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建筑 》 中外建築的文化脈絡：追逐建築   》 西方的誘惑(7)      劉元舉 Liu Yuanju

　　中國建築這幾年熱得太快，對於許多建築師似乎並沒有足夠準備。即便這幾年出國成風，幾乎沒有哪位建築師沒到過西方考察建築。然而，我們究竟吸收了多少？我們學習到的東西如何與中國的東西相結合呢？如何體現出我們自己的特色呢？
　　同樣都是出國的，收穫卻完全不同。我認為戴復東在美國學到了真正的東西，那就是他沒有被西方世界的繁華遮住他對藝術的求索，甚至加劇了他的這種追求。他是個很願意動腦筋很勤於思考的人，他從那個大高樓與小教堂的對峙中感受到了建築的某種精神力量。他是在充分領略了西方無數現代的豪華的高層建築之後來到山東榮城，接受了榮城海濱那兒的一處高級別墅設計任務。
　　榮城地區過去貧窮，是不可能建造別墅的，改革開放以來他們富有了，他們要建造最好最洋氣的別墅。於是，他們要在全國範圍內找一個最好的建築師來設計這些別墅。而身為名牌大學的資深教授、又是剛剛從西方世界考察回來的戴復東無疑被視作最佳人選。
　　戴復東來到榮城海邊時，正趕上一場大風。風把海浪掀得很高很駭人，當地陪同他的人勸他回招待所休息，可他卻偏偏兀立於疾風勁掠的海岸。海岸距海面有一定的高度，當海浪呼嘯着撲嚮海岸時，戴復東覺得腳下的大地在搖晃，仿佛是一艘隨時可以啓動的船。風平浪靜之後，他又走在海邊的沙灘上。他的腳踩下去並沒有落在鬆軟的砂灘上，而是踩在一片海草上。正是這片海草深深吸引了他。他蹲下來，從地上拾起海草，仔細地研究着。他與當地老鄉打聽這些海草有什麽用途，人傢告訴他這些海草不能燒火做飯，因為它燃不起火苗，衹能被窮人用於蓋房子苫屋頂。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立即挺起身，朝遠處望去，遼闊綿長的海岸綫漫布着一團團一縷縷的海草，似乎無窮無盡，看着看着，他陷入了深思。連着幾天，他都在海邊轉悠，他很少說話，也絶口不談設計方案的事情。他偶爾還走進附近的村民傢去拉傢常。這個上海的洋教授居然可以深入普通的老百姓傢，這事很讓人感到蹊蹺。於是，人們不禁私下裏議論起來。他們覺得這個洋教授有些反常，為什麽他遲遲不談方案？
　　在當地人急盼盼的目光中，戴復東把方案設計草圖拿出來了，人們以為這一定是摩仿西方住宅采用最新材料的樓群，該閃光的地方就閃，該亮的地方就一定會呈明瓦亮，卻不曾想這是一批茅草房子。這像一個巨大的笑話，在榮城一下子就傳開了。人們覺得這個洋教授簡直是不可思議。沒準他的腦子出了毛病。我們幾輩子人窮得住草房，現在生活總算好起來了，難道還讓我們去住破草房？
　　我贊美戴復東先生的原因就在於當人們一股腦地校仿或照搬西方那種怪裏怪氣的別墅建築時，戴復東獨闢蹊徑，以自己的智慧和才華來抒寫自己的詩篇。他能從浮躁的狂熱的崇洋潮流中尋找自己民族的東西，這是需要一定的膽識的。他成功了，他的努力給我們這個浮躁的時代和浮躁的建築帶來了最為重要的啓迪。
　　我是從幻燈片子上看到了他那浸透心血的北斗山莊。依山傍水，按着地形地勢的起伏，進行詩化處理，構思新奇，佈局講究，按着北斗七顆星的排列順序和位置建造了七棟別墅。整體上七棟建築渾然一體，細心看，每一棟又不雷同。細部處理頗具匠心。的確這是些草房子，但是，它們與過去的草房子完全不同，是充滿藝術韻味的草房子，是具有詩的感覺的建築。在我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我還沒有看到過可以稱得上詩的建築。我認為具備詩味建築必須具備幾點，其一，要有意境；其二，要有構思而且還得具有獨特構思；其三，不故弄炫虛，樸素無華。其四，要對周圍環境有個傳神的點睛之筆，這種點睛之筆首先是與環境的和諧融洽。這四點說到底還是一個建築師是否有着詩的悟性，或者悟性高低。一個好詩應該是耐人回味的，一棟詩化建築也同樣是具有令人回味無窮的東西。海草在榮城海邊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也是最不高貴的材料，但是，到了戴先生的手中就改變了，這些海草苫到房頂上不僅防水性能好，防火性能也好。因為它是鹹的，所以引不起火苗。再看這七顆星之間的連接通道，是用圓圓的小石磨鋪就的。這又是戴先生的創造。他看到當地人把淘汰了的石磨扔掉後，便以十分錢一個的價錢進村裏收購。他把收來和石磨用作鋪路，出現了奇特的藝術魅力。石磨之間的縫隙種上草，石磨中間的孔洞也長出清清緑草，石磨上的紋絡不僅美觀而且踩上去不打滑，這是最為理想的材料了。再看室內的會客廳，一色的傳統紅木或柚木椅子，窗簾和椅墊均選用那種藍地白花的土布製作，加上中國郊東民間味道極濃的窗扇，使得這個空間彌散的文化和藝術氣息很耐人回味。從任何一個細部都能感覺到建築師的功力和匠心。戴復東先生用最土的材料做出了最不土的東西，他把茅草房做成了高品位的藝術。最先迷戀上這些草房的是南韓商人。他們出五萬美金要購賣一棟。當地人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他們聲音激動地打着恍兒告訴戴先生。戴先生一點也不驚奇，他讓他們沉住氣，他不讓他們賣，他說太便宜了，一棟草房應該賣到五十萬美元。據說，當真有人出這個價錢購買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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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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