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 》 瓜果梨桃也關情：果子市   》 梨子：五髒刀斧(1)      半夏 Ban Xia

　　較早時期的素質教育讀本《三字經》上唱道：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
　　孔融是聖人孔子的二十世孫，和諸位哥哥一同吃梨，哥哥們都去挑揀大的，衹有他，從容拿了一枚小的。人問他何以如此，孔融回答說，哥哥們年齡大，自然取大的，我幼小，就該取小的了。
　　這段子一時傳為佳話，並且成為教育孩子敦倫的典範事例，寫進童蒙教材，長久流傳。不過，這孔後代雖然對哥哥們有禮，對長官卻不肯遵守紀律。曹丞相提倡節儉，下令禁酒，他卻說酒以成禮，不宜禁止。其實這不過是藉口，無非替自己流連賓客打伏筆。因為他曾經自詡，坐上客恆滿，樽中酒不空。曹長官的禁令，當然於他不爽，卻又舉出禮法上的偏激理由，着實令長官鬱悶，無怪他後來下了大獄，罪名是圖謀不軌，謗訕朝廷。這理由也很是禮法，曹孟德怎麽也是個雄，絶非凡人呢。
　　梨作水果，歷史可以追溯到《爾雅》、《史記》的時代，那時候就已經有了大如拳甘如蜜脆如菱的禦梨，2000多年的培育史，足以證明許多梨的品種，都是本土的原産。南朝的陶弘景說，梨種殊多，並皆冷利，多食損人，不入藥用。所謂冷利，是說梨的性子，下行流利。梨者利也，據說這正是梨的命名由來。
　　梨的分佈，在本土真正是處處有之，栽培學的書上列表，似乎沒有哪個省份不産梨的，所以關於梨的諸如果圓如榴頂微凹之類的純粹生理描述，基本可以從略。不過梨花如濤勝雪，宛如飄飄六出，春二三月，百花開盡，始見梨花，靚豔寒香，倒是不能不提及的景色。這樣的景緻，自然招惹衆人攜酒，簪花共飲，卻又要遮掩自己的貪戀，拐彎抹角的說成是為梨花洗妝。雖然梨花被譬喻為玉人初沐，弄色於細雨微塵，但它的味道，卻令人不可嗅聞，宛如美女橫陳而腋下狐騷，不免敗人興致，煞人風景。
　　農諺說，上巳有風梨有蠹，中秋無月蚌無胎。上巳這天的有風無風，直接導致的是梨樹的挂果狀況，無風則結實必佳，有風便生長蠹蟲，一如中秋夜沒有月亮，就會影響蚌殼精們的生育。這應該是勞動人民辛勤積纍的生産經驗，不可不信。譬如中秋月亮的陰晴圓缺，足以幹預潮汐，潮汐裏的蚌殼，如何不受製衡？
　　上巳乃農歷三月上旬之巳日，講禮儀的書上指明，這一天官傢民間都要去東流水頭打掃衛生，名分叫做洗濯祓除，去掉老垢宿疾。該是公共衛生的節日。本土居民，於衛生之道，一嚮不大講究的，所以先哲們為國計民生考慮，必須單單的確立出某日，作為提示。但民間的習俗，總是關註過節的熱鬧，而於過節的道理，則是不肯追究的，所以上巳後來就逐漸墮落為王孫士女們的傾城遊玩，連王羲之這樣的智識分子，也更多着意於麯水流觴的快感，至於修禊什麽的，未必切實執行。以體察民瘼號稱的杜甫，寫的那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正是白描的上巳氣象。
　　看來農諺所關心的挂果多寡以及蠹蟲之有無，起碼不是梨渦淺淺的麗人士女們在意的。但儒傢的經典《禮記》上，則專門提到，說梨曰攢之。所謂攢之，就是發現了蠹蟲，便要及時鑽挖出來。所以上巳日如果生風，該是果農們犯愁的事情。這就是小民的苦悶。
　　江南某縣令傢，院子裏有棵梨樹，這一年居然結出了個大如升子的果子。縣令自然以為非常，準備將這巨梨獻給上級首長。有聰明人建議說，這果子並非常年都有，假如獻了上去，隔年上峰就會專門徵收，萬一到時沒有，豈不麻煩？還是不獻的好。縣令覺得有理，於是召集鄰里，一同前來享受這異果。大夥濟濟一堂，即席切開，不料果實裏竟然盤着條赤練蛇。切果子的人吃了一驚，刀子都嚇得撇在了地上。那赤練蛇，則迤迤邐邐，蜿蜒竄進了縣令夫人的床下，再找便沒了蹤影。不久，夫人便孕上一子。這兒子後來被五代吳國的丞相徐溫收養，起名叫徐知誥，做了重臣，廢掉了吳帝，自己做了皇帝。他聲稱自己乃是唐玄宗的六兒子永王的後裔，於是復姓為李，國號也叫做大唐。再後來，這大唐收羅人才，擴張地盤，趁着中原多事，北方亂離，雄據一時，占地三十餘州，廣袤數千裏，是那時土地最廣國力最強的政權。
　　蛇和竜似乎有那麽點瓜葛，所以帝王們都愛拿它說事，老劉傢的二小子，不也斬白蛇做嚮導，後來直做到了漢高祖。即便本土之外，啓蒙夏娃的先知，也由蛇來擔任。徐知誥傢老太爺，應該不必在意農諺的，否則恁大一條赤練蛇，總該有個喘氣的孔洞吧，一旦發現，如果遵照《禮記》上的教導，及時鑽挖，便沒有了後來的好大富貴。原來不事稼穡，也未必不可以成就大事業，或者說，成就大事業的，並不必須從事稼穡。典範事例譬如劉傢二小子，混混兒做天子；譬如打過短工的陳涉，首先造反舉義，卻早早被人砍了腦殼。至於司馬遷說的，千株梨可以和千戶侯相等，不過是儒傢思想作祟，提倡農耕而已：可誰見過政府養育的侯爺傢，還需要起早貪黑的勞作，連三月三的玩耍，都得時刻惦記着有風沒風？
　　前邊討論梨之培育史的時候，曾經引用陶弘景的話，說梨性冷利，多食損人，不入藥用。這話便有些偏激，是衹見其害，不著其功。時珍大爺分析說，陶大爺的時候，論病多主風寒，用藥都是些丹桂香附之類，所以纔不知道梨子另有治療風熱，潤肺涼心，消痰降火等等解毒之功。時珍大爺的時代，痰病火病，已經十居六七，梨的作用，絶不為少，但也的確不宜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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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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