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美國詩人五十傢   》 威廉·卡洛·威廉斯 William Carlo Williams (1883——1963)      彼得·瓊斯 Peter Jones

  ……我必須
  發現我的意義並在流水旁
  公然表達……
  ——《佩特森》
  
  流行的詩選模糊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威廉·卡洛·威廉斯是一位題材豐富、風格多樣的詩人。除了他的詩、小說、批評文章和劇作外,他還為我們留下了一部《自傳》和一部很吸引人的書《我想寫一首詩》,以及幾封很有啓迪性的書信。這些書和文獻證實了這位詩人的份量和優秀品質。
  
  威廉斯曾在他1883年誕生的鎮子新澤西州魯瑟福德鎮行醫,曾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書。在那裏他遇到了H.D(赫爾達·杜裏多),並與龐德結成了終身朋友。他曾寫道;“結識龐德的前後就好比是紀元前和紀元後。”他在紐約的幾傢醫院做見習兒科醫師期間,與華萊士·斯蒂文斯建立了聯繫。1909年他在倫敦與龐德住在一起,並見到了葉芝。
  
  威廉斯發現歐洲的生活充滿了濃厚的“文學氣氛”,但與他的性情完全不合。回到美國後,他在魯瑟福德鎮定居下來。1912年與佛洛倫斯·赫爾曼即他詩歌中的“佛洛塞”結婚。他的頭一本詩集《詩歌》於1909年自費出版,後來他把這些詩描寫為“衹是對濟慈拙劣的模仿——對了,也是對惠特曼拙劣的模仿。”他對以往的宗師們的依賴日益消失了,這一方面也是他對批評他的朋友們作出的回答,特別是龐德、H.D.、瑪麗娜·穆爾。他們當時本身就在寫一種不加裝飾、客觀的詩歌。他們去掉詩的裝飾和浮華的修辭,不進行任何說教。意象主義這時正在誕生時期。
  
  他的第二本詩集《脾氣》(1913)反映了這種變化。龐德在1914年編選的《意象派詩人》詩選中也選進了他的詩作。威廉斯曾簡短地與嚴格的意象派有過聯繫。他對當時的一些畫傢也很賞識,特別是對1913年在紐約展出的塞桑、馬蒂斯和畢加索的作品很欣賞。這時他也認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個美國人的責任和命運:“從一開頭我就覺得我不是英國人,倘若一定要寫詩的話,我就非得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寫”。他發誓要努力依靠個人的不懈努力獨創一種“嶄新的美國式的詩歌語言”。
  
  他從立體派和超現實主義那裏學到的東西對他的兩本書《地獄中的科拉》(1920)和《春天與萬物》(1923)産生了影響。《春天與萬物》用威廉斯的話來說,最初是“由一些詩夾雜着一些散文組成的……這些詩是在人們都迷戀於印刷形式的時候寫成的,的確是對這種思想的拙劣模仿,每一章的標題故意排印顛倒,每章的次序標號都雜亂無章……”超現實主義衹是一種暫時的偽裝,淺薄而明顯地模仿別人。
  
  1931年他加入了查理斯。萊尼科夫、路易斯·茹可夫斯基和喬治。奧本的“客觀主義”運動。這個運動的宗旨如威廉斯在《自傳》中所說,“是把詩當作一種客體。這種客體本身從形式上以其采用的形式本身表達其事實和意義……詩是一種客體(如同一首交響樂或一幅立體派的畫),詩人的目的必定是要把他的話轉變成一種新形式,也就是說“創造出一種與時代共鳴的客體”。這大體上就是威廉斯在他創作生涯的成熟時期貫徹始終的動機。
  
