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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杂家 》 履園叢話 》
叢話十七·報應
錢泳 Qian Yong
◎德報
元末明初有張某,江西人,積德纍世,人無知者。嘗卜一地,葬其父母,葬畢嘆曰:“吾子孫如不墜先業,必當為三公。”張生子五人:長曰振,次曰賢,次曰昭,次曰簡,次曰鐸,分居五處。其一居湖廣,後為江陵相國居正謚文襄,最先發。其一居四川,入本朝為遂寧相國鵬翮謚文端。其一居江南,為京江相國玉書謚文貞。其一居安慶,為桐城兩相國英謚文端,文端子廷玉謚文和。其一居長白山,入漢軍,即菊溪相國百齡謚文敏也。一支五房而出六宰相,且科甲蟬聯,數世不絶,古今所無。而文和弟廷璐為禮部侍郎,廷彖為工部侍郎,文和子若靄、若澄俱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若氵亭為刑部侍郎,尤為一門之盛。
長洲韓宗伯世能與清流令蔣育馨同登隆慶丁卯榜。宗伯之祖永椿居陸墓,傢貧早起,持帚掃兩岸蠃螄盡入水中,四十年不倦。蔣祖京義居婁門外,敦倫慕義,傢貧,稍有蓄,必助族人讀書膏火,送弟士修入城,應郡邑試,徒步往來,雨雪饑寒不顧也。後永椿以孫貴,贈一品;京義以曾孫若來貴,贈一品。韓、蔣兩傢,三百年來為吳中望族。
蔣皆我公,名育馨,長洲人。年十八,領隆慶丁卯鄉薦,萬歷中官福建清流令,多惠政。錄其陰德尤大者二端:清流山民多畜蟲毒,人至輒死。公親自按捕,殲其渠魁,且以治蟲良方刊示通衢,人賴以生者甚衆。又清流民俗,女婢鬻於人者,日椎髻赤腳負汲道中,過時弗嫁。健兒多魴鰥自處,終身不得娶。公下令,年二十外弗婚嫁者有重罰,能遵令者各贈以銀,一夕而畢願者數千人。民感其德,為立生祠。迨公去任,老幼攀轅,以豆一石置公車前,曰:“願祝好官子子孫孫發科發甲也。”公之子燦即中崇禎元年進士,孫德中順治十五年進士,垓中順治十六年進士,埴中順治十八年進士,俱以文學宦績著名東南。自此會元以下登甲第躋顯秩者,至今不絶。
李明{敖山}字山顔,號蓼園,明末補嘉興縣學生,順治元年舉鄉試,授福建古田縣學教諭,受知於巡撫佟公國鼐。時閩有流民數千,或疑為寇,將殺之,蓼園力白其冤,得免。嘗上佟大中丞詩云:“閑嘗從行閑,歷歷摩高壘。慷慨談世事,興酣掌每抵。海上揚風波,柙中出虎兇。書生佐軍威,毋乃失所倚。妖人布流言,閭左竊姦宄。城南數千人,如肉登諸幾。多公重一言,豪民類遷徙。一時
反側徒,渙然釋疑似。餘力何有焉,公惠可知矣。相知貴知心,如公寧有幾。平生一片心,士為知己死。長吟以報公,詩人歌樂衹。”蓋紀實也。是年山寇四出,榕城被圍纍月。及事平,則檄按士子之協從者,人情洶懼。公謂中丞曰:“此邦初定,猶新國也,宜用輕典。惟亟請廣招徠,以消反側。”於是諸學生畢出復業,他邑效法,全閩以安。後蓼園引疾歸,生子五人。長,官處州教諭;次我郊,官廣西????驛道;次陳常,中康熙癸未進士,歷官兩淮運使、陝西道監察御史;次在莘,中康熙丙子副車;次維鈞,附貢生,初授江西都昌縣,歷官至直隸總督。
門第之盛,一時無兩,皆積德所致也。見嘉興李金瀾明經所記之《天香錄》。
韓誦先公名,長洲人,至性過人。父治,由舉人知黃岩縣事,有政績,卒於官。公奔喪千餘裏,遂病咯血。伯兄以役事被纍,公盡裒所有,以濟兄。傢雖破,絶無幾微憾也。待女兄弟,尤有恩意。一適張氏,夫婦相繼歿,撫某孤成立。其篤於倫誼類如此。子,康熙癸醜會狀,仕至禮部尚書,謚文懿。孫曾俱占甲科。
瀋韓倬公名世奕,長洲人。先世自玄𠔌公以下積德纍仁,世奕登順治乙未進士,官翰林。請假歸,杜門讀書,培植寒唆。賞識韓文懿公於未遇時,人鹹服其精鑒。子旭初,康熙丙辰進士,官編修;朝初,康熙己未進士,官侍讀。朝初子曾純,康熙庚辰進士,官義烏縣。俱以文學政績稱,後裔入館選者相接焉。
宋文恪公德宜,明御史學洙子。性孝友,年十七,以父殉節事未彰,乃敘巡按山東狀,伏闕上書,得贈恤。弟歿,撫孤女逾已出。凡宗族貧者,必竭力周之,無難色。中順治十二年進士,官至大學士。子駿業、大業俱顯貴,孫曾科甲,至刑部侍郎,七世顯貴。
