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小说 大八义   》 第二回 为请彭化龙盘杆背书 刘荣下转牌群雄聚会      佚名 Yi Ming

  话说赵庭从西里间,听人家一说,自己便回到东屋。谁知包袱没啦,只见床上尚有散碎的银子摆成几个字,细看原来是“花亏银两,到处留神。银钱已亏,必定献艺。”当时就怔了。连忙到了院中,飞身上房。往四下里一看,并无有人。下房来到屋中,又一细瞧。在床角上,有四封银子,旁边有个柬帖,上写:“我弟赵庭,你找恩师传手绝艺,蝎子倒爬碑。献献这手绝艺,身受守正戒淫花。”赵庭看明白了,直耗到天光大亮,便将散碎银子,收拾到一处,拿了起来,从此他便将果席撤了。过了些日子,这一天赵庭叫伙计去看看,自己欠柜上多少钱啦。那伙计来到柜上,往水牌上一看,好钱,那上面一笔一笔写的有三百多两。遂来到赵庭的屋中说道:“大爷您等那位宾朋哟。为甚么这些日子还不见来呢?现欠柜上的账,已然不少啦。可是从打您来到我们这里之后,我挣了您的银钱有十几两都多。您有别的事情的吧,我候了您的这笔账啦。”赵庭说:“不用你候。我跟你打听打听,你们这里有恶霸没有?”伙计说:“我们这一带还真没有。”赵庭说:“那有财主人家吗?”伙计说:“那倒有,有我们房后头,那家财主,在这靠山庄中就算第一了。”赵庭说:“是啦。”说完之后,伙计走去。
  他在晚饭后,他先出去到了西村头,一个树林子里。他站在林中,往四外观看,查看道路。正看之际,见从北边来了一匹马,上边端坐一人,是位达官打扮。看那人跳下马来,身高九尺,体格魁梧。面如三秋古月,宽剑眉斜插入鬓,通官鼻子四字口,海下一部墨髯,大耳相衬。头戴一顶鸭尾巾,鹅黄绸子条,双系麻花扣,紫缎色绑身靠袄,青缎色护领,核桃粗细黄绒绳十字绊,蓝丝鸾带扎腰,大红的中衣,登山道鞋,蓝袜子,花布裹腰,外紫缎色通氅。掐金边木金线,上绣平金狮子滚绣球,飘带未结,水红绸子里。在马上得胜钩上挂一把蛇柔枪,催马顺树林往南而去。进了靠山庄,赵庭也就随后进了村庄。就见他来到店门口,下马进了店,问道:“店里可有上房么?”伙计说:“没有啦,只有西房啦,您住西房吧?”这个时候赵庭也跟了进来,见那老者正在西房窗前站着。少时伙计给开了门,那老达官进到室中,伙计问道:“您往这边来,有镖吗?”老者说:“后边走呢。等我在此休息了一夜,明日再行。你先给我打脸水来。”伙计说声“是”,出去给打来脸水,又沏来一壶茶。老者要点蒸食,吃喝完毕,说道:“你先去侍候别人去。那北房几时腾出来,你几时给我留下,我全住。这一次镖回来,我还得住你店中。”伙计说:“好吧。”遂出去了。此时赵庭在院中听明,进了自己屋中。那伙计也跟了进来,笑道:“您听见没有?这位达官爷,是挥金似土仗义疏财,我们店中房墙坍塌倒坏,后来这位达官,拿出银钱,才修盖这北房五间。”赵庭说:“那么他姓甚么呀。”伙计说:“姓无,名叫无名氏。”赵庭说:“呕,原来是无名氏。”知道人不说真名实姓,自己也就不好往下问了。第二天天明,那西屋里老者叫伙计说:“老三哪。”伙计赶紧过去,问道:“甚么事。”老者说:“你给我备马匹,我要赶路啦。”伙计说:“是”,急忙出去,将马备好牵过来。赵庭急忙到了门前往外偷看,就见那老者拉马向外走,说道:“老三哪,北房几时空出来,你可给我留下,我回来还住呢。”伙计速速的答应,那老者是扬长而去。伙计来到北上房,他就不管赵庭叫赵二爷啦。他说:“赵二大呀,你可把话听明白啦,往后天气很冷,这屋里升三个火盆也不成。依我说,您一个人住这间西掖间吧。这北上房留下与那位达官爷住,因为这房是人家花钱盖的。没别的说的,只可您受点委屈吧。”赵庭也因为自己手中无钱,只可答应。那伙计当时就将他的东西,给搬到西里间,那东间就锁好了。伙计拿他不当店客待,每日是人家吃剩的残菜残饭,过一过火给他端来,叫他去吃。赵庭心说:“唔呀,好你个混账东西。我有钱吗,就是赵二老爷。如今没有钱吗,甚么赵二大。好你个势利眼的东西。”不言他暗中发恨,且说伙计赵三,他本想要将他撵了出去。只是不准知道他认识那一位。你说不叫他走吧,他几时有钱呢?自己不敢决定。那赵庭自己心中暗想:我可给我师父丢了眼了,给我们家摔了牌啦。不免今夜我出去做一号去吧。想罢,这天将黑,他就出去了。
  到了西村口,将要出村,忽听东边有人马声。他急忙回头一看,就见走的那个老达官回来了。马上驮着大褥套,银子装满了。到了店门口下马。赵庭一想:有咧,我何不偷他一下子呢。岂不省事?想到这里返身回店。那老达官进店叫:“老三哪,北房可与我腾出来吗?”老三连忙迎了出来,笑道:“早就给您腾出来了。”说着那老者进店到了北屋,伙计给端过灯去。老达官说:“老三呀,你给我把褥套搬进屋里来。”老三答应出去,一搬没搬动,遂说:“老太爷,您自己搬吧。我力气太小,搬不动。”老者哈哈大笑,说道:“那是你拿不动,差不了多少就是两千银子啦。”说着话他自己出去,搬了进来放到屋中。老三在外边将马拉去,回来又侍候着。老者叫他预备酒饭,那老三少时给端了进来。饭酒用毕,又给沏来一壶茶。老达官命他将八仙桌往前搭了搭,挪椅子。老者道:“你去找来算盘,破账本,麻绳,全拿了来,我好给人家封好了。”老三答应,不大工夫满全送来。伙计竟顾了侍候老达官,他可就把赵庭的晚饭给忘了。赵三走后,老者自己在屋中收拾银两,包成五十两银子一包,包了不少。此时天有二更已过,那老达官一时心血来潮,便伏在桌上睡着了。西里间赵庭一看,时机到了。连忙掏白蜡纸捻,用自来火点着,粘在屋门杠上。这就收拾夜行衣靠,穿齐,背上刀,又将白昼衣服包在小包袱之内,打了腰围子。然后看屋中东西不短,这才将白蜡捻取下,收在兜囊,慢慢出了西屋。来到院内,往屋中一看,见老者仍然睡觉。书中暗表,原来老达官早已料着先前在北屋住的这人,一定是江湖人,便留上神。所以他跟赵三说话,就为给他听的,如今坐在此处也是一半装睡。