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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 》 楚國史 》
第十五章 戰國時期楚國文化的重大成就
魏昌 Wei Chang
一、毛筆、竹簡與帛書
春秋末至戰國後,楚文字數量多,書寫流暢,與毛筆的創製使用是分不開的。西晉崔豹《古今註》說:“秦吞六國,滅前代之美,故蒙恬得稱於時。蒙恬造筆,即秦筆耳。”“蒙恬造筆”故事流傳至今,無人不曉。事實上,早在蒙恬之前,楚人就已能造筆,並用毛筆書寫了。從本世紀四十年代以來,湖北、湖南、安徽各地楚墓出土的竹簡、帛書、帛畫、漆器圖案,都是用毛筆書寫和描繪的。1954年長沙左傢公山戰國中期楚墓出土了毛筆和竹片、鋼削刀、小竹筒,後三者顯然是和毛筆配套使用的。1957年信陽戰國中期楚墓出土了一件文具箱,內裝有毛筆和其他配套工具。由此可見,戰國後,楚人已廣泛使用毛筆了。
毛筆的使用,不僅使書寫範圍擴大(突破了原來甲骨文和銘文的局限性)、字數增多,而且在字體上亦有新的發展。當然,楚文字總體看與中原文字是一致的,但亦有自己的特色。如字體流利,或簡或繁,比較隨便,其字體結構、波勢挑法,已具有“古隸”的特點,後來秦隸、漢隸,正是在楚字與其他地區文字的基礎上吸收發展而成的。
楚地盛産竹,故楚人就地取材,對竹進行加工處理,成為人們書寫最簡便的材料,稱為竹簡。自本世紀五十年代初在長沙楚墓首批出土竹簡後,在湖南其他地區,以及河南、湖北各地也先後出土了大量的竹簡,其中尤以江陵、荊門出土的竹簡最多。大量竹簡的出土,對研究楚國與中國古代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方面提供了十分珍貴的資料。
早在1942年,在長沙東郊子彈庫楚墓中,就出土了一幅帛書。帛書共948字(缺94字),有三篇,一為《四時》篇,二為《天象》篇,三為《月忌》篇李學勤《論楚帛書中的天象》(《湖南考古輯刊》1982年第1集)。
帛書,即為寫在絲綢品上的文字,是迄今為止所見的我國最古老的縑帛文字資料,具有極其重要的史料價值。原品1945年流入美國,現國內所見的是帛書攝影件。
二、莊子思想
莊子(約前369-280年),名周,宋國蒙(今河南商丘東北,一說今安徽蒙城)人,做過蒙地的管理漆園的小官。生活窮睏潦倒,曾嚮監河侯(官名)藉糧度日。他本來是宋國人,因公元前286年(楚頃襄王十三年)齊滅宋後,齊與魏、楚三分其地,蒙地屬楚,故莊子為楚人。他往來於趙、魏各國間,與楚國關係較深,和楚威王、楚頃襄王都有往來。據《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載,楚威王聞其賢,派人請他任楚相(令尹),莊子以“寧遊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為辭,堅决拒絶。
莊子著作是道傢的主要代表作,書名即稱《莊子》。據《漢書·藝文志》說,《莊子》一書有52篇,現存衹有內篇7篇,外篇15篇,雜篇11篇,計33篇。一般認為內篇為莊子著,外篇、雜篇為莊子後學著。因唐玄宗尊莊子為南華真人,故《莊子》又稱《南華經》。內容豐富多彩,文字汪洋恣肆,多采用寓言故事形式,無論在哲學上或文學上,均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思想,故歷史上老莊並稱,道傢思想又稱為老莊思想。
莊子的故國----宋國,與陳、鄭、蔡等國一樣,春秋後一直是晉、楚等大國爭奪的中間地帶,戰爭頻仍,人民經受長期戰亂的禍害。公元前318年(宋君偃十一年),宋君偃自稱為王,暴虐無道,諸侯皆曰“桀宋”,民衆又在國內飽受壓迫奴役之苦。莊子晚年,宋又亡國。莊子一生生活在如此多災多難的國度裏,客觀的環境不可避免地給莊子思想鑄成深深的烙櫻
在宇宙觀方面,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觀點,認為道是“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莊子·大宗師》。)的,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製,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莫知其高,莫知其終”(同上。)這種超越感覺的道,卻是世界萬物的本源,“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同上),否定了世界有神的主宰,具有泛神論的色彩。同時,莊子又進而認為“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我即道,道即我,道就成為主觀精神的東西。
莊子思想的可貴之處,是具有樸素的唯物自然觀和辯證法因素。他認為“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莊子·則陽》),氣,即物質自然性,故其主觀精神的道,是與客觀自然的氣分不開的。莊子繼承和發展了春秋後否定天命觀的思想,認為“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氣”(《莊子·知北遊》。),死,亦為客觀自然的事,無君臣尊卑之別,這無異揭示了人的自然屬性,否定了權貴奴役人民的合理性。他指出客觀事物都是變化的,“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莊子·秋水》。
客觀事物的變化,則是由於矛盾雙方相互作用而引起的:“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莊子·則陽》。)]。莊子在認識到客觀事物的變化及其矛盾雙方作用的同時,又進一步認為對立的雙方是可以轉化的,“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莊子·知北遊》。)]無疑的,這都是莊子繼承了老子樸素辯證法的積極一面,是老莊思想的精華所在。
但是,由於老子在肯定客觀事物矛盾對立而相互轉化的同時,卻忽略了矛盾轉化的條件和新舊質的區別,莊子正是在這一基礎上,卻把樸素的辯證法進而引嚮了相對主義。他認為“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莊子·齊物論》。],世界上沒有是非、善惡、美醜之分,“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同上。)]雙方都自以為是,而以對方為非,實際上沒有絶對的是非。莊子的這種相對主義必然導嚮懷疑主義,如“莊子夢為蝴蝶”,不知是莊周夢為蝴蝶,抑或是蝴蝶夢為莊周,形象地反映了這種認識論的不可知論和懷疑論。莊子一生飽受戰亂之苦,無法擺脫冷酷無情的現實,故對一切均持懷疑態度,失去了探索真理的信心,是“小國寡民”思想的典型表現。莊子的相對主義,固屬唯心主義體係,但他覺察到了認識的相對性,指出了物質的不確定性,對後來唯物辯證法的進一步發展是有啓迪作用的。
與“道法自然”觀相聯繫的,莊子發展了老子社會政治學說,要求回到“渾沌”世界去,即所謂“至德之世”。他說:“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異,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莊子·馬蹄》。)又說:“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莊子·至樂》。)可見莊子所嚮往的社會是沒有階級壓迫和戰爭禍害的大同之世,這在當時固屬幻想,但要求恢復“素樸”,即人的自然屬性,人人平等,沒有剝削和壓迫,在人類思想政治史上是有深遠影響的。當然,由於時代的局限性,莊子對這種“至德之世”不可能作出科學的說明,以致主張“絶聖棄知”、“掊鬥折衡”,則是逃避現實的消極思想。
