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 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   》 第八章 独霸西戎(628 B.C.—620B.C.)      潇水 Xiao Shui

  (一)
  中国的文明,据说是从西往东传递的。陕西渭河两岸这块肥沃的土地,就是文明的发祥地。这里发掘出土过我国最早的粮食化石——6000年前的小米粒和白菜籽,还有著名的“人面鱼纹彩盆”(表示生孩子要像下鱼籽那么多)。我们中国人的名誉祖先“黄帝”,也是诞生于陕西北部,因这黄土而得名。
  除了黄帝,接下来的陕西名人就是周文王、周武王,这俩以陕西为大本营,开创了赫赫的大周朝分封时代。时间迤逦拖下来,陕西又成为秦国的发祥地。
  秦国人的历史,据他们自己说,也是很长的。秦人最早的祖先叫大业,大业的妈妈在郊外吃了玄鸟的蛋,就生下了大业(又一例母系氏族的小孩不知道爹是谁的例子)。大业的儿子就是“伯益”,曾经帮助大禹治水——即F4中的凿井英雄。因为治水有功,又给大舜训鸟,被赐姓为“嬴”,成为了贵族。
  到了夏王朝末年,伯益的后裔中有个“费昌”,跑去投奔商汤先生,当了汤司令的驾驶员,马前鞍后,步步护驾。这种给领导开小车的司机是很有前途的,费昌因为在对夏桀的作战中表现勇敢而被奖以封地,把“嬴”姓一路传递下来,并且与商人保持极好的友谊。
  到了商朝末年,费昌的后代出了著名的飞廉、恶来父子,继续效忠商王朝。史书上说“飞廉善走,恶来有力,父子俱以材力事纣王”,是纣王最得力的大将,双双为商朝战死,当然这也可以叫做典型的“助纣为虐”。
  随着商王朝的灭亡和大周的建立,“嬴”姓的飞廉、恶来的后裔族人,向西迁徙,来到了陕西渭河流域,建立了秦部族。
  两百年后,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周幽王他老人家在陕西被犬戎强盗杀害了,一直在附近溜达的秦襄公赶紧找了一伙人帮忙,帮着撵跑了犬戎,作战甚是卖力。等周平王东迁时,秦襄公又派兵车送别。周平王很感激,说道谢谢啊,却发现秦襄公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送了一程又一程。回头看时,秦就冲自己嘿嘿地笑。周平王明白了,这人是想讨点什么奖赏埃但一摸兜,啥值钱的都没有,周平王只好给了秦襄公一个空头委任状,让他留守在黄土高原上打游击,打出多少地盘就赏给他多少。周平王挥动鞭子一指,说:“寡人身后渭水两岸这片地方,任凭你开拓吧,我都不要了。”
  于是秦襄公和他儿子秦文公,就在陕西抓壮丁拉队伍,搞了好几杆枪跟西戎兵打仗。因为祖上吃过鸟蛋,所以后代很了不起,秦文公居然慢慢攻进了西戎的大本营,抢到了岐山一带的地盘,还把岐山以东的地区献给周王室,周王室很高兴,不再拿他当杂牌儿了。
  秦国从此慢慢壮大,也开始吞并一两个羌戎的小糖豆,中间一度内乱,公元前659年,秦穆公嗣位,都城雍城(今凤翔县,相传周文王之时“凤凰集于歧山,飞鸣过雍”,所以这里叫凤翔,他的土特产是西凤酒。)
  秦穆公刚即位的时候,齐桓、晋献这些老革命家还都是中午十二点钟的太阳,秦穆公为了让大家感到西边也升起了太阳,就立刻去攻打老对手西戎,割了很多茅津戎的耳朵(西戎的一种),打通了渡过黄河的茅津渡口。
  秦穆公四年,好人有好福气的秦穆公被晋献公相看上了,吹吹打打渡过黄河,送来了穆姬(申生的姐姐)。小两口先结婚后恋爱,守着淡淡的青草浅香的感情,准备争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了。
  晋献公没白搭这个闺女,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中,秦穆公一直帮助晋国,扶送了晋惠公、晋怀公,最后将晋文公重耳武装送入晋国为君。前后扶立三个晋君,扶危持倾这是他的好处,但不算明智。
  我们知道,几百年后秦国有所谓“远交近攻”的国策:结好距离遥远的齐楚国家,攻打邻近诸侯,从而启动了秦国的霸业。而现在的秦穆公却是“远攻近交”,一味提携东边邻近的晋国,帮着晋国去攻打遥远的楚国(参加城濮之战)、郑国(晋秦联合围郑),为人作嫁,把着晋国去强大,还在国际上树敌,里外不讨好。
  在公元前630年,秦晋联合围郑,烛之武说了一番道理,惊得秦穆公茅塞顿开,明白了自己帮着晋国打楚郑,是犯了“近交远攻”的错误。他回国以后长思短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帮晋国全是错误的,应该打晋国才对埃——烛之武先生说的多好啊:邻国强了,我们就要弱了,邻国厚了,我们就要薄了!