赵庭看时机已到,他便来到帘子外边,轻轻的打开帘子,便进到屋中。一时大意,往下一放,吧哒一声响,人家醒啦。赵庭急忙矮身就进到八仙桌底下了。少时老达官便将椅子挪到后山墙,坐在那里看着八仙桌。赵庭一看,无法可偷。这才跳出来,到了老达官面前,说道:“老达官我这厢与你老叩头了。”老者一见说道:“好毛贼,你敢前来刺杀於我。”赵庭说:“我不是毛贼草寇,我是访问你老人家,要借银两。”老达官一听,遂说道:“几百银子,我不在乎。你可以先对我说一说,我能对你说明借与不借。如今你身穿夜行衣,背后插刀,不是行刺,也是行刺啊。你是认打认罚吧?”赵庭道:“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老者说:“你要认打,我把你送到当官治罪。”赵庭说:“受罚呢?”老者说:“受罚呀,你先把你们门户,你的师父全说出来。”赵庭说:“唔呀,我给我师父栽了,现了眼了。”老者说:“你先说一一说呀。”赵庭说:“唔呀,太叫我不好开口了。我师父乃是道家。”老者说:“是南二道,还是北二道呢?”赵庭说:“是南二道:“老者说:“那头一位乃是金针八卦左云鹏。”赵庭道:“那位便是我的老恩师。”老者说:“你莫非是我二弟赵华阳吗?”赵庭说:“正是,我姓赵名庭,字华阳,家住江南会稽人。老人家您贵姓。”老者说:“我姓焦,名雄,飞天豹子,又号神枪,八门第二门的。”赵庭说:“原来是老哥哥,小弟我要入伙当贼。”焦雄说:“不用,你还是回家吧。”赵庭说:“我至死也不回家,我非入伙不可。我非得扬名四海,我才回家。要不然我死在江湖全都认命。”焦雄说:“入伙当贼很是不易。”赵庭说:“一个当贼还有甚么规矩?”焦雄说:“这个还是你师父定的呢。必须有一手绝艺真是天下少有,那才成啦。由莲花党门长给身受守正戒淫花,到处不论年岁,全是弟兄相称,那才能成。二弟呀,现在夜静更深,你我说话,有扰人家住店的睡觉。最好你先回去,等到天亮,我叫赵老三前来请你,再对你说明。”赵庭说:“多谢老哥哥指点,那咱们明天见吧。”说完告辞出来,回到自己屋中,脱了夜行衣,摘下兵刃暗器,倒在床上蒙上被,就自睡了。
  第二日天明,穿衣起来,开了屋门。赵老三进到焦雄的房间,收拾好床铺,又忙着给打来漱口水。焦雄问道:“老三,我问你一件事。”赵三说:“什么事?”焦雄说:“我有一个朋友,我们定好在这里相候於我,但不知你看见此人没有?”赵三说:“这人姓甚么?”焦雄说:“他姓赵名庭,字华阳,江南人。”说话间赵三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急忙跪倒,口中说:“达官爷,是我的错了。”焦雄说:“怎么回事?”赵三说:“这个人早来了,等您日子多啦。问他人家,他说找碰大爷,所以我没敢跟您回禀,怕您生气。”焦雄说:“你快起来,去把他给我叫来。”赵老三一闻此言,急忙到赵庭那儿去,把他给请了过来。赵庭进到屋中,二次上前行礼,口中说:“兄长在上,小弟赵庭有礼了。”焦雄让赵三沏来茶,他二人吃茶谈话。焦雄道:“二弟呀,我与你同出于左云鹏左道长门下,就好像亲弟兄一般。你要入伙,必须到了一回山东济南府莱水县东门外宋家堡去找宋锦,人称抱刀手,他能同着你到州府面见彭化龙,别号人称金翅鹞子。江湖好汉的转牌都在他手里啦。转牌一走,才能招来六十四门的人。再献一绝艺,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赵庭说:“这六十四门人,都在那里住呢?”焦雄说:“四山五湖,天南海北。”赵庭说:“怎么通知的到呢?”焦雄说:“其中就是三个人知道。”赵庭说:“那么少哇!”焦雄说:“第一个是咱们师父知道,第二个是闪电腿刘荣,第三个是彭化龙他知道。”赵庭说:“我必须去麻烦刘、彭二位兄长一趟。老哥哥必须借给我路费,才好。”焦雄说:“二弟,你我是同师门的兄弟,做甚么这个样子呢?二弟我先给你四封银子,作为路费,你也不用还我。”焦雄又问道:“二弟你欠下店饭钱多少?”赵庭说:“约有三百多两银子。”焦雄说:“怎么吃了这么些呢?”赵三连忙接过说道:“老太爷您是不知,这位二爷住在这店里,每天早上一遍酒,正午一遍果酒,外加一两小费。你说有这么许多没有?”焦雄这才知道赵庭在店里的行为,遂说:“老三呀,你将他的账,全拨到我的账上。”赵庭说:“伙计还没起身,不着急,我候候吧。”焦雄说:“不用,你竟管去说吧。”这里赵庭赶紧把随身带的衣物,军刃暗器,收拾齐备,东西物件,一样不短,出了西耳房。焦雄送赵庭辞别了店主人,离开客店,来到东村口。焦雄说道:“二弟你走你的吧。我见了转牌的刘荣,一定请他帮忙。”这才弟兄分手,赵庭连夜赶路,饥餐渴饮,非止一日。
  这一天赵庭来到山东界内,天黑了,他将一进西村口,忽然看见眼前两条黑影,进了村子。赵庭蹑足潜踪,跟了上去,躲在暗处,就看他们到了一家墙外。飞身上墙,奔房上,滚脊爬坡,向一座大院而去。赵庭尾随在二人身后,藏到院内。就见那二人,正在北房间扒窗户啦。其中一个伸手去掏兜囊。赵庭心想:这许是采花贼吧。常听师父说:“莲花党贼人专使薰香,镖喂毒药。遂就从房上顺手掀下瓦来,见他们要进屋子,赵庭一瓦打在当院,吓了二寇一跳。一抬头见房上有人,说道:“合字,随我来。”二贼声言,飞身上房,扑了过来。赵庭见二贼来到近前,双手插腰,站住了。二贼说:“你是甚么人?”赵庭通了名姓。二人说:“久仰。”赵庭说:“你二人唤作何名?”贼人说:“我们乃是弟兄二人。我姓夏,双名德林。这是我兄弟夏德峰。你意欲何为?”赵庭一看这二人报了名姓,就知道这是莲花党,今夜潜入民宅,准是前来偷盗紫合车,不期被他冲散,心中忿恨。三个人打的工夫一大,二贼不敢恋战,怕天亮走不开。夏德林猛然往外一跳,赵庭一大意,往过一追,披夏德林打了一盘肘弩,贼人才跑回了四川。后文书二人当了老道,那时再表。如今且说赵庭,独自一人,看二寇逃走,拔下弩箭来,幸亏未有毒药,心中未免愤恨,后来必有报仇之日。他自己从此往下又赶路。
