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在前往马丘比丘的路上跑了两个多小时了,窗外的景色也已经改变。高耸的大山上没有了反射阳光的晶莹的冰雪,黑黢黢地悬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似乎行驶在一条狭窄、阴暗的山谷中,正从一个岩石嶙峋的峡道中穿出去。山中空气凛冽,我的双脚冰凉。我打了个寒战,又开始看书。
在一堆乱麻似的时而相互论证、时而相互矛盾的传说中,只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所有的学者一致同意,印加人在扩张他们庞大的帝国的几百年间,在征服许多不同的、开化的民族的同时,他们也借鉴、吸收、传承了他们的文化。从这个角度看来,无论对印加人自己的文物古迹的相关历史的争论如何结论,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们是集所有伟大的古代文化和信仰之大成的传承者。不管是海边的还是山地的,已知的还是未知的,只要是这块土地上以前存在过的文化,统统兼收并蓄,并代代相传。
何况,谁又能说得清,在秘鲁尚未开发的地区,以前究竟存在过什么样的文明?每年考古学家都会有新发现,将秘鲁的历史不断往前推进。那么,为什么就不可能有那么一天,他们发现了证据,表明在远古的时候,一些文明人远渡重洋来到安第斯山,完成他们的杰作之后又飘然离去?在我看来,这就是这些传说给我的启迪。它们不遗余力地、栩栩如生地刻画亦人亦神的维拉科查的形象,描述他迈步迎风,行走在安第斯山的崎岖小径上,所到之处,总有奇迹出现:
维拉科查带着两个随从,向北进发……他进了大山,一个随从沿海岸走,另一个来到东部森林边……造物主走到库斯科附近的乌尔克斯,命令未来的居民走出大山。视察过库斯科后,他继续北上到了厄瓜多尔。在滨海的曼达地区,他告别了他的子民,踏波踩浪,消失在茫茫大海中。(7)
所有的民间传说的结尾都是这样的令人心碎的诀别,而这正好印证了这位非凡的异乡人的名字的含义"大海的浪花":
维拉科查不停地走,沿途召唤他的民众……到达维耶和港时,他先前派出的信徒们前来与他汇合。汇合后,他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海。他们说,维拉科查一行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8)
总是这么凄凉的别离……常让你思量这是科学还是魔法。
隔绝时间之舱
火车窗外,景色逐渐改变。左边是黑水滔滔的亚马逊河的支流、印加人敬畏的圣河乌鲁班巴河。气温明显上升,我们已经进入了高度相对低一些的、具有独特的热带小气候的山谷。铁轨两旁渐次增高的山坡上覆盖着浓密苍翠的森林。这真是个隐蔽在不可逾越的屏障后面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但凡能够如此不辞劳苦跑到这种深山老林中建立马丘比丘城的人,必定有强烈的动机驱使他这样做。
无论原因曾是什么,选择这么偏远的地方筑城至少有一点是歪打正着了:在西班牙征服者和随之而来的天主教传教士们疯狂地毁灭古印加文化的日子里,马丘比丘城却没有被发现。实际上,直到1911年,当古老民族遗留下来的绝世之宝开始受到应有的尊重时,一个年轻的美国探险家海勒姆·宾厄姆才将马丘比丘公诸于世。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随即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独一无二的窗口,让我们得以一窥前哥伦布时代的文明。随后这个遗迹受到保护,免遭掘宝人和藏宝人的洗劫。这个体现神秘历史的古城保存完好,让子孙后代永远为之惊叹。
火车穿过一个名叫阿瓜卡连特(热水之意)的小得可怜的镇子,铁道两旁几家破破烂烂的饭店和廉价酒吧仿佛在不怀好意地朝乘客们邪笑。上午九点十分我们抵达马丘比丘的普恩塔斯·茹因纳斯车站。从这里转乘巴士,沿一条蜿蜒曲折、尘土飞扬的土路,在陡峭险峻的山坡上颠半个小时后,就来到了马丘比丘城,来到了一片废墟,也来到了一个脏兮兮的,敲了我们一大笔竹杠的,糟糕透顶的旅馆。我们是唯一的客人。虽然当地游击队炸毁通往马丘比丘的火车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现在想来这儿的观光外国人还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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