  “哦!饿一辈子帮了晋国许多忙,路线全错啦。哪有天天给自己邻国帮忙的啊!饿有必要修正邦交政策了。”
  秦国走向“修正主义”道路不久,消息传来:秦穆公的老朋友、战友、妻弟、闺女的女婿,晋文公重耳先生,光荣地死在了事业的颠峰上了(围郑归来两年后)。屈指计算,东邪齐桓公死了十四年了,老顽童宋襄公死了九年了,北丐晋文公今年死了,南帝楚成王也死了。五大恐龙之中,西毒秦穆公成了最长命的孤独一枝。
  从前秦穆公惧怕这个惧怕那个,现在,老一辈革命家都入土为安了,换上一帮嫩稚的毛头小伙子,老古物秦穆公感到无限的孤独和空虚的伟大,他觉得,只有冲击中原,才能避免自己在空虚的伟大中突然疯掉。而通往中原之路的第一条拦路狗,就是他一直呵护栽培的晋国埃
  晋国这个他曾经爱过恨过的国家,今天在他的眼里变得格外丑陋。
  (二)
  当年晋献公灭掉虞国,虞国大夫百里奚成为俘虏,秦穆公用五块羊皮把这老家伙买来。穆公觉得自己的干部队伍还不够老化(当时百里奚已七十多岁),又接纳了百里奚推荐的另一位老头儿蹇叔。
  如今百里奚已经死了,蹇叔更是老得不堪,地处西陲的秦穆公却实在没别的人才,武将也不过就是百里奚的儿子孟明。
  重耳死后第二年,因空虚而不堪忍受自己的伟大的秦穆公找来蹇叔商量军机大事。
  “蹇叔啊,晋重耳已经死了,饿想派饿的总司令孟明,去中原争霸,取代重耳在中原的地位,实现我一生的最高理想,您老高兴吧。”
  “我高兴埃”国家级珍稀老干部蹇叔随喜要蹦起来,却只把脑袋颤了两下。他稳定了一会儿脑袋,说:“但是您这么做,恐怕晋国人不会高兴吧。”
  “晋国整国忙着办丧事,无力经营中原,饿们去打中原诸侯,他管不了。”
  “可是晋国不是我们的朋友吗?因为这事,两国恐怕就要从此翻脸啦。”蹇叔说。
  “是啊,翻脸就翻脸。如果饿们一直帮晋国,饿们永远也成不了霸主。必须甩开晋国,直接去中原争霸,目标就是把中原的郑国打下来。打服了郑国,中原就是饿们的了1
  “可是,三年前,您和重耳合围郑国,暴师劳久,都没有打下来,咱们一方人去,能有戏吗?”
  “咦,这回饿改用偷袭。像郑国那样的城墙,没有内应是打不进去的。饿们驻郑国大使馆的特务杞子,偷到郑国北门钥匙啦。趁郑文公刚死,饿们偷袭……”
  “主公,从我们雍城到郑国,航空距离六百公里,沿途尽是穷山恶水和羊肠小道,急行军也要十几天。劳师袭远,必定泄密,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1
  穆公说:“我老啦,等不及啦,郑国是饿们的东道主,郑国人民也等不及啦。这兵非出不可,饿已经决定了。”
  公元前627年,陕西的报春花开了,秦都雍城的东门外,旌旗飘扬,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蹇叔的儿子西乞术和白乙丙,统率着浩荡战车,高歌阔步,要挺进中原了。
  但是蹇叔看见的只是一场惨剧的序幕被拉开。他拄着拐杖,蹒跚地送到城外,哭着说:“儿啊,崤山的两座山冈,一座埋过后杲氏的骸骨,一座是周文王躲避风雨其下,你们的尸骨,大约我也要到那里去收了。”
  一看蹇叔哭师,扰乱军心,秦穆公给气坏了:“哭什么丧,死有什么可怕?你活得还不够长吗?咱们秦国多少人才活了你一半的岁数,坟上的树都合抱粗啦。”
  蹇叔被从路边拉开,哀号着:“多么可爱的军士埃可是,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入也1
  他的嘴巴上还挂着鼻涕眼泪,但不敢哼泣了,只是脑袋犹在颤悠。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秦军此役,“匹马只轮无还者”。可叹埃
  来不及多想了,三万秦国将士们唱起了熟悉的高昂的调子:“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牺牲,请把我埋在——那高高的山冈。”
  这些可怜的去执行冒险任务的秦军战士,背影越来越远了。他们一路东下,来到了晋人控制的地区,立刻引发了晋人动议。晋国内部就如何反应,展开了激烈辩论。
  晋国元帅先轸说:“我们先君重耳刚刚驾崩,秦人就蠢蠢欲动,兵进中原,妄图撼动我们在中原的霸主地位。如此说来,秦国就是我们潜在的敌人。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康,为了百年基业的稳固,请让我们打秦国人吧。如今,秦军劳师袭远,天奉我们一个打他的好机会,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埃”
  栾枝说:“不同意。秦穆公对我们先君有恩。为什么要打恩人?”
