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荟萃 梅蘭芳自述   》 第17節:業餘愛好(2)      梅紹武 Mei Shaowu    梅衛東 Mei Weidong

  在隨王夢白先生學畫時期,前後我又認識了許多名畫傢,如陳師曾、金拱北、姚茫父、汪藹士、陳半丁、齊白石等。從與畫傢的交往中,我增加了不少繪畫方面的知識。他們有時在我傢裏聚在一起,幾個人合作畫一張畫,我在一邊看,他們一邊畫一邊商量,這種機會確實對我有益。1924年,我三十歲生日,我的這幾位老師就合作了一張畫,送給我作為紀念。這張畫是在我傢的書房裏合畫的。第一個下筆的是凌植支先生,他畫的一株枇杷,占去了相當大的篇幅,姚茫父先生接着畫了薔薇、櫻桃,陳師曾先生畫上了竹子、山石,夢白先生就在山石上畫了一隻八哥。最後,輪到了齊白石先生。這張畫已基本完成,似乎沒有什麽添補的必要了,他想了一下,就拿起筆對着那衹張開嘴的八哥,畫了一隻小蜜蜂。這衹蜜蜂就成了八哥覓食攫捕的對象,看去特別能傳神,大傢都喝彩稱贊。這衹蜜蜂,真有畫竜點睛之妙,它使這幅畫更顯得生氣栩栩,畫好之後,使這幅畫的佈局、意境都變化了。白石先生雖然衹畫上了一隻小小的蜜蜂,卻對我研究舞臺畫面的對稱很有參考價值。
  我學畫佛興趣最濃的時候,一天下午,我把傢藏明代以畫佛著名的丁南羽(雲鵬)的一幅羅漢像作為參考。這張畫上畫着羅漢倚鬆坐在石上,剛畫了一半,陳師曾、羅癭公、姚茫父、金拱北……都來了。我說:“諸位來得正好,請來指點指點。”我凝神斂氣地畫完了這張佛像,幾位老師都說我畫佛有進步。金拱北說:“我要挑一個眼,這張畫上的羅漢應該穿草鞋。”我說:“您挑得對,但是羅漢已經畫成,無法修改了,那可怎麽辦?”金先生說:“我來替你補上草鞋。”他拿起筆來,在羅漢身後添了一根禪杖,一雙草鞋挂在禪杖上,還補了一束經捲。大傢都說補得好,金先生畫完了還在畫上寫了幾句跋語:
  畹華畫佛,忘卻草鞋,餘為補之,並添經杖,免得方外諸公饒舌。
  許伯明那天也在我傢,看我畫完就拿走了,裱好後,還請大傢題詠一番,師曾先生題曰:
  挂卻草鞋,遊行自在,不聽箏琶,但聽鬆籟。朽者說偈,諸君莫怪。
  茫父先生題了一首五言絶句:
  芒鞋何處去,踏破衹尋常。此心如此腳,本來兩光光。
  樊山老人的題跋最有意思,藉這張羅漢諷刺了當時的議員。
  齊白石先生常說他的畫得力於徐青藤、石濤、吳昌碩,其實他也還是從生活中去廣泛接觸真人真境、鳥蟲花草以及其他美術作品如雕塑等等,吸取了鮮明形象,盡歸腕底,有這樣豐富的知識和天才,所以他的作品,疏密繁簡,無不合宜,章法奇妙,意在筆先。
  我雖然早就認識白石先生,但跟他學畫卻在1920年的秋天。記得有一天我邀他到傢裏來閑談,白石先生一見面就說:“聽說你近來習畫很用功,我看見你畫的佛像,比以前進步了。”我說:“我是笨人,雖然有許多好老師,還是畫不好。我喜歡您的草蟲、遊魚、蝦米就像活的一樣,但比活的更美,今天要請您畫給我看,我要學您下筆的方法,我來替您磨墨。”白石先生笑着說:“我給你畫草蟲,你回頭唱一段給我聽就成了。”我說:“那現成,一會兒我的琴師來了,我準唱。”
  這時候,白石先生坐在畫案正面的座位上,我坐在他的對面,我手裏磨墨,口裏和他談話。等到磨墨已濃,我找出一張舊紙,裁成幾開册頁,鋪在他面前,他眼睛對着白紙沉思了一下梅蘭芳所繪扇面,就從筆海內挑出兩支畫筆,在筆洗裏輕輕一涮,蘸上墨,就開始畫草蟲。他的小蟲畫得那樣細緻生動,仿佛蠕蠕地要爬出紙外的樣子。但是,他下筆準確的程度是驚人的,速度也是驚人的。他作畫還有一點特殊的是惜墨如金,不肯浪費筆墨。那天畫了半日,筆洗裏的水,始終是清的。我記得另一次看他畫一張重彩的花卉,大紅大緑布滿了紙上,但畫完了,洗子的水還是不混濁的。
  那一天齊老師給我畫了幾開册頁,草蟲魚蝦都有,在落筆的時候,還把一些心得和竅門講給我聽,我得到很多益處。等到琴師來了,我就唱了一段《刺湯》,齊老師聽完了點點頭說:“你把雪豔娘滿腔怨憤的心情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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