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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杂家 》 履園叢話 》
叢話十五·鬼神
錢泳 Qian Yong
◎張撫軍退鬼張清恪公伯行撫蘇時,值江寧鄉試,公為監臨。故例,將點名,先召恩仇二鬼進。公大怒,正色而言曰:“進場考試者,皆沐浴聖化、束身璧之士,爾輩平日何以不報,乃正當國傢取士大典一切關防嚴肅時,豈許紛紛鬼祟進場沙擾耶?”
是科南闈無一病者。
◎鄒二癡
鄒公履,名德基,工於書法,出入平原、北海之間。而性情孤峭,如醉如癡,至今吾邑中人尚稱鄒二麗,為名筆也。其父迪光,中萬歷甲戌進士,為湖廣提學副使。積資巨萬,俱為公履造園。園有煉石閣,公履所居也。忽一夕為群盜所殺,官捕數年不得。至國朝康熙初,有捕役高姓者,婪賄無數,豐衣足食。常夏月避暑,設一榻,張紗幬,臥於閣上,怡然適也。時月色甚明,似有人緣梯而上,帶烏紗巾,著紅道袍,徘徊大步。高懼,心知為鄒公子,乃下床,叩首不止。公子曰:“汝何等人,敢據吾閣邪!”以足蹴之,遂墮樓下。從人驚起,高自言如此。
天未明,遂氣絶,人傳而快之。初,公履死,索盜無蹤。有女巫能召亡者,焚符畢,巫忽起,行如鄒公子狀,喚傢奴取杖,痛責之曰:“巫者至賤,安得令彼召我!”傢奴言:“因主人被害,實為不平,求主人明示。”巫言:“以人殺人,事甚平常,安問盜!”言訖,巫僕而醒。
◎緋衣神
康熙十一年八月廿六日夜,太倉、嘉定、寶山一帶大雷電。空中有二燈前導,中有一緋衣者,乘白竜,甲士數十,亦持燈隨其後。遠近鄉民盡見之,其燈忽高忽低。明晨視,燈光低處,花禾悉壞。
◎鬼戲
康熙中,常熟有包振玉者,係梨園中吹笛手。一日,忽有人來定戲,雲在北
門王姓,以銀十錠,期於某日。至期而往,則巍然大第,堂中設宴。主人出,謂振玉曰:“今日係周歲,不可大鬧,以官人幼不任驚嚇也。”遂點《西廂記》,減去“惠明寄書”及“殺退孫飛虎”兩出,乃定席開場。衆方演唱,振玉獨執笛旁坐,暗窺坐中賓客,凡飲酒,俱呷入鼻中;其往來男女侍從人等,俱足不帖地而行。心甚異之,以私語其衆,衆曰:“彼不欲鬧,豈所畏在此乎?”於是忽將大鑼鼓一響,倏無所睹,乃在昏黑中,則一古墓,惟聽鬆風謖謖而已。通班大驚,振玉遂得疾,不數日死。
◎錢蓮仙
康熙甲子,嘉定陳涵源授徒於竜江裏。一夕,月下忽有女子來,自道其姓名曰錢蓮仙,係元季錢鶴臯之女(按,《太倉州志》:鶴臯,上海人。元李吳元年,太倉知州張某以城降張士誡而鶴臯不從。結諸邑弟子數千人為變,入嘉定。俱送鬆江獄,脅以兵刃。當時有集仙宮道士楊仁實救之,即其人也)。言與陳有文墨緣,晨夕相聚。錢才調雋絶,命題無不立就。已而漸聞於人,陳亦不以為諱。至丁卯歲,形跡漸疏,一去杳然。陳著《仙姝傳》述其事,並錄其送別詩云:“整頓簪環泣送君,依依難嚮小橋分。他年不斷情緣處,把酒還澆隴上雲。”而陳故無恙也。
◎乩仙
奏對岩宮諭傢有乩仙,適吳令君伯成至,知其召仙,必欲觀之,宮諭延之入。
時所請者雲是李太白,令君曰:“請賜一詩。”乩判雲:“吳興祚何不拜?”令君言:“詩工固當拜。”又判雲:“題來!”時有一貓蹲於旁,吳指之:“即詠此。”又判雲:“韻來。”吳因限九、韭、酒三韻以難之。乩即書云:“貓形似虎十八九,吃盡魚蝦不吃韭。衹因捕鼠太猖狂,翻倒床頭一壺酒。”吳乃拜眼。
◎打眚神
太倉西門水關橋有龐天壽者,素好拳勇。年七十餘,忽喪其子。眚回之夕,其徒數十人,聚集豪飲。聞穗帷中有聲,秉燭照之,但見一大鳥,人面而立。
龐急將鈎連槍,紮住其背。此鳥欲飛不得,兩翼撲人,宛如疾風,室燈盡滅。其徒亦皆僕地,喊不能出聲,如夢魘者。獨天壽盡力搠住,死不放手。天將曙,力乏腕疲,鳥竟逸去。次日,龐滿面皆青,數十人僕地者,面上亦俱有青印。龐後猶活十餘年,每見人述其事,猶言:“當時恨無人助我一臂之力也。”
◎送涼