  威廉斯於1950年獲得全國圖書奬,1952年獲得博林根奬,被任命為國會圖書館的詩歌顧問。這個榮譽在“麥卡錫時代”被取消了——理由是,他是一位左翼分子,是龐德的朋友。這期間,威廉斯屢次中風,但仍創作不輳他活了七十九歲,死後被追授普利策奬和詩歌金章奬。他最富有獨創性的詩是《佩特森》,它由四本書和一本註釋形式的書組成,寫於1946年和1951年之間。這首詩旨在成為一部美國的史詩,它把帕塞伊剋河的地理與新澤西州佩特森城的歷史與社會聯繫起來,着重刻畫了一係列人物。這是一首“把一個人同一座城市等同起來的詩”。威廉斯采用了抒情詩、散文、文獻和書信的形式。它之所以能夠打動人,是因為詩人把權威感和必然的正確性帶入了將內容和表達方式雜陳並列的拼貼風格中。
  
  他用散文體寫的作品很多,其中有一部三部麯小說《白色的騾子》、《在金錢之中》和《茁壯成長》。主要的批評著作有《在美國的食糧中》(1925),他在這本書中通過作傢的作品和探索者的生活對美國的“美國性”進行了探討。他認為這本書解釋成一個“對舊有的東西重新命名”的企圖。這也是他在詩中探索的目標:通過新的眼光去“推陳出新”,用新的方法去表現。他最後的一本詩集是《勃魯蓋爾的圖畫》(1962)。
  
  威廉斯寫的一些較短的詩最以其明晰使人很快着迷。詩中的詞語列舉並喚起了他通過一扇窗戶或在早餐室裏看到的景物。詩中沒有抽象概念,沒有不精確之處,也沒有道德結論。這些詩在精確性方面屬於意象派。
  一團貓尾般的絨草
  從銀行的門
  吹進來……
  或者
  象那衹貓
  翻越過
  果醬壁櫥
  的頂端……
  
  這些詩闡明了他在《佩特森》中說過的名言:“沒有意念,意念衹寓於物中”。然而就它們自身來說,還是不夠的,“一首詩是一架用詞彙造就的小(或大)機器。他發現這些詞彙,並把它們組合起來,不歪麯其本來的確切意義,使之成為他的成見和熱情的強烈表現。它們可以在他使用的講話中構成一種啓示。作為一件藝術品,詩人說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這種強烈的感性認識所創造出的內容。詩具有它自身檢驗其真實性的內在運動”。以上所引的兩個形象都是他在講話中表現出來的感性事物,但沒有“內在的運動”,上下文也沒有他所提倡的那種“強烈的表現力”。它們缺乏龐德在給意象下定義時所稱的那種“當一種外在客觀的事物將自身轉換或射入內在主觀事物時的精確時刻”。
  
  作為詩人,威廉斯的技巧在於他具有巧妙地進行這種轉換的能力。他寫得最好的短詩不衹是描寫;而是把重點從作用轉移到反作用,從感性認識轉移到同情心,從客觀轉移到主觀。復雜的反應,發現作用與反作用之間關係的喜悅,是他最佳之作的特點:
  窗外的鮮花
  淡紫鵝黃
  被白色的窗簾改變——
  潔淨的氣味——
  嚮晚的陽光——
  照射着玻璃盤
  一個玻璃水罐
  一個倒置的高腳酒杯,
  旁邊
  有一把鑰匙安放——還有那
  一塵不染的白床
  
  這裏的變化比較緩慢,從感覺到對氣味的主觀反應,引出了一種淡淡的戀舊的個人情緒。經過轉換後,他仍然能夠回到感性認識的階段上去,不過這時見到的物體——盤子、水罐、高腳酒杯、鑰匙以及床——已經在靜止之中有了一種微妙的主觀上的隱義。這首詩用其它任何設想的修辭方法都沒有起色,衹有用“內在的運動”才能使之有力量。
  
  在《彩虹》中,也有一種強烈的感性認識的轉換過程。一種由每行結尾的停頓所産生的口頭張力。這種張力由於轉換而得到鬆弛。詩人與他的妻子下樓吃早餐時聞到了一種強烈的氣味:
  我們搜尋遍了
  屋子
  找
  那最誘人的香氣
  起初,
  找不着它
  來自何處
  其後一片宛如
  大海的藍色
  使我們
  驚異不止
  我們看到了那些
  喇叭形的花朵
  
