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 合錦回文傳   》 第十六捲 一封柬送半璇圖 三人詩合雙文錦      李漁 Li Yu

  詩曰:
  
  文士纔堪任棟梁,佳人質比蕙蘭香。
  竜章寵錫侯門日,留得聲名萬古揚。
  
  話說興元自柳公去後,百姓感念其德,建祠立碑,以志慕思。不一日,朝廷降詔,以李茂貞謀反,理當誅戮,其部將去逆從順,免其擅殺主帥之罪,悉撥與薛尚武管轄。尚武撫慰許順、褚回,擢為上將,其餘將校仍前委用。凡一應經略事,宜遵照柳公舊規,更不改變。又見太守劉繼虛廉謹愛民,常請他到帥府共商政務。自此,軍民悅服,興元一路,安堵無事,不在話下。
  且說柳公奉旨還朝,將到京師,梁生出城迎接,設席郵亭,把盞賀喜。柳公命將公子劉哥抱出與梁生看。梁生見他生得眉清目秀,相貌不凡,拱手稱賀。因述昔日賴本初所言,劉仙官送子之夢。柳公暗自驚異,便也把夢見劉虛齋來托生之話,述與梁生聽了,且囑梁生不可道破。梁生聽說,咄咄稱奇。正是:
  
  再世重來舊地,轉生不認前人。夢蘭托夢蕙之身,偶爾假言藉體;劉公入柳公之室,儼然另自投胎。收他人之女為已女,不過接木移花;取他人之父為我兒,真正屬毛離果。欒雲之為楊棟,螟蛉雖續箕裘;虛齋之化劉哥,熊羆實承堂構。朝廷錄劉氏之後,本是柳公福之子孫;鬼神延柳公之宗,即使劉氏繼其香火。桑公送子,以報今生養女之恩;夢錫認親,卻忘前世贈祖之德。一天明鏡高懸,果然是是非非無爽報,九地法輪常轉,那知明明白白有源頭。
  
