫做俠情之交;淳於賓和我則純粹是利害之交;至於宋亮、李齊等人,即使跟我,也衹能是抱着貨賣識傢的想法,最多是才情之交。衹有這個趙睿,氣質奇異,言語在這時代還算瀟灑無羈,一口一個飛兄,看來想跟我來個兄弟之交。‘站起握住他的手,道:‘我果然有一事想請賢弟去做。‘
  趙睿被我一聲賢弟叫得眼眶忽然紅了,微微低頭道:‘小弟聽候飛兄指示。‘
  我輕聲道:‘現在我趙大哥在川中,賢弟你可知道?‘
  這話透着奇怪,我嘴裏的趙大哥和賢弟,根本就不是一輩的人。話說出口我纔回想過味來。但趙睿恍若不覺,道:‘小弟知道。‘
  我道:‘趙大哥那邊,十分需要人手,我想請賢弟你去一趟西川,你看如何?‘
  趙睿微一皺眉,但隨即展顔道:‘飛兄之命,小弟自當遵從。‘
  我看出他似乎不太願意,便道:‘賢弟如有什麽顧忌,不妨直言。你我兄弟,有什麽不能說的?‘
  趙睿遲疑一下,道:‘飛兄,其實沒什麽。衹是我父親幼年時曾在趙傢本門中呆過一段時間,十餘歲時便憤然離傢出走,另立門戶。我雖然和趙氏嫡門嚮有聯繫,但卻並不知他們長輩之間有何恩怨情仇,父親也從不跟我提起,所以我怕見到趙伯,萬一鬧出什麽誤會,就誤了飛兄的大事了。‘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低聲將我和趙楷密謀的計劃揀主要的跟他細說一遍,道:‘趙大哥胸懷大局,一心希望早日統一國傢,使黎民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莫說衹是上輩子的恩怨,即使和你有直接仇恨,衹要你現在和我們一起並肩奮鬥,他也一定會盡弃前嫌。更何況,你們怎麽也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來呀!‘
  趙睿神色晴朗起來:‘飛兄之言,令小弟豁然開朗。小弟這就拜別兄長,啓程南下。‘
  這聲兄長一叫,我心頭也是一熱,道:‘且慢,讓我給趙大哥修書一封。‘
  趙睿搖頭:‘兄長此刻身居險地,不可輕易與趙伯聯繫,以免留下把柄。若有話帶給趙伯,我口述便是。‘
  我醒悟過來:‘賢弟說得對。這樣,我也沒什麽多說的,你見到趙大哥,衹說照計劃進行便可。這裏的戰局情況,賢弟也都盡知,趙大哥問起,你可以都告訴他。‘
  趙睿答應了,便嚮外面走去。現在大寨是李齊為主將守禦,如何送他出去,自然不用再要我操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深夜,忽然帳外一陣低聲喧嘩,值夜司馬興衝衝進來,稟報道;‘啓稟飛帥,北方火起。‘
  我急忙走出大帳,在門口了望。果然見北邊熊熊烈火,直衝天際。雖然早已料到,還是忍不住拍掌叫好。衹聽有人笑道:‘飛帥,果然好大火!‘
  我一看,荀攸正站在不遠處。忙走過去,道:‘荀先生好悠閑!‘
  荀攸笑道:‘有飛帥坐鎮,我能做什麽?再說,我名攸,不悠閑怎麽行?‘
  這位先生很風趣。我笑了起來:‘荀先生,您這個攸,還差了一點心吧?‘
  荀攸正色道:‘飛帥有所不知。我原名荀悠,字恭達。父親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要我小心謹慎,慢慢發達起來。‘
  我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道:‘那先生後來為何改了名字呢?‘
  荀攸道:‘這都怪文若不好。‘
  文若就是現在正鎮守京師,曹操的中軍師荀????磣治娜簟N已鵲潰骸???壬?俊?南耄骸??皇悄閌迨迓穡俊
  荀攸前後看看,道:‘是啊,他比我年紀小了六歲,卻仗着是我長輩,硬給我改了名字。那是建安元年(196),我在荊州逃難。他那時正好剛剛遇見主公。主公要他推薦人才,他老實不客氣把我給拽出來,還給我寫信,說方今天下大亂,智士勞心之時也!你小子躲在荊襄,還想着往巴蜀跑,不是太傻了嗎?這都怪你爸爸不好,給你取了這麽個不求上進的名字。以後你就少用點歪心眼,就叫荀攸荀公達吧。多給國傢幹點實事,自然就發達了。我老爸已經死了,他長叔為大。沒辦法,我衹好來到許都,以後就改了這個名字了。‘
