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宋詞鑒賞辭典   》 張鎡      夏承燾 Xia Chengdao

  生平簡介
  張鎡(1153—?)字功甫,原字時可。因慕郭功甫,故易字功甫。號約齋。居臨安,卜居南湖。循王張俊之曾孫。隆興二年(1164),為大理司直。淳熙年間直秘閣通判婺州。慶元初為司農寺主簿,遷司農寺丞。開禧三年(1207)與謀誅韓侂胄,又欲去宰相史彌遠,事泄,於嘉定四年十二月被除名象州編管,卒於是年後。張鎡出身華貴,能詩擅詞,又善畫竹石古木。嘗學詩於陸遊。尤袤、楊萬裏、辛棄疾、姜夔等皆與之交遊。《齊東野語》載“其園池聲妓服玩之麗甲天下”,又以其牡丹會聞名於世。今傳《南湖集》十捲,《仕學規範》四十捲。楊萬裏《約齋南湖集序》雲:“初予因裏中浮屠德璘談循王之曾孫約齋子有能詩聲,餘固心慕之,然猶以為貴公子,未敢即也。既而訪陸務觀於西湖之上,適約齋子在焉。則深目顰蹙,寒肩臞膝,坐於一草堂之下,而其意若在岩嶽雲月之外者,蓋非貴公子也,始恨識之之晚。”又《進退格寄張功父薑堯章》雲:“尤蕭範陸四詩翁,此後誰當第一功。新拜南湖為上將,更差白石作先鋒。”有《玉照堂詞》一捲。
  ●滿庭芳·促織兒
  張鎡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寶釵樓外秋深。
  土花沿翠,螢火墜墻陰。
  靜聽寒聲斷續,微韻轉、凄咽悲沉。
  爭求侶,殷勤勸織,促破曉機心。
  兒時曾記得,呼燈灌穴,斂步隨音。
  滿身花影,猶自追尋。
  攜嚮華堂戲鬥,亭臺小、籠巧汝金。
  今休說,從梁床下,涼夜伴孤吟。
  張鎡詞作鑒賞
  詠物詞主要是藉物抒情或托物言志,把個人的情感體驗和志嚮選擇寄寓在所詠的具體可感的形象中,化抽象為具體,化無形為有體,而且要使詞人的主觀情志與聽詠的客觀物象渾然一體,密不可分。張鎡這首詞就達到了這一境界。
  據姜夔《齊天樂》詠蟋蟀的小序,張鎡這首詞是宋寧宗慶元二年(1196)在張達可傢與姜夔會飲時,聽到屋壁間蟋蟀聲,兩人同時寫來交給歌者演唱的。
  兩人詞各有特色。鄭文焯校《白石道人歌麯》提到:“功父《滿庭芳》詞詠蟋蟀兒,清雋幽美,實擅詞傢能事,有觀止之嘆。白石別構一格,下闋寄托遙深,亦足千古矣。”
  上片寫聽到蟋蟀聲的感受。
  “月洗”五句,蟋蟀聲發出的地方。詞人首先刻畫庭院秋夜的幽美環境。夜空澄明,高大的梧桐沐浴在月光之中。“洗”字傳出秋月明淨之美用字傳神。
  《詩·鄭風·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毛《傳》:“漙漙然盛多也。”“漙”字傳出露水凝聚之美。寶釵樓,本是鹹陽古跡,邵博曾餞客於樓上,歌李白《憶秦娥》詞(《邵氏聞見後錄》捲十九),這裏藉指杭州張達可傢的樓臺。張鎡字功甫、功父,舊字時可,祖籍西秦,張達可當是他的兄弟輩,所以信手拈來,寄寓對故鄉的懷念之情。秋深,點出時令,這是一個多麽美好的月皎露漙的秋夜啊!土花,指苔蘚。墻下的苔蘚順着墻腳鋪去。“沿”字化靜態為動態,用字極生動巧妙。突然一點螢火,飄墜墻根,這就是蟋蟀發出聲音的地方。許昂霄《詞綜偶評》雲:“螢火句陪襯。”所謂陪襯,用視覺裏的螢火襯托出聽覺裏的蟋蟀鳴聲,用螢火墜落的無關情節,襯托出蟋蟀鳴聲的中心題材。看螢火,聽蟋蟀,富有生活情趣,而這種生活情趣是從閑適的生活中領略到的。《武林舊事》捲十錄載了張鎡自己記敘的一年十二月燕遊次序,題名《張約齋賞心樂事》,自序雲:“餘掃軌林扃,不知衰老,節物遷變,花鳥泉石,領會無餘。每適意時,相羊小園,殆覺風景與人為一。”由於長期過着優遊舒適生活的王孫,張鎡對這種情趣有很深的體會。