正是由於冷酷現實的無情,莊子在人生觀方面又集中體現在所謂“逍遙遊”,追求精神上的絶對自由。他在《逍遙遊》中說,大鵬的高飛,要有一定的條件,即“有待”,這不能算是絶對的自由;而要真正地達到自由,就要無條件的,即“無待”,這樣才能“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變”,自由自在地遨遊於無窮無盡的天地之間,從而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世界。能達到這樣“無待”的人,纔算是“至人”、“神人”或“聖人”。莊子的這種“逍遙遊”的人生觀,實質是企求擺脫現實煩惱的一種自我精神麻醉法,是典型的消極遁世思想,在當時社會現實中是有害的。但他既追求歸本自然,否定天命觀,擺脫人間的不平等,無疑為人的自我認識,提供了新的啓示。
莊子思想豐富多彩,不愧為我國古代突出的思想傢和哲學家,在中國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三、屈原思想
屈原的作品甚豐,據劉嚮、劉歆父子的核定和王逸的註本,計25篇,包括《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遊》1篇、《卜居》1篇、《漁父》1篇。又《招魂》、《大招》2篇,近人也有以為是屈原所作。這些作品,不僅是不朽的詩篇,也同時飽含着屈原豐富的哲學、政治思想。但由於他所作楚辭的影響極其深遠,故其思想反而為後世所忽略。屈原的生活年代,正處於戰國中後期激烈的爭奪時期,故其思想與莊子一樣,亦鑄上了深刻的時代烙櫻其一,屈原生活的楚懷、頃襄王兩代,正逢楚國由盛而衰的時期,國內矛盾重重,國外問題尖銳復雜,而國際形勢總的趨勢,則由大國紛爭的局面逐步走嚮統一,這一特定的環境,對一個有深邃目光和有遠大政治抱負的思想傢來說,必須作出回答。其二,戰國時期逐漸形成的“百傢爭鳴”局面,經過長期的相互辯難和相互吸收的過程,在文化思想上亦漸呈融合與總結之勢,故屈原的思想紛呈異彩,各傢思想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表現了其兼收並蓄、博大寬闊的胸懷。
屈原的哲學思想,基本承襲老莊,又兼采北宗稷下道傢學說。我們知道,老子創道傢學派之後,至戰國後已逐漸演化成南宗和北宗。南宗,即莊子哲學;北宗,即稷下道傢,其思想主要體現在《管子》中《心術上》、《心術下》、《白心》和《內業》等四篇。屈原的本體論就是兼采南、北宗的精氣說。氣化生萬物,即所謂“化不易氣”(《管子·內業》。),這是道傢氣一元論具有樸素唯物主義因素的基本特徵。但北宗又進一步提出精氣說,認為“精”也是“氣”,是“氣”的更微小的東西,精氣就是宇宙萬物的本原。如《管子·內業》說:“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人是由“精”(氣)和“形”(氣)相結合而産生的,可見這是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因素的。然而他們又強調“精也者,氣之精者也”,這種精氣又是精神,是人的素質,包括道德和智慧一類的內在美,即所謂“神”或“道”。屈原是一位詩人,並無專述精氣說,卻以文學的手段委婉地表達了這一觀點,顯得更加細膩貼切。如他在《離騷》中吟道:“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跪敷裧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駟玉虯以乘[翳/鳥-羽]兮,溘埃風餘上徵。”這種“內美”和“中正”(道德),實際上就是精氣,它能使人離開塵世而上天。又如《遠遊》一詩,對精氣說則作了更詳盡的發揮。作者一開始就說:“悲時俗之迫[阝卮]兮,願輕舉而遠遊。質菲薄而無因兮,焉托乘而上浮?”“上副即“上徵”,為什麽不能上天雲遊,就是因為沒有“上副的“托乘”,即精氣。為什麽沒有精氣?作者接着吟道:“遭瀋濁而污穢兮,獨鬱結其誰語!……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凄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一是“遭瀋濁而污穢”,精氣因“污穢”而不願進來;二是內部原有的精氣,由於內心悲哀,“神倏忽而不反”,也都跑出去不復返了。怎麽辦?衹有“內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氣之所由。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即經除污穢、淨悲哀、虛靜恬愉的修養,就能“時仿佛以遙見兮,精皎皎以往來”,從而復又”因氣變而遂曾舉兮”、“掩浮雲而上徵”了。可見,屈原的精氣說與稷下道傢學說一樣,精氣並非抽象的精神實體,而是細微飄忽不定的物質實體。從這點看,是唯物的,但又是模糊的,不徹底的,往往為唯心主義哲學家所利用。不過,作為一個詩人,屈原運用其精氣說理論,開闢了浪漫主義創作的新途徑,在文學史上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則是有積極意義的。屈原在宇宙生成和天道觀方面,也以“問天”(王逸《楚辭章句》認為屈原《天問》就是“問天”之意,因“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的形式,問而不答,以不答為答,對遠古的神話傳說作出了理性的反思。他一口氣提出了170多個問題,涉及到天地萬物、人事代謝,無所不包,思想極其豐富。他大膽地懷疑和否認天命,公開質疑:“天命反側,何罰何佑?齊桓九會,卒然身殺?”“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閃爍着樸素的唯物觀的光芒。
從唯物的天道觀出發,屈原的歷史觀也充滿着唯物主義的精神。他譴責夏啓荒淫無道,“啓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傢巷”(《楚辭·離騷》。)他指責周昭、穆王貪婪無度,不顧國事,“昭後成遊,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穆王巧梅,夫何為周流?環理天下,夫何索求”?他對楚國的歷史也作出了理性的反思,指出“厥嚴不奉,帝何求!伏匿穴處,爰何雲!荊勳作師,夫何長?悟過改更,我又何言!吳光爭國,久餘是勝”(《楚辭·天問》。)?在一定程度上觸及到了楚國衰亡的要害。
作為一位思想傢,屈原在社會政治等領域方面,更立足於現實,探索真理,閃現出特異的光彩。他所處的是各國爭相兼併、人民長期蒙受戰爭禍害而渴望和平的時代,故屈原和其他一些思想傢一樣,也熱烈希望結束戰爭、迎來大一統的局面。他受儒傢思想的影響,要求楚國的君主能像堯舜禹湯文武那樣,來完成一統寰宇的大業,“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楚辭·離騷》。)這正如司馬遷所評論的那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史記·屈原列傳》。)這種“世事”,就是以古喻今,希望由自己的祖國來統一各國。屈原的這一思想與願望,是符合歷史發展趨勢的,表現了當時思想傢所具有高度的歷史使命感。