崇明李明經杜詩,年七十餘,率其徒數人應科試,自崇抵昆,已薄暮矣,遍覓寓所,已無下榻處。惟東南門柏傢廳有樓五楹,李遂偕其徒居之。時方六月下旬,盛暑鬱蒸,諸徒舟車勞頓,已就榻酣睡矣。李獨臥不成寐,見殘月漸明,樓下如有人聲竊竊私語,聞一人曰:“如此炎天,樓上諸公得毋太熱乎?我輩夜涼無事,鬍不上樓代為驅暑?”於是漸聞梯上有聲,如連步而上者。李素稱膽壯,亦不畏之。少頃,漸至榻前,各執蕉扇一柄。有無頭者,則以扇插頸,答答若搖
狀;無臂者以扇插肩,盤旋於幛前。見數十鬼中,肢體無一全者,或馳於東,或趨而西。一人曰:“廂間進士公下榻,我輩盍先送涼?”既而曰:“某某雖秀纔,爾輩何薄待之?我為之拂暑。”而獨不至李。迨諸徒榻前搖扇幾遍,將作下樓狀,忽齊聲曰:“揚仁風而不及老貢生,非情也。”遂各舉扇一搖,呼嘯而去。李徐呼其徒曰:“今夜得毋太涼乎?”皆答曰:“涼甚。”李曰:“汝不知其故乎?”
因徐為道之,諸徒愕然驚起,不敢復臥。次早,詢之土人,有老者曰:“明季被兵時,有民人百餘,皆潛伏此樓下。既而兵入,悉被屠戮,無一存者。今百餘年,此樓尚多祟也。”是日亟遷寓而去。
◎聞角庵相士
揚州聞角庵,有相士寓其中,好酒,同寓有王叟者,亦好酒,相與友善,每
夕共入市中飲,以為樂也。一日,叟謂相士曰:“我鬼也,能知人死期,吾語子。”
自此相者日盛,能定人生死,鹹以為神仙。久之,王叟忽不樂,顧相士而泣,曰:“某日將與君別去,欲藉尊嫂腹為我寓也。”不解所言。未幾,叟不見。是夜,相士妻腹中有聲,絶似叟語。其言死生如故,而相益神,積金甚多。妻死後遂不知其所終。
◎董庶常
海寧董東亭庶常名潮,在京師偶步近郊,瞥見一苑,有美人彈琵琶甚哀,潛
識其地。次日,與同人訪之,惟古塚荒煙荊棘刺衣而已,為之駭然,未幾卒。其同年友湯緯堂吊之雲:“紅袖琵琶摧玉樹,青山煙雨葬瓊華。”蓋紀實也。
◎誦大悲咒
長洲吳西橋業醫,其父名元,字天自,年六旬餘,甚康健。每晨起茹素,誦《大悲咒》十餘遍,寒暑無間。偶感微痾,從昏瞀中見二鬼攝去,覺天黯慘如黃昏。至玄妙觀東嶽殿,仰見有一人正坐者,色甚和,問:“汝平日作何事?”
對曰:“誦《大悲咒》。”旁一吏曰:“心不盡誠,雖多不算。”逐之出。兩足無力,天又陰雨,沿途喚肩輿。過其妹婿傢,停輿直入,見其傢方晚餐,不起延接。因詰問之,皆驚竄。吳怒而拍案,有煮蝦一碟墜滿地。乃出門,仍乘輿歸。
覺已身臥床上,大駭,急命子往詢,妹傢雲:“鬼嘯案傾,不知何故也。”吳病
痊後,改號曰補餘。
◎春杏
吳門瀋某,其弟早卒,所聘某孝廉女,過門守貞有年矣。忽發狂疾,孝廉往問之,忽訶詈不識其父也。乃默禱於乩仙,判曰:“汝女前生係湖州瀋姓子,少年時私其婢春杏有孕,為瀋子父母逐之,投繯死。後欲嚮瀋子索命,而瀋子又瘵沒。今其魂尚來作祟,欲以捉瀋子也。須延高僧,禮《大悲懺》三日,呼春杏名祭之,斯可矣。”如其言,狂疾乃瘳。
◎馬公宋相
吾鄉凡完願酬神,俱有馬公、宋相,別設下筵,必先祀之,匆匆送出,然後歌樂薦登上筵。實不知其為何神也。後見《土風錄》,相傳馬公是蘇州葑門人,名福,以賣菱為業。每晨擔出閶門,過宋相公廟,必敬禮之。後與人爭,角不勝,投水死。適宋相公神舟至,因收作帳前驅使。巫祝傢信之,私相尊奉。或云馬公、宋相俱是五通神部下傷官。湯文正公滅毀淫祀時,五通神俱用鐵鏈鎖押,加以手靠腳鐐,如重犯者。先命縣官拿下,其像長屹然不動。公正色大駡曰:“汝還崛強耶!”遂親自動手,五像俱倒,杖四十,投之石湖。惟馬公、宋相兩像終不能動。問是何神,廟祝詭以財神對,乃釋之。至今鄉人猶存其祀。
◎城隍
《賓退錄》極言城隍神之靈顯,且各立名字,如漢之紀信、彭越、蕭何、灌嬰、張騫之類,不一而足。即《祀典》所云“凡禦災捍患,有功德於民,則祀之”
之意也。據蘇州府城隍而言,嚮聞神是湯文正公斌,繼又改陳榕門先生宏謀,既又改巡撫吳公壇繼,又改觀察顧公光旭。今聞衹改陳稽亭主政鶴矣。三四十年中,屢易其神,豈陰陽亦一體耶?