  閑話休煩,卻說柳公當日入朝面君,便欲拜還相印,告老歸鄉。天子再三慰留,柳公固辭。天子乃命梁生權署相印,柳公暫假休沐五日,一至朝堂議事。於是,柳公即將傢眷寓居梁生府第,就於府中大排筵宴,與梁生夫婦歡敘。飲宴之間,柳公說起小白馬救主之異,夢蘭、夢蕙亦述房判官顯聖之奇,各各驚嘆。柳公聞說回文半錦為神人取去,因對梁生道:“賢婿雙姝並合,可謂喜上添喜,偏是那兩半回文,不但不能成雙,連這一半也失去了。”梁生道:“想此錦本係神物,故仍為神人取去。”柳公道:“若雲神物不留人間,何不連那半幅也取了去?今止留半錦於宮中,竟使璇璣圖不成完壁?”夢蘭、夢蕙道:“神人取錦之時,原許異日送還,或者此錦終須復合。”正議論間,忽見梁忠拿着一封柬帖進稟道:“門役傳報說,外面有個老和尚,口稱奉神人之命,特將這柬帖來送與狀元爺。”梁生疑異道:“卻又作怪,是何神人,怎生有柬帖送我?”忙接來拆開看時,內中並沒甚柬帖,卻封着一件東西。你道是甚東西,原來就是前日失去的回文半錦。衆俱驚喜。梁生便命傳喚那老和尚進來。少傾,門役引那和尚至後堂,打了問訊,立於階下。梁生正欲詢問,衹見梁忠站在旁邊,把那和尚仔細看了一看,說道:“這和尚好生面熟。”那和尚便看着梁忠笑道:“梁大叔還認得貧僧麽?貧僧原是襄州人,俗姓賴,排行第二,賴君遠即我族兄。我當初因欲送侄兒賴本初到府上,曾相喚你過來。”梁忠點頭道:“原來就是賴二老。”梁生道:“既是賴二老,與我有親。”便命梁忠看坐來,與他坐了。問他:“這回文半錦是何人叫你送來的?”和尚道:“貧僧不曉得什麽回文半錦,衹因前日在城外化齋,路遇一位官人,將這封柬帖付我,說道:‘你拿去送與梁狀元,管教你下半世吃着不盡。’言訖,忽然不見。我料這官人必是神人,故依他言語,特來奉獻,卻不知其中是甚東西。”衆人聽說,互相驚愕。
  梁生細問賴二老:“你因何出傢?叫甚法名?幾時到此?挂搭何處?”和尚道:“貧僧當初原靠手藝過活,後因年老眼昏,做不得手藝,無可營生。聞侄兒本初做了秀纔,館穀甚韋,傢道小康,特地去投奔他。不想他不肯收留,沒奈何,衹得在襄州普濟寺裏,削發為僧,法名叫做真行。衹因不會念經禮懺,衹做得個粗使僧人。後來遇一云遊和尚,法名不昧禪師。他來到本寺,與本寺僧人都不相合,獨喜貧僧老實,收為徒弟,隨他雲遊至此。今現在京城外淨心庵中棲止。”梁生道:“那不昧和尚為甚與普濟寺衆僧不合?”真行道:“他初到寺中,見衆僧都在那裏念佛,他打個問訊道:‘遠方僧人特來投齋。’衆僧衹顧念佛,並不睬他。他又合掌道:‘你我都是出傢人,何故相拒?’衆僧中一個厲聲答道:‘你要吃齋,須不是我們作主,你自去問當傢師父。我們要緊念佛,你莫來纏擾。’他聽了這話,微微含笑,隨口說出四句言語道:‘出傢又曰當傢,試問傢於何有?念佛非雲誦佛,還恐念不在斯。’衆僧聽說,怪他出言譏刺,故都與他不合。”柳公點頭道:“聽他這四句言語,定是個有意思的高僧。”因問他:“今為何不到城中大寺裏來,卻在城外小庵中住?”真行道:“他不喜熱鬧,故揀僻靜處結庵,每日衹在庵中坐禪,貧僧卻在外抄化齋糧度日。”梁生點頭稱善,便道:“你今後不消在外抄化,我自使人送齋糧,供給你師徒便了。”真行合掌道:“若蒙狀元爺如此喜捨,神人所言吃着不盡,信不謬矣。”梁生分付左右,準備素齋,與真行吃了。隨遣人挑着米,背着錢,命梁忠押着,送往淨心庵中。真行拜謝而去。梁生仍把半錦付與兩位夫人。夢蘭道:“妾傢後半錦得之於天,君傢前半錦得之於人。今前半錦為神人取去,又為神人送來,也算天之所賜了。”梁生道:“嚮恨全錦兩分,半錦又失,今幸半錦失而復得,真乃奇事。”正是:
  
