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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跟隨蒲鬆齡去夢遊 》
第17節：跟隨蒲鬆齡去夢遊(17)
桑邑 Sang Yi
但是，理想的彼岸遠而又遠，所得到的又非是如他所願。不知他是否還記得16歲那年揮毫寫下《督丈詞》的少年心氣。最初接觸蒲書生不理解他為什麽如此執著於科考，為何不學他的父親棄儒經商，難道衹是簡單的為官為宦是一官迷？他執迷的是金榜題名之後的政治權利，實現他的政治抱負。在他的文集中有多篇代家乡父老上遞官員的呈文，如《投糧衙緩徵呈》、《求革蠹漕康利貞，呈投吳縣公》、《請禁巫風呈》，他不過一區區窮酸秀纔，卻是濟世胸懷，不管人傢是否把他當盤菜。但也虧他有秀纔名分，不然，連這話語權都不會有。即使他真的棄儒經商，輕裘肥馬了獲得的也衹是社會地位而非政治地位。
●關於一個女人
繁瑣的一天結束之後，回到鶴軒，深入骨髓的寂寞又重重包圍而來。重名重利的官場與衣香鬢影的宴會更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卑微，不說別人，單是孫蕙的生活就帶給他強烈的刺激。大展宏圖、快意人生本該屬於他，可他卻長久在貧睏、平庸的生活中掙紮，長久遭受着世人冷眼與譏諷。縱使纔比天高，也不過是一寄人門下的幕賓，這與孫蕙是否禮遇無關，是他的自傲自負把他推嚮悲涼的境地。自己的滿腹才華難道就衹能用來代人捉刀嗎？這讓他如何甘心，如何不憤怒。
一縷幽幽的香氣縈上他的鼻端，莫非是宴席上那位佳人的脂香已染到他的衣上了麽。蒲鬆齡的這位孫朋友還是個很風流自賞的人，妻妾多人，每有宴會，他總讓其中一個名叫顧青霞的出來陪侍，在席間吟詩作唱，風雅得很。
這位顧女士本是出身青樓，當時約在十九、二十歲的年紀，正是好年華。
明清的江南，青樓林立，佳麗如雲，商業的發展與士人的聚集，尤其後者的大量匯集，使得江南青樓業不斷嚮文化靠攏，市場需求是唯一導嚮，為在競爭中取勝，青樓佳麗紛紛練就各項本事，琴棋書畫都是必要的素質教育，情趣高雅的不在少數。顧女士也是不僅容顔嬌美，還有着良好的文化素養。不然，風流兼才子的孫蕙也不會娶回來了。身在青樓，自是見過世面，閱人無數，又識文斷字，哪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她沒有通常官宦妻妾的張狂，《水滸》中的白秀英，剛傍了個縣官就不知天高地厚辱駡雷橫，最終被雷橫打死。也不像當下一些官兒的二奶驕橫貪婪，藉着勢力能撈就撈。顧女士肯定也是為人大方得體，百伶百俐，如果木頭木腦的，早給趕到後邊納鞋底去了。最重要的是她能認識到文化的價值，認識到文化、人格的價值與地位財富並不成正比。蒲鬆齡，這個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僅僅是一個沒錢沒地位沒相貌的潦倒窮酸，她卻毫不輕視，反而予以理解與關切。青樓妓女與潦倒文人本來就是明清小說中常見的搭檔，他們都有着難以言說的辛酸際遇，一個是空負青春美貌，一個是無處施展的才情，相互的理解也是對自身的感嘆。
綜觀蒲書生的一生，少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風塵佳麗，這或許是第一次，當時的驚豔怕是前所未有。更何況此佳麗善詩作唱，品詩鑒詞，可算做當時的知識女性。在蒲書生為她寫的詩中我們可聽到她的嬌吟："曼聲發嬌吟，入耳沁心脾。如披三月柳，鬥酒聽黃鸝。"這樣一個"以詩為心"的美人對他的理解和肯定，遠比同性友人的來得有力和溫暖，也讓他有羈旅風塵中遇知己的感覺。
看來孫蕙是個很有度量也很豁達的人，蒲書生不管怎麽說，都是正值壯年、單身在外、頗有才學的男人，哪一條都具備心思歪歪的條件。他的妾顧女士也是好年華裏的漂亮女人，喜歡吟詩也該是心思細密與善感，孫又妻妾衆多，不可能雨露勻施，寂寞也是有的。不必說男女大防的年代，就擱今天，做丈夫的也未必放心讓兩人接觸。顧女士央請蒲書生為她選些詩，蒲書生精挑細選，挑了百首，"篇篇音調麝蘭馨"，足見他的認真。聽人傢吟誦，蒲書生喜之忘形，作詩說"鶯吭囀出真雙絶，喜付可兒吟與聽。"不知道孫蕙是否讀到這詩，讀到又會作何感想，別忘了顧女士畢竟是人傢的女人，居然一聲"可兒"--真真可愛的人，這不明明就是調情的姿態麽。但他連一間小小的閣樓都沒有，連一扇朝北的窗也沒有，他衹能用最拿手的寫詩來做禮物。要是顧女士恰巧飯都吃不飽，這詩就不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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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山東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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