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破译张爱玲的情感密码:哪一种爱不千疮百孔   》 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1)      闫红 Yan Gong

  张爱玲的小说《心经》,讲一个女孩子和自己的父亲相爱,热烈到惨烈的感情,偏偏用清淡的笔调写来,直叫人毛骨悚然。张爱玲说自己的小说,大多有所本,不知这篇小说的原型来自何处,但因她用独出胸臆的意象,将不寻常的悲喜刻画到骨子里,再联想作者生平,就算我八卦吧,我也得说,这里面似有她本人的感情经验。不是都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吗?虽没到小说里那个地步,但,同样是一种骤冷骤热的,被阻滞了的爱。
  从默契融洽,到分道扬镳,几乎是在一瞬间,好像一只曾经精美的瓷瓶,被掼碎在地,光弧划过,碎片飞溅。张爱玲和她父亲,各自掉头走开,却在别人无法注意到的瞬间,拾起残瓷一片,珍藏在心,即便被那棱角划得伤痕累累,但是,仍然无法舍弃,从残片上,体会它旧日的美。
  当张爱玲和张志沂辗转于各自的人生路途上时,想到生命里的那个人,是否各有各的委屈与芥蒂,其间的酸楚难言,倒跟爱情有点相似。创伤多半因为爱而不是不爱。求近之心往往弄成疏远之意。
  要说清这一场父女恩怨,首先要弄清张志沂这个人。张爱玲笔下的张志沂,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妖魔化的形象,他抽烟、逛妓院,不求上进,没有责任感,行为方式堪称简单粗暴。当年,张爱玲揭露父亲对自己施暴的文章《私语》以英文发表时,那家报纸就用了“What a life!What a girl’s life!”这一惊一乍的标题,显见得张志沂是一个十足的恶棍。
  但是,张爱玲的文字和眼光,从来就不是平面的,只要读者再多一点耐心,就可以从张志沂的表面,看到他的内里——他是时代断裂造成的一个“多余的人”,他长成这样,不能由他自己负全责。
  《孽海花》为李鞠耦编织了一个美丽的传奇,说她在签押房里与张佩纶相遇,豪门小姐怜惜落魄才子,她为他写的诗偏巧被他看见,更加幸运的是,得到了老爹爹支持,才子佳人的戏码,演变成童话的结局: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李鞠耦和张佩纶唯一的儿子张志沂说,这个情节是假的,那首诗是假的,奶奶所有唱和的诗都是爷爷自己做的,而且,奶奶决不可能在签押房里与爷爷相遇。
  他干净利落地剔除了所有传奇元素,将“爷爷奶奶”的故事还原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平淡姻缘,两人年龄与身份的差异,则是因为李鸿章择婿太不按牌理出牌,老李后来又将小女儿嫁给小她六岁的任家少年,完全不符合“中国式婚姻”的习惯,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说:(任家少年)一辈子嫌她老。
  比较而言,李鞠耦还算是幸福的,浪漫的前传虽是小说家言,她和张佩纶婚后的生活倒也算安逸,风晨雨夕,庭前阶下,他们煮酒烹茶,谈诗论画,简直有点像当年的李清照和赵明诚了。可是,首先,就像李清照的快乐生活终究风侵雨渍千疮百孔一样,有谁能够在时代大格局隐隐的威胁之下,坚守住个人的幸福堡垒?张佩纶不是赵明诚,李鞠耦也做不了李清照,从一开始他们的快乐就不是那么真切,更像浮在荷叶上的露珠,滴溜溜地转动着,看上去很美,但跟荷自身总是隔了一层。
  真实的幸福,会让人对于生活更有信心也更有勇气,那是从自身生长出的一种力,是一个人面对艰难人世的武器,而张佩纶晚年自称“生不如死”,李鸿章写给李鞠耦的家书里,总是劝她要开心一点:“素性尚豁达,何竟郁郁不自得?忧能伤人,殊深惦念,闻眠食均不如平时,近更若何?”……老父亲殷殷之言,令人感慨,却收效平平,李鞠耦后来在亲戚间有孤僻的名声。我仿佛看见他们在风花雪月的背面,侧向无人的一隅,嘘出一口气,露出不快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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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天津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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