  先轸说:“先君尸骨未寒,新君还在服丧,秦国就跑来跟我们抢肉,有什么恩德可报?崤山地区,西起桃林,东至闻地,都是绝壁峻岭,山涧深夹一道,马不能并行,车不能疾转,却是秦军回国的必经之路。我们就要在这里伏击秦军。”
  最终,晋襄公决定对秦动手。按照先轸的时间推算,晋军在崤山地区,完成作战部署,以逸待劳,只等秦军回归本国的时候来钻布口袋。晋襄公给他爹重耳穿着孝,也随军出发。
  (三)
  公元前627年春天,我们那支可怜而又荒唐的秦国三万人队伍,越过山西黄土高原的南线,翻越愚公挖过的王屋山,进入河南省西部的山地走廊,顺行渐渐向中原滑动。他们根本不知道西归的后路已经切断,还在继续向东摸黑前进呢。这些孤独的士兵全套盔甲,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负重好几十斤,还要背着自己的口粮,拎着沉重的兵器,千里奔袭,真让人吃不消。
  一旦奔跑起来,或者坐着颠簸的车子上,他们身上坚硬的牛皮甲弄不好会磨伤皮肤。所以牛皮甲里边必须垫一层夹衣,穿的又厚了一层。好在初春的天气还不热,不至于长痱子,但长虱子却是一定的。每天晚上,他们就依附于路边的传舍休息,像驴子抖动身子那样,使劲摇晃身上的虱子。
  这个传舍,是路边供军队休息的,三十里有一个。长官们睡的是传舍的房子,级别低的长官睡帷幕(帐篷),兵士就露宿数星星,或者是极为简单的帐篷。
  遇上下雨的时候就难受了,好在他们所尊沿的道路,都是诸侯间的国道。夯土砸实的国道表面,刮风不起土,下雨不起泥。
  路上的辛苦可以克服,不能克服的是给养问题。当时的给养运输能力是不能支持远距离运动作战的,这是“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的根本原因。现在正是清冷的春天,田野里啥也没有呐。
  这帮秦军,饥一顿饱一顿地,终于进入了洛阳地区,这是老周天子的地盘。人们猜测着这些外地人将在花花世界的中原干点什么。
  就像衣冠不整者不能进宾馆一样,携带凶器的异国部队也不能穿行洛阳,否则就是谋反的罪。如果非要穿行,需要改扮成平民的样子,把皮甲卷起来,头盔放到书包里去。可是这帮魁梧的陕西人,快活的年轻军汉,不懂这个礼仪,经过周天子的洛阳城门时候只是乱糟糟地跳下战车,脱去青铜头盔,乱点了一下脑袋,然后炫耀脚力似地跳跃上车,奔腾而去。前后三百辆兵车,多是如此。(战车的车厢开门在后,上下车都从后面,门旁有绳,应该拉着这个绳子爬上去,这是礼仪,不可跳跃。可这些快乐的军汉,就像拖拉机上的一车赶集农民,怎样上车下车的都有。)
  王孙满这时候还年幼,从门缝里观看了秦军的表现,就对爷爷周襄王发表了一番“观秦师”后的感想。他说:“爷爷,秦师轻而无礼,必败。”(看来春秋的小孩都早熟)。早熟少年王孙满解释说:“轻佻的人都没脑子,无礼的人疏于防备。一旦遭遇险情而又疏于防备,还是没脑子的人,能不败吗?”这个有脑子的小孩聪明得骇人。
  周襄王目送着远去的秦国兵马。那些魁梧的陕西军汉,盔顶上插座里挑着一簇两根的鸟雀羽毛,在夕阳下煞是好看,仿佛一只只不会说话的,奇怪的,有触角类的甲壳虫。周襄王难以想象,头戴安全帽的这些可爱脑袋,不久就将被大石头砸瘪。
  过了洛阳,再往东不远就是此次偷袭的终点——郑都(秦穆公的作战地图上,已经把这里画了个红叉)。为了尽量减少与行经地区的接触,秦军偃旗息鼓,不露声色。不料在离开洛阳向东60公里,滑国的山路上一队商人的骡子迎面拦住了他们。
  就像政客会对钱感兴趣一样,有钱的商人也会对政治感兴趣。郑国商人“弦高”就是这么一个热衷于政治的爆发户。他正去洛阳拿政府定单,骡子的前队遭遇了秦军。听说秦军是来攻打自己祖国郑国的,弦高突然激发了浓郁的爱国热情。他用四张熟牛皮做见面礼,又拿十二条牛去犒劳秦军,并假用郑穆公的名义宣布:“寡君(鄙国国君)作为东道主,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还派出卫戍部队保障你们的安全呐。Welcome!”