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屈原積極主張修明法度,舉賢授能,實現富國強兵。他在《離騷》中大量援引歷史典故,希望楚國君主能像堯舜禹文武那樣,任用賢能,公正無私,實行德政,以“苟得用此下土”,享有土地,治理天下。他以伊尹、彭鹹等人自許,决心為實現這種“美政”而奮鬥終生,即使不能實現,亦“將從彭鹹之所居”,死而無悔。對外積極倡導聯齊抗秦,合縱以求自立圖強。他不避辛勞,風塵僕僕,往來於齊、楚間,為合縱抗秦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所以,屈原不僅是一位提出了“美政”方案的政治思想傢,而且也是一位具有“導乎先路”奮鬥决心的實踐者。
屈原生活在“諸侯並爭,厚招遊學”(《史記·秦始皇本紀》。)的時代,各國國君和權貴爭相招攬士人為自己效勞,故禮賢下士蔚然成風。自孔子起,及至後來的墨子、孟子、荀子、韓非子等都“待賈而沽”,奔走他國,為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而奮鬥。屈原則不同,他執着地眷戀祖國,至死也不願離開祖國一步。他在《離騷》、《哀郢》、《抽思》等篇中,熱烈地表達了念祖忠君愛國戀鄉之情,至今催人淚下。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僕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離騷》)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朝吾以行。發郢都而去閭兮,招荒忽其焉極?楫齊揚以容與兮,哀見君而不再得。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過夏首而西浮兮,顧竜門而不見。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背夏浦而西見兮,哀故都之日遠。登大墳以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哀郢》)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麯直兮,南至月與列星。願徑逝而未得兮,魂識路之營營。(《抽思》)
更可貴的是,屈原的念祖忠君愛國戀鄉與恤民思想是密切相聯的,如“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哀郢》)“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離騷》)應該指出,屈原的這種念祖忠君愛國戀鄉恤民之情,構成了我國古代愛國主義的基本內容,對我國人民傳統愛國主義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屈原不愧為我國古代愛國主義的偉大奠基者和光輝的典範。
屈原在處世態度上,也充滿了積極嚮上精神,表現出了敢於鬥爭的高貴品質。他的諸如“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吾誼先君而後身兮,羌衆人之所仇”等名句,至今仍感人心懷,激勵人們不畏邪惡,以國傢、民族利益為重,為真理而奮鬥不息。屈原的這種積極處世態度,是他的樸素唯物觀與愛國愛民思想的直接表現,與道傢的遁世思想、儒傢的“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孟子·公孫醜》。)的態度是不同的,無疑是我國人民的寶貴精神財富。
四、農傢許行思想
許行(約前390-215年間),楚人,與孟子同時,是戰國時期農傢的代表人物。據《孟子·滕文公上》載,孟子在滕國時,許行偕弟子數十人亦自楚至滕。他與孟子不同,不求高官厚祿,衹要求滕文公給一塊土地,從事耕種。滕文公允諾,許行於是與其徒數十人,穿着麻布衣服,靠打草鞋、編席子為生。儒傢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陳辛自宋來到滕,“見許行而大悅,盡弃其學而學焉”。可見許行倡導的農傢學說,在當時有很大的社會影響,其徒衆多,連儒傢門徒也棄儒而改拜許行為師。
許行思想,主要見於《孟子·滕文公上》。它記載說:“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歹食]而治。今也滕有倉稟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可見許行的社會政治思想是主張賢君要與民衆並耕而食,一天朝夕兩餐,要身體力行,為民辦事。像滕君那樣“倉稟府庫”,“厲民而自養”,靠殘酷剝削的手段壓榨人民,養肥自己,這樣的國君就算不上“賢君”,是人民所反對的。這是一種樸素的原始農業思想,保存了遠古神農氏學說的精神,故許行號稱為“有為神農之言者”。
許行從代表貧苦農民的利益和要求的立場出發,在社會分工的基礎上,提出以農産品與手工業産品交換、實行“市賈不二”的原則。《孟子·滕文公上》記陳相語:“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二,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顯然,這是原始農業時期實行以物易物的交換,要求絶對的合理,杜絶偽劣與欺詐。
時至戰國,作為楚國的思想傢許行,仍倡導神農之說,並非偶然,而是有其歷史淵源和深刻的社會背景的。首先,炎、黃融合,神農之說早在江漢流域流傳。“君民並耕”、“市賈不二”,歷來成為傳統德政和理想社會的準則而被廣泛地傳播和美化。特別是楚國先祖“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的奮鬥歷程,當給許行以深刻的印象,故其承繼神農氏學說與傳統社會理想,就是很自然的事了,農傢學派産生在楚國,當然就非偶然。其次,楚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不待賈而足”(《史記·貨殖列傳》),這又直接導致原始農業思想的發展和理論化。同時,隨着兼併戰爭和階級分化的日趨激化,人們要求社會“均平”合理,反對剝削和壓迫,這又使許行農傢學說得以深入人心,為各地人民所嚮往。
許行農傢思想是當時一種平均思想,他的主張也衹是一種幻想,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但他要求君民並耕、人人自食其力,與同時代儒傢孟子所鼓吹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的思想是針鋒相對的,在中國思想史上,自有其重要的價值。許行的“市賈不二”雖也屬於不切實際的價格論,但卻是當時農民對不法商人欺詐行為和苛刻盤剝的抗議,今天看來仍有它的積極性和合理性的一面。
五、吳起、荀子思想