嘉慶元年十一月,餘在兩浙都轉運使幕中。十五日夜,月食七分。二更餘,俱已寢矣,忽聞人聲沸天,急報城隍山上火起,通天皆紅,延燒四五千傢。所有杭州府仁和、錢塘兩縣,及布政司、糧道、學院衙門前一帶民居,皆成白地。是夜有原任嘉興府方公雲亭在運司前一小樓作寓,見火光中有紅燈數百,圍護一宅,火至輒息。意此宅必是積善人傢,當記之。及天明往看,乃城隍廟也。
錢桂芳者,通州秀纔。為人慷慨正直,古之君子也。年四十餘,忽與妻子泣別,將為陝西褒城縣城隍,言:“明日本州城隍神來拜會相約,或當去矣。”妻子大哭。桂芳曰:“死生定數,哭之無益。”乃灑掃一室,供設香案,衣冠而待。
次日,城隍神果來,儀從甚盛。妻子無所見也。桂芳哀求曰:“我有七旬老母,可稍遲數年否?”城隍神首肯曰:“當代為轉詳東嶽神,其準不準,吾不能主也。”
忽不見。越三年,其母卒。未幾,桂芳亦死。其門弟子李西闌為餘言。
惠山王婆墩對岸有漢紀信廟,裏人謂之都城隍廟。每年三月廿八日為城隍生日,是日歌樂喧天,遊人無數。惟後樓三間,寂靜無人,登之可以眺遠。有男女兩人,私約至此,將解褻衣,忽見金甲人叱之,投兩人於樓外,適墮河中,一生一死。甚矣哉,神明之靈也!
長洲蔣時庵少馬尊甫篁亭先生,生而聰穎,四歲入塾,祖佚圃公授以“忠臣孝子”四字,即記憶不忘。佚圃公知其為大器,且訓之曰:“汝高祖參議公,於明鼎革時,杜門養母,母喪,哭泣以致雙瞽,此吾傢之孝子也。汝高叔祖都督公,甲申之變,一門十五人殉節,此吾傢之忠臣也。”篁亭八歲,即為二公作《忠孝傳》,伯父光祿少卿紫峰先生奇之。十一入長庠,康熙辛卯、癸巳登鄉會榜,官戶部郎中,特簡廣東廉州府知府。時同邑吳容齋先生由工部員外出知江西吉安府。
二公俱為名宦,有“吉安安民,廉州廉吏。世治官清,歡天喜地”之謠。及蔣公罷官歸,兩浙製府李敏達公薦督浙江海神廟工,仲子元泰隨行。公一日清晨忽謂元泰曰:“吾廿三四間當死。”人鹹不信。廿三日果病,二十四日早,復呼元泰曰:“我平生不言鬼神事,但奇兆有徵,今夕當去。第我守廉郡,實有愧於朱仲卿之嗇夫桐鄉也。”公從叔瞿圃公亦在海寧,詳詢奇兆,公曰:“參議公遺訓二篇,忠孝兩全,此時已證佛果矣。”餘不言。至戌刻,端坐逝。未病前,傢人夢中恍惚聞呼殿聲,儀從甚盛,雲是廉州來接新官者。此雍正九年事。乾隆中,公侄芝岡公名衡,官江西糧道。署藩臬篆,有藩署書吏邵某雲,伊父嚮在粵東高廉道幕,屢至廉州城隍廟瞻拜,廟祝常言:“神,蘇州人,最重忠孝節義。有節婦,族人欲奪其産,將謀害之。節婦知其事,避於廟。族人尋蹤至,甫入廟,突見皂役數人,持棍擊其背,不勝痛苦,遂逃歸。節婦自此安居無恙。”
揚州有倪瞎子者,孑然一身,寓舊城府城隍廟。起課,每日得數十文以此度日。有風雨無人來,則枵腹過夜。一日,有商傢小夥發財,偶攜妻妾入廟燒香,輿從甚盛。倪知之,竊於神前默祝曰:“彼為下賤,榮耀如此;我本故傢,饑寒如此。何天之無眼,神之不靈也。”是夕忽夢城隍神拘審,神曰:“爾何以告狀?
