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續濟公傳   》 第一百八十一回 尤大肩暗用詐降計 濟顛僧巧賺誘敵書      坑餘生 Keng Yusheng

  話說周仁槍挑慧通,敵兵紛紛逃竄,馬如飛、周仁四處追殺,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到了天光大亮,宋營這纔收兵。中軍帳放起一聲信炮,左右各將先行上帳交令。當下就派陸殿邦八個營官,督兵掩埋敵兵的屍首。跟後奉高、張霸、海光稟明小角營保守無恙,韓毓英、哈雲飛、李彩秋、鄧素秋也稟明糧餉並無疏失。將小呆子禇彪押送大帳,陳明哈雲飛怎樣擒獲,張欽差均分別記了大功。正然要想發落禇彪,忽見兩名小兵擡了一個四馬倒攢蹄的漢子,一路爺天娘地駡進大帳來了。再朝後面一望,但見正先鋒牛忠、副先鋒菊猛一個夾着雙斧,一個提了鐵蒺藜,精神抖抖的上了大帳,說道:“末將等奉令守營前大路,獲住一個不知姓名的敵將。特送帳前,請大帥、將軍發落。”
  這時小軍已將尤大肩摜在中軍帳前地下,同禇彪睡在一起。尤大肩不住嘴的亂駡,褚彪捆在旁邊,沒頭沒腦的笑道:“尤傢兄弟,你這人就是一張嘴壞。”說着又把頭嚮着哈雲飛點了一點道:“你看我褚彪,被這位大姐拿住,他捆我,我還是喊的親姐姐;他駡我,我還是叫的親妹妹,還是有情有義的,一些都不曾傷着和氣。”此時哈雲飛見他這樣輕薄自己,直氣得柳眉倒竪,杏眼圓睜,恨不得上前就是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請他去見閻王老子纔得稱心。卻見楊魁衝衝大怒,站身起來指褚彪道:“你這混人!有多膽大,死在頭上還說混話!”分付左右親兵道:“且代我將這混人每腳拐敲他一百點錘,然後再問。”褚彪大笑道:“楊將軍,你請息怒,我們把個理講妥了再動手。此時將軍口口聲聲駡褚彪混人,要敲褚彪的足拐,是專國褚彪混人不講理纔打的了。試問我同旁邊這位尤傢兄弟都是一樣的敵人,他駡口不絶,反轉無罪;我有情有理,姐姐妹妹的,反轉說我混人要打。你將軍平心而論,還是我不講理是個混人,還是你不講理是個混人?要說混人不講理,就派要打,當先由將軍這個不講理的混人打起!若說你們宋營裏都是生來的一班賤骨頭,情願人爺天娘地的混駡,不情願人姐姐妹妹的有理,我不瞞將軍說,我褚彪也算是駡人不眨眼,春天臘地沒句話駡不出來嗎?”
  就此指着張欽差同楊魁,他真個就駡出了幾十個花色不同樣。那親兵拿起了點錘將他的足拐亂敲一氣,衹聽“唀唀”的怪響。禇彪便提一提勁,閉着眼睛唱道:“你敲木魚我念經,爺爺娘娘駡不清。”他委實是就把敲足拐的聲音當作木魚,嘴裏便死兒、活兒、龜兒、賊兒,就同念倒頭經一樣,駡得有節有音,把一衆人沒一個不被他引了發起笑來。張欽差奇異不過,暗道:世界那裏有這樣潑皮不怕刑罰的人!濟公在旁邊笑道:“你們那得知道,待俺來想個主意,他自然就怕痛了。”當下便喚過鄧素秋道:“俺和尚有事相煩,請你將這敵囚賞他十點錘,單看他怕痛不怕痛?”鄧素秋隨即走到帳下,由親兵手上討過了錘,這時褚彪正然閉了兩眼,嘴裏暗七瞎八的亂駡,忽然覺到腳拐上停住了敲,便喊道:“怎麽的?再敲幾丁也好,我還不曾駡得完呢。”鄧素秋見說,便應道:“不要忙,自有人來敲你。”褚彪忽聽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回話,又覺得一股清香悠然而至,便把眼睛睜開一望,不由得的那渾身的骨頭都棉軟下來,暗暗喊了一聲“不好”,話言未了,那腿上已“咦”的吃了一錘,痛得連骨頭就同碎了一般,大喊道:“女將軍饒命!小呆子情願歸降,再也不敢做強盜做反叛了。”鄧素秋看他這樣,便笑道:“歸降不歸降都要把十點錘吃完了纔得罷。”褚彪一聽這,嚇得魂不附體,那嘴裏倒又五言八韻唱起來道:“十錘打過再歸降,小呆子那時見閻王。”說着便嗚嗚的哭個不停。
  這時鄧素秋第二錘倒又要下手,濟公便暗暗頭搖了一搖,跑下帳來便嚮褚彪笑了一陣道:“褚壯士,你因何這樣?”褚彪道:“師父方便一句罷!我小呆子真個吃當不起,情願歸降了。”濟公笑道:“你這呆貨,大宋營中無數的將官,那偏偏就少你這樣一個人物?也罷,你要歸降就降,俺收個徒弟罷。”褚彪道:“不行不行,我由一懂人事,就一早一晚的想娶個傢子婆,一直到了今日都不曾碰着一個。假如做了和尚,那便一些望想不得了,豈不白白的罔投了一個人生嗎?”濟公道:“也好也好,你還是吃錘頭罷。”褚彪一嚇,忙喊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情願做徒弟了。”濟公隨即叫人鬆了他的綁。楊魁嚮濟公道:“這個半癡,要他何用?”濟公道:“你不必問,用處是很大的呢。”楊魁相信濟公從無失算之事,當下便將褚彪留下。又和尤大肩道:“褚壯士已經投降,你便怎樣說法?”