蘇城蔣公表名維城,由歲貢廷試第一,授學正。生平敦厚好施,康熙癸卯歲大饑,偕弟公遜設粥廠於南翔甫裏,日計粟五十石,罄傢賑濟。又仿京師舊製,與許香𠔌、張循齋、張晉侯諸先生設堂玄妙觀,以收棄嬰,各捐田百畝。其餘善行不能殫述。年六十,隱居洞庭,尚未得子。往來太湖,買生物放湖中,三日為期。其夫人袁氏為先生置室二人,五年之中,連舉五子。先生歿時,其弟公遜先生已卒。甫裏人請於當事,為先生昆季建祠,春秋俎豆,至今不替。
廣東欽州營遊擊阮公名玉堂,為今雲貴總督阮雲臺宮保之祖。少善馳射,中康熙十四年武進士,授藍翎侍衛,出放湖北撫標中軍遊擊,改署苗疆九溪營遊擊。
乾隆五年五月,湖南城步、綏寧兩縣苗民為亂。時雲貴總督張廣泗為經略,總製全軍。阮隨各營官兵進剿,殺獲甚多。苗民糧盡,不能支,乃乞降,近營跪哭。
阮察其誠,為請於經略,經略雲:“設賊詐,汝當此咎耶?”阮以死自任。次日,率衆賊乞降,經略雲:“發三炮,不畔去,乃真降耳。”即對衆發三大炮,斃數十人,餘衆股忄慄莫敢仰視,於是受降。當是時,各山賊寨亦並破,老幼退保入橫坡,山梁險隘,正路不能攻。而各營官兵,由左路奮登突殺,賊之精銳殆盡,生擒男婦子女三千五百餘人,解赴大營。經略欲盡誅其生口,阮為再四諫阻,不從。不得已,乃請曰:“壯夫能執兵抗殺者,當誅之;其婦女及男子十六歲以下者,必宜赦免。”經略始可其請。阮既出營,為分別男女年歲,苗民環跪,哭聲震於山𠔌。先擇壯年強項者斬之,其餘全活,給以口糧,阮之德也。至宮保,中乾隆己酉科進士,入翰林,現官雲貴總督,晉宮保銜,賞戴花翎。以文章經濟稱於時。鹹以為積德之報雲。
吳縣潘大塚宰世恩,其先世歙人,上祖某居鄉有盛德。嘗以除夜人定後,秉炬至廳事,見一人蒲伏黑暗中,迫視之,鄰子也。呼而詢之,良久始言曰:“某不肖,好樗蒲,傢盡落,且負人纍纍。今除夜,索逋者甚亟,不得已,欲為去篋之行。素習公傢,門戶甚熟,故乘夜至此。今猝遇公,有死而已。”翁曰:“汝得若幹可了諸負?”曰:“須十金。”翁曰:“十金事不難,何不早告?”
命之坐,出二十金予之,曰:“十金償負者,十金權子母作小經紀,勿再蹈故智,我亦誓不以嚮者之事告人也。”其人感泣叩頭去。隔十餘年,翁入山卜地,得一吉壤,而未知主其地者為誰。因就一村店飲,有男女兩少年,見翁至,羅拜於前,諦視之,即除夜贈金之鄰子也。蓋其人得金後,為旗亭業,居數年,頗獲利,娶婦且生子矣。翁大喜。其人款洽倍至,殺雞炊黍,留翁宿其傢。翁詢以嚮所卜地,其人曰:“此我所買欲以葬先人者,今大恩人以為佳兆,請獻之。”翁不可,其人再三懇,始立券,仍厚給其直。遠近地師相度之,皆以為此鼎元地也。數世後,遷吳。塚宰伯父農部奕雋、比部奕藻先後成進士。塚宰暨其從兄編修世璜,俱得鼎甲。古語雲“吉地非遙,根於心地”,良不誣也。
吾鄉孫春臺中丞名永清,未第時嘗佐廣西方伯鬍公文伯幕中為友。值土司以爭蔭襲相告訐,驗其文,皆明時印璽。總督某公將擬以私造符信,律當斬,株連者甚衆。春臺先私具一稿,懷袖中,見方伯曰:“土酋志在承襲,無反狀,豈宜以叛逆坐之?”方伯曰:“是上官意,且限迫,奈何?”春臺出稿示之,方伯讀竟大喜,陳於督撫,從之,得活千人。後中丞以中書捨人起傢,官至廣西巡撫。
第三子爾準,中嘉慶乙醜進士,入翰林,歷官至浙閩總督。
常州費歐餘觀察之父,故府中書吏也。為人肝膽有智略,狀貌奇偉。乾隆
三十三年大旱,有江陰饑民千餘人結黨滋事,大吏某欲坐以叛案,將入奏矣。費翁直其行,私將文書名簿,詐稱失火,盡行燒毀,而自首於府中。太守知其賢,置不問,從輕發落。事隔二十餘年,至觀察,遂中乾隆丙午副榜,今官陝西督糧道。其公子開綬,中嘉慶庚辰進士,授庶常,年纔弱冠耳。
蘭州有秦某者,自幼出門謀生,為督撫堂官,日積月纍,傢頗饒裕。年過四十,尚無子,忽自省曰:“吾以傢資數萬將欲與誰耶?”遂攜萬金入京,將報捐道員,又自念曰:“官場如戲場,一朝下臺,皆非我有,不若不官之為美也。”
盡以橐中金購買書籍,捆載而回。一到傢,先立義學,以教鄰里之不能習業者。
每當朔望,親詣學捨,輒以筆墨紙硯給賞諸生,以鼓勵之。並立行仁堂,以濟貧乏。凡施衣、施棺、施藥之事,靡不周至。未幾,連生兩子,長維嶽號曉峰,中乾隆庚戌進士,入翰林;少子某,亦中鄉榜,官山西知縣。後秦某年九十餘,享福二十年而卒。