吳起是戰國初期政治傢、軍事傢和法治代表人物。他逃奔到楚國後,受到楚悼王的重用,在楚國主持變法。公元前381年,因楚悼王病逝,吳起變法夭折,自己亦慘遭殺害。吳起在楚國時間雖然不長,卻對楚國情況了如指掌,故其變法措施是針對楚國國情的。他提出的“明法審令”、改革世襲製、分封製、打擊舊貴族,就是為了強化以國君為首的封建統治權威,其結果也就加速了封建化的進程。他深入指出楚國人少地多,命令權貴率族到邊境到廣大荒涼地區開荒生産,就是為了“以所不足,益所有餘”,以發展社會生産,增強國傢經濟和軍事實力。他倡導“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義不顧毀譽”、“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就是在思想領域中嚮舊意識形態、舊習俗開火,以確立新興封建地主階級的思想統治地位。作為法傢吳起,他的光輝的法傢思想,最終在楚國政治變革實踐中得以完善,不能不刻上楚國思想的深刻烙櫻
荀子(約前313-238年),名況,字卿,趙國人。他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傢和教育傢。楚上蔡人李斯是他的學生。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載,荀子年五十始遊學於齊,時約公元前263年左右。《史記·春申君列傳》載,公元前255年(楚考烈王八年),春申君黃歇以荀子為蘭陵令,自此則居楚國,直至病逝。因此,荀子在齊約八年,在楚則約近二十年,故其著述,主要是在楚國蘭陵完成的。
荀子歷遊居趙、燕、秦、齊、楚諸國,故其閱歷廣泛,對南北各傢思想均有批判吸收,開始了先秦思想的大融合,正如《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所指出的那樣:“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礻幾]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猾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這種思想上的大吸收大融合,正是政治上由大國紛爭逐漸走嚮大一統的反映,表現出了一位大思想傢政治敏銳性與思想成熟性的特質。荀子思想豐富,涉及到哲學、政治、經濟等各個領域,成《荀子》一書,計33篇。在哲學上,他繼承和發展了我國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批判了天命和鬼神述信學說,提出了著名的“明於天人之分”和“製天命而用之”的論斷,認為自然運行規律是客觀存在的,“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荀子·天命》。)在認識論上,強調“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荀子·解蔽》),認為客觀世界是可以認識的。在認識過程中,既強調感覺經驗的重要性,又強調思維的重要作用,“形思而神往”(同上),人能通過感官(“天官”)和大腦(心,亦即所謂“天君”)而認識世界。這樣,荀子既糾正了墨子片面強調感覺經驗的作用,又批判了孟子強調“天君”認識事物的唯心主義認識論。在觀察人的自然性方面,荀子反對孟子的“性善論”,而提出了“性惡論”,即所謂“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為了去惡從善,必須“師法之化,禮義之道”,論證了“師法”與“禮義”的重要性。荀子的人性論,強調了善惡之分、性偽之分,忽視了人的社會屬性,從這點看,則是唯心的。在政治上,荀子主張禮法兼冶、王霸並用,提出了“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荀子·強國》。)]的觀點。在接受前人經驗方面,荀子與正統儒傢、道傢不同,明確提出“法後王”思想。當然,這種“法後王”仍然含有“復古”思想,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效法周文、武王與周公之道,與儒傢的“言必稱堯舜”、道傢的“小國寡民”乃至“渾沌”世界是不同的,是歷史進化論的思想,對後期法傢韓非、李斯等有深刻的影響。荀子的政治思想,表現了新興地主階級生機勃勃、力求建立全國封建統治的強烈願望。
在經濟上,荀子繼承和發展了儒傢的“富民”與“仁政”思想,要求封建統治者實行“平政愛民”政策,以發展社會生産力,鞏固封建統治。他認為“王者富民,霸者富士”,“聚[僉欠]者,召寇、肥敵、亡國、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荀子·王製》。),反對對農民進行殘酷的剝削。他從“王者之法,等賦,政事,財萬物,所以養萬民也”出發,主張“田野什一,關市幾而不徵,山林澤流,以時禁發而不稅”、“通流財物粟米,無有滯留”(同上。),利農寬商,加強經濟聯繫與物資交流。他還奉勸“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荀子·王製》。),即在任何時候都要實行“開源節流”政策,以保證封建國傢的穩定和發展。
六、科學技術
戰國時期,楚國科學技術得到廣泛的發展和應用。
楚人天文知法歷來淵博,戰國時期,則更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古人為了對日、月和五大行星(水金火木土)的運行及其位置作係統的觀測,將其附近恆星分為二十八片(區),稱之為二十八宿(星)。二十八宿體係的建立,是中國和其他世界文明古國天文學的重大發展(二十八宿體係,古印度、埃及和兩河流域國傢亦有。其中以中國和印度出現較早。)。
二十八宿名稱,最早見於成書於戰國末的《品氏春秋·圜道》:“日夜一周,圜道也。月躔二十八宿,軫與角屬,圜道也。”《呂氏春秋·有始》敘述了自角至軫的二十八宿名稱: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牽牛、婺女、虛、危、營室、東壁、奎、婁、胃、昴、畢、觜、參、東井、輿鬼、柳、七星、張、翼、軫。據《史記·天官書》和《漢書·天文志》載,創立二十八宿體係的,是戰國中期的甘公和石申(《史記·天官書》將甘公、石申夫與楚唐昧並列為“昔之傳天數者”,故可知為戰國中期人。)石申,魏人;甘公,楚人,或在楚國從事天文學研究的天文學家(《史記·天官書》、《後漢書·天文志》說甘公是齊人;《史記·正義》引梁阮孝緒《七錄》和《漢書·藝文志》說甘公是楚人;《史記·集解》引徐廣說甘公“本是魯人”。故可能原籍在魯,後遊歷齊、楚,從事天文學研究。)1978年,湖北隨州曾侯乙墓(戰國早期)出土了一件漆箱,箱蓋上繪有二十八宿名稱和青竜、白虎圖案,可見楚國早在戰國初就創立了二十八宿體係,充分證明楚人從事天文學研究長盛不衰。漆箱二十八宿名稱與石申星名基本相同,與甘氏星名出入較多,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夏楚文化的異同及其融匯的趨勢。
據《周禮·考工記》和《史記·天官書》載,可知我國古代把二十八宿平均分為東西南北四組,分別用青竜、白虎、朱雀、玄武(龜蛇)來表示,稱為“四象”。漆箱蓋東西兩側分別繪有青竜、白虎,這是四象中的東西二象,南北二象可能由於畫面的局限性,故未繪出。由此可知,二十八宿與四象的劃分是緊密相聯的,早在戰國初,楚國就廣泛流傳了。
漆箱二十八宿中央,寫有一個巨大的“鬥”字,可見楚人重視對北斗星的觀測,以“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史記·天官書》。)戰國末楚國道傢[曷鳥]冠子指出:“鬥柄東指,天下皆春;鬥柄南指,天下皆夏;鬥柄西指,天下皆秋;鬥柄北指,天下皆鼕。”(《曷鳥冠子·環流》。)反映了楚人在天文學領域中的傳統成就。
