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79年剋拉科夫電影節上獲奬的《七個不同年齡的女子》(Siedem Kobiet W Roznym Wieku,1978年)中,基耶斯洛夫斯基用了一種循環結構。故事發生在一所女子芭蕾舞學校:“周四”聚焦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周五”拍的則是另一個年長些的學生;“周六”裏出現的是個較高年級的班級,一個女孩作為中心人物出現,她長得很像“周四”、“周五”裏的年輕學生;“周日”為我們呈現一段浪漫的雙人舞演出;而在“周一”裏我們看到的則是另外兩個學生的彩排,她們因體力透支而發出的喘息聲將音樂淹沒;“周二”的主角是個中年女子,她正在等待演員選拔的結果,最終,她得到了當候補的機會;“周三”的焦點則是在幼年班當芭蕾舞教師的老婦人。一周七天,再加上從童年到少年再到老年的推進麯綫,為影片帶來一種循環結構。時間周而復始,基耶斯洛夫斯基始終對身處舞蹈世界的女性投以一種同情的凝視。(我們甚至可以從第一個小女孩練習舞姿的動作中,看出一絲《紅》中瓦倫蒂娜練舞的影子。)與他之前那些紀錄片中占主導地位的男性角色不同,《七個不同年齡的女子》為他最後四部影片中引人註目的女性角色做了鋪墊。
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視角在《談話頭》(Gadajace Glowy,英譯名Taling Heads,1980年)中進一步擴大,影片針對波蘭人的希望做了一次有趣的調查。在這部真正意義上的“希望音樂會”中,我們聽見基耶斯洛夫斯基親自提出的三個問題:你出生於何時?你究竟是誰?你最想要什麽?他們的出生年月被打在銀幕上,從1979年剛降生的嬰兒到1970年代末期出生的孩子,再到年齡更大的受訪者。他一共采訪了從7歲到100歲的100名波蘭人,其中40人被用到了影片中。大部分人的回答聽上去都很理想主義,有激情,而且顯得格外民主。最滑稽的答案來自最後一位受訪者:“我想要活得更長!”這位年已百歲的老婦人回答道。
1988年,由迪剋·裏內剋領導的一傢荷蘭製片公司委托數名導演,聯合執導雜錦電影《城市生活》(City Life),拍攝地點包括加爾各答(印度導演姆利納爾·森[Mrinal Sen])、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導演阿列杭德羅·阿格萊斯蒂[Alejandro Agresti])和休斯敦(美國導演伊格爾·潘內爾[Eagle Pennell])等。基耶斯洛夫斯基拍的一段名叫《一周七天》(Siedem Dni W Tygodnui),片長18分鐘,從周一至周六,分別在華沙各地拍攝。每天都會聚焦一些不同人群的生活點滴。星期一,一個男人在洗漱(還沒結束就有人來敲門),然後坐公交車去工廠上班;星期二,一個女人打掃房間,將摺叠床收回成沙發,然後再給別人打掃房間,準備早餐;星期三,一個年輕男子教小孩學俄語,然後幹起了打字員的工作(打的內容是“政治局節假日會議”);星期四,一個年輕女子白天為美國交響樂團當導遊,下午在醫院當護理;星期五,紮馬尾辮的鼓手在自己的運動鞋上塗來畫去,然後把鞋放在地板上,劃出公寓裏屬於自己的地盤;星期六,老婦人先是在郵局等待養老金發放,接着去使館排隊等簽證,然後去肉店排隊買香腸。星期日,之前出現的所有這些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此時,我們纔意識到,原來他們是一傢子。一周七天,生活在華沙的三代人經歷了他們日常所面對的各種問題,包括睏難的居住條件、繁重的翻班工作,以及官僚主義。
時間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早期作品的精髓所在,他用小時(《醫院》),用天(《七個不同年齡的女子》),用年(《談話頭》),用大的生死循環(《疊句》)來記錄時間的流逝。與之相似的是,他當年的同事也都提到過,基耶斯洛夫斯基喜歡計算自己已用了多少膠片,還剩餘多少,他着迷於用一格格的膠片來記錄時間。正如猶太教信徒祈禱時說的:“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們得着智慧的心。”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作品反映出一種深層的意識:可能性取决於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