乾隆五十年間,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鹺務起傢,後漸中落。嘗以除夕避債委巷,聽黑暗中有哭聲甚慘。以火燭之,則一寒士,以負人無償,將欲自經者。
北山告之曰:“餘亦負人無償者,爾亦何必尋此短見耶?”問其所負若幹,曰:“二百金。”探懷中銀,適符其數,盡以與之,其人叩謝去。隔十餘年,北山之貧如故。而長子瀾、次子淮中文武兩進士,第三子漢中嘉慶戊午舉人,其孫文英又中道光戊子舉人。
夏源泰在齊門西匯開木行,傢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開一鋪,與茅厠相近,一日在厠上得遺金約三百兩,待其人而還之,乃木商夥計也。其人歸,喜而告其主,主奇夏之為人,乃招之傢中,令其成衣。數年後亦為夥計,遂發財。傳其子傳其孫,至今猶盛。
無錫東門剋寶橋有某姓者,偶入茶館,拾得一包裹,開示之,皆金珠也。某素有膈癥,竊自念曰:“吾死期將至,安用此為!”坐有頃,見一老嫗踉蹌而來,且哭且尋,問其故,乃還之,感謝而去。是日某回傢,忽目眩惡心,吐出硬痰一塊,堅如牛皮。以刀斷之,旋合為一,鹹驚異之。自此膈癥遂愈,其人至今尚存,傢道小康矣。
吳江縣皂隸石魯瞻,居心甚慈,清閑無事,輒取竹板磨極細,或浸糞缸,使人不痛不傷。有私托打重板者,石嗚咽不應,曰:“吾不忍為也。”如是者五十年,聞至今尚在,年九十五矣。四代同堂,兒孫繞膝。
◎冤報
康熙時吳中有顧某者,宦於河南。商丘縣有富室寡婦,族人謀其産,誣以姦情,且雲腹中有娠。州縣官得賄,寡婦上控,而顧某案其事,既不能為之平反,而又得賄以護州縣官。寡婦知冤不能白,竟於上堂時藏匕首於膝褲中,自剖其腹,立時殞命。顧某以此削職歸田,數年安居而已。有齊門外楊姓,貿易蘭陽,路過其地,即寡婦之宅也。其宅已售他人作飯店,有大樓三間,素多鬼,不能居住。
是時天已晚,楊急於投宿,主人曰:“今夜客多,惟大樓有鬼,不能留也。”楊自恃膽壯,遂投宿。未二更,果有鬼,是一婦人,彳亍而來,問:“客是蘇州人耶?吾有冤欲報,非禍君也。”楊曰:“我非官,安能雪汝冤?”婦曰:“倘能帶我去,必有以報大德。”楊曰:“惟命是聽。其如何能帶之法,幸示我也。”
婦曰:“但於君啓行時,呼賢妹一聲,及上船、過橋俱低聲呼我。至蘇日,以傘
一柄,我藏於中,到顧某傢,一擲其門中斯可矣。”婦又曰:“我所以不離此樓者,有金珠一篋,值千金,藏於某處,即以報君也。”言畢而去,遂寂然。至天明,楊如其言,果獲之,遂回吳。顧某是日方演劇請客,楊從衆人雜遝中持傘進門,人不覺也。顧方與客燕飲歡笑,忽見一女鬼,手持匕首,鮮血淋漓,立於堂下。遂大呼曰:“冤傢到矣!”衆客驚愕,無所見。是夜顧自縊死。吳門人至今傳其事。
餘鄉張塘橋有某甲,種田為業,傢道小康。鄰傢有傭者,娶一妻甚美。某甲見之,嘗竊自念雲:“若得此婦為妾,死無恨矣。”遂召傭者置之傢,每俟其飽食後令之負重,如是者年餘,遂得疾死。其妻旋嫁之,以為得所願矣。越一二年,當八九月問,新雨乍晴,稻禾初熟,某甲往田畔遊行,見叢莽中傭棺欲朽,忽生善念,意以為此人吾所致死,今年鼕底必將此棺入土,以慰其幽魂也。忽聞棺中有聲,突出一蛇,嚙其足,甲大驚,負痛疾行,蛇尚在足蟠數圍,鈎之不去,而甲已憊矣。因將前謀告人,一村老幼鹹來,且觀且駭。甲死而復蘇者數次,忽謂其妾曰:“我腹癢不可忍,急取刀破吾腹,看其中有何物也。”遂抱持其妾而死,須臾妾亦死。
山陰瀋西園遊幕河南,為光州陳刺史所聘。州民有老貢生某,一子遠遊,數年不歸。媳少艾有姿色,育一女僅五齡,翁媳相依,紡績度日。其子出門時,曾貸鄰某錢若幹,久未償。窺其媳美,書一偽券,以妻作抵。與權州吏目朱景軾夤緣賄囑,具詞控告。西園判以媳歸鄰某,貢生不從,發學夏楚,憤甚自經。其媳