  尤大肩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做個內應。一者可以解目前之危,二者可以代狄主雪恨,豈不兩全其美?主意想定,便裝腔作勢的答道:“將軍的明見,要論忠臣不事二主,固當不應投降;但棄暗投明,古時這樣人也很多的。也罷,我尤大肩就降了罷!”楊魁見說,又故意嚇他道:“你真降麽?”大肩道:“降不降都由我作主,還有個假的嗎?”楊魁道:“旁人不假,我看你尤大肩獨是假的。”分付帳下道:“你們來兩個小兵,將這詐降的囚徒拖出營外砍掉了罷!”尤大肩見說,便大呼道:“小人委實真降,將軍不必疑惑。如有三心兩意,小人便不逢好死!”楊魁見他果然發誓,便望着濟公。濟公道:“他既發誓,再無假意了。俺諒他也假不去的。”楊魁又着人將尤大肩放開,尤大肩以為中計。這時八員營官已將劫營的敵兵並慧通和尚的屍首統統掩埋完畢,上帳交令。宋營中又備了慶賀勝仗的酒筵,連三軍都有犒賞。
  到得晚來,楊魁同張欽差等便議論明日到狄小霞營裏討戰。濟公道:“俺想他小西大外營的八個將官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俺們明日可以出全隊同他大殺一陣,將他外營的將官一律殺的殺,降的降,弄盡瞭然後方好一心一意專同他的法將鬥法,破他的金光大寨。”張欽差道:“聖僧妙算固然不舛,但全隊出外,營中糧草甚多,也要留幾員戰將把守纔好。”濟公道:“這怕什麽,他那裏曉得全軍出外。你們如實膽小,可着尤大肩、鄭伯竜看守老營也好。”張欽差、楊魁見說,便露出一種不以為然的樣子。濟公大怒道:“你們這些人全無道理,大凡用人的道理,疑人就不用人,用人就不疑人。尤大肩發這樣的惡誓,還有個不相信嗎?但有一層,你們相信俺和尚的話,俺和尚就在此耍耍,假若不讓和尚做主,俺和尚便還是雲遊天外去了。”說着便嚮二人使了一個眼色,楊魁、張欽差皆均會意,忙答道:“聖僧不必動氣,一應遵命是了。”濟公便哈哈大笑道:“這纔是的。”當下張欽差便傳令帳下,各將明日四更造飯,五更開隊,離本營五裏列陣。又將尤大肩喊上帳來,勉勵道:“將軍奔投宋營並無一點功勞,此番着你看守營,也是一件斤兩極大的差使。營裏軍糧米有五千多擔,切切不可大意!到了收隊之後,若得安然無事,便算你的頭功。”
  尤大肩一聽心中大喜,嘴裏便怎樣保守、怎樣謹慎說了有無數的好話,心裏卻暗暗歡喜不過。退到自傢營房裏面,便想道:這個機會委實難得,若通一個信給狄小霞,着他假意迎戰,暗中分一半兵掩旗歇鼓,由小路抄到後營,代他把糧草發空了,放上他一把無情火,還怕他不全軍潰散嗎?想到此處,反覺又添起一件心事,左思右想,卻沒法把這封信可以送得去。當下悶悶不樂,一人便在營房外面踱來踱去,走了有十多轉。衹見匆匆的走來一個小兵從前面經過,那形像就同在那裏看見過的,似乎熟識得很。那兵已經走遠,復又嚮尤大肩望了一望,詫異道:“將軍可不是尤將軍麽?”尤大肩將那人又望了一望道:“你是何人?此時到此有什麽事罷?”小兵道:“你將軍已是宋營的人了,小人卻不便對你說。”尤大肩笑道:“你這人好呆,那裏到了宋營,就應派幫着宋營的嗎?”小兵道:“既然如此,小人便把個憑據給老爺看一看。”說着便撈起衣服,腿間便露出一面腰牌,尤大肩大喜,知道是對面營裏的探隊,也就不仔細查點,忙問道:“你什麽時候走呢?”探隊道:“說走就走,不能預定。”尤大肩道:“你也不必探聽旁事,我這裏有一件要緊不過的軍情,你揀個僻靜地方藏一藏身,候我把一封書修好,給你帶回大營,面呈女主。你稍停一會就來,切切不可誤事!”那探隊答應了一聲,往外就走。尤大肩便走到號房裏要了一些紙墨筆硯過來,將房門堵緊,便寫道:
  