彼命應享福,爾命應受苦,俱有定數,敢怨天尤人耶?殊冒昧,著發儀徵縣,杖責二十。”一驚而醒。其明年鼕,倪有姊嫁儀徵病死,往送之。至三更時,忽肚痛不可忍,遂開門欲出恭,適遇巡夜官,問之不答,遂褫其衣,責二十板。其甥聞之,立出辯明,已杖畢矣。神之靈顯如此。
◎鬼迷
杭州張仲雅先生名雲敖,自言幼時隨其尊人任安慶太守,年纔七歲,有婢某者,嘗伺之。一日婢閉門浴,忽不見。遍處尋覓,見地板隙似露衣襟,遂發開,婢已昏迷,久之始醒。自言:“近日獨坐房中,有好女子年可十七八,嘗往來於窗外。每曝衣履,此女告以:‘將雨,宜早收。’又言:‘明日應有某夫人來,應辦何事,可預為之。’無不驗也。今日我方就浴,見此女來約,到其臥房。初至一小逕,甚窄,遂側身入。見所居甚華麗,正臥其榻也。”太守疑為鬼物所憑,遂將是室關鎖。署中老吏雲:“數十年前,有某太守妾為夫人所妒,死於署。此其鬼耶?”然婢並無恙,今年七十餘矣。
◎滕縣遇鬼
蘇州有盛雲川、金藻庭者,為吳茂生店夥。進京貿易,共雇一車,過滕縣,天忽曛黑,不復辨路。見一大宅,擬投宿,謂其閽人曰:“不意迷塗至此,欲求一席之地,但不知主人為何大官?”閽人曰:“是都統徐大人之居。都統歿後,惟夫人在,須稟命乃可。”遂入白之。少頃,延客入,高堂峻屋,明燭盈前,已羅列杯盤,一公子出,冠服華盛,便與同宴,侍兒歌舞之妙,目所未睹。金局不安。盛以貿易而有措大風,謂公子曰:“尊大人官至極品,公子得恩蔭否?”
公子不答。盛又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俱瀾翻否?乘此良宵相敘,且有此美酒佳餚,盍行一令,以見公子才學?”公子又不答。金視之,似有怒容,離席去。侍兒隨之入內,一蒼頭出,謂二人曰:“汝等觸怒我公子,將罹禍。念汝等俱蘇州人,與我有同鄉誼,速隨我行。”二人即呼車隨之行。計走三裏許,至茅捨,蒼頭推門入曰:“汝等請進,吾有職司,不能奉陪。”二人秉燭四照,見鬥室中止有一榻。揭帳視之,一人閉目而睡,寂然無聲,須發皓然,身衹尺許。正驚疑間,忽有狂風自帳中起,燭光遽滅。二人竄伏暗室,怖不敢喘,假寐於地。久之,東方既白,人屋俱亡,實臥於棘叢古塚間耳。狼狽而起,車夫亦如忄昏迷者。逢耕人,始得官道。又行數裏,乃見滕文公問井田處。
◎神人呵護
蘇城史傢巷,當雍正、乾隆間,蔣、瀋兩傢各有四第,蔣氏助教坦庵公在堂,父子會魁,兄弟館閣;瀋氏毅齋、礪齋、溶溪,三太史同時貴顯。裏人夜見兩紅燈往來,東西照耀,光徹通衢,凡二十餘年。迨助教歿後,瀋亦中落,自此紅燈不復見矣。
◎瞽目見鬼
乾隆戊子歲,蘇州瀋塵緣學博霈卒於婺源任。其太翁蘭𠔌明府正宰四川郫縣,已七旬。傢人隱其事,莫之告。及蘭𠔌以雙瞽告病歸,一日忽謂傢人曰:“頃間吾目忽明,見霈兒袍服,對我叩首,殆已死耶?”傢人乃以實告。
◎鬼皂隸
錫山北門外有衆安土地廟。鄰女年十七,頗有姿色。一日,女入廟燒香,見泥塑皂隸而笑之。是夕似有人來求歡,似夢非夢,雞鳴而去。自是,無夕不來。
女知其鬼也,乃告父母,問其貌,女曰:“似類某廟中右邊皂隸者。”遂授以計。
候鬼來時,以竈墨塗其面,次早間之,果然。其父乃持挺擊碎之,鬼不復至。
餘聞其事,笑曰:“皂隸如此淫惡,為土地神者何在耶?”