  行到济南莱水县,怎么也找不着宋家堡。这天一清早碰见一个捡粪的老头儿。赵庭上前问道:“这位老人家,我向您打听点事。”老头说:“甚么事?你说吧。”赵庭说:“有个宋家堡,那里有一位抱刀手宋锦,宋士公,外号人称抱刀手镇东方。”老头说:“不错,倒是有这一个人。可不能这样的打听,必须说霸王馆,才有人知道。”赵庭说:“怎么叫霸王馆呢?”老头说:“他们住家后边有个戴家岭,那里有弟兄二人,跟他学艺。这宋锦在街上开了一个饺子馆,卖的可太抗。他清早起来先去遛弯去,回来之后,他吃完了,才卖别人。要有那不知道的主儿,去了也买不出来。赶巧了不高兴,还能打人家。买饺子的日子长了,人家全管他叫霸王馆掌柜的。”赵庭说:“好的很哉。我是奉了我师父之命,前来访他。他真要如此严恶,那我就替我师父管教於他。”老者说:“你就从此往东去吧,青水脊门楼一过,那路北里就是那个酒馆。”赵庭点头,来到那青水脊的东边,就见伙计刚开门了,举出幌子去,赵庭就进了屋中。那伙计假作没看见,他伸手直挂棉帘子。赵庭也不理他,自己来到屋中。一看是两间明间,西边一个暗间,是柜房,门外就是灶火。有个酒保,正在那里和面,预备好包饺子。再看屋中是八张八仙桌,前槽三张,后房沿三张,东房山两张。赵庭他进门就是在挨门口的一张桌旁凳子上。见这个伙计身高七尺,细条条的身材,面色姜黄,小黑头。圆眼睛,蒜头的鼻子,小薄片嘴,大扇风,光头未戴帽,竹簪别顶,头蓝布的帽子。白袜青鞋,月白布的围裙。看他和好了面轧饺子皮,两个谁也不理谁。伙计掐好了饺子,放在笼子里。赵庭站起来问道:“这饺子怎么卖呀?”伙计说:“你问谁啦?”赵庭说:“这屋里有谁,我问谁呀。”伙计说:“有掌柜的。”赵庭说:“他没在屋啊,上那里去啦?”伙计说:“他去睡觉去了。”赵庭说:“先给我煮二十个饺子,多来点汤。”伙计说:“你先张开嘴,我瞧一瞧。”赵庭说:“你瞧甚么呀?”他说:“我看看你的牙,长齐了没有?”赵庭说:“难道说这饺子先进贡吗?”伙计说:“这饺子倒不是进贡的,是我们掌柜的吃的。”赵庭说:“那就是啦,那么你给我片汤吧。”伙计说:“片汤儿不卖。”赵庭说:“要不然你给我做点猫耳朵。”伙计说:“你不用说啦,全不卖。”赵庭说:“你给我煮点饺子吧,倒干脆,我还等着吃完了还赶路呢。”伙计说:“好吧,那么你就等着吧。”赵庭就坐在他旁边一条板凳上。看他已然快包满了屉啦,遂说道:“伙计呀,你先给我煮二十个吃不成吗?”伙计说:“不成,那是我们掌柜的吃的,谁买也不卖。”赵庭说:“好哇,你们不卖,这个全是他吃的。”说着将大衣脱下。伙计一看,伸手抄起一根大赶面杖来,说道:“就是不卖,你敢怎么着。”赵庭说:“你看着吧。”说完噗哧噗哧,用拳头全把饺子给砸碎啦。这一来吓得这个伙计,站在那里发怔。
  正在此时,忽听见屋中有人痰嗽一声,有一个小童,赶紧打进嗽口水去。二回再嗽一声,一拍木凳,大声喝道:“甚么人胆敢如此无礼?”赵庭说:“怪不得落了个霸王铺之名呢!这些饺子也煮不熟吗?”宋锦说:“怎么?”说着打开屋帘,来到外间,看见伙计手里拿着一根大赶面杖,在那里发怔。他过来打了伙计一个大嘴吧,说道:“你不卖饺子呀?”伙计说:“掌柜的,我知道哇?你看那个屉里。”宋士公一看,饺子全碎啦。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伙计说:“这位睡觉的要吃片汤我不卖,他是一赌气子,把饺子给弄碎啦。”朱锦一听,赶紧来到桌子旁。见那人伏桌睡啦。他便吧的一声,打了桌一下。赵庭吓了一跳说:“不卖饺子,吃不着也就得了。”宋士公说:“我吃饺子吗。你吃片儿汤。”说着上前就是一拳。赵庭忙用双手蔽住前胸,迎他手腕,右脚一勾他脚后跟,往后一送他。宋锦万没想到他有这一手,急忙收拳撤腿,脚底下一抖,噗咚一声,摔倒在饺子屉上,一下子踹翻了。”好,好拳脚。伙计们快来呀,捧着我的刀出来。”说完他正面一看,那赵庭早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说道:“好,好你这个恶东西,不卖给饺子,你还打人。”宋锦说:“不用费话,打的就是你。”说罢抡拳便打,赵宋二人打在一处,打了个难解难分。
  此时天光已亮,往来的人很多,全都站在一边看这个热闹。宋锦一见非使毒招不能胜他,这才使了手穿心掌,向里打来。赵庭右手一托宋锦的手腕子,底下使了个裹合腿,便踢了个大倒。宋锦爬起来,从宋郎手中接进宝刀,双手一抱,厉声说道:“小辈,今天我非劈了你不可,花多少钱我全认可。”赵庭说:“唔呀,你认可,我可不认可。”当下两个人各不相让。此时童儿一看,急忙从后门跑了出去,急忙去找戴文龙戴文虎,告知他们。那戴文龙弟兄一闻此言,急忙暗藏军刃,来到了铺子里。一看闲人看热闹人很多,忙分开众人,来到里面,见二人刀法纯熟不好分解。此时赵庭心里嘀咕:此人拳法刀法,怎么会跟我们门一样呢。看自己不好胜他,这才使出绝招。见宋锦一刀劈下来,赵庭忙一闪身,下边使了一个扫腿,宋锦便爬伏在地,刀也撒手扔了。这时戴文龙弟兄忙过来从中解劝,说道:“这位爷为甚么你们打起来呀?”赵庭说:“他不卖饺子,还动手打人。”宋锦说:“我吃饺子,他偏吃片汤,那个成吗?”大家一听也乐了,为这么点小事动手,真有点不值。此时宋锦说道:“南碟子,你是哪门的?你师父是谁?说出来饶你一命。”赵庭说:“你休要口出不逊。我要一告诉你我师父是谁,你得吓死。我在你这宋家堡里吃喝住,都得随便,你不敢轰我。”宋锦说:“你休要夸口。我爹娘重生一回也不能答应。”赵庭说:“唔呀,那我可不好说了。死去的老人家全都不安,我还是不说为好。”这时,戴文龙问道:“江南爷,您是那一门的?您师父是谁?”赵庭说:“我乃八门头一门,师父是道家。”宋锦忙问:“是边南的道家,还是边北的道家?”赵庭说:“是边南的道家。”