痛翁之被辱身亡也,知必不免,先將幼女勒斃,亦自經。越一年,陳刺史擢開封守,朱景軾瓜代,而西園亦改就杞縣周公幕。又為朱景軾謀幹,勒令杞縣尉戴師雄告病,以景軾補其缺。乾隆丙午正月七日,西園夜見一戴頂者,攜一少婦幼女登其床,教之咳嗽,旋吐粉紅痰。自此三鬼晝夜纏擾,遍身擰捏作青紫色,或獨坐喃喃,自為問答。時有知其事者,而未敢言也。至十四日黃昏,西園有大小兩僕,取粥進,瞥見窗下立一長人,身出檐上,以巨掌掌大僕面,其小者亦見之,同時驚僕,口吐白涎,不省人事,灌救始醒。被掌之僕,面黑如鍋煤,莫不駭異。
十五日,署中正演戲,西園在臥房大叫一聲而絶。其屍橫撲椅上,口張鼻掀,須皆矗立,兩目如鈴,見者反走。朱景軾為買棺殯殮,寄於西門外之觀音堂。不一年,景軾二子一妻俱死,又以風癱去官。杞縣尉仍以戴師雄坐補。昧良之報應如此。汲縣林午橋司馬為周公薦捲門生,時在杞署,目睹其事雲。
丹徒富翁有左姓者,同其友往蘇買妾,看一女甚美,詢其父為某營守備以事謫戍,女願賣身以贖父罪,索價千金。左既看中矣,其友謂左曰:“外貌雖美,而不知其肌膚何如,有暗病瑕疵否?必觀之方成交也。”左亦以為然。商於媒,女泣曰:“吾為父死尚不顧,何惜為人一看耶?”乃於密室中去其衣裙,呼左進,其友亦隔窗偷看,見腰下有黑疵,又謂左曰:“此未為全璧也。”事遂寢。女大哭曰:“吾為父罪至於自賣其身,而羞辱至此,尚得為人乎!”自經死。未一年,其友見此女來索命,亦自經。左後得一子,美豐姿而有潔癖,酷嗜書畫珠玉玩好之物,見有微瑕,立棄之如土苴。嘗造一園,工匠皆易以新衣,然後得進。樓臺池館麯闌花榭間,稍沾一點塵土,則必改作。衣履一日一換,恐其污體。每日餚饌,非親自撿點則不食也。以此破其傢。丹徒人無不知之者。
餘同鄉鄒劍南媳顧氏,娶三年矣,有妊生子,不數日,顧氏病下體潰爛,日夜號哭。忽自言雲:“姑娘恭喜,首産麟兒,今日特來索命,毋見懼也。”聞者驚詫,強問之,顧曰:“餘病不起矣。餘未出閣時,與嫂本無嫌隙,衹因藏過其金方一隻,以致嫂咒駡不止。後吾母許其賠還,嫂故必求原物。適因嫂小産服藥,遂將????水攙入,血暈而死。今事隔數年,嫂亦乘我産後來索,且日夜坐我床中,藥餌皆被其吹噓,豈能愈乎?”及將絶,復醒,如是者數次,自云:“已到陰司審問,拶兩手,夾兩足,痛極難忍。”傢人啓視之,手足青紫,如用刑然。此乾隆癸醜五月事也。
◎孽報
國初蘇州大猾有施商餘、袁槐客、瀋繼賢,吳縣光福鎮則有徐掌明,俱攬據要津,與巡撫兩司一府二縣,聲息相通,魚肉鄉裏,人人側目。太傅金之俊歸田後,屢受施商餘之侮,至患膈癥而歿。施下鄉遇雨,停舟某船坊內,主人延之登岸,盛饌款留。施見其傢有兵器,遂輓他人以私藏軍器報縣拘查,施佯為之解救,事得釋,曰:“以此報德。”而其人不知也,再三感謝,饋之銀,不受。適鰣魚新出,覓一擔送施,以為奇貨。施即命其人自挑至廚下,但見鰣魚已滿廚矣。又見一銀匠妻貌美,曰:“此婦眼最俏。”匠聞之,以石灰瞎妻眼,恐其計奪也,其勢焰如此。後金太傅門生某者,來官江蘇臬使,聞其名,百般羅織,杖斃之,沉其屍於胥江。瀋繼賢嘗與人鬥牌,被人捉一張,曰:“我之牌誰敢捉!”其人曰:“捉爾何害!”瀋喚傢人,耳語少頃,縣差捉其人去。其人恚曰:“犯何法而捉我?”瀋笑曰:“捉爾何害?”又一勢傢款客,瀋上坐,有一少年至,嚮瀋一拱,滿堂駭然,責少年,少年曰:“我不認得瀋繼賢,何妨乎?”未幾,少年被盜攀害,下縣獄。其父兄以五百金求瀋解救,得脫,踵門叩謝,瀋曰:“此事乃餘討情。”以五百金還之,少年懇受,不從,感激無地,叩首不已。瀋笑曰:“如今是認得我了!”少年始悟。吳俗語雲:“得罪了你,又不是得罪瀋繼賢,怕什麽!”亦可想見其為人矣。後被巡撫湯文正公杖斃玄妙觀三清殿下,滿城人稱快。徐掌明與昆山之徐聯譜,勢可炙人,諺雲:“長、吳兩縣印,不及掌明一封信。”嘗與至戚黃振生有隙,令人毆死村農,擡屍至黃門,如張員外殺王德、保正詐周羽故事。訐訟十三年,至康熙二十二年,製臺王公新命斷結,辦徐掌明發遣,尋以逃歸論死。其子遜如,扮盜入孫氏室,強姦婦女,以泄舊忿。一婦被姦時,摸盜手六指,知為掌明子,案破,立斬。掌明之父亦被湖寇亦腳張三餘黨斫死。三代不得其死,殆所謂“積不善之傢,必有餘殃”耶!袁槐客死後,其子為盜,問立斬,亦天報也。
康熙乙巳,嘉善有朱君達妻顧氏頗美,縣役某催科至其傢,間君達遠出,突入內室,舉手摸其頸。顧大驚,旋入房自泣曰:“此頸為人加手,豈可洗乎!”