  衹疑簪嚮少原失,誰道珠還合浦來。
  
  不說梁生慶幸半錦重來,且說梁忠押着錢米,同了真行,來到淨心庵,見了那不昧禪師,卻也有些面熟。想了一回,忽然記起,原來就是昔年均州界上主僕失散之時,在草庵中指路的那個老和尚。當下,梁忠敘了些舊話,送上錢米,回至府中,述與梁生知道。梁生道:“此僧在幹戈搶攘之日,衹在草庵中獨坐,今在京師繁華之地,也衹在草庵中獨坐,定是個清涼法師,與那些趨炎附勢的俗僧大不相同。”柳公聽說,因對梁生道:“我感仙官送子,神馬報應之事,意欲延請高僧啓建道場,酬答神明默佑之德,並追薦那一班橫死孤魂。今就請這不昧禪師證盟法事,了此願心,何如?”梁生道:“嶽父所言正合鄙意,小婿竊念房判官既已報德,瑩波代死,實為可憐。賴本初既被鬼誅,白馬補債,亦為可哀也。須超度他一番,使脫離苦海。至於欒雲、時伯喜、賽空兒、賈二、魏七等諸人,彼此牽連,冤冤相報,何日是了。就是楊復恭、楊守亮、李茂貞,並興元被殺的許多叛兵,雖是他自作之孽,或亦劫運所使,仁人憫焉,嶽父若建設法會,超度孤魂,誠非常善果,宜速行之。”於是,柳公即遣人邀請不昧禪師到府商談。不昧使真行來回覆道:“本師好靜惡囂,不願入城。若柳爺欲興法事,請即就庵中結壇。”柳公聽罷,盡服其高淡,便同梁生親往淨心庵拜望。衹見那不昧禪師,狀貌清奇,神情瀟灑,果不似俗僧行怪。相見畢,說起薦度孤魂之意,並述賴本初夢遊地府之事。不昧道:“有罪孤魂固當超度,即彼正直先賢,或掌修文院,或作閻羅王,或爵列天曹,或職領方嶽,然畢竟未免輪回。貧僧還願他離神入聖,超仙證佛,方為上乘。”梁生點頭道:“大師高論,開我茅塞,想我先人生平行善,本無罪可懺,然人子無窮之思,豈能免於薦度?”
  柳公見不昧言論高妙,因問善惡報應之理,畢竟如何。不昧道:“善惡報應之說,原為下乘人設法,今俗僧偏好言報應,誘人喜捨,以求福報。及至禍福不齊,或君子數奇,或惡人漏網,便疑果報無準,反足灰人修德之心。殊不知冥冥之中,不在一時一世算賬也。有消除前孽,也有受報來生,是以達人但辨善惡,不言禍福,衹淨持一心,使心上打得過,放得下便了。”柳公點首道:“吾師庵名淨心,號取不昧,果然名稱其實。”梁生請問:“法事中應用僧衆幾何?庵地窄小,可要搭蓋敞宇?”不昧道:“凡修法事者,外相莊嚴,不若內心清淨。相公不必廣招僧衆,華飾道場,衹須貧僧淨心觀想,持念真經,每夜施放法食,懺罪度亡,如此九晝夜,足矣。”梁生依言,衹就淨心庵建壇供佛。柳公每日同梁生親至庵中拈香禮拜,至第九日圓滿。城外男女諸人多有來隨喜者,弄得淨心庵甚是熱鬧。圓滿後,次日,柳公、梁生再往庵中稱謝,卻衹有真行出來迎接,那不昧禪師已不知雲遊到那裏去了,連真行也不曉得他的蹤跡。柳公、梁生嗟嘆不已。正是:
  
  禪室從來塵外賞,香臺豈是世中情?
  
  梁生就於淨心庵旁啓建祠堂一所,前堂之中供養劉蕡神位,東西兩座供養梁公、竇夫人、桑公、劉夫人神位,以便歲時瞻禮。傍座設立房元化夫婦、賴君遠夫婦靈位。念房賴兩傢無後,命真行和尚逢節致祭,並附祭賴本初夫婦靈魂。後堂中間,供養柳公綽、薛仁貴神位,傍座供養薛振威夫婦神位,歲時祭祀。祠後,又另起一閣,供養竇滔、蘇若蘭神位,俱令真行侍奉香火,每月給與齋糧。逢朔望日,梁生必到祠拈香。柳公與夢蘭、夢蕙亦常來瞻禮,連鐘愛也常到祠中梁公夫婦神位前叩拜,都有錢米給與真行。後來,薛尚武、劉繼虛聞祠中有他祖父神位在內,亦常遣人賫禮來致祭,也都有香火錢給賜真行。這和尚真個吃着不盡,他雖不及不昧禪師的清高,卻到是個老實禪和子,守着這些齋糧,十分勾足,更不去哄人布施,也不會講經,也不會設法。若有人把佛法問他,他衹將侄兒賴本初、侄婦房瑩波的事,當做一段因果說與人聽,勸人體要負心,又述柳丞相、梁狀元的善報,勸人力行好事。看官聽說,天下忘恩負義的人頗多,憑你終日把人獸關傳奇演與他看,他到底要負心,反道做傳奇的,做得刻毒礙眼。譬如妒婦一般,看了《獅吼記》到駡蘇東坡不幹好事。看了《療妒羹》,到怪楊夫人不近人情。這惡性兒終究不改,惟有和尚說因果可以訪化得轉。你道這是何故?原來世上欺心男子、狠心女子,把恩人當做仇敵,把親人當做冤傢。若遇着寺院,偏肯燒香,遇着和尚,偏肯施捨,所以,真行說的因果,聽者到大半回心轉意,這真行和尚反有莫大功德。正是:
  
  不學趙州茶,不仿臨濟喝,不添拾得足,不饒豐千古。衹述現前因果,便是真正佛法。以彼不惑,因果,固為悟通;若雲不信因果,又墮惡孽。既有了淨禪師的妙解能空,少不得真和尚的實話來說。
  
