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百傢詩話總龜後集   》 捲十八      阮閱 Yuan Yue

  辯疑門
  
  王絲字敦素,越之蕭山人。景祐初為縣令,會歲歉,絲每傢支錢一千以濟之,期以明年夏輸絹一匹。邑人大受其惠,稱為德政。由此當路薦之。蓋是時一縑售價不逾其數爾。仕止郎曹典州而已。範文正公為作墓志,具載其事。至荊公當國,效其法,施之天下,號為和買。久之,本錢既不復俵,且有折帛之害。世誤傳始於王儀仲素。儀仲,文正公之子,早即貴達,未嘗為邑,官至八座,沒謚懿敏,國史本傳可考。其子鞏,字定國,與東坡先生遊。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獻公之甥。文亦奇,欲預賽神會而蘇子美以其任子距之,緻興大獄,梅聖俞謂“一客不得食,覆鼎傷衆賓”者也。其孫即商老彭,以詩名列江西派中。又李定字資深,元豐御史中丞,其孫方叔正民,兄弟皆顯名一時,揚州人。又李定,嘉祐、治平以來,以風采聞,嘗遍歷天下諸路計度轉運使。官製未行,老於正卿,乃敦老如岡之祖,蓋濟南人也。同姓名者凡三人,世亦多指而為一,不可不辯。李豸陽翟人,東坡先生門下士,亦字方叔。兩方叔俱以文鳴,詩章又多互傳於世。[《揮麈錄》前錄捲四]
  
  陳子昂《感遇詩》雲:“樂羊為魏將,食子徇軍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1又曰:“吾聞中山相,乃屬放麑翁。孤獸猶不忍,況以奉君終1一則忍於其子,一則不忍於麑。故魯直《懷荊公》詩有“啜羹不如放麑,樂羊終愧巴西”。陳無己啓亦用此事,所謂“中山之相,仁於放麑;亂世之雄,疑於食子”是也。然屬麑於秦西巴者,孟孫也,非中山相也。子昂徒見樂羊中山事,遂誤作孟孫用,無己亦遂襲之。魯直以西巴為巴西,亦誤矣。《丹陽集》[《韻語陽秋》捲六]
  
  李白《古風》雲:“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予考《史記》不載黃金臺之名,止雲昭王為郭隗改築宮而師事之。孔文舉《與曹公書》曰:“昭王築臺,以尊郭隗。”亦不著黃金之名。《上𠔌郡圖經》乃雲:黃金臺在易水東南十八裏,燕昭王置千金於臺上以延天下士,遂因以為名。皇甫鬆有《登黃金臺詩》雲:“燕相謀在茲,積金黃巍危上者欲何顔,使我千載悲。”其跡尚可得而考也。[同上]
  
  東坡詩云:“玉奴弦索花奴手。”玉奴謂楊妃,花奴謂汝陽王璡也。及觀《和楊公濟梅花詩》乃言“玉奴終不負東昏”,何耶?按《南史》,東昏妃潘玉兒,當是筆誤爾。[同上]
  
  韓退之詩曰“《離騷》二十五”,王逸序《天問》亦曰:屈原凡二十五篇。今《楚辭》所載二十三篇而已,豈非並《九辨》《大招》而為二十五乎?《九辨》者,宋玉所作,非屈原也。今《楚辭》之目,雖以是篇並註屈原、宋玉,然《九辨》之序止稱屈原弟子宋玉所作。《大招》雖疑原文,而或者謂景差作。若以宋玉痛屈原而作《九辨》,則《招魂》亦當在屈原所著之數,當為二十六矣。不知退之、王逸之言何所據耶?[同上]
  