  我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心想:‘一直很少跟這些文人聊天,其實他們都很有趣的。並非以前想象的那麽面目可憎。‘我平日因為心懷叵測,不大願意多和智者接觸,所以比較熟悉的謀臣不多,算來衹有賈詡和劉曄。賈詡和氣可親,不測深淺;劉曄從容自若,心思細密。都是很見本事的。雖說劉曄在曹操面前說過我壞話,那是他盡忠盡職,我也不來怪他。今日跟荀攸這麽一扯,嘿,跟我們那兒的肥皂劇裏描寫的完全不一樣。我頓時喜歡上他。
  我正想邀請他下上一局,後面一人微笑道:‘飛帥和公達好悠閑,在聊什麽?‘賈詡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我和荀攸聽到他又說到悠閑二字,對看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賈詡問明白怎麽回事,也不禁笑了:‘原來公達的名字還有這麽個典故,有意思!‘
  荀攸問道:‘文和,你到哪兒去了?我剛纔叫你出來看火,怎麽找不到你?‘
  賈詡道:‘哦,我不放心後寨,剛纔到後營去看了看。‘
  我微吃一驚:‘後寨?參軍是說敵人可能從後面攻上來?‘
  賈詡道:‘某有一事不明,要請飛帥指教。‘
  我心想:‘你這麽說,那是看出什麽問題來了?‘想想自己的安排,應該沒有什麽不當之處,道:‘參軍請講。‘
  賈詡道:‘飛帥令前營多點火把,照如白晝。後營卻燈火全無,不知為何?‘
  我道:“現在烏巢火起,如果袁紹這時候令大軍急救烏巢,說不定還能搶下半數左右的糧草,丞相兵少不利久戰,必然相機撤退。但他們是不會想到這一點的。眼下袁紹最信任的的郭圖、逢紀等人,衹會死讀兵書,僵用教條,一定會建議袁紹派軍前來攻打我大營,妄圖搞什麽圍魏救趙。可惜丞相不是龐涓,他們也成不了孫臏。我大營有兩位先生和末將在,非是那麽容易讓他們攻破的。丞相用兵,隨機應變,如果他發現敵人援兵稀少,定然能將烏巢儲備的糧草全部燒光。”說到這兒,我微微一笑,見二人聽得聚精會神,又道:“但袁軍中目前了得的大將卻還有不少,像高覽張?韓猛蔣奇等人,其中張?有文有武,不可小視。而最大的可能,此次率袁軍來攻打我軍營的,就是這個張?。此人多年行伍,經驗豐富,對一般戰爭計謀都了如指掌,普通伎倆是瞞不過他的。但正因為如此,他一定非常自負。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來個虛則虛之,實則實之。偷營劫寨者喜歡從後面掩襲,我偏示之以虛,讓他以為我軍重兵埋伏於後寨中。前營則多燃燈火,主力也埋伏在前營。讓他非上當不可。”
  賈詡面帶疑惑,荀攸也收起笑臉,道:“飛帥,你未免高看了張?的智力吧?”萬一他要沒你說得這麽厲害,真從後寨殺進來,怎麽辦?
  賈詡道:“是啊,飛帥,我軍後寨沒有一兵一卒,空虛之極,一擊便破。”
  他倆這麽一說,我心裏也犯起嘀咕:“是啊,我這諸葛亮華容料曹操之計,雖說不賴。但那是對曹操,張?有沒有這個水平?”轉念一想:“廢話,我也不是諸葛亮。”
  賈、荀二人商量一下,道:“飛帥,現在調動人馬,重新部署,還來得及。”
  我皺起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當日汝南之戰。那天夜裏,我埋伏三路人馬,想一箭雙雕,既全殲劉闢龔都的黃巾主力,又乘機襲破平輿城。結果曹休和趙玉的虎豹騎兵到了平輿城下,見城上一片漆黑,猶豫半晌,硬是沒敢攻。我心想:“現在和那時雖然情況不太一樣,但也大同小異。袁軍糧屯被燒,張?率軍前來偷襲我大營,他心裏就那麽安穩?再說,他水平真就比曹休高多少?不一定罷!曹休見到黑乎乎一片心裏害怕,他張?就不怕?對,還是照計行事。這不但孔明用過,杜美人也用過的,一定沒錯。即使用錯,我也認了。萬一對了,日後見了面,我也有話題跟她聊了。”想到這裏,我堅持道:“我想不用再重新部署了。”