◎彭半壺
彭半壺,江西人,忘其名,遊幕蜀中。善敕勒術。未弱冠,已入泮食廩餼,有文名。既長,即棄舉子業,在竜虎山學法三年。遨遊天下,歷幕顯要,飲酒食肉如常人。彭不自言術,人亦不知其術也。有某宦者官蜀中,太夫人年老,常臥病見鬼物,一鬼以扇扇之,即背冷如冰;一鬼以火熨之,即身熱如火,百醫不效。
彭適在座,聞其事曰:“此病既有鬼,吾能治之。”某甚喜。至晚,於篋中取木劍一,小羊角笤二,披青布道袍。盥漱畢,焚香朝北,據案而坐,執筆書符,甫一點,疾呼天君名。焚符後,取羊角小笤,三擲三立,觀者驚駭。彭在外方召將,而太夫人已親見鬼物被神擒去矣。旋聞庭中如數千鴨足聲逃避後園,彭一路追逐,至後園,默運片時,曰:“吾已放火箭三枝,恐鬼物復來也。”次日,見後園枯桑樹上有三焦眼,高低不差纍黍。太夫人病自此愈。後半壺忽道裝,芒鞋竹杖,辭別故人,曰:“從此入山,不復與諸君相聚矣。”問何往,笑不答。或留與飲,仍茹葷酒,不知所終。
◎鬼婚
有洞庭漁人蔣姓者,其妻死,所遺一子,年四五齡,無人照應。時適有漁船吳氏新喪其夫,生女亦四五齡。於是媒人為之說合,竟再醮於蔣姓。蔣婚未一月,病甚,忽見吳氏故夫鬼來,索命甚急,且大哭曰:“吾與汝無仇,何得占我妻又占我女,决不汝貸也。”蓋兩傢子女長成,又欲為婚姻,已有成說矣。蔣大懼,乃答鬼曰:“吾故妻某氏,與君妻年相若,亦與君為妻可乎?”鬼大喜,跳躍而去。乃寫婚書一紙,與楮鏹同焚之。不數日而愈,以後寂然。按張華《博物志》、任《述異記》,俱載有鬼神婚嫁之事,即近代五勝郎君,又其最可異者也。
◎淨眼
揚州羅兩峰自言淨眼能見鬼物,不獨夜間,每日惟午時絶跡,餘時皆有鬼。
或隱躍於街市之中,或雜處於叢人之內,千態萬狀,不可枚舉。畫有《鬼趣圖》捲,中朝士大夫皆有題詠,真奇筆也。乾隆壬子歲,餘遊京師,晤兩峰,輒喜聽其說鬼。言在玉河橋翰林院衙門旁,見金甲神二,長丈餘。焦山鬆寥閣前見一鬼,長三四丈,遍身緑色,眼中出血,口中吐火。或曰,此江魈也。一日,有友人留夜宴,推窗出溺,一鬼倉卒難避,影隨溺穿,狀殊可憐。又鬆江鬍中丞寶泉,亦淨眼。嘗清晨見屬員,有兩鬼在前,橫坐於窗檻,中丞呼止之,以告此員。聞者莫不驚駭,而中丞怡笑自若。
吳蔗薌名鳴捷,安徽歙縣人,嘉慶辛酉科進士,出為陝西鹹陽令。能白日見鬼,每日所見者以數萬計,似鬼多於人。一日,見有兩鬼爭道,適一醉漢踉蹌而來,一鬼避不及,身為粉碎,一鬼拍手大笑。頃之,又有一人來碰,笑者碎裂如前,碎鬼亦拍手大笑。看此兩鬼,情狀最妙。蔗薌親自言之。
◎關聖顯靈
嘉慶元年,白蓮教匪據楚北之當陽,我軍急攻,其利用炮。總督畢公正檄軍中立時督鑄,有一人詣營門言:“荊州右衛署後廢地中有之,雖立時鼓鑄所不及也。”其人忽不見。如言掘之,果得大炮十三位,“過山鳥”二十七,小炮九位,大小鐵彈子無數。鹹以為關聖顯靈雲。
◎鬼差救人
蘇州王府基,相傳為明初張士誠故宮,今橋道廢址猶在。有旱河一條,天雨積水,天晴則涸。一夕,有醉人從此經過,被鬼迷惑下水,水甚淺,不得死。忽見持燈者從南來,大聲曰:“爾被鬼迷耶?隨吾燈走。”醉人隨之,但見燈上有“長洲縣正堂”五字,意此人是衙門中人也。行至玄妙觀前宮巷,見持燈者從一傢門隙中隱然而入。時醉人方醒,叩之,門閉甚固。少頃,有人開門,哭曰:“吾兒死矣。”乃知持燈者為鬼差耳。
◎鬼燒天
餘寓居釣渚者十二年,釣渚之水,東接華蕩,西連傢菱、宛山諸蕩。水中蘆荻甚多,每於春初黑夜,西風颯然,見水灘上燈光閃爍,須臾數千百燈,又並為一燈,天為之紅。土人見之者,號曰“鬼燒天”。聞之故老雲,順治間,天下初定,此地賊盜甚多。羊尖有席宗玉者,練鄉兵拒之,焚燒盜艘數千衹於傢菱、白米諸蕩,民賴以安。此燈之異,或尚有陰魂未散耶?