  杜子美《柏中允(丞)除官製詩》,舊註以為柏耆,又以為貞節。按杜詩云:“紛然喪亂際,見此忠義(孝)門。蜀中寇亦甚,柏氏功彌存。三止錦江沸,獨清玉壘昏。”當是有功於蜀者。方是時,段子璋反於上元,徐知道反於寶應,而貞節為邛州刺史數有功,則是貞節無疑矣。《杜集》又有《柏學士茅屋柏大兄弟山居》詩,議者皆以謂貞節之居。然詩中殊不及功名之事,但皆稱其為學讀書爾。《茅屋》雲:“古人已用三鼕足,年少今開萬卷餘。”《山居》雲:“山居精典籍,文雅涉《風》《騷》。”疑是邛州立功之前。《丹陽集》[同上]
  
  黃魯直詩云:“世有捧心學,取笑如東施。”梅聖俞雲:“麯眉不想西傢樣,餒腹還須(如)二子清。”《太平寰宇記》載西施事雲:施,其姓也。是時有東施傢、西施傢。故李太白《效古》雲:“自古有秀色,西施與東鄰。”而東坡《代人留別》詩乃雲:“絳蠟燒殘玉斝飛,離歌唱徹萬行啼。他年一舸鴟夷子(去),應記儂傢舊姓西。”似與《寰宇記》所言不同,豈為韻所牽耶?同上[同上]
  
  張無盡嘗和山字,雲“安得將相似仲山”,人疑之,以近人所常用皆山甫也。觀《後漢志》,陽樊攢茅田,服虔註云,楚仲山所居。又楊修《答臨淄侯箋》雲:“仲山周旦之儔。”衹稱仲山,何疑之有?《黃常明》[《溪詩語》捲五]
  
  坡記王凌過賈逵廟呼曰:“賈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馬景王病,夢逵為祟。因為詩曰:“嵇紹似康為有子,郗超畔鑒似無孫。如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蓋怪梁道忠義之靈,不能自已其子充之惡。按《晉紀》,王、賈所殺者乃宣帝名懿字仲達,非景帝子元也。《溪》[捲九]
  
  正訛門
  
  “天窺象緯逼,雲臥衣裳冷。”世傳古本作天窺,今從之。《莊子》“以管窺天”,正用此字。舊集以作闕,又或作關,今不齲蓋先生詩該衆美者,不惟近體嚴於屬對,至於古風句對者亦然。觀此詩可見矣。近人論詩,多以不必屬對為高古,何耶?故詳論之,以俟知者焉。《杜詩正異》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濟南實海右諸郡,舊集一作海右,今從之。正文作海內,非也。
  
  “拂天萬乘動,觀水百丈湫。”拂字從一作。兼《畫馬詩》有雲“翠華拂天來嚮東”。正文作沸,非也。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嶱嵑。”殷從上聲。嶱嵑出《文遜,音渴曷。《集韻》山貌。舊集作殷湯嶱。音字皆誤,蓋緣湯字之訛,二字從而倒之。兼他詩二字誤倒之者非一。
  
  “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別本禾字一作未,今從之。按此詩十一月作,禾字明矣。呂黎謂“年登而妻啼饑”,實此意也。
  
  “陰風西北來,慘淡隨回紇。”紇字從一作鶻,唐史德宗朝始改名回鶻。正文非也。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夜字從王介甫,謂捷書晝夜至也,舊作日,今不齲
  
  “花門天驕子,飽肉氣勇决。”諸詩之言花門者,皆回紇也。舊集作北門,蓋由字畫小誤。唐以太原為北門,非謂回紇明矣。卒章申言花門也。
  
  “渡河不用船,千騎常撇捩。”撇捩,疾貌。《大食刀歌》雲:“鬼物撇捩辭坑壕。”字意皆同,今從之。舊集作撇烈,非也。
  
  “嬋娟碧蘚靜,蕭摵寒籜聚。”蘚字從別本,舊集作鮮,蓋字畫小缺,而釋者因雲“嬋娟碧鮮皆謂竹也”,尤謬。
  
  “長夜苦寒誰獨悲,杜陵野老骨欲折。”此成都詩,舊集作長安,非也。其夜字之訛,故誤作安耳。況卒章之意明甚!
  
