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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 》 瓜果梨桃也關情：果子市 》
果子市 序(1)
半夏 Ban Xia
一群不同年級的大學生一起聊天，某男生感慨曰：大一女生像蘋果，大二女生像橘子，大三女生像梨子……一旁大四女生某急切問：那大四女生呢？該男生誠懇面對該女，從容輕聲說：姐姐，拜托，大四的女生還是水果嗎？
以上文字來源係抄錄。該段被專拿語詞當筆記說事兒的黃集偉先生定性為青春語文。該語文的特徵，如黃先生所言，大抵風花雪月男歡女愛哥哥妹妹卿卿我我，但內中也不乏上述這種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鬍說八道。但正像黃先生同時提到的《昨天》主演賈宏聲所云，美麗的東西總是尖銳的，它咄咄逼人，不容喘息。這，或許正是所謂的青春尾巴也未可知。
以水果譬女生，用意本來不錯，儘管末尾的包袱抖得十分惡毒，但也的確歷數了蘋果橘子梨子，以及其他版本中之水蜜桃石榴蛇果種種。
幾乎所有的水果，一旦被人看中，都不免橫遭霸占，果腹為快，即便它們將自己包藏在或粗或細或厚或薄或堅或軟的衣裳甲胄內，也依然逃脫不了挨刀臠割之後的饕餮。但饒是如此，它們在所謂的小康生活中，似乎也逐漸被大傢習焉不察，淡忘了它原本擁有的許多功能和意義。似乎衹有補充維他命ABCDEFG或者找不着更合適的藥材救命纔着意惦記它；再不然就是前往病院探視首長傢長隨便其他什麽長考量親疏遠近關係决定性價比時纔費心留意它……
或許，生活的不愁吃喝，偏偏讓我們對天天吃喝下去的東東，除了垂涎以外，不再有甚留意牽挂，所以梨渦櫻桃口石榴裙橘中秘妙法蓮花甚至楊梅瘡這樣典範的修辭案例，衹好是前人的締造。前人們比起我們，更和水果以及非水果們有着許多無可匹敵的自然親近，這當然可以解釋為前科技時代生産力水平低下的表徵，但似乎也是我們的生活不僅精神甚至物質都顯得太過貧乏的例證，或許也是今天的語文水準日見委靡的某個象徵。投機取巧的用草莓形容美人臉蛋上分佈的黑頭，似乎已經是不可多見的精緻文案道具，這和過去的文人們賦閑遣興，去為某果吟詩作賦立傳編譜，以及好事者不厭其煩的去總結出幾十個風景和殺風景，真的不可以道裏計也。這就像今天提到蟲子，大傢的習慣，衹好去翻查動物分類，卻絶沒有了法布爾那樣真切貼近的生動觀察和享受。這該是一種可憐，而不配以為是進步。
孛桃兒，
兩眼雙淚垂；
櫻桃口，
駡一聲你是薄幸賊。
吃橄欖竟不想回頭味。
學水梨心腸冷，
我蓮心苦自知。
你做了十榛九空似這樣虛頭也，
恨不得鬍桃般就打碎了你。
這是明朝的時調，叫做《挂枝兒》，風流才子的馮夢竜搜集。這一篇正叫做《果》，內中不難看出許多女人之於水果的淵源。而類似的例證也還不僅於此：
甘蔗兒是奴心所好，
猛然間渴想你，
其實難熬。
喚梅香是處都尋到。
愛他段段美，
喜他節節高。
衹怕頭兒上甜來也，
梢兒又淡了。
藕兒好一個嫩白的肌體，
深深的住在若耶溪，
那採蓮人特地尋你來至。
可惜你不斷絲兒連到底，
可惜你未開的竅兒裹着皮，
被那硬手的人兒拿着也，
把你從頭颳至尾。
橄欖兒穿一領緑羅裳，
半新半舊，
兩頭尖，
好一似金蓮的鳳頭。
肌膚兒又生得不肥不瘦，
你渾身的意味真可口，
那知味的人兒怎肯丟，
直弄到硬核兒的光光也，
還拿住你不放手。
各個果子大可不必說明題目，並且也大抵風花雪月男歡女愛哥哥妹妹卿卿我我，又的確口無遮攔，但卻玲瓏生動，惹人憐惜，搔人癢處，絶非後來的青春語文那般沒心沒肺直截了當沒有麯緻的鬍說八道。這當然不是一句語文退化就足以概括了局的，更不僅是青春削減了意味便能夠當作遁詞的。
被標榜為雄纔大略的漢武帝，一嚮喜歡將外域的珍稀果子，遷徙到他的宮掖內栽種，不論水土的調和，衹管下出硬性指標，必欲活出個樣子來讓朕看到以為快，活不成的，就讓伺候果子的奴才們也跟着活不成。這裏面自然有寡德之人的強權，該當批判，但也不失為一種博物的興致。本來他絶對有許多尋常人看來豔羨不已的欲望可以享樂放縱的，譬如天下的飲食和天下的女人，可他能在權利博弈的閑暇，從肉欲之外着眼，你可以說他是盡情奢華之後的流露，卻也算是一種性情。
人說天堂的水果是寶石。這話足夠聰明，卻過於彌漫富貴氣息，反倒不如用俗爛的王母蟠桃，或許不夠燦爛，卻是可靠的本色，似乎也是可望不可及，卻可以更加讓人親切實在地惦記着。
不過，我之寫水果，並未敢存着博物之類的奢望，或者希圖對前邊所說的可憐種種做出個什麽改變。水果一如此前寫的蟲子藥材一樣，僅僅是個主題，原則依舊還是有趣而已。寫東西總是讓別人來看的，而閱讀又本是十分自由的行為，無趣的文本，沒人去看。於是能給閱讀帶來某些趣味，是我寫作的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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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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