◎陣亡鬼
乾隆五十三年,臺灣既平,所有杭州、京口、江南各處駐防兵丁出師陣亡者,例將辮發解回原籍,照例撫恤。其解官是閩縣五虎門巡檢韓興祖也,行至同安投宿,適客店窄小,巡檢官另住一店。其夜便有無數鬼物作鬧,有一解差膽甚壯,大呼曰:“吾奉憲牌,解汝等還傢,因何吵鬧耶?”有一鬼答曰:“韓老爺不在此,吾等便說說話何妨!”次日,韓知之,不論水陸,總在一處住宿,安靜之至。
先是,軍需局設在廈門之天後宮,前臨大海,每至深更,聽海中鬼哭,似有百萬軍鼓之聲,夜夜如此。撤兵後遂寂然。
◎大娘娘
餘侄媳楊氏,於歸後生一子一女,忽發狂,登墻上屋如履平地。一夕,作吳興口音雲:“大娘娘,我尋你三十年,乃在此地耶!”婢嫗駭之,因問:“尊神從何處來?有冤孽否?”答曰:“我本某傢妾,主人死,我方懷孕。而大娘娘必欲以內侄為後,及分娩,是男也,大娘佯喜。不意於三朝洗浴時,竟將綉花針插入小兒臍中,啼哭死,我亦自經。已告之城隍神,不日來捉汝矣。”言訖,乃大笑。不數日,狂益甚,伏地號呼,若用刑者然,未幾死。論者雲:“如此案情,極應早報,乃隔三十餘年耶!”於以知冥司亦廢弛公事也。
◎喚鴛鴦
錫山有司馬問渠者,喜吟詠,館蘇城華陽橋顧氏最久。死後降乩,適顧氏有人在乩前,問傢中休咎,乩雲:“兄弟暌違同燕雁,君臣遇合喚鴛鴦。”不解其語。是年,顧氏侍萱名翔雲者,北闈中式,首題“君君臣臣”四字。從弟秋湄得信即遣婢至侍萱夫人處報喜,婢名鴛鴦,斯已奇矣。後侍萱兄春甫常客河南,不得聚首,如燕雁之代飛,更奇。
◎嫖鬼
福建南臺閩安口多妓船。妓名“珠娘”,又名“踝蹄婆”,以其赤腳不裹足也。每與嫖客宴飲,正嬉笑間,忽有一妓欠伸者,便神色如迷,不省人事。即入臥榻,自解褻衣,若有人來淫之者。客知之,必遠避。移時而醒,問其故,曰:“此水魈弄人也。”或曰是善嫖之鬼也。
◎無常鬼
烏程江某,以翰林改官,任直隸青縣知縣。適發賑,從中節省得七八萬金,恐上官督過之,乃告病歸。初至傢,即見一巨鬼,長數丈,青面高鼻紅眼,著白衣,手持鐵槍,若欲殺之者。江大懼,急呼傢人,忽不見。既而有謠言抄其傢,江愈恐,遂將所有盡埋之,人無知者。未幾,忽中風疾,不能言語,兩手足皆趵,終日臥榻上,如醉如癡而已。自此室中鬼日益多,厥狀猙獰,五色俱備,作鬧無虛日。江既死,傢中亦顛倒,衹剩一孫。由是遷居,屋售他姓。嗚呼,財之作祟固如是邪!
◎還我鬍須
虞山歸氏有小婢名金杏者,隨主母往祖師府上長幡,見前殿有塑像,須甚長,金杏戲輓其須,隨手脫去。歸而病,忽發狂作囈語雲“還我鬍須”,不絶於口,莫解其言。適輿夫來,知其事,主母許以重裝,病乃愈。
◎鬼說話
齊梅麓先生名彥槐,中嘉慶十四年進士,以翰林改官,出宰吾邑。自言少時
同兩三友人遊後園看梅花,有表叔某者沒數年矣,忽於梅樹下見之。遂執手痛哭,談論傢事,移時而去。同遊者絶不知也。時日將暮,友人相呼欲返,遍尋不見。
乃點燈招之,先生從梅樹下應聲而出,並無他異。不一年,其表叔傢事大變。蓋冥中亦逆料之也。
◎買乳
瀆川有周某,五十無子,因娶妾。越數年,始得男,喜甚。惟妾體弱,竟乏乳,因雇乳嫗哺之。一日,妾忽作囈語雲:“我在冥司費多少錢買一孫,汝産薄,乃不自乳,而雇他人耶!”某審知其為故父語也,因以妾乏乳對。復言曰:“此易事,我仍嚮冥中買乳來,明日可速遣乳嫗去。”且命多焚楮鏹。次日妾醒,兩乳涌出,遂自乳之,遣嫗去。
◎神洲廟
虞山有神洲廟,不知始於何時。其神為女像,端嚴美麗,凡婦人求子者,輒禱焉。嘉慶己卯歲,有諸生錢雲驤者,偕二友人讀書其中。錢素狂,適夏月暑甚,謀移神像,而置臥榻於殿上,一友頷之,一友止之。聞於廟僧,僧亦曰:“神最靈,不可也。”錢笑曰:“吾視神美,若果靈,當現形與我同宿。”遂上殿抱之出,而移其榻,是夕錢驟病。傢人知之,迎以歸,病益劇,不數日遂死。其一友頷之者,亦染外癥幾半年,而止之者則無恙也。