1973年,長沙馬王堆3號漢墓出土了一部《天文星象雜占》帛書,據研究,此帛書係戰國時楚人所著(張正明主編《楚文化志》。)帛書畫有二十九幅名稱、形狀不同的彗星,是迄今已知世界上最早的關於詳細描繪彗星不同形狀的圖,無疑是一份極其珍貴的天文學研究資料。
《楚辭》的某些篇章,也留下了楚人有關天文學研究成就的記載。如屈原《天問》:“明明暗暗,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圓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維焉係?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說宇宙陰陰暗暗,渾沌一片,陰陽二氣,化生而成。天如圓蓋,由八根柱子支撐着。宋玉《大言賦》:“方地為車,圓天為蓋。”可見楚人的宇宙論,是我國古代最早的“蓋天說”。又如《天問》:“羿焉[弓畢]日?烏焉解羽?”這裏說的太陽有烏鴉,就是太陽出現的黑子現象。楚人積纍起來的天文學知識是極其豐富的,詩人不過衹是以藝術的手法反映出來罷了。
楚人數學在原有基礎上,戰國時又取得了突出的成就。1983年底1984年初,湖北江陵張傢山漢初古墓出土了大批竹簡,其中重要內容為《算數書》。此外,還出土了算籌等重要文物(《江陵張傢山三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85年第1期)。據後德俊研究,墓主係楚人,漢初降漢,後“病免”在傢,其《算數書》可能為楚人所撰,代表了楚國的數學水平(後德慷楚國科學技術史稿》。)《算數書》是一部數學問題集,內容包括《分乘》、《增減》、《相乘》、《合分》等。其中《少廣》一節,與成書於兩漢間的《九章算術》(《九章算術》是西漢後數學研究的結晶,因它正式成書約於公元一世紀,故有的學者把它列為東漢初的數學著作。)的《少廣》標題相同,內容亦大體相似。故《算數書》部分內容為《九章算術》所收進,是早於《九章算術》的一部數學著作(《江陵張傢山漢墓概述》(《文物》1985年第1期)。
我國古代醫藥學的發展是很早的。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一些醫方,均大體流行於戰國時期。其中出土的辛夷、花椒、杜衡、佩蘭等中草藥,在《楚辭》中亦有記載。出土的古屍(女),手裏緊握着兩個絹包,內裝有多種藥物,大多味辛溫。經對古屍的病理檢查,死者生前患有冠心並膽石病等疾病,故常服用此類藥物。該墓時間約在公元前160年前後,離楚亡時間不久,故其時醫藥學當是承襲楚人的。1975年,江陵紀南城內鳳凰山168號墓出土了一具西漢男屍,葬於公元前167年,比馬王堆女屍略早。同時出土的有竹葉椒、薑等藥物。經解剖,死者生前患有膽結石、血吸蟲病等疾病,出土的中草藥,可能是生前服用過的此一類藥物。男屍出土時,皮膚肌肉等軟組織尚有彈性,牙齒齊全而牢固,屍體歷久不腐。其重要原因是內棺有約10萬毫升含流化汞等成分的棺液,出土時呈絳紅色。足見楚人既熟諳中草藥知識,又掌握了一定程度的化學藥物性能。此外,楚地由於氣候溫暖潮濕,楚人還喜愛佩帶裝有佩蘭、香草等藥物的香囊,枕睡裝有辛夷、茅香的枕頭,在室內用熏爐焚燒花椒等含有揮發油的香料,進行空氣消毒。這是楚地的傳統習俗,屈原在《楚辭·離騷》中就吟道:“扈江離與闢芷兮,紉秋蘭以為佩。”長沙楊傢灣楚墓出土的陶熏爐、江陵雨臺山楚墓出土的青銅熏杯,就是用作熏香消毒的。至今在兩湖農村和城鎮,每逢端午節,傢傢戶戶都要挂上菖蒲和艾葉,做成小香囊佩帶在孩子身上,以為避邪去穢、殺菌抗玻
七、文學藝術
戰國時期,楚國文學成就輝煌,主要表現在散文與詩歌。由於散文以《莊子》為代表,詩歌以屈原《離騷》及其他作品為代表,故兩傢合謂,人稱“莊騷”(韓愈《昌黎集·進學解》:“下逮‘莊騷’,太史所錄。”陸遊亦有“閉門猶得讀《莊》《騷》”詩句。)莊子作為一位博學的哲學家,不僅哲學、政治思想豐富多彩,而且文學藝術思想也很突出,甚至涉及到關於文學藝術的創作規律。他崇尚自然,對“竊國者為諸侯”(《莊子·月去篋》。)不滿,主張“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莊子·天下》。),以達到“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即能順乎“道”,消除人間一切的罪惡現象。他強調“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莊子·庚桑楚》。,摒棄“人為”,贊美天然。他大聲疾呼:“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莊子·秋水》。)他藉“庖丁解牛”、“津人操舟”等故事,闡發了由“技”進入“道”、文學藝術創作進入“物化”境界,為後來文學藝術崇尚天然之美、創作應重意境等創作原則,奠定了思想基矗
戰國時代諸子散文文辭生動,寫作技巧成熟,各具特色,而其中尤以《莊子》最為突出。《莊子》一書,千奇百怪,“寓言十九”,變幻瑰瑋,敘事以明理。如為了說明凡事順其自然,追求“素樸而民性得”的“至德之世”,在《馬蹄》篇中以馬為例,說馬以蹄踐霜踏雪,舉足能奔跑跳躍,這是馬的本性。伯樂則力加馴化,削蹄燒烙,使馬慘遭禍患,死亡大半,這樣“殘生損性”,就是破壞了事物的本性,也就不是“至德之世”。又如《徐無鬼》篇中,敘一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郢人鼻端之堊盡去而鼻不傷,宋元君聞之,要匠石也為自己試試,匠石說:“臣則嘗能斫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莊子以此說明自己失去了惠施,與匠石失去那位“郢人”一樣,知遇已不存在,就沒有交談的對象了,衹能作抱憾終生、知音難遇之感。像這樣以寓言喻理的故事,比比皆是,無不逸趣橫生,耐人尋味不已。寓言既為喻理,所以它與譬喻手法是緊密相聯的。《莊子》一書,處處設譬,與寓言相映成趣,構成全書一大特色。如在《應帝王》中以“渾沌”喻純真的萬民,以“鑿竅”喻擾民的政舉。在《駢拇》中以鴨、鶴之腿長短不一,若接長或鋸短,均會令其痛苦,比喻凡事應順乎自然,切不可“殘生損性”。其他如《則陽》中以蝸角觸蠻喻諸侯爭戰、《養生主》中以庖丁解牛喻養生之道、《天道》中以輪扁斫輪喻讀書之法等等,都貼切生動,意趣無窮。
《莊子》在語言藝術上也有它的獨特風格,如卮言、重言、寓言(《莊子·寓言》。張正明主編《楚文化志》說:“寓言是藉敘外物以論本意,托他事以寓己言;重言是藉古人之語以證本意,引長者之語以明己言;卮言是隨文生發以見本意,自然天成以衍己言。”並用,“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其言[氵光]洋自恣以適己”(《史記·老子莊子列傳》),想像怪異奇特,描繪細緻入微,虛虛實實,千變萬化,層出不窮。在筆法上和《老子》一樣多用韻,使文章聲調鏗鏘,音韻和諧,充滿了詩歌味和節秦感。如《[月去]篋》:“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擲)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鬥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又如《天道》:“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鼕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其他如《逍遙遊》、《德充符》等篇,無不全篇押韻,錯落有緻,一氣呵成,流暢生動。
