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光林和刘爱华夫妇知道我到了武汉,来信邀请我去广州住一个时期,住在他们家里,给我一个安静写作的环境,但我迟迟没有起程。因为一进入长篇写作或修改,书中人物在我脑海中活动,来龙去脉,一一呈现在我的眼前,写作和修改就比较顺利。一旦搁笔,隔了一段时间,再提起笔来,写作和修改就没那么顺利了。 客观环境巨大的变化,它的冲击波使我坐不住了,《上海的早晨》第三部已经修改完稿了,第四部二稿写不下去了。这时候便想到广州。 兰光林是飞行员,刘爱华是医生,住在广州白云山下的民航机场的宿舍里。从武汉飞到广州,夫妇二人把我接去,住在他们家里。我被"打倒"以后,曾经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飞行人员需要政治上绝对可靠,不能有丝毫可疑之处,亲友当中有被"打倒"的人,曾经对他进行了审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问题,才让他继续飞行。反革命"四人帮"对我"打"而未"倒",并且已经恢复了党组织生活,而且到了广州,他有意给我介绍广州民航局和机场负责人见面。大家发出会心的微笑。现在颠倒过来了,凡是被"四人帮""打倒"过的人,言谈之间,不用解释,心照不宣,非常亲切,倒是"四人帮"及其手下的大小喽啰,人们另眼看待,避之惟恐不及了。这是革命的辩证法。 在机场宿舍里住了没两天,会见了老友孙乐宜,他是广州市副市长,在叶剑英同志领导下工作多年,热情欢迎我到广州市政府招待所住了下来,几乎每天见面,我和他与广州人民共享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快乐。这时天大的好消息已传达到基层,激起全国人民祝贺的热情,而广州人民的热情,我以为更高。我住在招待所里日日夜夜听到不断的鞭炮声,几乎不能入眠。我有多年失眠的历史,稍有声音,或者情绪紧张,便鱼目常睁,望着窗外东方发白,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叹息。可是这次不同,即使失眠半宿或一宿,毫不叹息,听到那雷鸣般的爆竹声声,得到安慰,得到鼓舞,望着墨黑的夜色在我面前消逝,望着东方的曙光在我眼前冉冉升起!纵使失眠一千夜,我也不叹息,更不疲倦! 度过失眠之夜,我到外边一看,,大街上的爆炸后的鞭炮的残屑和灰,竟然积累了一两寸厚,人们兴高采烈地走在上面,相视而笑,鼓掌祝贺,亲切得胜过一家人!广州茶肆酒楼宾客爆满,开怀畅饮,举樽相属! 文学界老朋友欧阳山、陈残云、华嘉、黄宁婴和画家他们知道我到广州,都互相看望,在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迫害了十年的文化界人士见面更加亲切,谈论彼此不幸的遭遇,对粉碎"四人帮"更加显得欢快!他们设宴欢迎,频频举杯,要加倍努力,把丧失了的宝贵时间追索回来。《广东文艺》编辑部盛情约稿,我提笔写了一篇批判张春桥的杂文,交给他们发表了,香港《大公报》予以转载,这是我被"四人帮"迫害十年后的第一篇文章和读者见面,也是我公开恢复名誉的第一篇文章。 住在招待所,虽然在市区往来方便,但不安静,每天人来客往,川流不息,无法写作。我又搬回机场宿舍,赶写第四部二稿,大体告一段落,想回北京看看,进一步具体了解粉碎"四人帮"以后的形势。写信告诉家人准备返京,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在人的常情之外,一再来信要我不要回去,理由是唐山地震的余震还没有过去。中央和各部委那么多负责人都在北京,粉碎了"四人帮"谁不希望回京看看并且和家人团聚呢?我希望早一点回家。11月,我订了机票,登上飞往北京的班机,告别了喜气洋洋热情高涨的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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