  兩位先生聽出我心意已决,他們二位智慧比張遼徐晃曹休等人可高多了,心想你是主將,我們不過是參謀護軍,雖說有權改正主將的錯誤命令。可飛帥用兵,一嚮高明,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錯了,時間又這麽緊迫,貿然更改早已下達的命令,實是軍中大忌。還不如我們自己去小做修改,更為妥當。
  兩人對視一眼,道:“是,飛帥言之有理。我等告退。”
  我也覺得有些纍了,便道:“兩位先生請安坐自己帳中,等會兒即使打起來,絶對不會驚擾到兩位的休息。”
  二人應了一聲,便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按自己的想法悄悄部署去了,擡頭看天色,知道張?高覽這二將快來了,心想:“這二人可說對我有救命之恩,但他們投降曹操,日後必是我的勁敵,是不是先行剪除?”目中兇光一閃,殺心頓起。
  尾聲
  歷史就是歷史。
  接下來的戰局發展進程完全和歷史沒有兩樣。
  也許,因為戰爭是非常慘烈無情的,所以古代的史學家們纔會真正被震撼、被感動,所以在他們的筆下都留了情,把人生比較真實的一面真實地記錄了下來。
  張?率五千袁軍,果然按照我的計劃攻擊了我們的前營,連時間都和賈詡預計的一模一樣。不過,荀、賈兩位先生戰前的擔憂證明不是多餘。和張?一起統兵前來的高覽因為和張?的戰術思想有小小的分歧,决定分兵兩路,他自己領着一千多馬軍從後營悄悄地殺了過來。
  結果也很明了。張?被韓浩、樂進兩路伏兵截住歸路,又被中路李齊猛烈衝擊,死傷大半。主將張?拼了老命,勉強率殘餘數百人殺出重圍。另一路高覽也好不了哪兒去,黑暗中,他的馬隊陷入了荀攸和賈詡為他專門“定做”的紮馬釘陣中,尚未到達寨門前,戰馬已接連慘呼倒地,後面的軍兵見敵人營裏黑壓壓無聲無息,本來心裏就膽虛,見此情景,以為中了埋伏,立刻就亂了,大呼小叫,一股潮似的撥馬就跑。高覽製止不住,其實他也害怕,便隨着大潮也跑了。
  殺到天明,清點戰果。我對韓浩、樂進、李齊諸人道:“不用急,等會兒還有大頭。”
  諸將不清楚怎麽回事,便和我一道,傻乎乎在寨門外面等着呆看。
  唉,不到半個時辰,果然就等到了張?和高覽。二人棄了兵器,摘了頭盔,徒步而行,前來請降。見他倆這等慘樣,我心腸再硬,也下不去手了。好歹也是河北頂尖兒的名將啊!因此雖然一度動了殺機,也衹好暫時扔到一旁,欣然迎上前去,拉着二人的手,稱贊二人如子胥去楚,韓信歸漢,真可謂棄暗投明,前程無量。心想:“這伍子胥和韓信後來都不得好死。我這次就算還他們的救命之情。以後有機會再殺他們不遲。”
  張、高二人感激不盡,哪裏聽得出我話外之詞?在大帳裏聊起來,我又謝過二將前日陣前高擡貴手之恩。二將連聲謙虛,說道飛帥吉人天象,就算沒有我二人,也决無大事。又一通閑扯,纔知道在袁紹面前獻讒陷害他們的卻是逢紀。我問了三遍,確認無誤,心裏感到一絲安慰:“畢竟和歷史還有點不同,起碼不是郭圖那傢夥。”
  正在聊着,曹操的得勝之軍返回了營寨。曹操興奮異常,和衆文武商議,决定乘勝追擊,將袁軍一網打盡。然而,他又一次戲弄了我。
  他盯着我,道:“許昌周圍,最近出現一些可疑情況。荀??⒑?幢ǎ?騁墒橇醣感值茉諳蛐磯冀?ⅰK?裕?忱頭汕湫量嘁惶耍?柿轂靜咳寺恚?叭フ蜓菇嗣稹!庇至罟?錛?⒄雜瘛⒗釔胛?苯??陸沒ぞ??⒓闖齜ⅰ2苄蕁⒌瀆?⑺瘟獵蛄粼詿笥??炒?⒈?鎩
  曹操最後道:“阿櫻昨天已先?了許昌,其他衆將的愛姬也都在許昌。飛卿和李齊都帶着不輕的傷,所以飛卿平定劉備以後,回到許都,不妨多休息幾日。我已讓荀???η朧頸菹攏?夥汕湮?俁珊睢⑺玖バN荊?涸鸚聿?姆牢裰偉病N以誶胺醬蛘蹋?竺嬗蟹汕湫??骶?ψ?蚓┦Γ?簿塗梢醖耆?判牧恕!