  不說祠堂得真行看管,香火流傳,且說桑傢這些舊僕,聞夢蘭小姐十分榮耀,都來投奔梁府,希圖復用。夢蘭道:“當初父親沒於任所之時,他們盡散去,衹剩乳娘一個作伴。今見時移勢轉,又來相投,這班無義奴才,斷難復用。”梁生勸道:“人情勢利,衣冠中人,尚然不免,何況此輩。昔楊復恭擅權之日,滿朝文武半附權璫,今見我與嶽父當朝,又皆來納交獻媚,若拒之,則不可勝;拒責之,又何可勝責?衹得優容他些,使他改邪從正便了。”夢蘭依言,仍復收用。於是,梁傢舊僕打聽得梁生不念舊惡,也來懇求復用,梁生也都收了,衹是不肯重用。卻念梁忠患難相隨,始終如一,老成可任,替他報名戶部,擢為掌京庫的庫官,與鐘愛兩個,一管京營兵馬,一管京庫錢糧,一樣榮貴。至於府中大小傢務,仍着梁忠妻子和錢乳娘、張養娘三人分理。凡重來的舊人,與新取的僮僕都要服他三人調遣。此皆梁生赦過錄功處。自此,一門上下,無不歡喜。但夢蕙小姐未膺封誥,回文半錦尚未團圓,衹此二事是閥典。
  一日,梁生取了半錦入朝,面獻與天子。天子看了,問道:“此錦原係宮中之物,則天皇后曾為作序,後遭天寶之亂,散失民間,購求未得。近因籍沒楊復恭傢資,取得此錦之半,正惜其不全,不知卿又於何處得此半幅?”梁生奏道:“復恭這半錦,亦從臣處竊去的,臣嚮非敢懷而不獻。因臣婚姻在此半錦之上,欲待婚姻既遂,然後獻上,故爾遲遲。”天子道:“卿婚姻如何卻在半錦上?”梁生把前前後後情由獨細奏聞。天子道:“原來卿以半幅回文,兩諧佳偶,今桑氏已錫誥命,劉氏尚未受封,既俱係名賢之後,又同為柳丞相義女,當一體賜誥褒榮。但卿夫婦三人所繹回文章句,可即錄出,與朕一觀。”梁生叩首稱謝。
  天子即降敕並封劉夢慧為一品夫人,一面取禦案上珀管竜墨玉硯花箋賜與梁生,即於殿側錄詩呈鑒。一面命內侍於宮中取出那半幅回文錦來,鋪放案上,將梁生所獻半幅配合而觀,恰是一幅全錦。竜顔大悅。少傾,梁生錄出所繹詩句獻上。天子取來,對着錦上文字細細觀看,果然一字無差,卻又出人意表,因咄咄嘆賞道:“朕衹謂蘇若蘭之才不可無一,不容有二,今得卿夫婦三人,不唯有二,又有三矣。況從來才人與纔女往往相須之殷,而相遇之疏。至於纔女與纔女,又往往相妒者多,而相悅者少。卿何幸與桑氏相遇,又何幸桑氏與劉氏相悅?真古今最難得之事。”梁生奏道:“臣與桑氏既聘而相離,幾番阻隔,幾不能配合。臣與劉氏,初亦落落難合,今日相聚,誠非偶然。”便把夢蘭錯認楊棟,矢願不嫁,自己誤聞兇信,誓不續弦的事,又細細奏聞。天子道:“據卿所奏,卿夫婦三人往復的詩詞甚多,可盡錄與朕觀之。”梁生道:“兒女子唱和之詞,不敢上讀聖覽。”天子道:“朕欲觀卿夫婦纔藻,不妨奏獻。”梁生衹得把前後詩詞盡行錄奏。天子看了,笑道:“卿之才,朕所素知,但恐桑氏、劉氏其文詞,未必遽臻此極。從來纔媛未必皆賢,賢媛未必皆纔。卿莫非為細君作東裏潤色耶?”梁生道:“此實係各人自作,臣豈敢欺誑陛下。”天子道:“朕今即以蘇氏回文錦為題,命卿夫婦各詠回文詩,如能立就,朕當以全錦為賜。”於是,一面命梁生當殿賦詩,一面遣內侍賫花箋赴梁府,立候兩位梁夫人賦詩奏覽。梁生承命,染翰揮毫,頃刻賦成五言、七言回文絶句各一首。其五言絶句云:
  
