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名士录
在元月号的《伦敦书评》读到剑桥大学教授斯特凡·科林(Stefan Collin)以四大版的篇幅介绍近年英国出版界之盛事: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ODNB)的出版。姑译为《牛津英伦名士录》吧。单从数字看,已知非同凡响——全书分六十卷,定价七千五百英镑。网上订阅,一年一百九十五英镑。Daily Mail誉其为“the greatest book ever”。Great在这里有双义:既“伟”且“大”。全书凡六千二百万言(words),提供稿件的学者专家一万人,用于装订的丝线长达五百八十七英里,胶水四吨。
ODNB的前身是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DNB,《英伦名士录》)。创业的编辑是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的父亲莱斯利·斯蒂芬(Leslie Stephen,1832~1904)。他在19世纪80年代就筹备以一年四本的计划出版这套《名士录》。编辑方针之一是:务求这套书读来过瘾(one of the “most amusing” of books)。因此入选的“名士”中,有一自称生育了十七只兔子的18世纪的妇人。
《名士录》的出版消息在1882年正式公布。1885年3月,斯蒂芬向朋友诉苦说:“两年来结的仇家,比过去十年因编Comhill而开罪的人还要多。”结仇家的原因多多。譬如说,谁应榜上有名,谁应名落孙山,很多时候这不是一个条理分明的决定。哲学家罗素,经济学家凯恩斯,堂堂大不列颠之子民也,跃登《名士录》,还有什么可争议的?但德籍犹太人马克思呢?《名士录》的编辑也把他拉了进去。无他,这大胡子在大英博物馆一泡就三十年;再说,他对英国人的生活也影响深远(influenced the nation?s life)。
牛津版《名士录》的两位编者是马修(H. C. G. Matthew)和布赖恩·哈里森(Brian Harrison)。这么庞大的一个出版计划,不是一家出版社所能负担得起的。据估计,这六十卷词典的制作成本将超过二千二百万英镑,资金由三个机构——牛津大学和大学出版社,还有the British Academy——分担。这么大的一笔投资,不会是“现买现卖”的社会愿意承担的风险。不过我们有的是四库全书。我们先前也曾阔过。润笔沧桑
我们今天拿的稿费,古人叫润笔。柳叶说“不得一钱,何以润笔”,事出有因。欧阳修不食人间烟火,请蔡襄写《集古录自序》,事成后一毛钱也不给,只送了毛笔、笔格、茶叶为礼。欧阳实在不修,开了文人互打秋风的恶例。
柳叶引用的资料,出自新书《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例》。此书未看,姑转述柳叶所引陈小蝶一条:“仆画以自娱,向未定润,而朋侪辗转相索,惠润致物,往往过当,却受皆愧,兹特自定润。”买画的雅人,总是有家底的,因此出手大方,“往往过当”。陈小蝶想是《镜花缘》中君子国后人,怪不得。
爬格子的,大概没有画家那样的身价;不过倒没听说有人抱怨自己所得是“过当”的。香港20世纪50年代后期报纸副刊的稿费,除了特约稿,一般作者千字拿到十元的,已是相当体面的了。50年代十元港币值多少钱?最可靠的参照是购买力。那时候,报纸是一毛钱一份,大排档的鱼蛋粉三毛钱一碗,你有千字十元“身价”的话,写一千字稿,可吃三十多碗鱼蛋粉。
据陈明远的《文化人与钱》所记,上世纪30年代上海文人的稿酬,相当不俗。初出道的“文艺青年”,千字可拿一到二元。这些人若有家室,住“亭子间房费”十元,伙食四十,再加上交通费、衣着等杂用,每月的开支约为六十元。以千字一元五角计算吧,每月笔耕四五万字,可以打发基本生活。
30年代上海市的中学教师的月薪是五十到一百四十元,小学教师的为三十至九十元,旧式商店店员的月薪是十至三十元,新式的二十至四十元。看来那年代倒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笔耕族来说,初出道的毛头小子,每月涂鸦四五万字就可够温饱。名牌
近阅黄胜对深井晃子编的新书《你不可不知的一百零一个世界名牌》的介绍。一如所料,上榜的多是珠宝、服装、皮包、手表、皮鞋和化妆品品牌。为什么我们恋恋名牌?且听该书作者之一鹿岛茂怎么说:“一穿上名牌,就能从名牌撷取力量,举手投足判若两人。”穿上Burberry,感觉早已比穿蓑衣良好。一旦你知道英王Edward Ⅶ亦是这名牌的fans,说不定会骤觉紫气缠身。名牌的magic,竟神奇如此!
其实,单从magic的功能看,在我们全国山河一穷二白的年代,几乎凡是欧美货品都是名牌。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你用粗盐擦牙,日子久了,变得食不知味。这期间,若有什么“海外关系”送你一条“固龄玉”(Kolynos)的牙膏,你试用后齿颊留香,那种幸福的感觉啊,只有“名牌”才能有此magic!但在美国,这个名牌是discount store中常见的货色。
美国出品的特效药,因有专利,价格高昂。但专利权保护期一过,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就会批准其他药厂依方配制相同的品种上市。这种药物,行家称为generic,因为价钱低了一大截,而药是吃在自己肚子里的,没有什么炫耀身价的功能。服用了假“伟哥”后如果还不失为一条伟哥,那generic用家也不会觉得丟人现相。因此generic大行其道。
如果皮包手袋只是为了盛载随身物品,而风衣雨衣只为挡风雨,那么LV和Burberry赝品的功能亦类同generic。而且,只要人家看不出是假货,这类赝品一样有满足虚荣心的magic。照理说,几可乱真的产品,既然寻常百姓也买得起,应该人人接受才是。道理上或可说得过去,但如果你对名牌的观念是“形而上”的,认为名牌是艺术上一种commitment to excel,一种追求完美的承诺,那你应该不会对generic感兴趣。假的东西没有co?mmitment,因此也不会有magic,不会让你从中“撷取力量,举手投足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