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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子：五髒刀斧(2)
半夏 Ban Xia
說有一位讀書人，懨懨無聊，似乎大病纏身。去見一位叫楊吉老的前輩，請他診斷。楊老前輩看了說，你的熱癥已經深入膏肓，氣血都被銷鑠，不出三年，當發疽瘡而死。
聽了這話，那人灰頭土臉的怏怏而去。後來聽說茅山上有位道士，醫術通神，衹是不喜歡招搖。於是趕緊和傢裏僕人掉換衣裳，破破爛爛的去了茅山，衹說自己虔誠嚮道，做個打雜的就成。道士留他做了弟子。後來，那人如實說了來意，道士診了脈象，笑笑道：你衹管下山，回去每天吃好梨一顆，沒有生梨的話，用梨幹煮水，連汁水帶渣滓一起吃掉，病自然就好了。
那人回去謹遵醫囑，一年後，又去拜見楊前輩，前輩見他氣色豐腴，脈息平和，大驚道：你一定遇見了異人，不然豈有痊愈的道理？那人說了根由，楊前輩整頓衣冠，嚮着茅山方向叩拜，自我檢討學業還沒有做透。
這便是梨做藥材的案例，證據確鑿，不容懷疑。其中還說到了煮梨，那正是規避梨性冷利的措施。梨之生食，不加限製，的確容易令人寒中，有金瘡挂花者，哺乳婦人，以及血虛的人，尤其不可。但煮熟的梨，冷利之性稍稍減退，若幹尤其者，或許不方便吃，尋常人便不妨解饞了。所以煮梨，就不能不成為傢居的常供果品。
曾參的後媽對他十分的不好，但曾參卻對這晚娘十分孝順，供養不衰。有天，曾太太做常供，蒸梨卻沒有蒸熟，曾參知道了，隨手就休了太太。旁人不忿，說梨沒蒸熟，並不在休棄老婆的七出之列，似乎不可以因此不要老婆。曾參回答：蒸梨不過小事而已，我讓她蒸熟，她都不聽招呼，何況是大事件呢。
這曾先生，乃是孔夫子的嫡親學生，說過每天都要三省吾身的警句，主張慎終追遠，一嚮以孝著稱的。相傳那《大學》就是他著作的結晶，後世尊為宗聖。
七出則是老輩子拋棄老婆的七大驚喜理由，順序是：沒生兒子，淫蕩，不孝順公婆，多嘴嚼舌頭，偷東西，妒忌，生惡病。犯了其中任何一款，都會成為老公床頭換將的口實，而做到了不犯這七出，也不過剛剛達到一個婦人的及格標準而已。
孝順是中國人最喜歡的事情，尤其方便用它來衡量不是男人的媳婦們，因為男人還可以用忠孝不兩全做遁詞開脫自己，女人就無所逃遁於天地之間了。不過，得承認，上述七項指標，具備其一，並非難事，但全都不具備，也的確是難得的極品。所以七出更多的是作為一個口實，充當掌控女人的案底，至於出與不出，還需臨機把握，不可輕做取捨，否則預後繁雜，如同吃多了生梨子，未必沒有惡果也。
關於梨的冷利，還有一個說法，叫做五髒刀斧。該說這譬喻蠻犀利，但卻使人感覺過於誇張。的確有醫傢說，梨多食動脾，少則不及病，用梨者應當斟酌，衹有病酒煩渴的人吃了，方纔是好，但終於不能了卻疾患。這一傢之言，失之偏頗自不待言，根由已如時珍大爺所論，茲不絮聒。但其中所謂動脾，該是不錯的。脾乃五髒之一，卻不是全部，所以五髒刀斧雲雲，犀利的未必是地方呢。
果然不是地方。單有那博學老叟，早已指出，五髒刀斧之說，見於《鶡冠子》，但卻說的不是作吃食的梨，而是離別的離。人之離別，戕伐胸懷，比刀斧更加銳利，故云。
哦，古人早就主張察傳。秦始皇的仲父也就是二爸其實或許就是親爸爸的呂不韋，曾經讓門下的食客們編了一本書，號稱增損一字，犒賞千金，那上邊就專門說到傳言之不可不察。否則，狗似獼猴，獼猴似人，於是人就和狗相仿佛了。梨和離，同聲相應，功能上也似乎影影綽綽，所以李代桃僵，在所難免，卻也和人之於狗的相貌，差距還是天壤之間。
當然，傳言未必僅僅衹是傳言，譬如呂不韋之於始皇帝的血緣，寫進了《史記》。司馬遷大哥雖然去古不遠，卻也衹好是聽來的，屬於耳學，不是親眼所見，所以該大哥寫的時候，就做了不同的處理，在皇帝世傢裏虛虛晃晃，在相國列傳裏則清清朗朗，這須不是簡單的寫作技巧，而是遠比那深沉的政治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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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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