  总司令孟明和他的两个军长面面相觑,孟明吃惊而无奈地说:“看来郑国人已经知道我们的偷袭计划了,郑人已经有准备了。”
  弦高当晚用国道上的传车,星夜把情报送回郑国。郑穆公得到告急情报,神色惶恐,赶紧派人侦察秦国驻郑大使馆的动静。
  哇塞,情报一点没错,使馆里的人正在厉兵秣马(磨砺兵器,给马喂草),甲胄都已上身,随时准备武装接应孟明,里应外合开杀了。
  郑穆公赶紧宣布:秦国大使杞子是不受欢迎的人,驱逐出境。杞子逃奔齐国,另外两名参赞(逢孙、杨孙)逃奔宋国。鉴于杞子曾掌有郑国北门钥匙,郑国北门的锁,连忙换了把新的(当时已经有青铜锁了,常常作成鱼形,因为鱼很警醒,即使睡觉也睁着眼)。
  秦国司令孟明听到这个消息,望着郑国的天空,喃喃地说:“卧底的事穿帮了。我宣布,偷袭计划作废。可以考虑改作围攻,但我们没有后备队,一旦在郑城下围而不克,耽搁久了,老楚或者老晋来了,我们就都得报销在那里。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按蹇大叔的意思,回家吧。而且越快越好,避免在中原暴露太久。”
  军长白乙丙是蹇叔的儿子(据说是白起的祖先),巴不得撤兵,举手赞成道:“是啊,还是不幸被我爹说中了,千里袭人不好办。”
  军长西乞术(也是蹇叔的儿子)提醒道:“我们的给养快不够了,司令。”
  “本来想因食于敌,看来只好跟滑国人抢了。”孟明说。
  (注:按《孙子兵法》说:出动战车一千辆,就需要有给养运输车一千辆,叫做“革车”。一辆战车,加上一辆运输革车,再配72名轻甲步兵,就叫做一乘。据司马迁说,向前线转运三十石粮食,只有一石能最终抵达目的地。所以,一般春秋时代出兵都是裹三五日之粮,三天粮食吃光了,就让士兵散到附近,抢敌人田野里的小米或稻子——士兵还得掌握稻谷去壳技术。这就是孙子所谓:“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武器从本国解决,粮草从敌国解决。所以大家都喜欢夏天秋天去打仗,只有傻子才在坚壁清野的冬天出征。)
  现在是春天,比冬天也好不了多少。而且此次出于偷袭考虑,给养运输也不好大操大办。所以秦军裹的粮食,刚够吃着抵达郑国,而回去的粮草,原计划在郑国被占领区筹办。现在,郑国人有准备了,倒霉的滑国人只好替郑国人出粮食了。
  秦军三帅并力,袭破附近的滑国,尽掠滑国子女、玉帛、宝器、粮草,灭了滑国。滑君奔翟。(注:滑国,在今河南偃师地区,靠近洛阳。)
  这伙忧心忡忡的秦国战士在不祥的空气中载了滑国粮草,向西疾遁三百里,翻越王屋山,登上他们熟悉的黄土高原,才略略放松了脚步。
  四月初,原路返回的秦军进入崤山地区,就是老头子蹇叔预言的鬼门关!过了这里,就是陕西老家了。这支千里奔走、长期暴露的军队,携带着从滑国抢来的给养,行动迟缓,他们谁也没有力气去侦察前方安全。在他们的头顶上,穿着黑军装的晋国埋伏军,已经像乌鸦那样,等待敌人的尸体了。
  崤山,是外界进出陕西的必经之门。崤山主峰一千七百多米,群山烂漫一片,只在中间开裂出一条深沟,该沟长七十多公里,全程落在断裂的山谷夹缝之中,抬头只看见悬崖峭壁与一线蓝天,恍如进入古代书函之中,故名函谷。车马在这里行走,要大声吆喝,让远在十里外的对面来车听到,设法避让,如果双方不期而遇,在这仅容一车通过的沟底小路上,只好彼此商量,让一方退回原处。如果在这深沟两端设人把手,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后来,战国时期,果真在沟的东端修了著名的函谷关,西边修了著名的潼关。易守难攻,捍卫着陕西,所谓“东有崤函之固”嘛。
  四月十三日,轻率的秦军在大笨蛋孟明的带领下,全部慢慢走进了该棺材。在他们头顶上,埋伏着的晋军元帅先轸,手心里依然忍不住渗出汗水。悬崖绝壁下面,是可容纳一辆战车的小道,你甚至可以看见秦国人的鼻子,除了牲口的嘶叫和车轮的辚辚,你甚至可以听见秦国人的呼吸。其实那是你自己紧张的呼吸,旁边的晋国伏兵们,趴在草丛中蓄势待发。为了避免谁激动得忍不住大喊一声,埋伏者嘴里都含枚——就是横含着一个竹筷子样的东西,这导致很多人的口水流出到草上,招来很多古代的蚂蚁。
  最后的惨剧如期而至。先轸传令击鼓。
  这时候,春秋时代流行的各种青铜武器,都不如满山遍野的石头最有攻击效力——放箭还有个命中率的问题,石头却一定会滚到谷底。秦国三百辆战车和三万余骁勇的士兵(相当于现代五个师),在石头的轰击中化为满沟的劈柴和肉饼。人在巨石乱石下,就像三万只弱不禁风的虱子,扑哧扑哧全部稀烂。你可以想象“掐虱子”吧,把虱子放在背对背的两手拇指中间,指甲背互相一挤,虱子就爆炸了。不见天日的狭沟里,秦军发出短暂的鬼哭狼嚎声,很快哭声被石头掩埋,无辜的秦国子弟兵在石头滚起的尘雾中化做了山脉的一部分。他们甚至至死都不知道敌人是谁,这挨千刀的坏事是哪个混蛋干的。
  笑着从山腰站起来的山西人,彻底取得了阻遏秦国东向争霸的决定性胜利。
  (四)
  毛主席不是有那句词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崤之战,秦军全军覆末,有三个张辉瓒被俘:孟明,西乞术、白乙丙。这哥仨给囚禁在曲沃,准备带到绛城献俘。
  同时,现任国君晋襄公的妈妈(不是亲的),也就是晋文公重耳的九个媳妇之第五,来自秦国的文嬴女士(秦穆公的亲女儿,一说即怀嬴),开始扮演她的历史角色了。这位国母“身在晋营心在秦”,一听说老爹秦穆公的总司令和俩军长给捆住了,赶紧向晋襄公求情:“秦晋世为婚姻,本来太平无事,都是这三个战争贩子挑拨离间,贪功起衅,导致两国干戈相见。你放他们回去吧,让我爹把他们仨做成菜吃了解恨,怎么样?”(所谓“贪功起衅”,这是军人的通病,军人只有立了功才能受赏,所以他们总想找理由出兵打仗。)
  晋襄公犹豫不决。文嬴虽然不是他的亲妈,但毕竟是爹的二等媳妇啊,也得给些面子埃文嬴又说,“从前,你二叔晋惠公韩原大战被我爹俘虏,我爹待他以礼,请他吃七牢大饭,最后送他回国。你忘了吗?”