遂縊死。越兩月,役偶乘舟往郡中,忽見顧氏上其舟,役作魅語雲:“吾知之矣。”
遂投水。適遇來船纖纏其頸,不能解,立時流血死。報應亦奇。
昆山徐建庵司寇,有幼子冠卿名駿,少聰慧,延孝廉周雲陔教授。冠卿中式後,與其師同入京試禮部。師管束太嚴,冠卿以巴豆食之,卒於逆旅。其年冠卿即捷南宮,入詞館。京師人有知其事者,題其混名曰藥師佛。藥師佛恃纔狂放,怨者頗多。雍正初年,以其詩中有“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之句,怨傢遂以出首。當刑部審訊時,有與司寇瓜葛者欲寬其罪,預告之曰:“實出無心。”及訊,冠卿仰見堂上有司員鬆江鬍宗琳侍立於旁,與其師周貌無異,乃大驚,誤供有心誹謗者。鬍亦力爭,遂畫稿定罪。將正法時,所親猶怪之,冠卿曰:“吾命也。”餘無一言。餘舅祖葛聖修先生嘗館於冠卿傢,課其子,知之最詳。
昔程伊川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以忠臣孝子節烈之婦,國傢有旌表之例。覺羅雅公巡撫江蘇,奏準不許濫膺,遂使陋巷窮嫠,嚮隅飲泣。雖然,忠孝二事固人子之所當為,而婦人女子素未讀書,而能守志不移,始終一轍,是不可泯滅者。雅公素稱循吏,此舉未免過當。恭逢聖明禦宇,凡有水旱偏災,不惜數百萬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豈不知之,而獨為此省區區小費耶?後公以徵庫車城失機正法,安知不以此一事之報也。
康熙四年六月十四日,嘉定西門外有一徐氏婦荷鋤往田,忽為暴雷震死。其子甫垂髫,亦為雷火所焚而未死,擊其履粉碎。人爭拾視,則以字紙置其子之履也。此慢褻字紙之報。
桐鄉一士,好閱淫書,搜羅不下數十百種。有子少聰俊,每伺父出,輒嚮篋中取淫書觀之。從此纏綿思想,琢鑿真元,患癆瘵夭死。其父悲慟不已,相繼卒。
又某邑一書賈,刻淫詞及春宮圖像,易於銷售,積資四五千金。不數年,被盜席捲,兩目旋盲。所刻諸板,一火盡燼。及死,棺殮無措,妻子離散。此編造淫書之報。
湖洲某姓,為人陰險,有刀筆纔。凡非理之事,經其飾說,便足奪人之聽,平生所害不一人。後得一奇疾,發時輒自咬其指,必鮮血淋漓方得少愈。十指俱破,傷風而死。此刀筆害人之報也。
有某翰林簡放學政,取士頗不公,盈箱纍篋,滿載而歸,遂為富翁,不復出矣。營造大宅兩區,一在故鄉,一在京師。二十年後,同夕火起,燒盡無餘。
吾邑有黃君美者,好結交胥吏捕役,靡惡不為,被其害者不可數計。一日忽發狂,赤體持刀出門外,叢人中自割其肌肉,每割一處自言:“此某事報。”割其陰,曰:“此淫人妻女報。”割其舌,曰:“此誣人閨閫報。”人問之曰:“汝舌已割去,何尚能言耶?”黃曰:“鬼代吾語耳。”又曰:“今到剝皮亭矣。”
指亭上有一聯雲“冤孽而今重對對,人心到此再惺惺。”如是者一兩日,復以刀自剖其腹,至心而死。此康熙年間事。
乾隆初年,吳門有土豪某者,作威作福,人人痛恨,而莫可如何也。某一日遊山,見一婦美豔異常,遂與門下客謀取之,訪知為鄉鎮某傢,乃姻戚也,廢然返。後復思之,至忘寢食。門客獻計雲:“可立緻也。”某大喜,問其故,客耳語而去。越數日,鄉鎮某傢有巨盜明火執仗戴面具縛其婦而淫之,財物一無所取,衆怪之。有潛尾其後者,見盜悉下船,去面具,即土豪某也。遂鳴官,緝捕得其實,問立斬,無不快之。
業師金安安先生外孫中銑、中鈺,俱傢文敏公稼軒司寇之公子。乾隆甲午歲,餘年十六,在安安先生傢見之。時中銑已得內閣中書,中鈺亦議敘中書科中書。
兩公子俱年二十外,狀貌魁梧,聰明絶世,能詩,工六法,真善承傢學者。不數年後,俱無疾而死,中銑死於舟中,中鈺死於車中。雲皆遇鬼祟活捉,其事甚確,後餘在揚州晤趙甌北先生,談及此事,雲文敏公因奉旨差辦貴州威寧州劉標虧空一案,訊得原臬司高積曾辦公表侄蔣牧論絞,竟挾私加意苛求,遂斬高以報復之。
事隔十年,兩子俱為所祟,甚矣哉!鬼神之靈也。先是,公出差貴州時,道經衡陽,知回雁峰有老僧名通慧者善相人,公往求相,僧雲:“觀公之相,必登臺輔,兩子簪纓。然眉宇間稍露殺氣,公能種德,相可改也。公其勉之!”及返衡陽,復見其僧,僧大驚曰:“可惜!”餘無一語。公有兩孫,餘亦曾見之。一中副車,早死;一有痰疾,不言不語。傢道亦陵替矣。
