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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故乡在纸上：一个村庄的历史和命运 》
第19节：家乡的人命案(1)
潦寒 Lao Han
家乡的人命案
伟大的时代是具有历史感的，唯有平庸的时代，人们才会只顾眼前的事务，像猪狗一样为有限的施与感到幸福，从来不曾想到把目光从食槽旁移开，投向栅栏之外那延绵无尽的森林和原野。
--林贤治
1
我对家乡的恐惧，与三条人命有关。
三个活生生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正当理由地消失了，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惊惧与关注，就像是谁家丢了一只狗或死了一头猪。人们漠视着生命，忍耐着肆虐，并且能够幸灾乐祸地看着这种事件不断地演绎与发生，像是看待动物之间的争斗一样，时不时地发出梦呓般的干笑。于是，我开始对这三个男子的生存环境思考、反刍，对我的家乡寻梦般地探索与寻幽，对那个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曾经对我无限亲近过的乡亲们逐个沟通与交谈，这时我发现，我的家乡，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散发着躁动的瘟疫与死人般的气息。
2
文帝的消失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就连村里那些最爱说长道短的婆娘都已不再提他了，可是对于我来说，他仍是一场噩梦，一场难以醒来，甚至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时不时地在午夜时分，潮水般地向我袭来，夹杂着幽灵似的阴冷与迷障，让我在黑暗中惊醒、失眠，然后迷惘地看着幽暗的天花板，睁着惊恐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挨到拂晓时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匪夷所思，一个四十岁的男子，晚上八点多在邻居家看电视，九点多手里拎着碗返家的途中，走丢了。这是不是天方夜谭。然而，就这样的事件，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演绎成一桩无法侦破的人命案，一个梦魇般的谜，永远沉到海底，连一点波浪都不再泛起地冤沉海底。
这件事发生的背景是全国上下举行村委会换届选举。那时我们村也正被那些热衷于改天换地、有志当官的人搅得沸沸扬扬。人们又焕发起了大集体时的政治热情，发挥着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民主意识，四处活动着拉选票，托关系，团结本家族的势力，争取能在这个有着四千余口人村子的政治舞台上有一席之地，为本家族光宗耀祖。
那时，我还没有完全离开村子，与村子里的人有着血脉的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我把村委会换届选举看得很清楚，村民的民主意识中，并不是谁最适合就选谁，而是谁干对他有利，那就会把那"神圣"的一票投给谁。更有甚者，有人的贿票手段竟是向党员每人送一盒两元钱的"许昌"烟。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得出，那种民主背后的悲哀。
文帝的消失和这次村委会换届选举有着因果般的关系，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坚硬原因。他有自知之明不为自己拉票，却为别人拉票，整日马不停蹄地奔走游说。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文帝消失了，晚上八点多在邻居雪城家看电视，九点多手里拎着碗返家的途中走丢了，临出雪城家门时还和雪城道了别。
文帝丢失的消息在这个村子传出来，他们家人四处找人帮忙去外地找文帝。有人说在东乡见到过他，有人说在西乡见到过他。对于种种无稽之谈，他们家人也信以为真，拉一帮子人四处地寻找。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明白，一个四十岁的男子，上有老下有小，刚盖好新房连粉刷还没有来得及，他在外面胡逛什么。结果可想而知。"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这种堂吉诃德式的寓言，五百年前人的智慧就能看穿的谎言，却能在这个时代撒下弥天大谎，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更令我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他的家人在电视上播"寻人启事"，到公安机关报了案，这在程序上一样不少，并且无懈可击，这不能不说不是一种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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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春风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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