  晋襄公吃冰棍拉冰棍,没话了。礼尚往来,自己也别太小气了,当即放孟明等三帅归秦。
  先轸次日早朝,还打听呢:“俘虏都哪去啦?什么时候杀埃”晋襄公说:“俘虏已经坐飞机回去啦,先君夫人求情,我就放了。”
  先轸气得叫道:“我们前方武士流着大汗,花了多少力气才捉到这仨埃她妇人一句话就给免了?自毁战绩,长敌威风,亡无日矣1说完就对着晋襄公吐了一口唾沫——先轸元帅在情急之下对晋襄公“不顾而唾”。
  当时朝堂上,都铺着华美的席子——(诸侯国君是三层席子,天子五层,到了战国以后席子进化为地毯,地毯是中国和波斯人的首创)。由于席子太宝贵了,大臣们上朝的时候,需要脱鞋脱袜子才能进去。而当面乱吐唾沫,实在有失君臣之礼。等先轸冷静下来,也觉得非常羞愧和抱歉,就主动辞去元帅职务。四个月之后,在一场对白狄的作战中,先轸领导三军抓住白狄首领,充分显示了自己的武功,随后又以单车冲入敌阵,想以变相自杀的方式死掉。可是狄人就是打不过他,他只好像许褚那样脱掉甲胄,和狄人赤膊作战,终于死于乱箭之下,以自杀的方式表示了对晋君的忠诚。这个壮烈的悲剧人物的头颅,最终被狄人恭恭敬敬地归还,面色如生时一样。
  “两朝开济老臣心”,超群出众的俊义之士先轸,是春秋时代最牛的军事战略家和战术指挥家。他青年时代随重耳流浪,任九袋长老,备尝险阻艰难,尽知民之情伪。流浪途中,学习考察了各国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特别是管仲辅佐齐桓公治齐称霸、令尹子文辅佐楚成王治楚图强、百里奚辅佐秦穆公治秦的成功经验。(都做了认真笔记。)回国后,他在晋文公、晋襄公两代长期担任三军元帅,多谋善断,性格刚直,指挥城濮之战和崤之战,均获得压倒性胜利。在城濮之战,他击溃楚国名将子玉,维护了中原文明对南方的优势;在崤之战,全歼秦三军,俘虏秦军三位统帅,达到个人军事生涯的辉煌顶峰。先轸以其卓越的谋略思想和指挥艺术,为晋文公、晋襄公父子两代霸业打下强硬的军事基矗晋文公生前常说:“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先大将军。”
  特别是“崤之战”,先轸指挥了中国古代军事史上首个著名的大规模伏击歼灭战,首次利用山地复杂地形战胜敌军。宋襄公说:“君子不困人于厄,不以阻隘”。先轸却在此战役中做了针锋相对的抗变,采取暗中设伏,利用险阻,一改从前对阵公开作战的方式,开创了战争诈谋化的先河。从此,“兵不厌诈”的新思想,日渐取代了传统的宋襄公的那种“奥林匹克”的、堂堂正正的打法。
  先轸不但启动了“兵不厌诈”的新战术,深远地影响了后来的战争技术发展,而且还是个高明的战略家——他所极力主张和发动的这次“崤之战”,对于扼制秦人东出,打击秦人势焰,保持晋人霸权地位,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秦人从此在一百多年的春秋时代余下的时间里,沉沦下去。
  但也有个别古人埋怨,说先轸的“崤之战”破坏了晋秦联盟,使晋国处于与秦楚两面作战的地位,乃战略上的失误。然而,秦晋两只恐龙争霸中原是迟早的事情,甚至韩原大战时已经在预演,我们不能要求晋国坐视秦师驰骋过境,而一味以退让来维持同床异梦。能者多劳,两线作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先轸崤之战的决策,得大于失。
  先轸死后,儿子“先且居”继续做晋的中军元帅,和秦军、狄人屡次作战,多有胜利。到了晋景公时代,晋楚爆发“邲之战”,晋国败北,先轸的孙子“先谷”作为责任人,遭到灭族的惩罚。先轸一家,一共传了三代,而已,这是后话不提。
  由于先轸的一口唾沫,使得晋襄公翻然悔悟,立刻吩咐晋大夫“阳处父”追赶秦国三名战犯。
  阳处父驾着马车,向西追到黄河边上,看见三名秦将已经逃上渡船啦。阳处父打算诱捕他们,就把拉车的左马解下,对船上喊:“喂——寡君叫我送马匹给你们呢,坐着车回国走啊,车舒服,快回来——拿上马再走吧——喂——哎——。”(阳处父也是个脑皮层多多的人埃)
  可是三个秦将早是惊弓之鸟,哪里肯信,支吾了几句,开船逃走了事。孟明在船上还回喊呢:“我们还是回国接受处理吧,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三年以后“答谢”你们晋国埃这是在下挑战书呢。
  秦穆公这边,正在大发其愁呢。他的三军精锐全部在崤山升天了,心中又急又气,寝食俱废。后来听说三位大帅金蝉脱壳,龙归大海了,秦穆公方才泣极而喜。
  左右管刑罚的官儿请求以丧军辱师罪杀掉三帅。秦穆公说:“这是饿的战略决策失误,不能怪他们。何况咱们秦国的这一筐土豆,扒拉来扒拉去,就这么仨好的,杀了还找谁去啊?”
