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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 》 老北京的小鬍同 》
第17節:慄 子(8)
蕭乾 Xiao Qian
如今他承認女人是不可理解的動物了。她們永不能如一個男子那麽牢牢地攫住幸福的尾巴。她們時常眼睜睜放它滑過。為了排解她的 愁悶,他也算盡到一個戀人的苦心了。他唱《銷魂麯》,她掉過了沮喪的頭;拖她去館子,任什麽別緻的菜她也沒胃口。直到她戴上"糾
察員"臂章的那早晨,他纔查覺糟了。瞞着他,菁已參加了一項他不以為然的工作,那直接威脅到他爹飯碗的工作。
--傢麒,我得盡我做人的本分。你自己既不肯參加,暫時先別來纏我!
呵,狠心的女人。愚蠢的女人!你有什麽本分呢!能盡什麽本分呢?還不是和那臭股長廝混!他愈想愈氣。在那燈光搖曳中,他仿佛看見菁和那生着黑鬍髭的人在磨磨蹭蹭。對,窗戶上的人影始終在不停地搖擺。他心中刺痛起來。他沉重地頓了一下腳,蹌踉地踱下土坡。
冰上正滑着兩三對男女。隨了旋風,他們把手搭成藤蘿姿勢,像黃昏的蝙蝠那麽輕掠着,敏捷,和諧,雜着愉快的談笑。這景色不能不說在故意和傢麒為難。一條條幸福的背影在譏笑着、鞭打着他的心。
冰上的舞姿使他厭煩。去年這時,菁不也這樣把手搭在他肩上嗎?那時她穿的是一件花格短襖,上面飄着雪白柔軟的圍巾。她幾乎把半個身的重量都托給了他。(這時他還能感覺那負擔的快意 ) 絨帽裏的汗珠雖滲透,他可還不忘記為她哼華爾茲的調子。冰上掠着他們幸福的
影子。兜過幾個圈子後,他們攜手滑到席棚下去啜熱寇寇。白的蒸氣暖着紅潤的臉蛋……
他不堪再想下去了。冒着冷風,他跨過了石橋。他筆直撲奔那人影 的燈光。他握緊拳頭,準備一進門,不容分說就把菁拖到懷裏。抱住她,抱緊了她。如果那傢夥再"喂",就先用拳頭給他媽一下。對,得給菁看看,麒不是軟弱無能的。美國權威心理學家不是說過嗎,古
今女子皆崇拜英雄,愛野蠻。所有的西洋電影都證實了這真理。奪回菁,他看不出更好的路。
樓門口這時貼出更多的標語了。紅紅緑緑的,什麽"準時出發","整隊回校",都如各色毒蛇在噬着他的心。他沒心讀那文字,衹感到一種顔色和氣勢的威脅。
"喂,開門。開開門!"
"你找誰?這裏正在辦公。"
門開了一道縫,見並非職員,又砰地關上了。
他對那扇門發氣。他明明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仿佛伏在桌上。
那一定是她。一定的。他們在裏面幹麽呢?鬼鬼祟祟,喝!砰砰砰,死命地捶。
門這次豁然開了。燈光下擡起了幾張臉:悲憤,緊張,興奮,堅决是他們的神情。
傢麒睜大了眼滿屋裏搜尋。他看到裁紙的,揮着寸毫的,研墨的。迎窗有三個女生在擺弄着一架油印機。刺鼻的油墨氣味使他倒退了兩步。等他發現那握着油墨滾子的是誰時,他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了。 "菁,你,你在這裏!幹這個……"
為他抓住胳膊的是個身材頗纖細的女生。雖然這時咬住的牙根使她的臉顯得很嚴峻,但嘴角的笑渦愈發增添了她的溫柔美麗。和房中別人一樣,她穿的也是件毛藍褂,而且工作忙得還使她的頭髮也有些蓬亂。她用不知所措的神情凝視自己招來的這個闖入者。像是什麽東西在她心上劃了一下,她兩腿有些酸軟。但即刻她的眼睛與壁上的誓約相遇了。(那旁邊還貼着一張塗滿了鮮紅血跡的地圖 ) 她的臉綳得緊了一些,咬了咬稍見慘白的下唇,剛想開口……
"喂,這裏是辦公的地方。"
闖入者的眼睛瞪圓了。他看到正伏在條桌上寫着標語的股長。黑鬍髭仿佛又多了些,在那身棕色學生服上面是一張聲色俱厲的臉,放射着兩道正直森凜的目光。傢麒由那上面讀出鄙夷,威脅,一切難以容忍的字眼。看到菁那種近於不屑的神氣,感覺了四下嚮他逼來的憤怒眼光,他有些窘促了。他甚而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但他抑製不住,他在桌上啪地捶了一拳,跟着衝股長說出一句不順耳的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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