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修”与“外治”是一个理想的两个方面,不可分割,缺一不可,二者为一,是一个辩证的有机体。这和“内圣”与“外王”的相互关系是一样的,“内圣”正是为了能够“外王”。
然而,“内治”与“外治”两个程序的混淆一直是我国儒学的一大问题,至今并没有在学术上得以彻底的澄清。这种混淆早在汉代就已经开始明显了,宋、明理学的内倾性格更加深了一般人对儒教的误解。
于丹教授在讲解理想之道时,也对“内治”与“外治”进行了混淆。
于丹教授说: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人传统的道德理想。而《论语》中孔子与他的学生们谈到理想时,并不认为志向越高远就越好,真正重要的是一个人内心的定力与信念。
无论你的理想是大是小,实现所有理想的基础,在于找到内心的真正感受。一个人内心的感受永远比他外在的业绩更加重要。
于丹的这段话,是自相矛盾的。她承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中国人传统的道德理想”。可是她却要强调说:“真正重要的是一个人内心的定力与信念。”还说:“无论你的理想是大是小,实现所有理想的基础,在于找到内心的真正感受。一个人内心的感受永远比他外在的业绩更加重要。”
于丹教授显然片面夸大了“内治”的重要性,而忽略了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外治”的作用。
于丹还写道:
你的内心越淡定,越从容,你就越会舍弃那些激烈的、宏阔的、张扬的、外在的形式,而尊重安静的、内心的声音。
这显然是将“内治”与“外治”对立起来。
殊不知没有“外治”,也就没有内心修养的动因。“内修”与“外治”是一个完整的苹果的两个面儿,丢掉了半个苹果,还能有一个完好的苹果吗?
也许于丹教授也觉得有意割裂“内治”与“外治”的言语,暴露出实用主义的功利目的,很容易会被懂《论语》的读书人提出质疑。所以她笔锋一转,又写道:
孔子强调一个人的内心修养,决不是放弃对社会的责任,而是为了更好地为社会服务。
为了说明如何“为社会服务”,于丹引用《论语·子路》中的一段话,指出士的标准有三,一是“不辱君命”;二是“不辱祖先和父母兄弟”;三是“言必信,行必果”。她认为这三件事就是在“为社会做事”。
于丹教授在这儿指的“士”就是知识分子。于丹教授指的“为社会做事的‘士’”,是旧的意义上理解的“士”。孔子的思想并不像于丹教授说的那么简单,孔子的思想非常丰富和复杂。同一本《论语》并不是孔子在同一时期的言论,而是各个时期言论的集合。孔子的思想不是从始至终一直不变的,也是在变化之中的。孔夫子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是在于对旧传统文化的突破,对自己旧有观念的突破。这是哲学上的突破,也是超越的突破。这些“突破”当然都发生在一定的历史文化传统之中。例如孔子虽然因尊重三代相传的礼乐而只是“述而不作”,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礼乐缺少内在生命的僵死的形式深恶痛绝。礼乐是孔子思想中的传统部分,“仁”则是孔子的创新部分。孔子是在《论语·子路》中谈到了“士”的最高标准。但他当时所指的“士”与《说文解字》上写的原始意义上的“士”是相同的,那就是:“士,事也”。这个定义适用于专制制度下具有固定职业的知识分子,但远不是孔子“突破”后的新的“士”所涵容的意义。
于丹写道:
一个人如果没有内心的这种从容和对于自我的把握,在他的职业角色中,只能任职业摆布,而不会有对这个职业的提升。
于丹还在这一谈到“士” 的标准的章节中写道:
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并不缺乏。在一个突变的情形下,一个人怎么样能够有所担当,其实是一个成熟的人在职业角色中所要受到的一种考评。
于丹是以职业角色来给“士” 定位的,她不知道她引用的孔子的那三条“士”的标准是孔子“突破”之前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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