  秦穆公老爷子穿着素服(白的),弓着腰迎于郊外,在大河边哭道:“饿,嬴任好,违背蹇叔劝谏,以至二三子受辱于前敌,都是饿的罪埃‘大风有隧,贪人败类’,是我贪心太大,害了你们。饿不能因为谁长了个针眼就掩盖他的大德。孟明啊,你继续当总司令吧,我不撤你。”有情有义的话使听者无不动容。秦穆公全面承担了战败的责任,对元帅孟明俞加礼敬。孟明本来战战兢兢,准备领死,“就戮于秦”,看见秦穆公对自己信任有加,遂感愧万分,惟图报效。
  第二年,总司令孟明带着他的两个旧军长,以四百乘兵车伐晋,欲雪崤山之耻。秦晋这一对“之好”的国家,现在实在没法好了。
  晋人则以先轸之子——“先且居”为大将、赵衰为副,率一军迎秦兵于境上。先且居也是个牛人,鉴于晋方兵少,就不给部署以犹豫胆怯的机会,而是采取主动出击战术,借助前次胜利的余勇,使劲煽火,硬碰硬地去迎击秦军。晋国猛将“狼覃”以前不受先轸赏识,满肚子都是意见,此时临阵,他率少量士卒猛轰秦军,直至战死于阵前,以证明自己的骁勇。当时的战场范围不大,晋国人全看见了,大受鼓舞,一拥而上,秦师不能敌,大败而归。
  晋国人把这次狼狈而逃的秦军戏称为“拜赐之师”。拜赐是对孟明的嘲讽,孟明当年逃跑的时候曾在黄河船上说过:“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三年以后“答谢”你们晋国埃结果这次答谢又是大败而回,把甲械等好东西都丢给了晋人——好像是专程跑来给晋国人送了一回礼似的。
  (另外,此战役中的烈士狼覃,以前不受先轸赏识。他原本是晋襄公的车右(保镖),非常勇猛,却不知什么原因被先轸换下去了,换上了续简伯。而国君的车右,是一个非常光荣的职位,他遂深觉没面子,曾经想到了死,但随后坚强起来。此次临阵,他奋勇独冲,以战死来证实自己的骁勇。狼覃有情绪却不作乱,用勇武捍卫自己的名誉,被《左传》称为君子。了不起啊!)
  就在同年,晋三军元帅先且居又汇同宋、陈、郑三国之师攻入秦境,取其江、彭二邑而还。至此,晋襄公从“崤之战”起前后三败秦师,实现了晋国神汉卜偃所预言的“一击三伤”。作为晋文公的儿子,晋襄公成功地继续推进了上一代霸业(能力不错,脾气也好,就是命短了点儿,执政合计七年)。
  秦国“常败将军”孟明这回急眼了,散尽家财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每日操练军队,以忠义砥砺秦人。所谓哀兵必胜,第三年头上,年迈的秦穆公亲自率领孟明三军讨伐晋国。渡过黄河以后,孟明下令焚毁全部渡船,像项羽那样表示背水一战,不留归路,誓死克敌。秦军逐次跃进突击,攻破山西西部闻喜地区要塞。晋军避其锋芒,不敢贸然出战,转而向中央政府请示。
  晋国元老赵衰说:“秦军连年失败,如今愤怒已极,倾其全国兵马来犯,锐气不可阻挡,不如回避,使其稍许得志,平息两国之争。”赵衰又念了几句诗来加强自己的论点。
  先且居也主张和为贵,避免陷入南、西两线作战的境地。(狐偃则有四五年没见发表意见了,估计他老人家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或者已经死了。)
  既然大家的观点一致,晋襄公遂命令晋军向主要关隘收缩,封闭秦军进攻空间,避而不战。
  秦人在坚壁清野的晋国转了一圈,看看没人跟他打架,突然想起了从前的崤山了。于是向南从茅津渡渡过黄河,绕到黄河大拐弯以外的崤山,秦穆公在当年的谷底战场为死难将士收殓白骨,堆土立标,宰牛杀马,举行祭奠仪式。秦穆公素服,亲自祭奠,将士无不落泪,哀动三军,鸟兽为之凄恻。为了反省自己当年的错误,秦穆公再次面对大军公开检讨,他的演说词后被载于《尚书》,即是《尚书》中的最后一篇《秦誓》。
  秦穆公班师途中,还有一定的攻击后劲,便收复了去冬被晋军抢占的江、彭二邑。
  (五)
  秦穆公在晋国扫荡了一圈,虽然收益有限,也算是报了三年宿恨。但是,他想制服晋国,穿越晋控区而挺进中原,毕竟是一厢情愿,秦国目前还没有这个国力。
  老秦穆公随后修订了自己的战略,不再去中原抢摊了,而改向西发展。公元前623年,在晋国“扫荡”回来的次一年,秦国西向出兵,以迅雷之速,用不到一年时间,灭掉西戎二十余国,西向开疆一千余里,控制甘肃、宁夏部分地区,史称“秦穆公并国二十,遂霸西戎”。终于继齐桓、宋襄、晋文之后,成为威风赫赫的春秋第四霸主,西部大恐龙!
