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孩子和我不一样,他学习好,门门功课皆拔尖,如果考一般的文科大学,把握很大,但若考从来不了解、无准备的艺术类学院,大姐觉得风险很大。
的确,考试就要承担风险,一种是考得好,一种一定是考砸了。选择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去承担风险,风险自然更大。
我就是很好的例子。考了三年的艺术类学校,种种原因,促使我再三落马。
当最后一年我决定放弃已被录取的省内大专,继续北上时,和妈妈之间的冷战爆发了。她不再做我的后盾,逢人便哭诉我的际遇;在我的小屋外隔着房门训斥我,能长达三个小时。
我贴了毛主席在长征时自勉的一句话在墙头:在命运舛途的痛击下头破血流,也决不回头!以此向她宣战。因为我的坚持,和母亲的反对,将近半年我们形同陌路。
我们不说话。爱被隐藏,恨被放大。我所有的信念集中成一个: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她!
现在大姐来问我,是该支持儿子,还是劝说他放弃?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母亲和我,母亲也曾到处问人,希望凭借他人的判断来增强自己的信心。我现在就是这个他人。为了不让那个孩子像我当年一样腹背受敌,我热切地说,请相信他吧!给他尝试的机会!
我离开云南的时候,大姐赶到了昆明,她气喘吁吁地带来了十个茶饼。我拒绝,她却殷切地看着我说,大姐只给你两个,并不多,其他的还要劳烦你送给你的兄长,他会帮我转给其他的朋友。山长水远,只有这个茶,能转达我的心意。
我不能再推辞,因为这是一颗母亲的心,她为了她的孩子,可以千里迢迢地来托付。我和大姐谈笑风生,但告别后,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眼泪奔涌。
在我考学时,妈妈给我准备了小米、红枣和醋。我不要,说我不认识任何人,送不出去。妈妈说,谁对你好,你就送谁;谁关心你,你就给谁留着。
冬天来临,考学在即。大姐带着儿子北上,为了方便辅导,她订了离我们家最近的一个酒店的房间。酒店不便宜,对大姐的财力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我由此看到了她为儿子做的一切。每次我辅导讲课的时候,大姐为了不影响我们,都说自己有事情要办。那时候快要过年了,街上的人不多,很多游子都归心似箭。
我后来知道,大姐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她只是在酒店外的街上走来走去,消磨时光。北方的冬天里,寒风凛冽,她竖着领子,低着头,陪伴,等待。
大姐徘徊的身影,让我渐渐抹去了关于她在江湖上行走的那些神奇色彩,我只看见了一个母亲,一个无怨无尤的母亲。
我还记得,第一年外出考学,我的母亲陪我北上,住在离戏剧学院不远的东法招待所里。那是个半地下室,人称考戏剧学院的福地。我们家没有大姐家宽裕,住不了酒店,但这没什么,因为母爱是一样的,一样能给予幼子勇气和力量。
在那里,有考学的油子来试探考生们的深浅,油子盯上了我,问我完全不了解的知识,告诉我如果这些常识都不掌握的话,铁定落榜。妈妈听说了,她竟然怒发冲冠,与平日里胆小怕事、软弱流泪的那个母亲完全迥异,她在胡同里堵住了油子,大声地呵斥他,告诉他以后再要恐吓打击她的女儿,她就跟他拼命。
我和油子都被母亲怒狮般的发作给惊住。
从此,油子再也不敢骚扰我。
我的妈妈,个子不高,因为出身不好被迫学农,一辈子颠沛流离,一直在改行。她虽然要强,却没能有值得骄傲的专长;虽然也曾有很多理想,但从来都没有选择和坚持的权利。她非常善良,天生茹素,养金鱼的时候和金鱼悄悄地说话,路上遇到了被射杀的小鸟,会流着眼泪给小鸟下葬。她说话有口音,和人交往,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但是,为了我,她怒眦叱咤;为了我,她准备了家乡的特产,红着脸硬着头皮敲响陌生人的房门。
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大姐的儿子非常聪明。他写的东西很飞很炫。当他虚心地问我意见时,我跟他说,你不必要求自己朴素,因为你骨子里有的是那些绚烂的思绪,那是为你所独有的,不要丢掉你独有的东西;如果说建议,那么请你在绚烂里,加一些真情,哪怕是你羞于说出口的愧悔,或者从来不曾尝试表达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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