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颜文姜,我有着太多难以自抑的追问。我无法说服自己。我相信会有很多的人无法说服自己。但现实的情形是,她确是成了一个民间的神。每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即颜文姜"走娘家"之前,博山民众云集颜文姜祠,给她送"衣服、鞋和香火钱",让她打扮一新,干干净净,非常体面地"走娘家"。到农历五月二十九日晚上,颜文姜娘家、姑家等亲戚门上,即博山的八陡、岳庄、石炭坞等十余个村的群众,每村少至几十人,多则数百人,有组织地抬着花轿,挥舞着彩旗,提着大红灯笼,打着万民伞,举着村民横幅标志,燃放着鞭炮,扭着秧歌,敲着锣鼓,自晚八点至深夜十二点前,成群结队地先后来文姜祠搬颜文姜"走娘家"。因颜文姜在神头村受尽婆婆的虐待,吃了很多苦和罪,所以特别请她到娘家"歇伏一个月",把颜文姜"请回去"后,各村都有一处专门"供奉"的地方,老太太轮流"值班",几乎家家都要带上"香纸和供品"去朝拜一番。一个月后的六月二十日(或三十日)晚上,他们再把颜文姜送回颜文姜祠,因为农历七月初三是颜文姜的寿诞之日,方圆数百里内的群众,提前已做好准备,都赶来祝贺颜文姜的生日。届时,四天庙会,香客蜂拥而至。二十九日晚,八陡镇至神头村,沿途二十余华里,公路两边群众摆上香案供品,夹道欢迎,彻夜不眠。颜文姜祠外公路上人头攒动,万余人围观,车辆拥挤,商贩摊点如林,各种饮食叫卖不绝,经贸活跃:祠内近二千人等待观望,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人声如潮,盛况空前。这一民间祭祀活动规模之大,在鲁中地区无与伦比。
这样的民间狂欢,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为什么偏偏是"孝"呢?为什么偏偏是在博山?
在颜文姜的遭遇中,男人是死去了的,也就是说,男人这个角色被隐匿了。但为什么我们时刻都能感受到男人的无所不在的眼光呢?甚至,那眼光比颜文姜的"婆婆"更为歹毒和苛刻。他没有担负任何的责任,却把责任留给了作为妻子的颜文姜。"婆婆"仅仅是一个传声筒,真正的发言人也许是藏在幕后的那个男人,是渗透着男权意志的整个社会的秩序牢笼。她的这种被动和隐忍,与其说是男人的眼光所看到的结果,不如说是他们所希望和要求的样子。在这里,男人是导致悲剧的原因。这与西方是不同的,西方的男人常常就是悲剧本身,这从《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王》、《哈姆雷特》、《奥塞罗》、《李尔王》等经典悲剧中可以感受到。相反,中国古典悲剧的主角则绝大多数是女性,今人编辑的《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收入学界公认的戏曲悲剧的代表之作中,便有7部以女性为主要描写对象,她们是《窦娥冤》里的窦娥、《汉宫秋》里的昭君、《琵琶记》里的赵五娘、《娇红记》里的王娇娘、《长生殿》里的杨玉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和《雷峰塔》里的白素珍。尽管这些女子的社会地位、性格特征以及命运轨迹各不相同,但都无法摆脱被男权政治、陈腐礼教、黑暗势力所损害这样的角色。在过去那些漫长的岁月中,女人一直在按照男人所希望的那个样子被塑造着。究竟,是男人把女人看成了被动性,还是女人的被动性被男人看了出来?颜文姜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这正是那些把持话语权的人所希望的。他们用一个"孝"字就轻易地遮蔽了这些,阻止了接下来的变异可能。
对"孝"的倡导,这本身是没有错误的。问题是,我们在倡导孝的同时,忽略了她身上蕴涵着的别的东西。或许,那是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她挽救的是整个村子,或者是比村子更大的某个群体。她在临危时表现出的勇敢精神和大局意识,被后人简单地理解成了孝。我们已经强加给了词语太多的意味。对一个词语的发现和理解,需要层层剥去附加在上面的意义,比如东方,比如太阳,比如话语,等等。而对于事实的判断,我们已经习惯于简化成某些人所希望的那个样子。有些事实更多地是作为工具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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