  他說得明白透徹,顯然早已準備妥當,不怕我不聽。我現在是束手束腳,沒有半點反抗餘地,衹好堅决服從。將虎豹金印轉給曹休,把虎豹騎的軍權拱手相讓。
  我心裏也清楚,他說的都是實話。
  對曹操和我來說,這未始不是最好的結果。一方面,他提升了我的官職,並把許昌這副重擔交給我,我自然無話可說。因為我傷勢嚴重,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適應軍旅的嚴酷生活。另一方面,他有我這威名卓著的大將協助荀??匚佬磯跡??部梢苑判拇蟮ǖ募縧?蛟?芊⑵鴯セ鰨?敝涼ト牒穎鋇母溝亍
  最主要的,他現在還不能對我完全釋疑,所以要阻止我聲望的繼續擴大,並奪回對虎豹騎的控製權。
  我心想:“他媽的,曹操真會創造,給我弄出個官渡侯,名義上是個侯爺,其實這官渡纔屁大點地方。”不過,對我這雄心勃勃卻又感情用事的反派高手來說,這官渡侯可以當作這半年辛苦工作的紀念品。以後不論我如何加官進爵,即使有機會坐上金鑾寶殿,我也會記着官渡這個地方的。
  八月二日上午,我引軍出發了。
  送行的人很多,但衹有曹休和宋亮送出老遠,其他人不是另有任務,就是敷衍了事,送幾步就嘻嘻哈哈兩句回去了。
  典滿因為率虎豹騎兵隨徐晃、史渙出擊未回,所以也沒能來送我。
  在離官渡大營十五裏的一個小樹林旁,我停了下來。
  我對曹休道:“阿休,你為將精明,大的問題是不會出的。但我們兄弟一場,臨別之時,我有一言相告,不知道你聽不聽?”
  曹休道:“飛帥,您跟我還客氣什麽?有什麽訓示,直接說就是。”
  我令趙玉取出趙楷想出來的那面綉着“投降者不殺”五個大字的白旗。這面白旗自白馬之戰後一直由李齊收藏,他被俘後趙玉暫時接管了他的親軍,把這面旗幟也帶了過來。道:“如果你能每次大戰中妥善使用這面白旗,仗仗必勝不一定,但必然不會吃大的敗仗。”
  曹休展開白旗,仔縛醋拍俏甯齟笞鄭??艘換岫??嬪下凍鮃凰靠嘈Γ?潰骸胺?
  帥訓言,阿休牢記在心。“隨即收起旗幟,交給後面的宋亮。
  宋亮道:“飛帥,早日養好傷,再回來統領我們。我們離不得飛帥啊!”
  曹休道:“是啊,飛帥,快點回來。”
  我心想:“恐怕是回不來了。”但心裏感激他們的情誼,還是點點頭,道:“用不了多久。”
  趙玉道:“你們見到典哥哥,就說我說的,要他好好打袁紹,別偷懶。等我?來,還要和他較量較量一番,這回可是真的。”
  曹休和宋亮答應了,李齊也和宋亮說了兩句悄悄話。幾人依依不捨,又敘了起來。
  我心想:“這麽下去,曹操又得犯疑心了。我邊上還有個陳矯睜着眼盯着呢!這傢夥一看就是個劉曄一流的人物,外笑內姦。”道:“快回去吧,婆婆媽媽,算什麽虎豹騎的勇士?”
  曹休和宋亮等這纔躬身行禮,請我出發。
  我知道我不走,他們不會走。一狠心,撥轉馬頭,正要揚鞭而去。忽然背後有人道:“這就要走了嗎?也不等等老朋友?”
  這聲音好不耳熟。
  回頭一看,原來是池早。
  池早仍舊是一副嘻皮笑臉的無賴模樣,打馬追了上來:“飛兄,丞相令我和你同行,照顧你和李齊將軍的身體。”
  這傢夥,到現在還弄不清軍隊裏的官職。我都還沒當上將軍哪!不過,他居然也學會了騎馬。看來戰爭就是教育人,什麽都能學得快,學得好。
  我懷疑地打量他幾眼,心想:“不會也是曹操派來監視我的吧?”
  池早瞧着我,嘿嘿一陣姦笑:“飛兄的病哪,還真不輕。是得好好醫治。”低聲在我耳邊道:“你想擺脫我,自己獨個兒逃跑,那哪兒行哪?”說完,縱聲大笑。
  這笑聲如此可惡,卻又如此親切。
  “呀呀”幾聲,幾衹烏鴉受了驚嚇,從林中直飛了起來。
  (第一捲終)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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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八章 江東悍將(03)第三部第八章 江東悍將(04)第三部 第九章 新野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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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四、我有三策(中)第四部 五、我有三策(下)第四部 六、援劉抗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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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十、似蘭白風(上)第四部 十一、似蘭白風(中)第四部 十二、似蘭白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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