  臣平宋將軍總理坎寨外營軍務鐵頭峰主將二等標布尤大肩跪稟大狄國元命女主殿下:臣大肩自昨晚奉令協同臣慧通、臣褚彪出兵暗劫宋營,詎料宋人早有預備,逐節埋伏。褚彪首先被擒,刻已甘心事未。臣慧通力戰宋將,被槍身死。臣猶殺出重圍奔回,半路又被埋伏所獲,解進宋營,勒逼投降。臣因雖死無益,因用詐降之法,專候機緣,以報殿下。所幸天將興運,事有巧值,宋人現擬全軍盡出,與我狄會戰,而以全營輜重銀餉米𠔌委臣與玉山營營主鄭伯竜坐守。竊思我大狄景運之機,衹在此舉。不妨陽與詐戰,暗選精兵由小路直奔張傢窪,運其糧餉,毀其巢穴。惟宜慎重,務俟該兵果出全隊,先來搦戰,方無一失。是否有當,仍望鴻裁。惟罪臣偷生宋營,奏稟規模,難期合式。書詞迫切,亦欠工整,均乞仁鑒。
  
  尤大肩本是一個讀書不第的秀纔,所以尚能通得一些文墨,當下匆匆寫好封就,纔把門一開,那探隊就同有人去找了他的樣子,不前不後的走到。尤大肩歡喜不過,把書交代他收好,叮囑了一陣。又問道:“適纔我看你腰牌,卻不曾留心,你究竟姓甚名誰?”探隊一笑說道:“將軍委實心細,小人就叫做齊長木。”說着一徑就往外去了。尤大肩此時好生歡喜,暗道:事件順了手,真個就同鬼使神差一般。可料得我纔有這個意思,恰巧就有一個齊長木到來。照這樣看,一定是大宋氣數已終,我尤大肩的運會已到,因此奇奇怪怪上我的算,將後我尤大肩還怕不是一個開國的元勳嗎?
  當下一個人自言自語,委實得意不過。不上一刻,衹見一個傳事官走來,忙急急的喊道:“尤將軍可是這裏嗎?”尤大肩道:“姓尤的在此。藉問有什麽事呢?”那人道:“大帥有令,傳將軍上帳諭話。”尤大肩那知就裏,揚揚得意,昂着頭走上帳去。衹見帳上還是張欽差坐在中間,左有濟公,右有楊魁,尤大肩參見已畢。但見張欽差說道:“本帥傳將軍非因別事,但我們大宋營裏不比草寇山寨,須要粗通文理,方能派得重事。不知將軍可通文墨嗎?”尤大肩見問,格外自鳴得意,忙回道:“末將幼讀詩書,也曾應過科舉,因鬱鬱不得志,以致因於草澤。至於公事中的文墨,尚能粗通一點。”張欽差道:“據將軍這樣說來,一定是認得字了。”說着便用手指着濟公道:“我問你,如濟聖僧的濟字,拿去三點是個什麽字?”尤大肩道:“是個齊字。”又問道:“如我姓張的張字,拿去弓字是個什麽字?”尤大肩道:“是個長字。”又指着楊魁道:“如楊將軍的楊字,拿去易字是什麽字?”尤大肩道:“是個木字。”張欽差見他一一回答已畢,便又問道:“你的字是認識的,本帥卻相信了。但不知將軍之記性如何?”尤大肩見張欽差相信他識字,越發得意,便答道:“不瞞大帥說,末將記性雖不彀好,但七八歲讀的《大學》、《中庸》,如今從兩個‘子程子曰’起,總還可以背得下來呢。”張欽差道:“你把適纔問你三個字聯成一氣念了我聽一聽。”尤大肩衝口便答道:“是齊長木三個字。”話纔說了,不覺心中大驚,暗道:“奇怪奇怪,記得適纔代我送書的那個探隊本叫齊長木,因何張大帥獨獨問我這三個字呢?其中必有緣故。”
  就在這參詳的時候,但見張欽差突然臉色一沉,把公案一拍,駡道:“膽大的姦賊!在本帥面前,你都想用詐降法子中取事,你知道送信的齊長木是一個什麽人嗎?”尤大肩一聽,曉得上了計策,衹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下,連話都說不出來。張欽差笑了一笑,便同楊魁商議了幾句,隨即喚過帳前的刀斧手將尤大肩綁赴營門斬訖出報。不知尤大肩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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