  不过,秦国的影响力始终无法越过崤山以东,秦国东进中原的道路始终被晋人扼祝毕竟秦国的综合国力不行,发展滞后,基础差,龟缩西隅,威震关中陇右而已。所以,秦穆公只是西部霸主,不过,“霸”原本就是指地方霸主,如果是全国的,就叫做“王”了。所谓“独霸一方”嘛。刘备占据西川,《世说新语》上也号称他为霸。所以,秦穆公列入“五霸”之侪,是没有问题的。
  秦穆公得志于西陲,振动天下,周襄王派卿士召公赐他以金鼓,以示祝贺,标志着他的西霸地位得到官方认可。
  敢于正视自己过失的秦穆公,无愧于霸主美名。崤山之战,失败面前他不迁怒于人,也不诿过于天,更没有歇斯底里,而是承认自己的过失,鼓舞部属,励志图精。秦穆公还善于引纳人材,百里奚、蹇叔、公孙枝、孟明、丕豹、由余(由余是辅助他取灭西戎的智囊),都是外国人,为秦穆公所重用,而不是囿于本土家族的小圈子。并且秦穆公用人不疑。孟明第三次失败之后,“秦人皆以为怯”,强烈要求换掉孟明。秦穆公力排众议,超乎寻常地信任孟明,让他总领三军及全国行政,公孙枝还主动让位退休。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秦国君臣同仇敌忾,怒冲霄汉,终于东恐晋人,西吞戎国,称霸西陲。《左传》上还念了好几句《诗经》上的话,赞扬秦穆公。
  秦穆公文采也不错,他曾经向重耳一行人赋《诗经》多首,侃侃自如,作为一个荒远西陲的人,确实难得。秦穆公平时常引用《诗经》,给士兵开大会的时候,他谈到宽容、嫉妒、诚实这些话题,听者津津有味。总之,秦穆公绝不是个大老粗,他学问很深,是春秋五霸中文采最好的。他讲话引用的“大风有隧,贪人败类”一句,语出《诗经》,意思很奇,现在学者都搞不懂它。
  秦穆公还是个热心肠的质朴家伙。他热心于公益事业,多次襄助晋国以粟,对晋惠公以德报怨,扶立晋惠公、晋怀公、晋文公三代君主,施恩并不图报,只在定立晋国社稷,功莫大焉。晋文公入晋后,遭遇恐怖份子袭击,他又出兵反恐,别无所求,晋文公要远道攻楚、围郑,他又每呼必应,其赤心之坦荡,助邻之热诚,天地可鉴,垂范千古。
  我们知道,在齐桓公、宋襄公死后,长江流域的楚成王咄咄逼人,眼看有席卷天下之势,黄河中游以北的山西大地上,突然勃兴了一个国家,遏制住楚国北侵的势头,捍卫了黄河文明。这就是晋国。正是由于秦穆公的长期支持,才促成了晋的勃兴,使得晋国成为抵御南方强楚的中流砥柱。秦穆公于北方之稳定,亦有功焉。
  独霸西陲后,又两年(公元前621年),秦穆公死掉。估计是他的继承人为了表孝心,或者如苏东坡所说,是“车家三良”(秦国本地的三名高级知识份子:车奄息、车仲行、车针虎,号称车家三良)感觉恩主死了,再活着也没意思了,总之,这哥仨以及其他177人全部给秦穆公作了殉葬。这种开历史倒车的愚蠢做法,即使当时人都感觉不可思议,诗经《黄鸟》一诗表现了秦国人对车家三良的哀挽。
  秦国本来地处偏僻,民智闭塞,高级知识份子寥寥无几,又这么一殉葬,秦国大触霉头,几乎又退回到穆公之前的蒙昧时代了,秦穆公的霸业终于是昙花一现。以后的春秋战国就没他们秦国什么事了。这主要是秦国人材匮乏所致。秦国变得寂静无闻于中原,直到战国中期才二度崛起。(而晋国则一直人才济济,霸业持久不衰。)
  顺便说一句,秦穆公生的女儿都不错,除了嫁给晋国人制造“秦晋之好”的成语以外,最有名的一位爱女就是“弄玉”了。弄玉小姐天生冰清玉洁,对权力和名位都不感冒。她喜欢吹笙,非要嫁一个能与她的笙歌匹敌的郎君。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华山隐士潇水(对不起,是萧史),吹着箫,把这个美女泡到了手。俩人一起乘着凤凰飞翔而去。这是古代很有名的美丽故事,为数不多的金童玉女顺顺利利把婚结了的案例。到了后代,爱情能否大团圆,就要取决于郎君能否中新科状元了。
  但是,到了后来万恶的封建时代,觉得俩人合乘凤凰影响不好,就让萧史下来改乘龙,这也就是“乘龙快婿”的来历啦。
  (六)
  作为本章结束,我们回顾一下秦穆公“独霸西戎”的这块热土,这片未来一统中华的土地。
  秦国这个地方,现在叫做陕西,早在两三百万年前,伴随着人类的起源,从西伯利亚吹来一股冷风,飘浮着许多黄色的尘埃,逐渐降落在今天的陕西、山西,堆积成厚厚的一层,这就是黄土高原,堆积之厚达到几十米到几百米。
  但是这个黄土风,比现在北京的沙尘暴有营养,那是欧亚大陆深处最肥沃的表层土,被风吹来的,富含钾和磷,很快培养起繁茂蔽日的森林。《尚书》说:“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就是赞美这块黄土地是块肥地。
  这种黄土最为奇特之处在于,黄土颗粒具备自行肥效能力,它颗粒疏松,颗粒间有孔隙,颗粒上还有柱状纹,可以形成“毛细虹吸现象”,犹如海绵,把蕴藏在深层土壤中的养料提升到顶层。顶层养分被庄稼消耗光了,下边还可以继续“虹吸”上去,供植物根部吸收。所以这块土地一直是只需要靠天就有饭吃的,据说就是现在也是播种后只施一次肥,庄稼根本不用人管,到时候收就好了。这也是秦军强盛的原因之一,大量农闲时间可以用来组织打仗。