常熟黃草塘有須姓者,以屠牛為業。每殺一牛,必割其舌食之,以為美味。
一日將牛刀安置門上方,忽聞二鼠相爭,仰面看之,刀落其口,斷舌死。
又魚行橋有一獵戶,打鳥無算。後患病,醫藥無效。忽得一夢,夢神告之雲:“汝要病愈,須將稻柴紮一人,用汝平日所着衣冠披之,中藏生年月日,挂在樹上,將鳥槍打之,便可愈也。”及醒,乃以夢告其子,命如法行之。詎鳥槍一發,大叫而絶。
餘近鄰有薛慶官者,以屠羊為業,傢頗饒。年四十餘忽病,病愈後,面成羊狀。以三百金往安徽宗陽糴米,死於江中。不得其屍,以空棺歸葬。一兩月後,有人見薛背一包持一傘,從後宅周打鼓橋自行自哭。蓋鬼復還傢雲。
楓涇鎮有瀋二者,好食狗肉,生平殺狗無算。乾隆丙子歲,瀋抱病甚篤,昏迷中,見群犬繞床,爭嚙其體,號呼求救。臨死時,自投床下,兩手據地,作犬吠數聲。
婁東有無賴楊姓者,以攘雞為食,其術甚秘,人莫知也。其後,楊背上忽生雄雞毛一莖,乞人拔之,痛不可忍。因自言曰:“此吾偷雞之報也。”
湖州荻港某姓者,娶一妻頗有姿色,而冶容放誕,不異青樓,其夫憤之,未得間也。一夕,聞妻房中有人聲,即持刀入,但殺其妻,而脫逃其姦者。其夫懼罪,即時商於地棍某,某曰:“此事不難,必送吾三十金,方可救汝。”無可奈何,即書藉票與之。棍乃為之計曰:“爾急急回傢,勿動聲色,點燈室中而半掩其門,俟有人來,即殺之是已。”果如其言。天明辨之,即此棍之子也。辛亥六月間事。
婁門陳生某者,少聰穎能文。年十七,其父遠宦,依外祖以居,延師課讀。
一日晨起,泣謂其師曰:“昨夜夢先母告余云:‘汝三世前罪案發矣!明日冥司當提訊,聞鐵索聲即去,第囑傢人勿哭毋移屍,尚可還陽,否則不能轉也。’”
師聞之,叱曰:“是囈語耳。”至次日晚,生自謂聞鐵索聲,師無聞也,一霎時,生已死。舉傢大驚,師亦駭,因述所夢,並囑勿哭之語,閱兩三時始蘇。生自言暈絶時被二役拘出胥門外,見一廟,引入跪階下,與一女鬼質辨。知三世前係諸生,有同學婦新寡,與之姦,並誆其財物,緻鬱死。訴冥司,削其籍,轉生為乞丐。其鄰有某舉人者,恆周給之,於是諸惡丐亦求索於舉人,不遂,欲相約焚掠其傢,生陽許之,而陰告其事。及期,諸丐嘩然至其傢,已有備,鹹為拘縛投諸火,而生亦與焉。入冥冥中,謂已償夙孽矣。冥司以生有報恩善念,即將舉人枉殺事,奪其祿籍與生。判:“今生可登科,官五品。”而前世所私婦不服,屢控東嶽神不已。東嶽神遂判曰:“且察其今生,倘再有罪孽,不妨提訊定奪可也。
近因偶萌惡念,故被拘執耳。”生與婦力辨是和非,強渠先來奔;而婦執以誘姦,兩造爭不能决。冥司怒,乃命一鬼取孽鏡來與婦照,果得淫奔狀。是雍正十三年八月廿四日事也。婦與生仍嘩辨,冥司遂判婦入犬胎,生仍作丐。有號哭跪求於側者,乃生亡母也。冥司曰:“汝子應削籍,不許識字!”急命一鬼持湯來,將灌生口,其母又哭,傾其半,僅三咽,口甚腥而腸欲裂矣,乃放出。群鬼爭索賄,其母又為生支持之,其母曰:“汝回陽,速行善事三百條,尚可遊庠耳。”推而醒,生遂病,月餘始平復。後此生力行善事,不數年,果入學。其師王君壽祺言之甚悉。
蜀中有一無賴子,夏日大醉,裸體仰臥文昌殿前。道士勸之,反被辱詈,道士畏而避之,無賴猶訕謗不已,且對神像遺溺,忽風雷大作,霹靂一聲,削柱木一片,鋒銳如刃,適破其腹,劃然中開,腸流滿地。更有奇者,神前布幡、器具、柱木皆為雷火所燒,惟兩柱上所挂金字長聯,雷火燒處,逐字跳過,無一筆燒壞者。時吳門周勖齋太守適官敘永廳,親自往驗,目擊其事。
餘見有某太守者,傢蓄美麗甚多,選其精於一藝者,號“十二金釵。”慕《金瓶梅》葡萄架之名,以金絲作藤,穿碧玉翡翠為葉,取紫晶緑晶琢為葡萄,搭成一架。其下鋪設宋錦為褥,褥上置大紅呢綉花坐墊,旁列古銅尊彝、白玉鴛鴦洗、官哥、定窯瓶宛,及圖書玩好之屬。與諸美人彈琴弈棋,賦詩飲酒,或並觀唐六如、仇十洲所畫春册,調笑百端,以此為樂。不數年太守死,而美人星散,宦橐蕭然。又有某顯宦者,好優童豔婦,不惜重費。入其室者,兩行侍立,朗如玉山,唯有垂涎,不敢平視,怦怦心動而已。後官敗出戍,死於黑竜江,傢事亦顛倒不可問。嗚呼天道,福善禍淫如此其速耶!