《莊子》不僅是一部哲學著作,也同時是一部有鮮明特色的散文著作。它思想奔放,文筆變化多端,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對後世文學影響很大。魯迅說:“其文則汪洋闢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魯迅全集》第8捲,第270頁。)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
楚國的詩歌源遠流長,至戰國中後期,大詩人屈原在楚國詩歌的基礎上,與哲學思想一樣,融南北夷夏之交,創造出一種新的騷體詩歌----楚辭。“楚辭”一名,秦漢間已出現,至劉嚮收屈原及其後學宋玉等人的作品,編輯成集,從此,《楚辭》就成為楚國詩歌總集的名稱。東漢王逸為此作註,是迄今所見最早的楚辭註本----《楚辭章句》。由於《楚辭》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故宋人黃伯思說:“蓋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辭。”《離騷》是屈原的代表作品,全詩2400多字,是我國古典文學中最長的抒情詩。司馬遷說:“離騷者,猶離憂也。”(《史記·屈原列傳》。)班固解為遭憂,王逸解為別愁,說法雖不同,意思卻相通。“屈原放逐,乃賦離騷”(《漢書·司馬遷傳》)。可見《離騷》大約是作者在楚懷王時期受讒被貶離郢都時所作。由於其時君昏臣姦,政治腐敗,國勢日頽,故詩人思前顧後,感慨萬分,一方面尖銳地抨擊了權貴的腐朽沒落和苟且偷安行為;另一方面又闡明自己的政治理想與抱負,表達了對祖國和人民的無限忠貞。全詩洋溢着詩人為崇高理想而奮鬥的奉獻精神、真摯執着的念祖愛國忠君戀鄉的愛國主義感情,也表現了不畏邪惡勢力、剛正不阿的高尚品格。《離騷》在藝術上也具有獨特的風格,主要表現在采用誇張手法與比興手法,是積極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高度結合的傑作。由於它開創了楚辭創作的新途徑,奠定了楚辭的歷史地位,故後人稱楚辭為“騷”,稱屈原詩歌為“屈騷”。從此,“風騷”(屈原的《離騷》和《詩經》中的《國風》,係我國古代的重要作品,故“風騷”並稱,代表《詩經》和《楚辭》。並行,對後代文學影響深遠。
《九章》包括屈原的九篇詩歌,即《惜誦》、《涉江》、《哀郢》、《抽思》、《懷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頌》、《悲回風》。其內容主要反映了作者兩次被放逐的經歷、處境和苦悶悲憤的心情,表現了對祖國的無限熱愛和對腐朽沒落政治的極度痛恨。但題名非作者自定,而是後人輯錄在一起的。《九章》的思想內容與《離騷》相近,但其文筆則比較樸素,多運用白描手法,感情熾烈,多直抒胸臆,具有強烈的感染力。此外,《遠遊》、《卜居》、《漁父》亦表現了對祖國的無限眷戀之情和堅持真理、忠貞不屈之志。故其思想內容與《離騷》、《九章》是基本一致的,但是否為屈原作品,歷來多有疑問,一般以為是熟知屈原身世的楚人所作。
《天問》是屈原又一首長詩,計370多句、1500多字。這裏的“天”,不單指自然界,也包括人類社會。故其所問,涉及自然現象、神話傳說、歷史與現實諸多方面,充分體現了楚文化的兼收並蓄和博大精深的特點。通篇詰問,但問而不答,基本上為四言詩,但間或有五、六、七字一句,參差錯落,跌宕有緻。
《九歌》本是古代的樂麯,在楚國早已流傳。屈原所作的這組詩歌是藉用這一麯名。王逸認為,《九歌》作於沆、湘之間,這一帶民俗信鬼神,喜祭祀,祭祀時必奏樂歌舞以娛樂鬼神,屈原放逐江南時仿這種祭歌形式創作而成(近來多有學者認為屈原作於放逐之前,以供祭祀之用。)《九歌》包括《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等十一篇。除末篇《禮魂》是送神麯外,其餘每篇祭一神(聞一多、鄭振鐸等認為,首篇《東皇太一》為迎神麯。見黃壽棋、梅相生《楚辭全譯》註(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1984年第1版)。
所祭鬼神,包括天神、地祗和人鬼三類。《漢書·地理志》說:“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故屈原筆下的《九歌》,是楚人崇尚巫術之風的直接反映,表現了楚國原始的巫術宗教活動長盛不衰。《九歌》想像豐富,語言精美,充滿浪漫氣息,具有極強的藝術魅力。
另外,《招魂》、《大招》兩篇作者是誰,說法不一。前者,司馬遷歸為屈原作品,王逸則認為宋玉所作。所招之魂,說法亦不一,除說宋玉招屈原魂外,還有屈原招楚懷王魂和屈原招自己生魂兩說。後者,有說作者是屈原,亦有說作者是景差。
招魂是楚國巫術宗教活動的一種形式。《招魂》想像奇特,鋪張豐富,內容和形式結合得極其完美,是一篇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作品。《大招》也是招魂詞,所招之魂,有說是屈原招自己生魂,有說是景差招屈原之魂。其結構、寫法亦與《招魂》相似。
屈原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愛國詩人。他的詩篇光彩照人,開闢了詩人從集體歌唱到個人創作的新時代。他獨闢蹊徑,兼收並蓄,吸收民間詩歌形式,創造了句法參差靈活的新體裁。他廣泛地吸收了民間豐富的神話傳說,發展了積極的浪漫主義的創作方法。他承繼和發展了《詩經》的比興手法,“寄情於物”、“托物以諷”,富有藝術感染力,所比之物也更具有美學價值。屈原無論從思想品格到創作方法,都對後世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司馬遷說:
餘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瀋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史記·屈原列傳》。)
李白在《江中吟》吟道: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
魯迅在論及《詩經》與《楚辭》時,稱後者:
較之於《詩》,則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故儒文服膺詩教者,或訾而絀之,然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漢文學史綱要》,見《魯迅全集》第9册。)
司馬遷說:“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史記·屈原列傳》。)
宋玉,鄢(今湖北宜城)人,生卒年不詳,王逸說他是屈原的弟子。他深受屈原影響,是著名的楚辭作傢,後人常以“屈宋”並稱。其作可信的是《九辯》(《漢書·藝文志》記載宋玉之賦十六篇,不可考。《古文苑》載有宋玉賦六篇,係偽作。《文遜載有宋玉作品五篇,亦有學者認為是後人假托之詞。現在流傳下來的《九辯》,則公認為宋玉所作。
《九辯》模仿《離騷》而作,是一首自敘性的長篇抒情詩。該詩情景交融,意境深化,情感凄涼。句法靈活自由,字數增加,加強了詩歌的節奏感。《九辯》的這一模仿《離騷》寫作,而又富有藝術創作特色,對後世文學亦産生了一定影響。
唐勒、景差當也是屈原之後的楚辭作者。但他們生平不詳,作品也早已失傳了。前述《大招》一篇,是屈原作,抑或是景差作,王逸也說“疑不能明也”,作者是誰,難以確定。
