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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我的秘密之花 》
(18)
海男 Hai Nan
拜倫死在人類無法消除的戰爭之中,雖然距離我非常遙遠,但我也似乎已經呼吸到了死亡的氣息,一種紋路開始在我身體中生長出來,那也許是詩歌的枝蔓,也許是幽靈般的內在體驗。或許因為這種個人的歷史,使我在永勝小城來不及嫁給任何一個男人,來不及沉溺於一切世俗的儀式活動中去,便開始編織詩歌,編織多年以後依然能夠表述我生命的一種自由的形式。我開始在各種各樣的筆記本上寫詩,開始以一個並不十分吸引人的少女的姿態穿越小城,我的身體中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力量,那就是詩歌所帶給我的激情。
1981:詩或男人給我帶來的郵電所
我是在永勝縣圖書館的窗口認識溢的。1981年的初鼕,我從縣水電局調到縣文化館,當時圖書館還沒有從文化館脫離出來,所以那時我正度過着生命中一段圖書管理員的生活,那也是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生活。
當一個青年男人朝着窗口走來時,我的心跳了一下,因為他的目光遠遠地就在註視着我,仿佛我是他旅程中的一個目標,是他繪畫生涯的一種色塊。他就是溢,中央美院油畫係的學生,那時來永勝寫生。他來到窗口時,我微笑了,一種可以顯現出富有神秘期望的微笑,使我猶如凝視着一幅深不可測的畫面。在以後的日子裏,溢與我來往了。他不僅潛進永勝縣圖書館的書架之間與我交流文學的話題,而且還來到我的單身小屋。
我們的交往衹有一周時間,並且在那短暫的時間裏,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守在一起。我們相見的時候衹是那一周中的一些片刻,比如,他從外面寫生、攝影回來後。當他的手放在我門上敲門時,我開門的速度毫不遲疑,而那時他身體上還攜帶着一種大自然的氣息。他給我畫了一張素描,也是他為我畫的惟一一張素描,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令人窒息的擁抱。但是,我們身體中似乎設置了種種警戒綫,溢那時候已經二十四歲或者二十五歲了,而我衹有十九歲,我的身體充滿了永勝小城的全部傳統,而溢呢?每當他的手指放在我面頰上撫摸時,他就會尋找到那種理智,所以即使我們沉溺在一場又一場令人窒息的擁抱之中——但身體仍舊會在即刻分開。
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現在找不到對方的理由。從那時分開,我們已經整整分開了二十多年,甚至在幻想之中,我們的靈魂也沒有緣分再次相遇。但是信件卻在我們之間傳遞着,準確地說,是在那以後的五年中,或更長的時間裏,我們都在給對方寫信。我收到溢的第一封信是他從雲南瑞麗發來的。溢喜歡在速寫本上寫信,而且喜歡用兩種筆寫信:炭素筆和純粹的鉛筆。從展開的第一封信中,我就看見了畫傢溢早期的藝術之旅:他在孤寂之中尋找雲南地域的植物和人,他在陷於瘋狂之中看見了太陽般的金黃色和幽靈似的幻象。在某些時候,我感到溢註定要被他的色彩所籠罩,從而把我徹底忘卻。
然而那時還不是我們彼此忘卻的時候,相反在分別中,我們頻繁地通信。當溢回到中央美院後,他不斷地寄書給我,都是些在縣城無法買到的書籍,比如:《鄧肯自傳》。當我讀到那本奇妙之書時,正是我的詩寫作開始不久,鄧肯的自由舞蹈和瘋狂的生活註定會影響我的未來生活。除了從北京寫信給我,溢還在各種各樣的旅程中給我寫信,信封上蓋着那些異地的小郵戳。信中除了談論詩歌、繪畫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傾訴他對我的那種遙遠的觸摸。
每當聲音從信封裏面傳達而出時,就讓我感受到了那種生命的被撫摸和熱烈之吻,從而使我的寫作散發出一種絢爛。那時候的我,總是把頭探出窗外,期盼着郵遞員騎着破舊的自行車出現在我所居住的巷子裏。衹要有我的信件,他就會按響自行車鈴。我雀躍而出,將那些神秘的信件從他手中接過。
那時,除了寫信寄信,我還會把詩歌稿件寄出去。郵電所就像是一座擱淺在岸上始終不會改變的港灣,我走進去,用手觸摸着那些信封、郵票,小小的郵電所把我引入了一個路上的世界。我期盼手中的信能夠準時到達收信人的手中,為了那種期待,我喜歡郵電所的那位年輕的郵差。在我異想天開的世界裏,郵差給我帶來了好心情。當我撐着雨傘走在去往郵電所的路上時,是我最有想像力的時候。轉過街就可以看見郵電所了,我的人生路上,在一輛郵車裏,時間的前行抓住了翅膀——我的心靈加入了郵車的速度。郵電所到了,從傘頂流下的雨水濺濕了郵電所的臺階,我看到了那個穿着郵差製服的小夥子。他的微笑使我覺得,我已經越過了永勝縣城小小的郵電所,我的信,我的詩句,我的愛正從它廣阔的空間橫穿出去。
而溢在哪裏?從偶爾飄來的信中,我感覺着他的氣息,那種蕩漾在一隻燒製的挂盤中的氣息。我能感覺到他手指上的膠泥,能感覺到他作為一個藝術傢的氣息已經在那衹挂盤上永久地凝固成綫條或色彩的經歷。溢曾經在一封信中說過,畢業以後,他曾努力或試圖到雲南工作,但失敗了,那是一種緣分的失敗。1986年我和妹妹走黃河時,溢曾把一隻天藍色的大睡袋寄到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區,他說會在北京等我,希望我走完黃河就去北京……然而這一切,最後都在我們情緒化的生活中消失了。我最後一次見到溢是在北京,1987年的北京。那時候溢身邊已經站着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叫雯的女人,一個看上去可以相伴溢一生的女人。我悄然離開了,那是我和溢最後一次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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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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