  “南京亂初定,所嚮色枯槁。”色字從別本。他詩亦云“朝野色枯槁”。正文作邑,今不齲
  
  “樹枝有鳥亂棲時,暝色無人獨歸客。”棲字從一作。正文作鳴,今不齲言亂棲,則鳴可知矣。
  
  “高皇亦明王,魂魄猶正直。”皇字舊集諸本皆作堂,近見別本作皇,今從之,乃與上下數聯詩意相貫也。詢之閬人,其漢高祠廟今尚存焉。
  
  “別離重相逢,偶然豈足期。”足字舊集作定,蓋由字畫小訛,況上句已雲“泄雲無定姿”。
  
  “悲臺蕭颯石巃嵷,哀壑杈枒浪呼洶。”浪字從別本,考兩句屬對之工當用一實字。又別本下句作“二鷹猛胸縧徐墜”,字亦未通。
  
  “主守問傢臣,分朋見溪畔。”耘者必分朋曹而進,故東坡《遠景樓記》謂“耘者畢出,數百人為曹”者是也。舊作明,乃字小訛耳。
  
  “風吹巨焰作,河漢騰煙柱。”諸本下句作“何掉騰煙柱”,《蜀本》何作河,近見別本,今從之,蓋於詞意通也。
  
  “合昏排鐵騎,清曉散錦幪。”幪字從一作。他詩有雲“駑駘怯錦幪”,乃覆馬之物,正文作馬蒙 ,非也。
  
  “大火運金氣,荊揚不知秋。”火字從一作,謂大火西流,《七月》詩也。正文作暑,今不齲
  
  “終然契真如,得匪金仙術。”二句並從一作。正文作“終契如往還,得匪合仙術”,今不齲
  
  “幾度寄書白????北,故人贈我青絲裘。”絲字從一作。兼別本正文止作絲字。此詩寄裴施州者,或渭裴冕,非也。按唐史,冕以寶應元年貶施州刺史,不數月移澧州,距此已六年矣。
  
  “配極玄都閟,憑高禁籞長。”籞字舊集諸本皆作蘌。按西漢《宣帝紀》雲池籞者,其字從竹,今從之。
  
  “屍鄉餘土室,誰話咒雞翁。”誰話從一作。事見《列仙傳》,正文作難說,乃字之訛也。咒字一作喌,音州,又音祝。
  
  “茂樹行相引,連山望忽開。”茂字,連山字皆從一作,時歸鳳翔行在,正文連山作連峰,非也,霧樹亦然。
  
  “掖垣竹埤梧十尋,洞門對霤常陰陰。”霤字從別本。《文遜雲“二堂對霤”,此春深詩也,而諸本作雪,誤矣。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塚臥麒麟。”苑字從一作。正文作花,蓋字畫小訛。而說者雲,一詩連用三花字不害為工,誤矣。
  
  “雲斷嶽蓮臨大路,天晴宮柳暗長春。”大路,陝華間地名也。《晉書》,檀道濟從劉裕伐姚泓至潼關,姚鸞屯大路以絶道濟糧道。而《蜀本》正作大道,誤矣。
  
  “馬嬌朱汗落,鬍舞白題斜。”朱汗已見他詩,舊作珠,乃衍文也。白題從一作。《西漢》雲,斬鬍白題將,字義與雕題同。正文作蹄,非也。
  
  “力疾坐清曉,來詩悲早春。”詩字從別本。考詩題與上下句意當從之。舊作時,非也。
  
  “峽雲籠樹小,湖日蕩船明。”蕩字從一作,非久遊江湖者不知此字之工。正文作落,蓋字訛也。
  
  “合觀卻笑千年事,驅石何時到海東。”題雲《觀造竹橋即日成》,句中合觀字謂聚觀橋成之速而笑驅石之誕。舊集諸本皆訛作歡,非也。[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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