  在《紅色推車》中,渲染着整首詩的復雜情緒在最初幾行便表現出來了:
  “這許多全都/依靠……。”接着的簡短描寫也由於這幾句話而産生感染力。有時強調重點或語氣的轉換非常快,包含的意思非常復雜,使得這首詩成了一幅感性材料的拼貼畫,而不是一個集中的主觀反應。《悼D.H.勞倫斯》縱觀勞倫斯一生的著作:在表層之下有哀歌的凋子。
  洪水高漲,還將高漲
  吞掉這靜靜的溪𠔌
  淹沒那位吉普賽人和那位
  奄奄一息緊抱着花叢
  的少女。
  
  在《佩特森》中,這種拼貼技巧得到了充分的發展,散文緊接着詩段,枯燥的詩體中夾雜着一張洗衣單子。這首詩旨在說明“一個人的自身便是一座城市,他一生的開始、探索、成功與終結都可以從一座城市的各個方面來體現。”這首詩必須無所不及,甚至一條河的污染,也反映了人的腐敗。這樣一部思想宏廣的巨製長篇,敗筆之處本難以避免,然而當拼貼技巧發揮了作用時,詩體的段落提供了沉思的停頓,使威廉斯的作品産生了很好的效果:
  玫瑰碧緑必將開放
  長得比你高,緑色,鉛灰色的緑
  待你不再說話,品嚐,
  甚至存在。我的一生
  為一個局部的勝利等得太久了……
  
  衹有第一本書從頭至尾一直很吸引人,後三本書衹給了讀者間歇性的滿足。
  
  威廉斯在《我想寫一首詩》中曾描寫過他對技巧的撫求:“我以前不寫長行詩是由於我生性緊張。我不能那樣做。詩的節奏速度便是說活的速度,一種急促的速度,因為我寫的時候激動了。我在發現……”每一首詩中都可以找到這種屏息的發現,例如,這朵牽牛花。
  紫花!
  數月無人曉
  衹為
  荒天開……
  
  他竭力反對那種他認為具有局限性的傳統形式——十四行詩,五步抑揚格。然而“自由詩也並非出路。一開始我便知道美國的語言一定會形成這種格式。”1948年他寫完《佩特森》第二部後,突然認識到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下行者招手致意
  攀登者接受致意
  記憶是一種
  成就
  甚至是一種
  新的開始
  
  威廉斯在寫給裏查德·埃伯哈特的一封信中解釋了他對“可變音步”的發現。一首詩把一行詩的音樂性作為其節奏的基礎,而不是一個詞的重讀格式,也不是事先規定好的音節數目,一個單獨的節拍要算進每一行詩中;“在整首詩中,它給了音步一種格式,可以使人感到是一種新韻律。它給了耳朵應變能力。其結果是産生了一種我們日常聽到的口頭語言。”他把詩從短而緊迫的詩行中解放了出來,給了它抒發持久激情的天地:
  說到那日光蘭,那滴翠的花
  宛如一朵喇叭花
  開放在枝椏——
  衹是緑色的,本質的——
  我來了,我親愛的
  為你歌唱。
  
  威廉斯對艾略特很有個人成見,這種成見又由於文藝批評上的原因,特別是《荒原》而愈加深了。威廉斯認為“正當我感到我們即將逃入更接近一種新藝術形式本身的本質的天地時——這種形式根植於本土,會給我們帶來成果——艾略特又把我們帶回到了課堂”。威廉斯對艾略特的文學拼貼技巧嗤之以鼻,但為了尋找一種技巧,他在《佩特森》中最終掌握了這種拼貼技巧:
  我不能留在此處
  消磨一生回顱往昔:
  未來沒有回答,我必須
  發現我的意義並
  將它在流水旁
  公然表達,我自己——
  搜盡語言——或死去
  ——無論是什麽模樣。

    汤潮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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