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反说西方取经   》 畸形人      柏杨 Bai Yang

  我们对畸形人的感触太深,所以写的也太多,于是有人说啦,因亚展与会人士都是在国际上跑码头的人,多半都会英语,为了简单明了,说说洋话,也没啥关系。但跑国际码头的人在各国代表中比例固不多也,各国的演员,恐怕十之九甚至十之十,啥都听不懂,整个中山堂坐了鸦鸦乌一片,只讲少数人听得懂的话,别人只有伸脖子的份,实在也太不美观。
  这不是说,既来了台湾,我们就霸王硬上弓,全部华语道白。起码在目前,这是不可能的。第一,畸形人当道,他们没有这种自尊,也没有这种见识(不信的话,找个西崽谈谈,他不猛摇其头,把头都摇掉才怪)。第二,我们如果一向有自尊,现在仍保持自尊,别人当然没啥可说,可是弄到今天这种地步,一旦自尊起来,别人看惯了畸形人嘴脸,一下子不畸形啦,还以为我们反了常也。但我想亚展上至少可以用各该国的文字,日本席上用日文,韩国席上用韩文,马来西亚席上用巫文,然后下面再加上英文。讲演时用中国话,再用英文翻译。
  于是又有人说啦,柏杨先生对洋人之话,很是敏感,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好像严重呀严重,中国之兴亡,简直系于说不说洋话。有此见解,应该也属绝件。呜呼,说洋话不说洋话,和国家兴亡无关,一旦全国人把英语当成国语,国家该强照强,该亡也照亡。君不见十八世纪拿破仑先生鼎盛时,俄国人以说法语为荣乎,不要引经据典啦,阁下如果手有余钱,不妨去买一部托尔斯泰先生的《战争与和平》瞧瞧,连沙皇的宫廷,都是乱冒法文的,其情形比今天台湾的西崽,还要惨烈。但如今法文不但退出了俄国,也退下了“国际语言”的宝座。铁幕国家内,俄文反而吃香,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没啥道理。
  但乱讲洋话却和民族的复兴有关,乱讲洋话的正常人当然不是没有自尊,但没有自尊的西崽,一定乱讲洋话。仅只乱讲洋话固没啥不得了,犹如一个人乱咳嗽,有啥不得了乎?但该咳嗽如果是源于三期肺病,就不得了矣。一旦乱讲洋话不是源于研究学问,而是源于西崽情意结,就也同样的不得了矣。而这种西崽如果正是权势之徒,事情就比想的还要糟。想当年普法之战,法军打进柏林,菲希特先生仍在柏林大学堂讲演不辍,他说,德国处处不如法国,要想复兴,谈都不要谈,但德意志民族只要有德意志精神,只要有民族自尊,便终有一天能击败敌人,顶天立地站起来。他的讲词很长,后来定名为《菲希特告德意志青年书》,台北街头,都可买到也。而西崽正是斲丧民族精神和民族自尊的最大凶手,乱讲洋话不过是三期肺病必然发出的咳嗽,象征其不可救药,怎教人忍得住哉。
  这次亚展办来办去,在小民们眼中,“展”还在其次,而那接连两天的晚会,名女人亮相,好像才是正宗。亚展当局花财费劲,目的不过请一些名女人来台北唱几支歌,募几文捐,呜呼,又何必要办亚展哉?把办亚展的钱拿来当作捐款,岂不更简单明了?如果这不是目的,又为啥把影展本身不当回事?用办晚会的精力办亚展,恐怕亚展要蓬勃得多。我们不是说晚会不可以办,但得在两个要件之下办,一曰:它必须是影展的附件,影展本身如果鬼鬼祟祟,而晚会却锣鼓喧天,附件就成了主体矣;一曰:即令是附件,不办则已,要办就得把它办好。结果在中华体育馆所呈现的,像是北平天桥关秀姑女士耍把式,和沈凤兮女士唱三弦,乱哄哄而闹嚷嚷。台湾在办晚会之类的工作上,据说,有其国际闻名的一套,这次却当着很多洋大人之面砸了锅,真不知当初鬼迷了谁的心也。孙武先生曰:“多算胜,少算不胜。”多准备胜,少准备不胜,两场晚会大概根本没有准备,即令有准备似乎也只是大而化之的准备。