  多文奏短幅,妙語寫深情。
  孤鏡傷鸞舞,遠天悲鳳鳴。
  
  到讀:
  
  鳴鳳悲天遠,舞鸞傷鏡孤。
  情深寫語妙,幅短奏文多。
  
  其七言絶句云:
  
  腸斷當時妾憶君,別離悵望一天雲。
  行行字就流珠淚,縷縷愁成織錦文。
  
  到讀:
  
  文錦織成愁縷縷,淚珠流就字行行。
  雲天一望悵離別,君憶妾時當斷腸。
  
  天子覽畢,大加嘆異。
  須臾,內侍復命,將桑、劉兩夫人詩箋獻上。天子展開看時,也是五言、七言回文絶句各一首,卻是兩夫人交互聯成的,一吟上句,一吟下句,都註明桑氏、劉氏字樣。其五言絶句云:
  
  香羅綺綉合(桑),麗錦織文回(劉)。
  長恨幽人別(桑),永懷天女纔(劉)。
  
  到讀:
  
  纔女天懷永,別人幽恨長。
  回文織錦麗,合綉綺羅香。
  
  其七言絶句云:
  
  天上飛仙飛下天(桑),世人留得錦來傳(劉)。
  篇分字讀章分句(桑),千萬詩成愁萬千(劉)。
  
  到讀:
  
  千萬愁成詩萬千,句分章讀字分篇。
  傳來錦得留人世,天下飛仙飛上天。
  
  天子看了,撫掌稱嘆道:“卿夫婦三人,皆曠世逸纔,罕有其匹。這回文二絶,不讓卿作。”說罷,把詩遞與梁生看。梁生接來細看多時,奏道:“臣妻所聯七言一絶,不止二首詩在內,以臣意繹之,可得詩詞十數首。”天子道:“卿試奏來。”梁生便取紙筆,一一繹出,寫道:止將四句中三句回環讀之,又成二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世人留得錦來傳。
  傳來錦得留人世,千萬詩成愁萬千。
  
  到讀:
  
  千萬愁成詩萬千,世人留得錦來傳。
  傳來錦得留人世,天下飛仙飛上天。
  
  將四句中每兩句回環讀之,又成二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世人留得錦來傳。
  傳來錦得留人世,天下飛仙飛上天。(其一)
  千萬愁成詩萬千,章分句讀字分篇。
  篇分字讀章分句,千萬詩成愁萬千。(其二)
  
  止將第四句與第二句回環讀之,又成一首:
  
  千萬愁成詩萬千,世人留得錦來傳。
  傳來錦得留人世,千萬詩成愁萬千。
  
  用仄韻讀之,又成二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傳來錦得留人世。
  千萬詩成愁萬千,篇分字讀章分句。(其一)
  千萬愁成詩萬千,篇分字讀章分句。
  天下飛仙飛上天,傳來錦得留人世。(其二)
  
  不拘拈讀之,又成二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千萬愁成詩萬千。
  傳來錦得留人世,句分章讀字分篇。(其一)
  世人留得錦來傳,千萬詩成愁萬千。
  篇分字讀章分句,天下飛仙飛上天。(其二)
  
  於四句中任取三句,不拘拈讀之,又成四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千萬愁成詩萬千。
  傳來錦得留人世,天下飛仙飛上天。(其一)
  千萬愁成詩萬千,天下飛仙飛上天。
  傳來錦得留人世,千萬詩成愁萬千。(其二)
  天上飛仙飛下天,千萬愁成詩萬千。
  篇分字讀章分句,天下飛仙飛上天。(其三)
  千萬愁成詩萬千,天下飛仙飛上天。
  篇分字讀章分句,千萬詩成愁萬千。(其四)
  
  將四句衍成八句讀之,可作古風一首:
  
  天上飛仙飛下天,千萬愁成詩萬千。
  句分章讀字分篇,世人留得錦來傳。
  傳來錦得留人世,篇分字讀章分句。
  千萬詩成愁萬千,天下飛仙飛上天。
  
  每句各減二字讀之,成五言二首:
  
  飛仙飛下天,留得錦來傳。
  字讀章分句,詩成愁萬千。(其一)
  愁成詩萬千,句讀字分篇。
  錦得留人世,飛仙飛上天。(其二)
  
  各減二字用亥韻讀之,又成五言二首:
  