常熟南門外有七圖張姓者,兄弟四人,無惡不作。皆力田,頗饒裕。新造廳堂一所,費至數千金,尚未進屋也。道光元年五月,忽染時疫。兄弟叔侄以及老少婦女接踵而死者,至十八人,僅存兩歲幼孩而已。聞者為之吐舌。
有某生者,籍潤州,自其祖貿易吳門,遂為吳人,年少美豐姿。見鄰有好女,兩小無猜,目成心許。求姻不諧,生已別聘,女將嫁矣,生又誘與為亂。復設計破其婚姻,擬納為妾而復不果,女遂抑鬱死。未幾,時見此女為祟,生遂患羊頭風,每發即暈。成婚後,延親朋演劇宴會,生忽僕地,口稱潤州城隍同吳郡城隍欲會審,須往聽訊,遂暝。忽聞號泣聲,又聞杖責聲。醒曰:“女先告本郡神,因原籍文書未到,不能出關,潛伏貢布船,至本籍告準,始會審定罪也。”遂死。
道光元年,閶門崇真宮橋左右失火。時有鄉人搶劫一箱,未至傢,適其弟自賭博場見之,遂奪去。計值百金,一夕而盡。鄉人恚憤致病,醫藥半年,賣田去屋始得就痊。枉費老心,轉破其産。
東臺薑又白言其鄰有翟姓者,以胥吏起傢,造孽不少,而其子甚樸誠,娶一妻,美而賢,事翁姑惟謹。初生一子,頭頂尖出數寸,如牛角然,每一哭,則更高,以為怪而斃之。繼又生一子,鼻止一孔甚小,人中間缺寸許,可望其喉,亦以為怪而斃之。後生二女,皆嬌美如其母。嗚呼!豈天將斬翟姓嗣,故隱其惡,而顯其報耶?
道光庚寅五月十九日大雷雨,高郵新工汛震死三人在太平船上,行人聚觀。
詢之,乃分發廣東候補知府卓齡阿與其妻關氏,並本船舵工一人。其僕言,主人在京,伉儷甚篤,獨不孝於其母,分院而居,有黃泉相見之誓。母知子將出守,使人謂卓曰:“吾母子不見久,譬如與汝為鄰,今日遠遊,亦當來一面。”而卓
與關竟驅車早行矣。一事如此,其他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惟舵工同時震死,不知其故。或言卓在京時,負人七萬餘金,債主十三人皆山、陝放賬者,跟隨坐索。卓不得已,即與其妻同謀,差舵工郭元良買砒霜,欲藥之也。時州刺史某為驗其屍下棺,交其僕從回旗,而以放賬者提解回籍雲。
◎忤逆報
吳門蔣榮祿公塋在陽抱山,乾隆四十八年六月十八日大風潮,墓前華表倒地,中一逆子腦,即時隕命。公之曾孫古愚封公曰:“先榮祿生平純孝,見重於湯文正公。歿後猶不容此不孝之人偷息人世也。”
乾隆己酉十一月,常熟東南任陽鄉有不孝婦,欲殺其姑,置毒藥於餅中,而自往他所避之。其姑將食,忽有一乞人來求其餅,姑不肯,乞人袖中出一紅綾衫與之換。婦歸傢,姑喜示其衣,婦又奪之。初著身,忽然墮地,姑急扶之,不能起,忽變成豬。鄰人鹹集,不孝婦猶語曰:“我本應天誅,以今生無他罪過,故變豬以示人耳。”言訖而竟成豬叫矣。獨其前腳猶似人手。太倉毛稼夫親見其事,為餘言之甚詳。
嘉慶己卯五月十日,有蘇州營兵遣擔夫挑火藥百斤往教場,偶過都亭橋周啞子巷打鐵鋪門首,鋪中正在打鐵,有火星爆入藥內,忽轟然一聲,滿街如焚。死者五六人,中有不孝子乳名和尚者,須發俱燒去,尚未死。其人係遊手棍徒,日以賭博為事,有老母年七十餘,和尚既不能養,亦從未一呼其母。至是而母憐其創楚,猶百計醫治之。和尚乃痛哭,大呼其母者一日夜而死。
陝西城固縣鄉民有不孝婦,平時待其姑如虐奴婢,非一日矣。嘉慶庚辰正月初一日早起,不孝婦忽嚮姑詈駡,喃喃不絶口,姑竟不理,而往別傢拜年。有頃,不孝婦入房關門而臥,久之不開,但聞房中有聲如牛馬走。姑聞之,欲入房視,不得也。急呼他人打門,惟見不孝婦臥於地,一腿變成驢,越數月死。
山東定陶縣一農傢婦,素虐其姑,姑雙瞽,欲飲糖湯,婦詈不絶口,乃以雞矢置湯中與之,姑弗知也。忽雷電大作,霹靂一聲,婦變為豬,入厠上食糞,一時觀者日數千人。其後是豬終日在污穢中遊行,見人糞則食之,歲餘猶未死。案《南部新書》,有河南酸棗縣下裏婦,事姑不孝,忽雷震若有人截婦人首,而以犬頭續之,其事相類。