◎逆子冥殛
吳門瀋某居葑溪,傢本小康,其叔擁厚貲無子,死,遂立某為嗣。某素無賴,不善事嗣母,又日事嫖賭不顧傢。及母卒,草草殯殮,停棺不葬者至十餘年,並歲時祭祀亦忘之矣。一夕鬼嘯,某秉燭出,忽見其叔父母以挺擊之,某大呼逃避,復來擊,立時死。傢貲蕩然。
吾邑諸生有鄭宗臣者,生一子,年纔十五六,習為不善,宗臣惡之。子亦苦父之拘束也,乃取墨匣為小棺,捏泥像置棺中,題曰:“清故邑庠生鄭宗臣之柩”,埋於庭前。其僕見而諫之,不聽。埋甫畢,兩足忽騰踴,痛哭不已。一彈指間,氣遂絶。天之誅逆,未有若是之速者也。
◎討債鬼
常州某學究者,以蒙館為生。有子纔三歲,婦忽死,傢無他人,乃攜其子於館捨中哺之。至四五歲,即教以識字讀書。年十五六,四書、五經俱熟,亦可為蒙師矣。每年父子館𠔌合四、五十金,稍有蓄積,乃為子聯姻。正欲行聘,忽大病垂死,乃呼其父之名。父駭然曰:“某在斯,汝欲何為?”病者曰:“爾前生與我合夥,負我二百餘金。某事除若幹,某事除若幹,今尚應找五千三百文。急
急還我,我即去矣!”言訖而死。餘每見人傢有將祖父之業嫖賭吃著不數年而蕩然者,豈亦討債鬼耶?
◎鬼物憑臨
大凡人之生死,或有恩德,或由冤孽,皆有鬼物憑臨其間,不憑臨,不死也。
如水火、刀繩、鬥毆、跌撲以及虎傷、蛇噬、墮馬、坍墻之類,雖是定數,亦由其人之冤孽使然,人不能主也。揚州鈔關對河有何姓者,開豆腐店,頗積資財,年二十五六,忽喪其偶。有鄰婦新寡,年相若,遂與通,約為夫婦,婦將所蓄五、六百金盡以畀何。未幾,何聽媒妁言,別娶他姓女,婦聞之,憂鬱成疾,然不敢告人也。及病將死,始呻吟語其所親曰:“吾昨控城隍神,與何質訊,彼已定腰斬矣。”言訖而絶。是年鼕,江南北苦寒,風雪時作,黃、淮俱凍,不解者至二十餘日。何偶欲入城,過渡失腳落水,適有尋丈大冰隨流而下,觸其腰,斬為兩截。觀者如雲,莫不駭異。嘉慶十四年事也。又二十三年四月,蘇州承天寺前有老嫗,年五十許,忽思遊虎丘,日日自念曰:“吾能一到虎丘,死無恨矣。”其夫笑曰:“虎丘不在天上,行即至耳。”遂命一童隨之出閶門,未逾時,已到千人石上。仰見樓閣巍峨,喜形於色。遂拾級登五十三,參至天王殿下,癡立不動。
忽聞梁上訇然一聲,殿傾矣,此嫗壓為齏粉,而童子無恙也。觀此二事,豈非有鬼物憑臨者耶?
◎王大王二
江陰有殷某者,中乾隆癸醜進士,官湖南同知。嘉慶初年,教匪滋事,殷同在軍營佐理。有兵卒王大、王二者,為教匪所扳害,殷未分麯直,竟殺之,以為功。後丁艱,服闋補順天府。治中忽發痰疾,嘗持刀欲殺。王大、王二日日作鬧,傢人輩恐傷人,以錫刀換去鐵者。殷忽將窗欞亂斫,皆為之斷。卒狂死。
◎三善
吳門顧杏川太史元愷,於嘉慶十八年秋從金陵鄉試歸,過京口,偶感冒,寒熱大作。忽作囈語,雲有北固山神偕鎮江府城隍、丹徒縣城隍俱來迎,且賀曰:“君今科必魁榜,君祖父有三善,上帝皆紀錄之矣。”顧不信,遂同往文昌宮查訪雲雲。及歸傢,病旋愈,是科果中式。
◎祭品用熱
邵北崖《桃渚隨筆》載:鬆江某氏請乩仙,有近鄰陸成衣亦降乩曰:“我為某傢土地,受其香火甚安,但祭品皆生冷不可饗。乞寄言某傢,為我具熱者。”
如其言以告鄰某。越數日,乩復降曰:“前日我一言,纍其傢多費,幸為我再告之,以後祀我,不拘葷素,但求熱者可也。”大凡祭祀之品需用熱者,餘亦嘗持此論。考古之鼎彝,皆有蓋,俱祭器也。其法,先將犧牲粢盛貯其中,而以蓋覆之,取火熬熱,上祭時始揭蓋,若今之暖鍋然。所謂“歆此馨香”也。若祭品各色俱冷,安謂之“馨香”耶?余家凡鼕日祭祀,必用暖鍋,即古鼎彝之意。以此法用之掃墓,尤宜。敢告世人共知之,此理之易明者。