  最主要的砸锅事件是旋转台不转,相声里有一个灯谜,曰:“远看是电扇,近看是电扇,电扇虽电扇,就是它不转。”听众猜两年都猜不出是啥,结果“它仍是电扇,不过没有电”。再不然是坏啦,所以它才不转;这种谜底能气死人。但也可帮助我们了解旋转台。该旋转台固然是旋转台,不过是坏啦,所以它不转。旋转台不转,总不能归罪于中国工业不行,中国工业再不行,教旋转台转之的本领固是有的,而它竟不转啦,这是人的问题。既然隆重地搞,为啥不隆重准备乎?我就不相信这种会发生临时故障的玩艺,没有预防之法,只在肯用心不肯用心而已。
  第二个砸锅事件是民族舞蹈,竟全部是日本玩艺。关于这件事,报上攻击,全岛哗然,不过畸形人的特征是,全世界哗然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赏他饭吃的后台学,只要后台学不哗然就够啦。所以砸锅之后,天下照样太平;但挡不住小民心如火烧。昨天晚上,气温下降,十分凉爽,柏杨先生竹床高卧,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官拜巡按老爷,前往美国巡按,美利坚洋人一瞧上国大使驾到,一个个屎尿直流,种种马屁,不必细表。第一天晚上,就为我开了一个欢迎晚会,到有各界仕女,衣香鬓影,纷纷向我飞媚眼而表愿被搂之情,我老人家左顾右盼,好不快活。
  晚会开始后,第一个节目是“美国土风舞”,柏杨先生虽已贵为天朝大臣,但西崽情意结不退,当时就屏声静息,瞪起圆眼,打算目睹盛况;于是乎大批舞娘登台,左扭右扭,前扭后扭,十分热闹,可是我却一直觉得眼熟得很,好像啥地方见过;正在迟疑,洋女唱起来啦,词曰:“一更里,大门开,小妹妹绣房等郎来。”噫,这不是柏杨先生家乡打牙牌小调乎?而她们跳的不也是凤阳花鼓乎?怪不得面善面善。在场的中国观众,只好端出严肃表情,以掩饰内心的微笑,柏杨夫人却噗哧一声,口沫四溅。《纽约时报》记者立刻访问曰:“夫人,觉得不对劲呀?”柏杨夫人答曰:“非也,非也,贵国土风舞集各国之精华,步法音乐,均有异禀,为世界最有教育意义的舞蹈之一。”按,这话是这次亚展时,一位日本导演对台湾记者说的,柏杨夫人不过套而用之,便把该夷搞得喜笑颜开,真聪明绝顶者也。
  中国人在国际性场合中,挑明地要跳中国舞,就应该跳中国舞。我们民族舞蹈提倡了十几年,年年有比赛,处处有学堂,就是赌一块钱,我也不相信全部都是日本舞搬家,难道没有一个舞是纯中国的乎,即令没有,临时编也编得出来,可能编的不好,可能演出效果不佳,但总不能说不是中国的也。如今竟选出来一个打牙牌,不但日本人龇牙,连韩国、马来西亚也得龇牙。如果这种行为是故意的,故意让夷人龇牙,以便把他们活活龇死,当然没啥可说。如果这种行为不是故意的,我们就要问啦,为啥如此低能?嗟夫,所有贻笑国际,腾笑万邦,都是这样制造出来的也。
  另一个砸锅的事件发生在大会上,报上已有详细报导,那就是贵宾席上竟坐满了酒女,世界上也只有台湾有这种杰出现象。不过这倒跟亚展当局无关,盖时代风气如此,酒女出现贵宾席,还是小事哩,如果再仔细研究研究,恐怕谁都会冷了半截。随便举个例子吧,中国小姐第二届选拔之时,不是在台北国际学舍举办乎?有个姓彭的奇大之官焉,由其当差的手执赠券,像押解犯人似的,把他押解前往,见了熟人,还含笑点头,以示民主,可是在门口却被挡住啦,他阁下只有两张票,却硬要进四个人,收票的家伙如果有柏杨先生这种学问,他的官既如此之奇大,不要说四个人啦,就是四只狗我都照放,偏偏这年头没学问的人太多,竟敢据理力争,硬是不肯,该官大概认为有损尊严,勃然大怒,原来的狰狞面目出笼,把票一撕,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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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北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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