  这块肥沃土地上最早的人类活动,不知是什么时候。但西安附近的半坡村遗址已经昭示了6000年前的小米粒和白菜籽。还有很多三角形、长条形箭头,还说明半坡人是狩猎好手。那里还出土了最有名的“人面鱼纹彩盆”,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人面鱼,表示孩子生得象鱼籽那么多。
  而这里出现的第一个名人,就是“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的黄帝先生——咱们所有人的名誉祖先。黄壤千里,满野弥望,黄帝的名字就来自陕北的这块黄土地。
  在这片黄土地上,流淌着一条大河,叫做渭河,从西向东,流贯陕西,是陕西人的母亲河,河两岸形成极大的冲积平原,即所谓“八百里秦川”,我们可爱的秦人就生长在这里。
  八百里秦川,地势平坦,水利畅足,气候温暖,由于黄土虹吸现象,土地极其肥沃。八百里秦川是一块连续耕作了7000-8000年的黄土地,而且没有产生土地肥力递减现象的耕地,这在全人类文明史上,也是个奇迹
  陕西八百里秦川,地势也特别好,四面被群山环抱,只有少数关口可以通行出入,易守难攻。具体来讲,东有函谷关和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所以八百里秦川的另一个称谓“关中”,由此得名。
  函谷关,是关中平原的东大门,处于连绵的崤山山脉谷道上。“崤之战”秦军丧师的地方就是这里。在战国时代,这里修建了一座雄关,大号函谷关。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很少有人能打到函谷关以西。战国时齐国孟尝君出使秦国,逃命回来,到函谷关天还没亮,多亏了手下鸡鸣狗盗之徒,学周扒皮鸡叫,引起百鸡和鸣,才开关逃跑。
  函谷关以西,后来又修了第二道防线——潼关。安禄山以一个月的时间从范阳打到陈留,从陈留打到洛阳,又从洛阳打到潼关,然而在潼关一陷就是半年,一筹莫展,可见潼关之险峻。若不是唐玄宗强令哥舒翰出关决战,安禄山绝无攻入关去直捣长安的可能。
  关中平原向西,有大散关,在今宝鸡西南17公里大散岭上,山峰对峙,仅在悬崖峭壁中穿出一条姜河河谷窄路。曹魏守将郝昭在大散关挡住了诸葛亮云梯、冲车的二十余日进攻,可见该关之厉害。
  武关,是关中平原向东南通往中原的咽喉,在今陕西东南部与河南交接的武关乡,南临深涧,北接群山。在战国时期这里也修了著名的武关要塞。刘邦就是从武关攻入陕西,兵指咸阳,灭秦朝的。
  萧关,是秦川平原向北的要塞,与内蒙古大漠隔绝。
  总之,四向都是关,别人轻易打不进来,所以古来号称有“四塞之固”,被司马迁目为天府之地。大周、秦朝、汉唐之取天下,皆以陕西关中平原作为根据地和国都,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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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 引子:人之初第一章 三皇神迹(46亿——约5000年前)
第二章 黄帝蚩尤(约5000年前)第三章 尧风舜雨(5000-4000年前)
第四章 虚无之夏(公元前2070—前1600年)第五章 商祖烈烈(公元前1600—前1046年,青铜时代)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附录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 引子 (关于上一本书)第一章 笑傲诸侯(770 B.C. --700 B.C.)
第二章 倾国二姬(700 B.C.—685 B.C.)第三章 大哉强齐(685 B.C.—645 B.C.)
第四章 江汉新贵(B.C.770—B.C.645的楚国)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第八章 独霸西戎(628 B.C.—620B.C.)第九章 赵氏孤儿(B.C.620—B.C.607)
第十章 问鼎中原(B.C.607—B.C.590)附录
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 第一章 强哉骄,大晋风流(600B.C.-580B.C.)第二章 鄢陵舞蜥(580B.C.-575B.C.)
第三章 悼公再霸(575B.C.-555B.C.)第四章 祸起萧墙(555B.C.-545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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