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您说怎么办?”三个人一起喊。
教授抬起头,笑眯眯地朝他们招手:“我有办法了。把高压锅拿过来。”
教授指着脚下问:“你们看,这是什么?”
“苔藓。”
“对,这是泥炭藓,是最能涵养水分的苔藓。你们看,这么一大片,不就是一个固体水库?”说着,教授拔起一丛苔藓,双手合力一挤,指缝中就流出水来。
“攥草取水,太绝了!”连土生土长的向导和民工也交口称赞。
几个人一起努力,终于挤出半锅水。先煮盐肉,再用肉汤煮米饭。好不容易肉香饭熟,也顾不得烫,赶紧往嘴里送。嚼上一口,这才发现,满嘴钻沙子,又苦又涩,还齁咸!
可总比饿着肚子强呀,一个个龇牙咧嘴,囫囵个儿地往下吞,总算是对付饱了,这才发现,教授正坐在山崖边,美滋滋地握着小酒壶,一口酒,一口肉,自饮自酌,对酒当歌。
“教授,你吃不出来?又苦又涩!”年轻人问。
教授举起酒壶,朝年轻人晃晃,又回过身去。
三个人吃饱了,也就困了,钻进帐篷就打响了呼噜。
一轮满月冉冉升起,皓月当空,抛洒金辉,教授仰头对明月,感慨万千,一首古诗就冲口而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教授,您不累不困啊?快休息吧!”年轻人已经睡醒一觉,在帐篷里喊。
教授站起来,却没有去睡,在月光下站立着,像一座汉白玉的雕塑。他何曾吃不出又苦又涩?可比起他心里的苦涩,又算得了什么?他何曾不觉得又累又困?可背负着沉重的心事,又怎能睡得着?
1974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中国的知识分子也在史无前例的水深火热之中。
在学校,教师们成了“牛鬼蛇神”,反动学术权威,被打倒,被批斗,被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知识无用,斯文扫地,师道尊严化为粪土。
在家里,当医生的教授夫人,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牢狱,蒙受着不白之冤,熬受着身心之苦。
古人云:大丈夫当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条?
齐家?家塌了一半,他却无能为力。
治国?国动乱不已,他却自身难保。
平天下?谈何容易,一介儒生,臭“老九”,没关进“牛棚”,已是侥幸。
四年大学本科,两年硕士,一直学动物,十七年的大学教学,一直教动物。空有一腔热血,满腹学问,却又奈何?
只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只能“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月朗星稀,远山像凝固的海浪,顶起天,拔起地。远处传来几声豹吼,这些昼伏夜出的生灵,朗朗乾坤,是它们觅食的好时候。
帐篷里传来均匀的鼾声,还有梦呓声。他们还年轻,也许能熬到头。其实,自己也不老啊,45岁,正是年富力强,怎么心态就老了呢?
教授活动一下手脚,捡来几根枯枝,拢起一堆篝火。对着熊熊燃烧的火苗,教授的身子温暖了,心也开始舒展。
比起那些还在学校里被“革命”的教师们,他不是幸运得多?
20世纪60年代,他有机会参加四川省志的调查编撰,负责动物方面,四川省的高山大川,平原盆地,几乎走遍了。随后,又要搞中国东部的自然地理区划,动物方面又交给他负责,他又在省里的林业厅留下了大名。所以,这一次大熊猫调查,才会想到他。尽管他是“反动学术权威”,可需要学问的时候,也可以利用。尽管他的夫人还在狱中,可需要专家的时候,也可以忽略。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就是无为时的有为。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大熊猫,一个崭新的课题,一个神秘的物种,就摆在他的面前,等待他去研究,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教授拔起一丛泥炭藓,挤出水流,用嘴去吮。不错,又苦又涩。但是,就是这又苦又涩的水滴,滋养了自己的生命,也解救了路人的饥渴。
篝火燃得更旺,火苗蹿得更高。教授在篝火旁和衣而卧,半睡半醒,进入了梦乡……
胡氏方法
从1974年到1977年,史无前例的大熊猫调查,进行了三年。
三年中,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又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结束,天空上升,尘埃落地,红日当空,大江东去。教师重新走上讲台,学生重新拿起书本,社会在走向有序发展,历史在恢复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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