荀子不僅是一位大思想傢,而且也是一位文學家。《荀子》一書論理透徹,層次清晰,行文精煉,辭采繽紛,論點明確,每篇都是深刻有力的論說文。但作為一位文學家,其真正具有文學性質的作品則是《成相篇》和《賦篇》。《成相篇》是運用通俗文學形式來表達作者的政治見解的作品,表明作者已註重汲取民間文學的營養,藉助民間喜聞樂見的麯調來傳播政治主張,在文學創作上作出了有益的嘗試。《賦篇》則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篇以“賦”名篇的作品,成為後世賦體的直接源頭。荀子在楚國從事寫作,無疑廣泛地吸收楚國民歌的養料,這是荀子文學創作的一大特色。篇末附《[亻危]詩》二首,頗似屈原辭賦中的格調,具有較高的藝術造詣,故荀子與屈原被譽為辭賦之祖。
戰國時期,楚國藝術取得了光輝的成就,主要表現在音樂、舞蹈、繪畫與雕刻等方面。
據屈原《九歌》與《大招》等所載,楚國樂器種類齊全,有鐘、磬、鼓、瑟、竽、筆[竹/虎]]、排簫等。這些樂器在湖北、湖南、河南各地戰國楚墓出土的樂器實物得到了印證。
(編鐘),出土完整的有三套,即湖北隨州擂鼓墩1號墓出土一套計65件(戰國早期)、擂鼓墩2號墓出土一套計36件(戰國中期)和河南信陽長臺關出土一套計13件(戰國中期)。其中最具有典型代表意義的,是中外聞名的擂鼓墩1號墓所出土的一套,即曾侯乙編鐘。
曾侯乙編鐘65件,除去楚王[今/酉]章B05A外,其餘均可供演奏。這64件,包括鈕鐘19件,甬鐘45件。鐘的截面為合瓦形,如同諸夏,但與古代歐洲、印度的鐘截面作正圓形不同。合瓦形鐘,銑邊有棱,對聲振動起着製約作用,聲音衰減較快,所以能編列成組,作為旋律樂器使用。歐洲和印度的鐘,聲音衰減較慢,僅能作節奏樂器使用。這是中國古代(包括楚國)的鐘的特點,至今仍為人們所欣賞。
鐘與鐘鈞附件及鐘架上,均有銘文,共2800多字。銘文記錄了曾、楚和華夏各國律名、階名、變化音名的相互對應關係。每件鐘都標有音階名,衹要準確敲擊,便能發出與銘文相符的樂音。它以姑洗律為基調(相當現代國際上通用的C大調),音域寬達五個半八度,中間三個半八度,十二個半音齊備,可以旋宮轉調,演秦多種樂麯,音色優美和諧,是目前世界上已知的最早具有十二個半音的樂器(《曾侯乙編鐘的復製研究》(湖北省博物館編,1984.9)。
磬(編磬)通常與編鐘並出,在曾、楚墓中均有出土,其中亦以擂鼓墩1號墓所出的一套為最好。原有32件,至今完好的衹9件。編磬亦有銘文,現殘存的有600餘字。鐘銘與磬銘內容相通,為研究先秦樂律提供了極其珍貴的資料(張正明《楚文化史》。)鼓,是楚國民間祀神所用的主要樂器。如屈原《九歌》所載,巫合着鼓點,邊歌邊舞,以娛樂鬼神。荀子《成相篇》包括三首歌,每首開場的第一句“請成相”,就是請準備打鼓而歌唱的意思。故“相”即鼓,“相如鼓,可以手拍之”(朱師轍《答杜國庠論〈成相篇〉很象鳳陽花鼓詞書》(見《杜國庠先秦諸子的若幹研究》,三聯書店,1955年版)。
實際上,在王室和貴族傢室中,鼓也是重要的樂器。現見於考古發掘資料,戰國時期各地楚墓出土的鼓很多,是繼鐘、磬之後最有特色的楚國樂器之一。鼓可分四類:懸鼓、手鼓、建鼓與鹿鼓(張正明《楚文化史》。)懸鼓中以虎座鳥(鳳)架最多,多見於江陵戰國楚墓中出土。它不僅是樂器,也同時是珍貴的藝術品。虎座立鳳,鼓懸兩鳳之間,鳳翹首昂望,虎匍伏在地,傾力負重,三者構成和諧的立體形象美。
瑟,春秋中晚期,湖北當陽、長沙等地楚墓中就有出土,戰國時期,江陵雨臺山、拍馬山和當陽、鄂城、長沙、擂鼓墩1號墓都有出土。有23弦、24弦、25弦的不一。
竽,長沙瀏城橋、江陵天星觀和擂鼓墩1號墓等均有出土。分別為10管、12管、14管、18管不等。
[竹/虎],僅見於擂鼓墩1號墓出土的2件,形狀似笛。
排簫(《九歌》中稱參差),早在春秋初,河南光山黃君墓就出土了排簫,現見於戰國時排簫,是擂鼓墩1號墓出土的2件,各有13管。
琴,楚人善操琴,《左傳》等有關古文獻均有記栽。見於戰國時考古發掘資料,有長沙五·郵3號墓出土的10弦琴1件,擂鼓墩1號墓出土了5弦琴和10弦琴各1件。
另據《呂氏春秋·慎大覽·貴因》載:“墨子見荊王,錦衣吹一笙,因也。”墨子本來尚儉非樂,為投楚人所好,亦吹笙。《七國考·楚音樂》引《闞子》說:“楚笙冠中國。”楚國當有笙這種樂器。
從上述可見,戰國時期,楚國既有打擊樂器(鐘、磬、鼓),亦有吹奏樂器(竽、笙、[竹/虎]、排簫)和彈拔樂器(瑟、琴)等,可謂樂器齊全,洋洋大觀。今天湖北荊州博物館演出的“楚樂”,就是根據這些樂器,生動地顯示了古代楚國演奏的情況的。
楚國是南方的民族融合中心,所以在古代視樂為“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風移俗易”(《史記·樂書)。的氣氛中,楚國音樂亦表現出了民族性和融合性的特點。《文絢宋玉對楚王問》載:“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裏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麯彌高,其和彌寡。”《下裏巴人》當為楚人、巴人雜居地區所流行的通俗歌麯,人們演唱起來,簡直是載歌載舞,場面十分熱鬧。其餘歌麯,由於難度較大,人們能演唱的也逐漸減少。這一記載,非常真實地反映了楚國這一音樂之邦,在音樂發展中,允許夷夏並存,雅俗共賞,從一個側面,展現了楚人的開闊胸懷和融夷夏為一體的開放精神。
楚國舞蹈源遠流長,見於《楚辭》等有關篇章和考古發掘資料,戰國時期,楚國舞蹈的發展情況更加明晰可見。首先,由於楚人信巫鬼,重淫祀,在民間早已流行的巫舞,隨着社會的發展和精神生活的豐富,更具藝術特色。屈原筆下的《九歌》等篇,就生動地反映了巫舞的各個方面。如在樂器伴秦上,前已指出,就有鐘、磬、鼓、竽、瑟、參差(排簫)、[竹/虎]]等多種,其中尤以鼓為主。如《九歌·禮魂》:“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說祭祀大典臨終時,鼓兒齊敲,頻頻舞蹈,情猶未了。鼓雖很突出,但在舞蹈中,鼓與其他樂器是同時敲擊與彈秦的,如《九歌·東君》:“[糹互]瑟兮交鼓,蕭鐘兮瑤。鳴[竹/虎]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女誇]。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撥瑟擊鼓,鳴[竹/虎]吹竽,鐘聲不斷,“靈”(裝扮神靈的巫)就在衆多樂器伴奏下,翩翩起舞。又如《九歌·東皇太一》:“揚[木包]兮[扌附]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鼓聲響,竽瑟齊鳴,各種音調交匯。這裏說的“五音”,即周製舊傳的我國古代五聲音階中的五個音級。可見民間巫舞是很講究樂器伴奏的,舞蹈的氣氛熱烈和諧,場面十分熱鬧。此外,巫舞除了講究音樂美外,還註重舞蹈者本身的裝扮。如《九歌》中有關篇章都記載了男覡女巫們整臉修容,身着華麗服裝,手執鮮花,全身散發出經沐浴後的芳香,場面既熱鬧又高雅的情況。在舞姿上,講究麯綫律動之美,如《東皇太一》的“靈偃蹇兮姣服”、《雲中君》的“靈連[足捲]兮既留”、《大司命》的“靈衣兮被被”等都反映了這種優美舞姿的特點。“偃蹇”,翩躚起舞,輕盈而自若;“連[足捲]”,麯折波動,若雲行回環狀;“衣兮被被”,舞者的衣服如被風吹的那樣,徐徐飄動,可見巫舞在人神交接的氛圍中,若神若人,飄忽不定,顯現了舞姿的典雅與優美。其次,民間巫舞既是楚國舞蹈的源頭,所以楚國宮廷樂舞也充滿了民間舞蹈的氣息。在奴隸主專製下,樂舞作為一種程式化了的藝術,它同禮一樣,是受到嚴格限製的。