  飛仙飛上天,錦得留人世。
  愁成詩萬千,字讀章分句。(其一)
  愁成詩萬千,字讀章分句。
  飛仙飛上天,錦得留人世。(其二)
  
  每句各減三字,任意讀之,成四言一首:
  
  天上飛仙,留得錦傳。
  分章讀句,成詩萬千。
  
  將四句任意各減一字讀之,可成三言八句:
  
  天上仙,飛下天。詩千萬,愁萬千。
  章分句,字分篇。留得錦,世人傳。
  
  將四句任意增減伸縮,縱橫讀之,可得長短句詞調共六首:
  
  世傳天上下飛仙。傳得詩千,傳得愁千。句分章讀字分篇,留得篇傳,留得仙傳。(上調一剪梅)
  章萬千,句萬千,天上飛仙飛下天。錦留人世傳。分錦篇,讀錦篇,世人留得錦來傳,天仙飛上天。(上調長相思)
  天上飛仙下世,留下錦分章句。章句世分傳,字字仙。分得詩成千萬,讀得愁來千萬。仙錦得人留,字字愁。(上調昭君怨)
  飛仙下世,傳來仙錦分章句。章句分留,千萬詩成千萬愁。愁千愁萬,分章讀得詩千萬。錦得人傳,天下飛仙飛上天。(上調減字木蘭花)
  天仙錦字留人世,傳讀分章句。分來章句世人留,千萬詩成留下萬千愁。(上調虞美人)
  天上飛仙飛下世,傳來仙錦分章句。章句得人留,詩成字字愁。愁分字千萬,讀得詩千萬。錦字世分傳,天仙飛上天。(上調菩薩蠻
  
  梁生寫畢,獻上竜案。天子看了,驚嘆道:“不想二十八字之中,藏着如許章句,任讀者增減伸縮,無不成文,又成一幅蘇氏璇璣圖矣。”梁生奏道:“據此看來,臣兩妻之才,十倍於臣,臣實不及。”天子笑道:“非纔女不能作,非才人不能題,卿能繹之,纔正相敵。這回文錦乃稀世之寶,必歸於曠世之才。朕今將此全錦賜卿夫婦。”梁生再拜受錦,謝恩而出。
  回至府中,見了柳公與夢蘭、夢蕙,述說繹詩賜錦之事,大傢欣幸道:“且喜今日錦與人俱得團圓。”遂將紅綾一方,把兩半幅回文錦用彩綫縫綴於上,依然一幅囫圇璇璣圖,不見合縫之痕。柳公、梁生、夢蘭、夢蕙無不歡悅,連錢乳娘與張養娘見了,也十分欣喜。當晚,大排筵宴慶賀。自此,凡遇賓朋宴會,便將此錦出來賞玩,不比前番私藏在傢,不敢示人。今乃御賜之物,正欲使人人共賞。看官,聽說凡天下纔女、才郎有離,必當有合。這回文錦是才人造下的異寶,既分開兩下,也如夫婦一般,亦必有離終有合。他的離合,又關係才郎、纔女的離合。當年織成一幅,虧他合了竇滔夫婦兩人。今分作兩半幅,又虧他合了梁棟材夫婦三人,比當年更自有功,豈不是千古風流佳話?後來,梁生夫婦偕老之後,子孫傳此異錦為鎮傢之寶,亦嘗肯出以示人。一日,正把來與賓朋賞玩,忽然,仙樂鳴空,彩雲來集,一陣香風過處,此錦遂飛入空中而去,可見,異寶不留人世,奇文終還太虛。此是後來傳聞的話,未知有無。當日衹有一篇古風,單道此錦初時分開,後復配合的情由。其詩云:
  
  錦心織就回文圖,當年蘇惠感連波。
  夫妻相感賴文字,纔不可已如是夫。
  文字相傳數百祀,又為人間合伉儷。
  伉儷之合合尤新,殘文斷字皆奇珍。
  圖欲圓兮人未合,人既圓兮圖又缺。
  離離合合不可知,生生死死兩猜疑。
  初被宵人竊錦去,後逢君子巧相試。
  美哉夫義遇妻賢,舊弦未斷添新弦。
  新舊和諧稱姐妹,妹勝陽臺姊勝蕙。
  奇情異采動君王,半圖從此得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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