宋锦问:“是头一道还是第二道?赵庭忙说:“是头一道。”这一句不要紧,吓得他颜色更变,呆若木鸡,缄口不言。赵庭一看,知道怕老师。宋锦忙问道:“阁下莫不是我二弟赵庭吗?”赵庭说:“正是。理由兄,我是南蝶子,我是华阳。”宋锦道:“列位老师散一散吧,这是我师弟赵华阳。我师父左云鹏适才派我师弟领了我师父之谕,前来管教於我。”遂说:“二弟呀,你是怎么了?怎么不早说呢?显得是我不好是的。求你见了师父,多给我美言几句。”戴家弟兄说:“二位老师快回屋中吧。有甚么话咱们屋子里说来。”宋锦赵华阳弟兄二人,这才一同回到屋里,坐下喝茶。赵庭问:“师兄,你这铺子卖饺子,怎么落个霸王馆之名呢?这要叫师父知道,焉有咱们的命在?”宋锦道:“这倒不至於被杀,左不被推出门来。就是不准配带薰香,采花做案。若犯那戒,一定被除。二弟呀,你是不知,只因我出艺之后,师父就走啦。我在这左右访友,保护这十八村。后来与戴家弟兄结交,传他们武艺。我每次回来吃饭,因为我嘴急,所以做的必要快,因此开了一个买卖。可是每天须等我吃完了,再卖。我也曾在这一方打了些个土棍恶霸,是他们恨我不过,这才在外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儿,才叫霸王馆。他们又在外胡做非为,留下我的名姓,从此便传出我的恶名去。那么二弟你来,所为何故呢?”赵庭便将自己家世一说,又说:“特来找您,要打算入绿林。”又将遇见焦雄之事,说了一遍。宋锦道:“二弟呀,你不可如此。愚兄我今年四十有二,还不敢去入绿林当贼。你今年二十有一,就敢说当贼,岂有此理。你先在我这里住着吧,等到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亲身送你回家。”赵华阳说:“不用的,师哥你不用管,我是非入绿林闯荡不可。闻听人言,您与彭化龙相好,那就请您带小弟前去,面见於他,请下转牌。当年师父教我一手绝艺,名叫蝎子爬城,可以爬碑献艺。”宋锦说:“不错,倒有此人,只是不好办吧。”赵庭说:“我心意已决,再无更改。”宋锦叹了口气遂说:“好吧,容我带你前去。有一天东村闹贼,被我赶到,后来又来了两个好友,才将贼人拿获。将来你要见了那二人,可是咱们好友。他们是弟兄二人,一个叫金须虾米王佐、银须虾米王禄,水性最好。”赵庭说:“记下了,师哥咱们可几时走呢?”宋士公道:“二弟呀,要依我相劝,你还是回家去吧。家下又无三兄四弟,只有你一人。你要不回去,岂不急坏了二老?再者说,你要爬碑献艺,练不好那可一定死在下三门的门长手下。”赵庭说:“我也不怕。因为我说下不能回家啦。”宋锦一听,知道他是立下了志向啦,不好驳回,遂说:“二哥,既有此志,那我也不好再问。可是也得等明年开春,三四月里好不好呢?”赵庭说:“也好。”说完他便在此店住。过了年已到了三月,可是宋锦总是用言语支吾,仍然不提。
  这一天戴家弟兄也在此,哥四个在院中坐着闲谈。赵庭竟发怔,一言不发。戴文龙问道:“二弟,你为何不言语啦?坐在那里发怔。”赵庭一闻此言,双眼落泪。说道:“唔呀,师哥哥要了吾的命哉。”文龙说:“你有事可以说出来呀,为甚么如此呢。”赵庭道:“我要入绿林,他不带我去请转牌。”宋锦道:“二弟你不知,那转牌如同圣旨一样,不是轻易请的。要不然你在影壁上先练练我看看,如果能成,我一定带你去。”赵庭说:“不成。当初师父说过,见不着转牌不准我练,已对天赌咒,不敢轻试。”宋士公无法,只可答应。赵华阳看他如此,知道他有点成心,便在夜间,自己偷偷的写了一张字柬,上面写的是:“三位兄长,千万别找,赵庭走了。赶奔苏州,找彭去了。请来转牌,爬碑献艺,得来守正戒淫花,兄长一瞧,便知今晓。”写完了之后,便给压在砚台旁边。他就收拾好了,浑身紧衬俐落,取出匕首刀来,划开后窗户,开了窗户他就出去啦。到了外边,双脚勾住了瓦檐,使了手珍珠倒卷帘。将窗户安置好了,翻身上房,从此奔了西村口,一直向苏州而去。
  他离了宋家堡,如同小鸟出笼一般。一路之上,看见天快亮了,他便找了树林,进支换下夜行衣,包好小包袱,再出树林赶路。非止一日,这天到了苏州,他便进了北门。一时不知衙门在那里,便找了一位年长的老头,上前问道:“借问老先生,我要去衙门该怎么走?”老者说:“你从此往南,过了十字街。路北有七间楼房,那是会元楼,西边有个夹道,再往北就是衙门。”赵庭说:“道谢道谢。”他便按照道儿,来到了西边,果然是会元楼。原来这里是一家酒楼,买卖还真繁华。赵庭进了西边夹道,到了后面一看,原来他后边是片空场,北面对着会元楼是座店,对着胡同口是衙门。赵庭又一看街西有家豆腐房,他往北而来,顺着衙门往西,有一个小巷,上边有个小木牌,上写“太平巷”三个字。细一看是一个小死胡同,他便回头往东,来到店门一看,此店原是德元店,墙上写仕宦行台,安寓客商,等等字样。他便叫道:“店家。”从里面出来一人,身高六尺开外,是个五短身材,赤红脸儿,半截眉,环眼,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高卷牛心发鬈,月白布裤褂,白袜青鞋,腰系围裙。出来笑嘻嘻的问道:“客官,您是住店吗?”赵庭说:“正是。但不知你们这里可有正房。”伙计说:“有,有,您随我来。”说话之间,便将他带到了里面北房西头一间,开门放帘。赵庭到屋中一看,这屋内倒很干净,北墙有一张床,旁边有一小茶几,两个小凳儿。赵庭坐下问道:“伙计你贵姓呀?”伙计说:“我姓景,叫景和。您贵姓呀?”赵庭说:“我姓赵。”景和说:“我就叫你赵老爷吧。”赵庭说:“你不用那么叫,我没做过官,不敢担任老爷之名。我且问你,现下你们这个府中知府,可是清官,还是赃官呢?”景和一听,连忙跪下道:“这位爷不知,我们这位府台大人,可是一位清官,真是清如水明如镜,两袖清风,手下人全不敢为私舞弊。”赵庭说:“你起来我问问你,府大人姓甚么,官印怎么称呼。”