春秋戰國間,隨着禮壞樂崩局面的出現,宮廷樂舞一方面嚮下擴展,另一方面又吸收民間樂舞,這樣,楚國樂舞就很難劃清民間樂舞和宮廷樂舞的區別了。現在見到能反映楚國宮廷樂舞的,一般認為是《楚辭》中《招魂》與《大招》兩篇。從這兩篇看,楚國宮廷樂舞不同於民間樂舞的主要表現在場面要大得多,當然也就要豪華得多。如《招魂》所寫:“餚羞未通,女樂羅些。陳鐘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發揚荷些。”“被衣服纖,麗而不奇些。長發曼[髟/前],豔陸離些。”“竽瑟狂會,[扌真]鳴鼓些。宮廷震驚,發激楚些。”《大招》所寫:“二八接舞,投詩舞衹。叩鐘調磬,娛人亂衹。”另外,由於隨着各國各地文化交流的密切,楚國宮廷樂舞中也廣泛地吸收或引進了各國各地的樂舞,成為楚國樂舞的一大特點。如《招魂》所寫:“二八齊容,趙鄭舞些。”“吳[俞欠]蔡謳,奏大品些。”“鄭衛妖玩,來雜陳些。”《大招》所寫:“代奏鄭衛,鳴竽張衹。”各國各地樂舞同時表演,竟到了“四上競飛,極聲變衹”(《大招》)的地步。儘管宮廷樂舞的規模超過民間巫舞,但它所具有巫舞的內容與舞蹈形式則是基本相同的。再次,無論是民間的巫舞或宮廷樂舞,它都特別講究舞蹈者綫條美、律動美。如《招魂》、《大招》多處說到“[女誇]容修態”、“長發曼[髟/前]”、“豐肉嫩骨”、“容則秀雅”、“小腰秀頸,若鮮卑衹”、“長袖拂面”、“豐肉微骨,體便娟衹”,可見楚人是追求修長細腰之美的,否則舞蹈起來,是不可能達到“偃蹇”、“連[足捲]”的效果的。關於這一點,從所見楚墓出土的文物亦可得到證實。如江陵望山2號墓出土的女俑,發髻垂肩,面容秀麗,腰細而係帶(湖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隊《湖北江陵三座楚墓出土大批重要文物》(《文物》1966年第5期)。江陵武昌義地6號墓出土的男俑,身材修長,眉清目秀江陵文物局《湖北江陵武昌義地楚墓》(《文物》,1989年第3期)。故從體形看,男女並無區別,都講究人的體形美。另從著名的《人物竜鳳帛畫》、《人物禦竜帛畫》這兩幅帛畫,前者1949年2月出土於長沙陳傢大山楚墓,後者1973年5月出土於長沙子彈庫1號楚墓。兩墓均為戰國中期。)看,也是如此。前者所繪一貴婦人寬袖細腰,長裙曳地;後者所繪一男子身材修長,博袍佩劍。1941年在長沙黃土嶺戰國楚墓出土的一件彩繪人物漆奩,共繪有11個舞女,其中二人長袖細腰,翩翩起舞,其餘8人或靜坐小憩,或一旁觀賞,1人輓袖揮鞭,似在指揮,也全都長衣曳地,面清目秀,體態輕盈。這件漆奩生動地展現了楚國集體舞蹈的場面,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入戰國後,楚國的繪畫有很大的發展,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主要有帛畫、壁畫與漆畫等。
前面提及的《人物竜鳳帛畫》和《人物禦竜帛畫》,是迄今所見我國古代最早的兩幅帛畫,是“早期國畫的雙璧”(張正明《楚文化史》。)《人物竜鳳帛畫》,長31釐米,寬22.5釐米。畫中一婦人側立,高髻細腰,寬袖長裙,雍容富貴,合掌作祈禱狀。婦人頭上,左前畫有一鳳,作飛翔狀;鳳對面畫有一竜,作騰升狀。對此畫,研究者甚多,故其立意,說法不一(郭沫若主婦人祈禱和平說,見《文史論集》(人民出版社,1957年);熊傳新認為是有關宓妃神話傳說的寫照,見《江漢論壇》(1981年第1期);張正明認為竜鳳呈爭鬥之狀,似有祈求善而美的鳳戰勝惡而醜的竜,保護墓主在冥府平安生活之意,見《楚文化史》。此外,還有其他說法。)《人物禦竜帛畫》,長37.5釐米,寬28釐米。正中畫一男子,側立面左,高冠博袍,腰佩長劍,立於巨竜之背。竜昂首捲尾,宛如竜舟。竜左腹下畫有一條鯉魚,竜尾畫有一立鳥(似鶴)。男人頭上方還畫有華蓋一重。人、竜、魚均嚮左,以示前進方向,連華蓋上的纓絡也迎鳳飄動。整個畫面呈行進狀,充滿了動感。其立意,有的以為表示主人公在冥府仍可象在人世一樣逸樂(張正明主編《楚文化志》),有的則考證為主人公因水而死,其身份為巫劉信芳《關於子彈庫楚帛畫的幾個問題》(《楚文藝論集》,湖北美術出版社出版,1991年12月版)。此外,還有其他不同的解釋。
這兩幅帛畫,基本上運用白描手法,但也有地方使用平塗,人物則略施彩色。畫面佈局精當,比例準確。綫條流暢,想像豐富,表現了楚藝術譎怪莫測的獨特風格。
另外,江陵馬山1號墓亦出過一幅帛畫,因內容無法辨認,故很少為人提及(湖北荊州博物館《江陵馬山1號楚墓》(文物出版社出版,1958年)。
楚國的壁畫,歷來以王逸《楚辭章句·天問》為據。王逸認為,屈原放逐,“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奇瑋譎詭,及古聖賢怪物行事”,故屈原《天問》中所問之事,當見於壁畫。江陵天星觀1號墓槨室的橫隔板上,繪有畫。另11幅彩繪壁畫,所繪為菱形、田字和雲紋等幾何形紋樣,墓主為邸陽君(湖北荊州博物館《江陵天星觀1號楚墓》(《考古學報》1982年第1期)。由此可見,王逸說的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有壁畫,當是可信的。
楚國漆器業發達,所以楚人也善於在漆器上繪畫,成為我國古代獨特的藝術珍品棗漆畫。見於考古發掘資料,各地楚墓出土的漆畫很多,如1941年長沙黃土嶺出土了彩繪車馬人物花紋漆奩、1952年長沙顔傢嶺出土了繪有圖案的漆奩、1957年信陽長臺關出土了繪有狩獵場面的漆瑟、1978年隨州擂鼓墩1號墓出土了繪有二十八宿圖案的漆箱和繪有人、物的鴛鴦形盒等。特別令人註目的是,1987年荊門包山2號墓出土的繪有衆多的人、物的漆奩,堪稱楚漆畫中的奇葩,在我國古代繪畫藝術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這幅漆畫,長87.4釐米、高5.2釐米,繪有26個人、4輛馬車、10匹馬、2頭豬、1條狗、7衹雁和5棵柳樹。以黑漆為底色,兼采紅、黃、褐、緑諸色,運用綫勾平塗等手法,使衆多的人、物組成一幅色彩富麗、和諧別緻、生動活潑的富有立體感和動感的組合性畫面。其內容,衆說紛紜,莫衷一是。如有“金秋郊遊圖”、“春遊圖”或“王孫親迎圖”、“出行·迎賓圖”等各種說法(參見郭德維《楚藝術人物形象特點試探》(《楚文藝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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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 | 敘言 | 第一章 楚人的早期歷史與文化 | 第二章 商周時期楚國的建立與發展 | 第三章 春秋時期楚國的崛起 | 第四章 楚成、穆王爭霸中原 | 第五章 楚莊王立威定霸 | 第六章 晉、楚並霸與弭兵 | 第七章 吳破郢與春秋末楚國的復興 | 第八章 春秋時期楚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封建生産關係的産生 | 第九章 春秋時期楚國文化的發展 | 第十章 戰國初楚國的內外形勢與吳起變法 | 第十一章 楚宣、威王統治時期楚國的鼎盛 | 第十二章 戰國中後期楚國的逐步衰落 | 第十三章 楚國的敗亡 | 第十四章 戰國時期楚國經濟的迅速發展 | 第十五章 戰國時期楚國文化的重大成就 | 第十六章 楚國民族關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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