◎兩指
太倉王氏一樓素有鬼,人不敢居。諸生陸某館於其傢,獨不信,竟移榻中。
夜見二鬼,徙倚漸近,一鬼曰:“樓有貴人。”一鬼曰:“什麽貴人!”伸其兩指曰:“不過此耳。”陸心喜,以為必登兩榜。及年六十餘,以歲貢鄉試中副榜,蓋兩貢生雲。
◎倒划船
虞山風俗,以三月二十日興竜舟。餘見有划船老爺者,一敞口船載一木像,以艄倒行,紗帽袍笏,有須。邑中無賴子弟,以儀仗擁護,奉若神明,旌旗滿船,雜以鼓吹。其船有南划船、北划船之目,南划船相傳是前明錢御史綉峰傢園中採蓮船也,不知何人取以出城,奉張睢陽手下將官南霽雲像以實之,故牌額上稱“南府”。後北城無賴羨慕之,亦照樣打一船,稱曰“北府”。俚鄙可笑,一至於此。然其所謂“南府”“北府”者,皆無廟祀,藉民房為居,言神愛其傢,居住其傢,必發大財。每傢居一月,亦有居十日者,又遷別傢。輪流旋轉,香燭盈庭,宛如祠廟,謂之“落社”。雖邑中士大夫亦不以為怪也。竜舟一出,兩船隨之,民船皆讓,男女老少,雖坐舟中,鹹起立,屏息無嘩,極其誠敬。道光五年,萍鄉劉君元齡字房伯(即金門侍郎子),來署昭文縣事,以其在聖宮前“落社”,竟敢乘轎放炮,以為大不敬。遂燒其船,碎其像,一方稱快焉。
◎陳三姑娘
青浦金澤鎮有淫祠曰陳三姑娘者,有塑像附東嶽行宮。每年逢三月廿八、九月初九,遠近數百裏內,男女雜遝,絡繹而至者,以數萬計。燈花香燭,晝夜不絶。鄉中婦女,皆裝束陪侍女神,以祈福。或有疾病者,巫輒言觸犯三姑,必須虔禱。於是愚夫愚婦亟具三牲,到廟求免。廟僧拒門不納,索費無已。亦看其傢之貧富,富者至少三十番,然後延入,以為利藪。地方上有庠生楊姓者,為廟中護法,與僧朋比剖分。相傳禱祝時,必撿擇美少年入廟哀求,尤為響應,真可笑也。三姑娘者,雲是吳江之蘆墟人,居三白蕩邊。年十六七,美麗自命,有“桑間”“濮上”之行。其父覺之,遂沉諸湖,後為祟,由來已久。道光六年十一月,餘友徐君既若為青浦少府。先有孝廉倪臯者,稟於臬憲,奉文禁止。又有徐某與楊姓爭利,互控鬆江府,歷年未審。既若抵任後,聞此言之鑿鑿,乃奮然親往廟中,果有其事。遂鎖拿三姑娘下船,其像盛妝纖足,體態宛然。觀者數千人,鹹以為不可褻瀆神明,叩求寬免,恐觸禍也。乃載歸,置縣堂下,縱火焚之,其訟遂結。民之愚惑如此。其後,聞東嶽廟左近,有鄉婦半夜忽然囈語,自言為三姑神,欲求氣舟,送其渡河遠徙。其夫少遲,則三姑神大哭曰:“天既明,恐不及矣,此亦氣數也。”言訖寂然。即徐少府鎖拿之日也。
◎王老相公桑三姐又常熟鄉民每有疾病,輒禱王老相公及桑三姐。相傳老相公者,係本地人,一生好酒,乘醉投河,一靈未泯,因而為祟。禱者先備餚饌醇酒,置病人榻前,使兩鄉愚作陪。酒三行,漸移席出門外,且至近水河濱。預雇一舟,又移席置舟上,即解纜,搖到大河空闊處。陪者忽詭相怒,大駡攘臂,遂將席上所有餘酒殘餚,盡弃河中,以為送老相公去矣。桑三姐者,亦本地人,生時頗美,偶與和尚一笑,彼此直出無心。其父疑之,遂將三姐捆束,投諸水中。和尚聞有此事,亦投河以明心跡。一靈未泯,亦為祟。鄉閭至刻畫像,俗稱為“佛馬”是也。病者亦禱之。此三事相類,皆狄梁公之所謂淫祠當禁也。
◎人而鬼
有傭工李姓者,自言在嘉定東鄉為人挑棉花入市,其時有四更餘,霜風颯然。
聞荒塚中隱隱哭聲,迤邐漸近,見一女鬼,紅衣白裙,披發垢面。李挺立不懼,遂將所挑之杖毆之,鬼隨墮地號呼,視之,則人也。蓋慣以此法奪人財物者。李駡曰:“汝欲嚇人耶?吾破汝法矣。”嗚呼,人而鬼,獨是人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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