景和站起身来说道:“听都堂大人说,姓邓名叫子玉。”赵庭说:“你们这都堂大人姓甚么呀?”景和说:“姓彭,双名化龙,这一方的尊他们外号,叫金翅鹞子。他是八班的总班头。”赵庭说:“此人可在外吃私?”景和说:“紧快住口,这位彭爷可是大大的一位好人,真是八仙桌盖井口,随方就是圆,专在外为朋友管闲事,交友遍天下,人人说他好,真是一位好交的人。”赵庭说:“很好。那我要请他人吃酒,可是哪个酒楼最好呢?”景和说:“那也就我们这店前边的会元楼了。”赵庭答应说:“好吧,就是这样啦。”说完之后,他出店去绕弯,便在暗中将入衙门的道路踩好。回到店中,要了点酒菜,自己在屋中吃喝已毕。候到天黑,景和给端来腊烛,赵庭说:“我这里不用甚么了,叫你再来,不叫你可以不必来了。”景和来到外面,向大家交代,说道:“诸位客官,现时天气不早,我们可要封火摆账啦。那位要甚么可快点说话,我们要关门撒犬啦。”问了三声没人答言,伙计自行收拾去了。
  这时赵庭躺在床上,一时心血来潮,便昏沉沉的睡去。至到定更天,梆子一响,将他震醒。睁眼一看,天已不早,连忙坐起。用耳音往外一找,那打更的往后去了。他急忙将白昼衣服脱下,换好夜行衣,用小包袱将白昼衣服打成腰围子,抬胳脯踢腿,不碍事啦。背好了刀,将灯吹灭,将门插关拉开,拉门转身来到外面,将门倒带,矮身到了西房山。听四外无人声,这才飞身上了房,过去便是衙门的内宅。看那院中有一个天灯杆子,高有两丈八,上面挂着一个牛角泡的灯。赵庭伸手取出一块问路石子,扔在地上,吧哒一声。忙用耳一听,并无人声犬吠,他才大胆的飞身下了房。到地上先毛腰捡起石子,然后转身形来到北上房。这院中宽阔,是方砖漫地。北上房是七间,里面掌着灯光。书中暗表,这是明三间暗两间,东西各一间耳房,东厢房五间,西厢房五间,北面正房点着灯亮,透过窗棂人影摇摇。赵庭暗道:许是大人尚未睡呢。想到此处,他便来到灯杆之下,双手扒杆子扒了上去,大声喊道:“要状告一人。”屋里大人一听,忙叫:“童儿,快点上手灯,到外面去看看是甚么人喊冤。”小童儿吓得哆哩哆嗦,将小手灯点上,来到房檐底下。往上一看,见那灯杆子之上扒着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就听他问道:“小童儿,你家大人可曾睡觉?如未睡,我要请出他老人家面见,我有事。”小童说:“好,你可别走,待我与你请去。”江湖人说:“就是吧,叫你多累啦。”那小童遂回到屋中,说道:“大人,现在院中灯杆子上有一夜行人,在那里盘看,他要面见您,有冤伸诉,我想您先不必出去啦。”大人说:“童儿,不要紧,我一不贪赃,二不卖法,有何惧怕他人之理?”说着接过手灯来到院内,向灯杆上问道:“江湖人你要状告何人?”赵庭往下借灯光一看,这位大人,身高八尺,体态魁伟,面如重枣,一双重眉,阔目,通官鼻子,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胸前飘洒三绺墨髯,身穿蓝色的袍儿,未着官衣。书中暗表,他下边是青底衣,白袜云履。观罢问道:“大人您贵姓呀?官印怎么称呼?”大人忙问:“江湖人,你问本堂名姓为何?”赵庭说:“我听一听大人的名姓,我可以知道是忠是奸。要是忠臣,我好告诉。要是奸臣,那我就走了。”大人说:“江湖人,你若问我,祖居庐州府,合肥县北门外邓家庄的人氏,我姓邓,双名子玉,你状告何人吧?江湖人,那么你叫什么呢?”赵庭说:“大人你老人家可以不必问了。我是个江湖人,说出名姓。倘若有个言语失捡的时候,您出飞签火票,拘拿於我,那时我就难逃国法啦。”大人说:“那么你姓甚么不说,你可状告那人呢?”赵庭说:“我告的是您的大班头彭化龙,他使了我的钱,不给我,我不敢惹他。”大人说:“他欠你多少钱。”赵庭说:“他借我三百二的蹦蹦钱,今天不给明天就是六百四,后天就是一吊二百八十啦,他一共短我九年零三个月。大人请您给算一算,他一共短我多少了。总要能给我要过来,我有孝心,孝敬您点东西。”大人说:“甚么东西呀?”赵庭说:“背上半本易经。”邓大人一听,心说:“我才念到上半本。他敢说给我背。”遂说:“那么你就背上一背。”赵庭说:“是,老大人您休发虎威,待草民我抖胆了,给您背上一背。”说着便背了上半本,头句“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至到“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象曰:大有上吉,自天佑也。”大人一听,果然背到易经的前半本。又听那人说了声:“老大人,您要给我要了来,我还给您背那下半本,我去也。”飞身而去。大人心中所思,这个人乃是外边行侠作义之人。我若再将此人收服,日后凡是我所管地面,一定高枕无忧。忙叫:“童儿,你快去把彭化龙叫来,我有话问他。”小童答应,连忙提了手灯,出屏风门,直到班房。此时彭化龙刚躺下,尚未睡着。小童儿来在窗下,问道:“都堂大人您睡觉啦吗?”彭化龙道:“我刚躺下,有甚么事吗?”小童说:“您快起来吧,有一件要紧的事。今夜有一个贼,在灯杆子上把您给告下来了。”彭化龙一听,赶快站起身形,披衣下地,穿好了衣裤,开了房门,将童儿放进来。童儿说:“您去吧,大人叫您哪。”彭化龙一听,心中纳闷:我彭化龙招不出来呀。连忙随着小童来到后宅,在廊子底下一站。小童进到屋中,说道:“大人呀,那都堂已然来啦。”大人说:“叫他进来吧。”彭化龙一听,赶紧进来双膝拜倒,口中说道:“大人,三更半夜,您将下役叫了过来。有甚么事呢?请您讲在当面。”邓大人说:“方才在灯杆子上有一江湖人,他把你给告下来,有这般如此的一件事,我与你三天限,务必要将那盘杆之人拿来。若限满拿不住背书之人,我是一打二革。”彭化龙说:“是,是,大人恩典。我急速访拿就是了。”说完站起身形,告辞出来。