◎刻薄
有某公子最刻薄,在河南節署,胸無墨水,而善於駡人。偶將闔署賓客出具考語,每人定以八字,無不形容絶倒。嘗謂人曰:“吾見世之所謂經濟文章、遊山玩水、吟詩作賦、徵歌度麯、掃地焚香,以及書畫琴棋風流儒雅之輩,一應著即處斬。”其議論類如此。其治傢也,事事親裁,不經奴僕。而一錢如命,恐人侵蝕不利於己也。自此傢道日富,積有良田萬畝,大屋一區,計每日進門可得百金,而猶以為未足。後以姦事為人告發,自詣縣中,覿面行賄。縣官怒,立坐堂皇,取賄置庫。一面通稟上司,關提收禁。自此花消二十餘萬兩,事始平。又有一孝廉,才調有餘,而言語尖辛,必欲勝人以為快。後官縣令,積資數萬金。惟有一子,亦聰明絶世。遂將所有宦囊,揮攉殆盡,至於客死他鄉。一孫癡呆,不識丁字矣。可畏哉!故凡人出一言,行一事,寧忠厚毋刻薄,刻薄之至者,必有奇禍雲。
◎殘忍
有某公,平生好食鵝掌。以鵝置鐵楞上,其下漫火烤炙,鵝跳號不已,遂以醬油旨酒飲之,少焉鵝斃,僅存皮骨,掌大如扇,味美無倫。康熙二十八年,賊匪夏包子起兵謀反,以鐵楞炙死,慘酷異常。
山西省城外有晉祠,地方人煙輻輳,商賈雲集。其地有酒館,所烹驢肉最香美,遠近聞名,來飲者日以千計,群呼曰“鱸香館”,蓋藉“鱸”為“驢”也。
其法以草驢一頭,養得極肥,先醉以酒,滿身排打。欲割其肉,先釘四樁,將足捆住,而以木一根橫於背,係其頭尾,使不得動。初以百滾湯沃其身,將毛颳盡,再以快刀零割。要食前後腿、或肚當、或背脊、或頭尾肉,各隨客便。當客下箸時,其驢尚未死絶也。此館相沿已十餘年。至乾隆辛醜歲,長白巴公延三為山西方伯,聞其事,遂命地方官查拿。始知業是者十餘人,送按司治其獄,引謀財害命例,將為首者論斬,其餘俱邊遠充軍,勒石永禁。張味石大令為餘言。
浙中有紳寓吳門,禦下最殘忍,性好淫,傢中婢嫗無不污狎之者。然稍有不遂,則褫其下衣,使露雙股,仰天而臥,一棰數十,有號呼者,則再笞如數。
或以烙鐵燙其胸,或以綉針刺其背,或以剪刀剪其舌,或以木枷枷其頸。其有強
悍者,則以青石一大塊鑿穿,將鐵鏈鎖其足於石上,又使之掃地,一步一攜,千態萬狀,難以盡述。後有傳其事於鄰近者,鹹為憤憤,率衆詈其門,主人大怒,皆縛之,自此人益衆,打毀殆盡,因成訟。大吏知其事,下太守窮治之,乃下獄,卒以無證據,僅辦提解回籍,而案始結,然其傢已破矣。有僕人某深知其事,言之甚確。將來又不知作何報應也。
◎折福
戴堯垣《春水居筆記》載杭州餘秋室學士厠上看書折去狀元一事甚詳。乾隆
壬子七月,餘初次入京,見學士即問此事,學士曰有之,可見堯垣之言非妄。大凡人有以厠上看書最為可笑。雲間蔡禮齋者,為侍郎鴻業之孫、左都御史馮公光熊外孫,通纔也。最喜在窬桶上看書,鄉試十餘科不第,以援例作江西縣丞,候補南昌,窮苦殊甚。有長子甚聰慧,未婚而死,禮齋亦旋歿。餘嘗勸之,不聽。
其一生睏頓者,又安知不如餘學士之折福耶?
廣陵有鹺商女,甚美。嘗遊平山堂,遇江都令,令已醉,認此女為娼也,不由分辨,遂笞之。女號泣,即回傢,其父兄怒,欲白太守。是夜夢神語之曰:“汝平日將舊書册夾綉綫,且看小說麯文,隨手置床褥間,坐臥其上。陰司以汝福厚,特假醉令手以示薄懲,否則當促壽也。”事遂止。後痛自悔改,以夫貴受封。雍正初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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