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承认女人是不可理解的动物了。她们永不能如一个男子那么牢牢地攫住幸福的尾巴。她们时常眼睁睁放它滑过。为了排解她的 愁闷,他也算尽到一个恋人的苦心了。他唱《销魂曲》,她掉过了沮丧的头;拖她去馆子,任什么别致的菜她也没胃口。直到她戴上"纠
察员"臂章的那早晨,他才查觉糟了。瞒着他,菁已参加了一项他不以为然的工作,那直接威胁到他爹饭碗的工作。
--家麒,我得尽我做人的本分。你自己既不肯参加,暂时先别来缠我!
呵,狠心的女人。愚蠢的女人!你有什么本分呢!能尽什么本分呢?还不是和那臭股长厮混!他愈想愈气。在那灯光摇曳中,他仿佛看见菁和那生着黑胡髭的人在磨磨蹭蹭。对,窗户上的人影始终在不停地摇摆。他心中刺痛起来。他沉重地顿了一下脚,跄踉地踱下土坡。
冰上正滑着两三对男女。随了旋风,他们把手搭成藤萝姿势,像黄昏的蝙蝠那么轻掠着,敏捷,和谐,杂着愉快的谈笑。这景色不能不说在故意和家麒为难。一条条幸福的背影在讥笑着、鞭打着他的心。
冰上的舞姿使他厌烦。去年这时,菁不也这样把手搭在他肩上吗?那时她穿的是一件花格短袄,上面飘着雪白柔软的围巾。她几乎把半个身的重量都托给了他。(这时他还能感觉那负担的快意 ) 绒帽里的汗珠虽渗透,他可还不忘记为她哼华尔兹的调子。冰上掠着他们幸福的
影子。兜过几个圈子后,他们携手滑到席棚下去啜热寇寇。白的蒸气暖着红润的脸蛋……
他不堪再想下去了。冒着冷风,他跨过了石桥。他笔直扑奔那人影 的灯光。他握紧拳头,准备一进门,不容分说就把菁拖到怀里。抱住她,抱紧了她。如果那家伙再"喂",就先用拳头给他妈一下。对,得给菁看看,麒不是软弱无能的。美国权威心理学家不是说过吗,古
今女子皆崇拜英雄,爱野蛮。所有的西洋电影都证实了这真理。夺回菁,他看不出更好的路。
楼门口这时贴出更多的标语了。红红绿绿的,什么"准时出发","整队回校",都如各色毒蛇在噬着他的心。他没心读那文字,只感到一种颜色和气势的威胁。
"喂,开门。开开门!"
"你找谁?这里正在办公。"
门开了一道缝,见并非职员,又砰地关上了。
他对那扇门发气。他明明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仿佛伏在桌上。
那一定是她。一定的。他们在里面干么呢?鬼鬼祟祟,喝!砰砰砰,死命地捶。
门这次豁然开了。灯光下抬起了几张脸:悲愤,紧张,兴奋,坚决是他们的神情。
家麒睁大了眼满屋里搜寻。他看到裁纸的,挥着寸毫的,研墨的。迎窗有三个女生在摆弄着一架油印机。刺鼻的油墨气味使他倒退了两步。等他发现那握着油墨滚子的是谁时,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了。 "菁,你,你在这里!干这个……"
为他抓住胳膊的是个身材颇纤细的女生。虽然这时咬住的牙根使她的脸显得很严峻,但嘴角的笑涡愈发增添了她的温柔美丽。和房中别人一样,她穿的也是件毛蓝褂,而且工作忙得还使她的头发也有些蓬乱。她用不知所措的神情凝视自己招来的这个闯入者。像是什么东西在她心上划了一下,她两腿有些酸软。但即刻她的眼睛与壁上的誓约相遇了。(那旁边还贴着一张涂满了鲜红血迹的地图 ) 她的脸绷得紧了一些,咬了咬稍见惨白的下唇,刚想开口……
"喂,这里是办公的地方。"
闯入者的眼睛瞪圆了。他看到正伏在条桌上写着标语的股长。黑胡髭仿佛又多了些,在那身棕色学生服上面是一张声色俱厉的脸,放射着两道正直森凛的目光。家麒由那上面读出鄙夷,威胁,一切难以容忍的字眼。看到菁那种近于不屑的神气,感觉了四下向他逼来的愤怒眼光,他有些窘促了。他甚而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他抑制不住,他在桌上啪地捶了一拳,跟着冲股长说出一句不顺耳的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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