  到了班房便将手下的伙计全叫了起来,说:“你们都别睡啦。”大家醒了之后问道:“头儿,有甚么事吗?”彭化龙道:“现下有贼人夜入衙门,大人传我捉捕。遇见这样案子,我平常的家伙不成。你们支应一点,我回到家中取那一对镔铁锏去。”说完他走了不提。且说赵庭离开后宅,他回到店中,推门进到自己屋中,取火摺点好了腊烛。忙换好夜行衣,将刀挂於肋下,长大的衣服穿齐了。听外边梆锣齐响,已然二更。他便出来到了门道,叫声“景和”。此时那伙计将睡着,忽听耳旁有人叫他,连忙披衣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赵客人,遂问道:“您有事吗。”赵庭说:“天将二鼓,此时会元楼上门没有?”景和说:“没上门。您有事吗?”赵庭说:“我去定一桌酒席,打算请都堂大人吃酒。”景和说:“喝,您请他老人家呀,好,我给您开门。”说着上前将门开了。出店一看那会元楼的后窗户,还有灯光亮着。伙计说:“您快去吧。他们楼上饭客还没走呢,您去我给您留门。”赵庭答应,当时一直往西南,过了夹道一看,会元楼的伙计,正在那里挑幌子啦。他忙上前说道:“哎,伙计。”那伙计忙问道:“这位爷您是吃酒吗?”赵庭说:“不是,我要定一桌酒席,明天早晨用。”伙计说:“甚么席呀?”赵庭说:“要一桌上等的酒席。我要请一位朋友。”伙计说“您请那一位呀?”赵庭说“就是衙门的都堂彭化龙,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交好的朋友。”伙计一听,忙改了笑容,非常的和蔼,说道:“您请上楼来吧。”赵庭到了楼上,找好了北面一张桌,说道:“你们就给留下这桌吧,把窗户开开,好叫我那朋友往衙门看着一点儿,防备有事。”伙计说:“是啦吧。”赵庭伸手取出一封银子,交给了伙计。说道:“你们拿去,除去酒席外所馀多少,满给你们这些人作为小费。酒席可千万的给我做细着点。”伙计连连答应,说“是啦吧。”当时将银子拿到柜上交明白,通常全喊谢谢。赵庭下楼而去。他们大家便说:“咱们不用睡了,把这一桌酒席给作细一点就得啦。”大家说“对”。他们这里忙乱不提。
  且说赵庭来到衙门,此时已有三更。他问道:“门上那位在。”早有小伙计们值班,出来问道:“您找谁呀?”赵庭说:“我找你们都堂大人。”伙计说:“他回家取东西去啦。您有事吗。”赵庭说:“有事,我在会元楼上的后堂,明天请他吃酒。”伙计一听,说:“是啦吧,明天一准叫他去。”赵庭回身出来,便在会元楼的房山黑影里蹲下了。少时看见一人慌慌张张的回到衙门,心说:此人一定是彭化龙了。那彭化龙果然是从家中取来兵刃,到了班房。伙计说:“头儿,那背书的贼人,胆子可真不小,他怔敢前来请您。他在会元楼定下一桌酒席,叫您前去。”彭化龙一听,气得颜色更变,便将镔铁锏顺到每袖口一只,急忙的出了衙门。那江南蛮子赵华阳,他也急急的在他之先,又来到会元楼,问道:“都堂大人来了没有?”伙计说:“没来。”赵庭说:“他告诉我马上就来,为甚么没来呢?”说完他又往东去了,绕过会元楼奔了衙门。此时彭化龙来到会元楼。伙计们一见,忙说道:“彭爷您来啦,明天您可有咬儿。”彭化龙说:“甚么咬儿?”伙计说:“有位江南爷请您吃酒,是您的朋友,全是仗义疏财之人。他要了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彭化龙说:“给了钱啦吗?”伙计们说:“给啦,他拿一封银子来,除去酒席外,其他的钱赏给我们大家。方才还来了,现下又上衙门找您去了。”彭化龙道:“那个人可是有事,再来了千万别叫他走。”伙计说:“是啦吧。”他在这里打听事,那赵庭又来到衙门,向伙计问道:“混账东西,那个彭化龙走了没有?”小伙计说:“现在去上会元楼访您去了。”赵庭说:“好的。待我再去找他去。”说完他又来到西夹道,黑暗之处偷看,那彭化龙气昂昂的又回了衙门。赵庭便来到会元楼,问伙计道:“那彭化龙来了没有?”伙计说:“来啦,刚走,又去上衙门找您去啦。”赵庭说:“唔呀,我二人没缘呀,找了好几次了,也是见不着的。待我上楼等着他吧。”说完上了楼,来到那桌旁坐下,便伸手将北窗户给打开了。伙计说:“江南爷,您开窗户干么呀?”赵庭说:“为是看他出来,我好叫他。”伙计看他没走,也就不言语了。那彭化龙从东边绕回了衙门,那差役说:“彭头呀,这个江南人,不但胆子大,他的武艺决错不了。”彭化龙说:“怎么?”差役说:“他又来找您,还说了许多不像话的地方,那我就不便向您来说。他说这一回不来啦,他在会元楼上等您。”彭化龙说:“好,待我找他去。”说完转身出来,又来到了会元楼,问伙计说:“那个人来了没有。”伙计说:“来啦,现在楼上等您。”他说“好”,说着奔了楼梯。此时赵庭听见外边有人说话,他忙将大衣甩啦,打了腰围子,收拾紧衬俐落,在此预备着。彭化龙蹑足潜踪,来到楼上。心说:只要被我看见,量你逃脱不了。及至到了上面,一眼看见赵庭,到了桌案以前,问道:“在此请我吃酒,可是阁下吗?”赵庭道:“不错正是鄙人,对面可是都堂大人?”彭化龙道:“正是彭某。”赵庭说:“我请阁下在此吃酒。”彭化龙说:“你我素不相识,何人介绍呢?”赵庭说:“给你我介绍的这个人,比你我高一点。他是位高爵尊之人。”彭化龙说:“但不知是何人,请道其祥。”赵庭说:“此人与你也认识,跟我也认识,就是你我不认识。”说话之间,看他两只胳膊直着,就知道暗袖着兵刃啦,遂说:“就是那府台大人。”彭化龙一听,往后一撤步,双锏得到手中,左手一撮。他双手一扶桌子,飘身纵出窗外。彭化龙也随着跳下,迎头就是一下子。赵庭往旁相闪。说道:“且慢,你是官差,我是贼人。头一招我没还手,那是看在府台大人面上,我不还招。第二招我不还招,是因为你是官差。第三招不还招,看在武圣人面子上,我也不还招。”化龙一看,三招已过,他并不还招,就知道此人武艺不坏,上前又要进招。那赵庭这才推簧亮刀,二人杀在一处,分不出胜败输赢。此时天已大亮,太阳出来很高,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累得嘘嘘带喘。赵庭一看不好,急忙飞身又上了楼,彭化龙也飞身上楼。不想在那窗户那里坐着一个瞎子,竟将彭化龙给碰掉下来。他还大声说道:“众位老乡啊,这是谁成心欺负我,跟我挨亲?”彭化龙下来,仰面再看那贼,踪影不见,急忙说道:“先生你往里点,我们这里办案啊。”那瞎子一听,说道:“唉,我躲开你们。”说着话,他到往前一迈步,整个摔下楼来。化龙看他头要着地,谁知他竟站在对面,用马杆一伸,入在化龙的裆中,彭化龙连忙往旁一闪。那瞎子说道:“无论是谁,我先抽个斗子吧。”马杆向他下巴颏打来。彭化龙一看,急忙用兵刃相迎,两个人打在一处。他就听见马杆嗡嗡带响,完全是行者棒的门路。
