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物链条的全过程控制
食物美元分配结构的转换,与食物生产链的高度集中相伴随,从种子、除草剂的购买,到农场融资以及零售,都是如此。例如,美国的一个公司的发言人说,Philip
Morris和Nabisco的合并,会拿走美国食物美元的近10%价值。而在加拿大,3家公司,控制了超过70%的化肥销售;5家银行,提供了绝大部分的农业信贷;2家公司,控制了超过70%的牛肉包装;5家公司,支配了食物的零售。这么高的垄断,使得涉农企业,可以轻易地以较高的价格卖给农民投入品,而以较低的价格收购农民的粮食。
更为严重的是,高垄断及其不断的集中和发展,在进一步扩张其利润空间。农民、消费者甚至政府,越来越无法选择,只能接受食品公司开出的菜单!
密苏里大学的农业社会学家比尔?赫弗南(Bill
Heffernan)说,通过不同的食物生产者之间的兼并、接管、联盟等方式,产生了更为集中的食品产业集团,这些集团现在通过“无缝的纵向联合,控制了从基因到超市货架的整个食物体系”。比如,以孟山都和嘉吉(Cargill)建立伙伴关系为例,它们控制了种子、化肥、农药、农场信贷、谷物收购、谷物加工、牲畜饲料、牲畜生产与宰杀,以及许多著名的产业化食品品牌。对嘉吉这样的公司来说,这样的联合使他们极大地加强了对成本的控制,从而产生显著收益。但对于一个种植玉米的农民来说,他别无选择。想购买种子?如果嘉吉公司是方圆100英里范围内的唯一的农资和储运公司,他又只卖几种孟山都生产的专用于其压榨、储运或饲料加工的玉米种子,你就只能买这几种。你如果不种孟山都的种子,你就找不到一个能卖出你玉米的市场。需要种子贷款?你得去嘉吉拥有的埃尔斯沃思(Ellsworth)银行,你得告诉他们你用来买孟山都的种子,嘉吉的Saskferco牌化肥。一旦玉米成熟,如果你不接受嘉吉所说的收购价,你就只能拿这些玉米去喂你的猪了!即使喂了猪,你想卖高一点儿的肉价,对不起,只有嘉吉的Excel公司买你的猪肉。你若要继续躲开嘉吉,脱离伤心的乡村生活,移民到城市去。你就成为了那60%的被破产兼并的失败农民中的一员。但即使你逃难到城市,仍然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你买的玉米片,是嘉吉提供的面粉生产的,其他的食物都与嘉吉有关,因为本地不接受嘉吉指定生产方式的农民,都像你一样破产移民了,你吃不到本地的粗燕麦了,你只能买工业化玉米片,而主要的工业化玉米片,都是由嘉吉生产或供货的。货架上的大品牌玉米片,价格似乎都是那么高,因为这些公司总可以让市场供不应求。
赫弗南警告说,伴随食品联合体纵向一体化的巩固,“全球食品体系中,给独立农户留下的空间,已经微乎其微了。”农民们在加入食品公司联盟的合同面前,面临另外一种严峻的选择:“要么接受,要么走人。”过去20年,美国按订单生产的农产品,从10%上升为35%,超过原来的3倍。食品体系中如此之高的集中度,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越来越多的农户,在面临食品公司给出的合同前,别无选择。
在北美,三个食物联合体(ConAgra/Dupont、Cargill/Monsanto和Novartis/ADM),已经将北美市场的食品链控制,并逐渐扩散至全球。图2-2仅是其中一个联合体的控制图。
图2-2
一个联合体的控制图
资料来源:国际观察研究所WORLD WATCH,here Have All the Farmers Gone?September/October 2000。www.grassorganic.com/files/Where_Have_All_ the_Farms_Gone.pdf。
当食品联合体不断扩大其食物美元份额时,也在不断地扩大其政治影响力。时至今日,已经毫不奇怪,美国政府的农业政策,包括补贴、税收优惠、环境立法等,从国内到国际,都不再有利于农户。比如,食品联合体掌控了私人与公共部门领先的农业研究机构,使得像美国农业部(U.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USDA)这样的本应代表农民利益的机构,居然会帮助开发种子绝育技术。这种生物工艺,只能让农民们更加依赖种子公司。在有些情况下,这些影响是间接的,比如在政府资助的决定上。但即使这样,有时的研究倾向也非常露骨。比如,当Novartis公司提供2500万美元去资助一个研究机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去开发生物技术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Novartis公司有第一选择权,去拒绝任何可能取得专利的发明。在这种情况下,受到资助的伯克利分校,就有很强的激励去开发绝育种子,从而将利润从农民手中移走,而非开发有利于农民和公众利益的技术。即使是一些名为为农民谋利益的政策,比如农产品贸易自由化,最终都是由食物贸易商、加工商、分销商等控制和鼓吹的。最终,农产品贸易自由化被写入GATT(关贸总协定),并进入WTO条款中。在此之前,许多国家都有一个保证其农民就业和收入的本国食物体系,但伴随食物帝国的侵入,这些国家的保护都被去除。食物巨头们让世界各国的农民去进行全球范围内的直接竞争,而坐收渔翁之利。
联合国粮农组织曾估算过16个加入GATT的发展中国家的状况,得出如下结论:“据普遍报告,总体趋势是农场走向集中”,小农进一步被边缘化,农村贫困和失业状况更加恶化。在这样一个世界体制下,小农微薄的农业利润不断被瓜分,瓜分到最后,连自己的生产成本都没有办法补偿。此处可引用一下UNDP《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中人类发展报告处处长凯文?霍金斯的一个评论:”在自由市场的花言巧语和强调公平竞技场优点的背后,铁的事实是一些世界上最穷的农民被迫进入与工业国家的财政部而不是北部农场主的竞争。”也就是说,在WTO自由贸易体制下,世界各国的产粮农民,实际上是被迫在跟美国的财政部竞争,而不是在跟美国的农民竞争。表面看来,好像是各国的农民在打粮食,美国的农民也在打粮食,各国农民在跟美国的农民竞争。可是美国的产业化农民,其收入的1/3来自政府补贴,这也就意味着,至少他的价格可以大大低于其生产成本销售,在价格上,他国农民根本没有优势。
况且,美国产业化农场通常有几千英亩的土地,发展中国家的小农,土地面积狭小,比如中国,一个农户的家庭农场,平均6~7亩地,合成英亩,只有1亩。而美国通常是一个农民经营整个农场,而中国则是一个家庭绑在这1英亩地上,如何跟美国竞争?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中各国的农民种什么,什么不赚钱,是必然现象,不仅中国如此,即使在美国,家庭农场也是如此。农民养什么,什么也不赚钱,因为美国低价销售出来的粮食,用做饲料,去养羊、猪、鸡等。上游的产品已经便宜许多了,下游的产品自然便宜。美国加入世界自由贸易体系的,又几乎都是机械化的养殖场,猪肉、牛肉、羊肉、所有奶制品的价格,都会比你低,所以发展中各国的农民养什么,什么都不赚钱。这是我这几年在农村调查,听到农民最多的反应—种什么,什么不赚钱;养什么,什么也不赚钱。这是目前的自由贸易体制带来的一个必然结果,这是WTO主张的农产品自由贸易在发展中国家扩张的一个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