  二人正打的热闹之间,从正北来了三骑马。马上之人大声喊嚷,说:“都堂大人,留让一招,五弟慢动手,全不是外人。”彭化龙停手,那瞎子跳在一旁,抱着马杆一站。他可听见正北来,他偏向正东磕头,说:“师哥累啦,我给您磕头啦。”大家一乐儿。瞎子急啦,大声说道:“你们怎么拿我打哈哈呀。”众人便不敢言语了。书中暗表。正北来的三人,头一个是抱刀手宋士公,第二是戴文龙,第三是双刀将戴文虎,只因赵庭夜间留下柬帖走了。天明宋锦起来,心说我二弟怎么没来叫我来啦,也许是我起在他的头里啦。等到来到明间一看,北边墙上粘着一个纸条。宋锦过去一看,心说:得,他走啦。无法,这才与戴家弟兄一齐追了下来。这天来到此地,看见他们打在一处,全不是外人,正是夜行鬼张明,与彭化龙动手。宋锦这才大声喊道:“别动手,全是自己人。”说话之间,三匹马如飞似的,到了切近。三个人慌忙下马,走过来行礼。那张文亮虚点一马杆,纵出圈外,一抱马杆,说道:“我师兄来啦。”彭化龙也一捧双锏,往旁一站,认得是宋锦,不认得那二人,遂问道:“大弟,你可认识瞎子?”张明说:“你敢当着矮子说短话。”宋锦说:“五弟你不可挑眼,不知者不怪罪。”遂说:“彭大哥,快过来,我给您介绍介绍。”又叫:“五弟,过来见过彭大哥。此人住家苏州府西门外,彭家坡的人氏,姓彭名化龙,外号人称金翅鹞子,乃是苏州府的马快班头,绿林箭为他人执掌。”彭化龙说:“这地不是讲话之所,你我酒楼一叙。”赵庭早从楼上跳下来,拜见宋锦,然后一同来到酒楼之上。宋锦这才与大家致引,遂说:“都堂大人,他不是外人,乃是我的师弟,住家江南会稽县北门外,赵家庄居住。姓赵名庭,字华阳,排行在二。”说:“二弟呀,快见过彭大哥。”华阳忙上前施礼。化龙用手相搀,口中说:“二弟免礼平身。”赵庭说。兄长镔铁锏门路太好了,多有容让於我。”彭化龙笑道:“岂敢,二弟的刀法不弱。总然是左老侠客的传授太好。”两个互相夸了几句。宋锦说:“这是我五师弟,他住家苏州南门外,太平得胜桥,张家镇的人氏,姓张名明,号叫文亮,别号人称夜行鬼,排行在五。”张明也上前拜见彭化龙。他二人又客气了一番。宋锦再与戴家弟兄一致引,说:“他二人住家在山东宋家堡后,戴家岭的人氏。一个是单刀将戴文龙,一位双刀将戴文虎。”戴氏两弟兄也与化龙见礼。大家全致引完毕,这才落坐喝茶。彭化龙问道:“二弟,你来到此地,夜入府衙,在天灯杆子上背书,将我告了下来,是何道理呢?”赵庭说:“唔呀,吾的哥哥。小弟打算访您,双恐怕当差之人不管。又因为府台大人与兄长的名望特大,小弟我这才夜入府衙。我的心意访你老,是为我要入身绿林,要戴守正戒淫花。”彭化龙道:“二弟,你要戴也不难,必须有一手绝艺。今与古比,你看做绿林盗的,有几个戴戒淫花的?你要有绝艺呢,我可以下绿林箭,招齐各门各派。献好了艺,还得莲花党之人,给戴守正戒淫花。二弟呀,你要打算请各门,还有一件难事,必须等在哪位腿快之人,来了才成。别人撒转牌,人家也不认可呀。”赵庭说:“唔呀,那位腿快之人,住在那嗄哩呀。”化龙说:“此人住家山东东昌府北门外,刘家堡的人氏,姓刘名荣,别号人称闪电腿。左老侠客在三江会给他贺的号。他跟侠客爷赛过跑。”说话之间,摆上酒席。众人正要吃酒,忽然听见楼梯响,跳三步的走上楼来。大家不由的注目一看,见上来一个花儿乞丐之人,像貌跟赵华阳长得仿佛。上得楼来,向彭化龙一点头,转身又下去了。宋锦忙问道:“此人您可认识他?”彭化龙道:“我倒是认识他。”宋锦说:“为甚么不把他唤了过来。在一桌上吃酒呢?”化龙说:“大弟呀,是你不知,那人性质不好。他若是正人君子,我早就与你们引见了。要是那采花淫寇,见他何用呢?”书中暗表,此人也姓赵,名叫连登,外号人称赛华阳。后文书赵庭丢花,被他偷去,假充华阳,闹的乱子不小。按下不表。
  且说他们众人吃酒之时,又有人上楼。宋锦低声说道:“二弟你看腿快之人来啦,赶紧上前见礼,跪地磕头,别起来。我叫你起来,你也别起来,非他点头不可。”赵庭说:“是。”抬头一看此人,平顶身高七尺,细条条的身材,上身短,下身长,两条仙鹤腿,面如重枣,粗眉阔目,准头端正,大耳相衬,海下微有胡须,不见甚长。用白布手巾蒙头,土黄色的靠袄月白布护领,用白布袍扎腰,土黄色的底衣。鱼麟洒鞋,青袜子,花布裹腿,外罩土黄色的通氅,上面用青线勒的斜象眼,青布里儿。肋下跨着一口金背刀,青饰件,月白布的挽手,往下一垂,左手提着一个蓝布包袱。赵庭急忙上前跪倒磕头。说:“大兄长在上,小弟赵庭给你老人家叩头了,我要烦您老人家一件事。”那刘荣是面向北,正跟彭化龙对脸。那彭化龙冲他一使眼色,此时那刘荣可就没搀他。张明说:“喝,刘大哥来啦,我这施礼吧。”说上起来离坐,跪倒磕头,刘荣上前搀起。赵庭又追过来,跪倒叩头,说:“吾的哥哥,小弟有礼了。”彭化龙又冲他一使眼色儿,刘荣心中不快。那宋锦站起说道:“兄长,这是我二师弟赵庭,字华阳,大半您也听我师父说过吧。”刘荣说:“不错,听说过。”口中说着,心中暗想:彭化龙可不对,我跟老侠客是至己的爷们。再说我先跟宋锦认识的,与你没有多深交情啊。你为何这样的不叫我理人家呢?又听赵庭说:“吾的哥哥,我有一事相求,请哥哥答应才好。”此时那彭化龙又冲他一使眼色,刘荣心中实在憋不住啦,遂说:“彭大弟,你三次向我使眼色,所为何情呢?莫不是叫我得罪人吗?初次见面,就叫人说我瞧不起人,这不是陷我不义吗?二弟你先起来,有甚么事我全答应。”赵庭说:“不成,哥哥你先答应,要不然吾是不起来呀。”刘荣说:“二弟你起来,无论甚么事,哥哥我应啦。我要不应,叫我不得好死。”赵庭这才起来。刘荣问道:“到了是甚么事呢?”赵庭说:“吾求哥哥下一趟转牌,请一请人。”刘荣说:“原来这点小事情,不要紧。我可得这就起身,明年此时到齐。但不知何处会见呢。”赵庭说:“彭大哥咱们这里可有大店口?”彭化龙说:“有,在此门里路西。”刘荣说:“甚么字号?”化龙说:“是成记老店,前后三层院子,南北的跨院,一共一百多间房,还不足用的吗?”刘荣说:“足成,足成。”这才赶紧大家用酒已毕。刘荣说:“彭贤弟你还是赶紧请转牌。”彭化龙说:“赵庭,转牌一走,你可得圆这案。”赵庭说:“当然,兄弟我一定随兄到府衙。”彭化龙说:“好吧。”这才吩咐伙计在后面设香案。他自己下了楼,到街上找了轿子铺,叫他们扎了一个采亭子。前面是黄云缎的一个帘,红走水蓝飘带。八搭亭子的人,是每人一件袍,蓝布头巾,穿青布靴子。大家出西门赶奔彭家坡。亭子落平啦,取出两面锣来,交给家人。他净手焚香,在祖先堂中,请出转牌来,往高一举,然后拜了四方。叫家人打锣,老打两下儿,在前边开道。他命人抬起亭子,一直往会元楼而来。到了村楼门前,亭子落平,前边铺一块红毡子。宋士公、赵庭等人上前跪倒,迎接转牌。彭化龙请下转牌,一同上了楼,从黄布套内取出来,供在香案之上。大家一看,此牌乃是一块长方铁牌,四犄角有云头。群边是万字不到头,两边是两条飞龙,里头又是长方的万字不到头,上头是双龙门宝,双龙之下是个太极图,下边写着左云鹏三字。鹏字的左右下边一点,是为尊两个字,在为尊的当中有金针一条。供好烧香,大家参拜。彭化龙说:“我怎么说,你们大家可也得照样说。”大家说“是”。化龙跪倒说:“弟子化龙参见转牌,请转牌出巡。”说完站在一旁,刘荣上前跪倒说:“弟子刘荣请转牌出巡,六十四门满到。”他参见已毕,以次宋锦,赵庭等,全都参见完毕。彭化龙忙将铁牌请下,用蓝银油将牌全刷好了。取来一张高丽纸,然后用牌向纸上一扣。将牌扣好,用手来回一揉,然后再将转牌起下。一看那纸上可就印成了,那双龙以及字迹,完全印在上面。彭化龙拿笔在那空白之处,添上徽宗御赐四个字,这才交与刘荣。刘荣连忙上前接过,捧着向四外让过,然后摺好带在身上,笑道:“彭贤弟那咱们就成记老店见哪,明年此时再见。”彭化龙说:“好吧。”说完给他预备路费。刘荣说:“不用,我到那个镖行,随便拿路费,何必咱们预备呢。”此时赵庭宋锦弟兄二人上前说道:“刘大哥多受风霜之苦吧。”刘荣笑道:“小事一段,不足挂齿。”说完他伸三个手指,赵庭伸了一指,刘荣点头。原来刘荣问他左道爷有三手绝艺,他会几样。赵庭伸一指是会一样。左云鹏献三手绝艺,下文书再表。
  如今且说,彭化龙打发刘荣走后,他又把转牌请了回去。再来到会元楼,说:“二弟,你可得随我打这官司。”赵庭答言说:“好,那您把国法请来吧。”彭化龙说:“随我到亘房去戴吧。”赵庭点头,便叫宋锦他们三个人暂在楼上略等,我们去去就来。三人答应。赵庭随他到了府衙,戴上了手镯脚镣。此时大人已然点鼓升了堂。彭化龙给他报名而进,到了堂前,赵庭上前跪倒,口中说:“罪民参见大人。那府台说:“下面跪的可是天灯杆子上的贼人?”赵庭说:“正是罪民。”府台说:“你为何不抬起头来?”赵庭说:“草民有罪不敢抬头。”大人说:“恕你无罪。”赵庭说:“谢大人。”忙一正面,那府台大人一看他面貌正气,是文生公子模样,并不匪气,遂说:“赵庭。”赵庭说:“罪民在。”大人说:“你昨夜在天灯杆子上,所背的是甚么书?”赵庭说:“是前半本易经。”他说:“不错,那你再背那后半本。”赵庭又面冲西。从“谦亨君子有终”,直到“上九王用出征,有喜,折首,获匪其丑,无咎。象曰:王用出征,以正邦也。”赵庭背完,不知府台大人有何分派,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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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爬碑献艺巧计盗花 八义成名结仇贼党第四回 揭皇榜云李入府当差 雪私恨金花太岁盗铠
第五回 请何玉初会丁云龙 得秘信头探打虎滩第六回 群雄败走独龙口 鲁清设计捉贼人
第七回 刘荣请石禄出世 普莲弃山寨远逃第八回 杜林无心逢山寇 豪杰有意嫌贼人
第九回 转角楼石禄拐马 密松林毒打五龙第十回 中三亩园应誓拿普莲 八贤王贺号石禄得马
第十一回 徐立献宝铠二峰漏网 石禄擒普莲侠客出山第十二回 丁银凤王家招赘 小毛遂伯侄相逢
第十三回 巧设计诓哄三寇 三亩园普莲遭擒第十四回 护贼铠众英雄入都 献奇能贤王府试艺
第十五回 姜文龙奉命接姐 何家口恶贼行凶第十六回 三手将惊走银花太岁 厉蓝旺结交分水麒麟
第十七回 警淫贼刀削左耳 报私恨计害维环第十八回 义仆文魁葬尸报信 凶僧普月杀人探庄
第十九回 厉蓝兴安排防贼党 石锦龙双鞭会淫徒第二十回 白莲花三探电家庄 鞭对剑力擒赛朱平
第二十一回 报前仇倒点人油蜡 结后怨电龙访强徒第二十二回 使巧计马得元入川 莫家村穿山熊闹店
第二十三回 扮新妇大闹吕阁寨 躲飞灾合家逃外乡第二十四回 穿山熊大闹兑城县 莫父子避祸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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