  “靜聽”五句寫蟋蟀的鳴聲和聽者的感受。“斷續”、“微韻”是蟋蟀鳴聲的特點,“轉”則有音調抑揚頓挫之致。“寒”與“凄咽悲沉”是詞人聽來的主觀感受。“爭求侶”與“殷勤勸織”,是詞人對蟋蟀鳴聲的理解和想象:蟋蟀鳴,一是為了求侶,二是為了促織。《太平御覽》捲九百四十九引陸璣《毛詩疏義》謂蟋蟀:“幽州人謂之促織,督促之言也。裏語曰:趣織(即促織)鳴,懶婦驚。”破,盡也,煞也,與楊萬裏《題朝英進齋》詩“用破半生心”的破字用法相同,猶言促盡、促煞用詞精當。蟋蟀的鳴聲伴隨和推動着織女紡織到曉。
  下片追憶兒時捕蟋蟀、鬥蟋蟀的情趣,反襯今日的孤獨悲苦情懷,充滿不勝今昔之感。“兒時”五句,寫捕蟋蟀,最為後代詞人所激賞。“呼燈”二句,刻畫入微。“任滿身”二句,尤為工細。賀裳《皺水軒詞筌》評論說:“形容處,心細入絲發。”它將兒童的天真活潑以及帶着稚氣的小心和淘氣,純用白描語言,細細寫出,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周密稱之為“詠物之入神者”(《歷代詩餘。詞話》引)。“攜嚮”二句,寫鬥蟋蟀。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每秋時,宮中妃妾皆以小金籠閉蟋蟀,置枕函畔,夜聽其聲。民間爭效之。”亭臺,指盛蟋蟀的籠子。從捕蟋蟀寫到鬥蟋蟀,補足當時情事,筆勢連貫,一氣呵成,為下面的感慨蓄勢。
  “今休說”三句,今昔相較,感慨深遠。《詩·豳風·七月》:“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杜甫《促織》詩:“促織甚微細,哀音何動人。草根吟不穩,床下夜相親。”今日的寂寞凄苦與兒時的歡樂情趣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種對比的刺激下,正是欲揚還抑,欲展還收,欲說還休啊。張鎡於淳熙十四年(1187)自直秘閣、臨安通判稱疾去職,在傢閑居,“暢懷林泉”,“安恬嗜靜”(見《武林舊事》捲十所載《約齋桂隱百詠自序》),不免有孤寂之嘆,所以末句也非浮泛之語。
  這首詞采用明綫結構,所以綫索明晰,結構平實,雖運用了幾個典故,但並不晦澀難懂。
  ●菩薩蠻·芭蕉
  張鎡
  風流不把花為主,多情管定煙和雨。
  瀟灑緑衣長,滿身無限涼。
  文箋舒捲處,似索題詩句。
  莫憑小闌幹,月明生夜寒。
  張鎡詞作鑒賞
  詠物詞發展到南宋已進入成熟期,不僅作品數量衆多,而且更重視寫作技巧和形式類。與北宋的詠物詞相比較,南宋詠物詞更具有一種幽微細膩的特色,雖然不容易看出其寄托所在,但更富有朦朧美。張鎡的這首詞就能夠將作者內心的情思同作品外化的意象融合無間,使讀者若有所悟又難以名狀。
  詞的上片集中刻畫了芭蕉獨特的風姿和品格。起句從芭蕉跟別的花卉草木的對比中寫出它同中有異的特點。在人們眼光中,“風流”、“多情”、“瀟灑”是許多花卉草木所共有的,然而詞人之所以特別欣賞芭蕉,卻是由於它那獨特的清逸絶俗風姿。芭蕉並不以色彩斑斕、絢麗多姿的花朵來顯示它的“風流”,它也不在麗日和風中與群芳爭妍,衹有到了煙雨空濛和雨滴拍打的時刻,芭蕉,這纔以一身瀟灑的緑衣,顯示出它那特有的風韻和情緻,吸引人們觀賞,撩撥人們的情思。一切繁喧熾熱跟芭蕉無緣,它渾身上下透出的是無限清涼。不僅使人想起吳文英的名句“縱芭蕉不雨也颼颼”(《唐多令》),這樣,我們從芭蕉獨具的瀟灑、清涼,依稀感受到詞人的心靈,現出了一個風流、多情、而又瀟灑雅潔的文人形象。
  下片順着“緑衣長”、“滿身涼”的擬人化的描寫發展,逐漸從外形深入到心靈。詞人觀賞芭蕉風情萬種,情為之動;芭蕉得遇知音,也動起感情來了。看,那一片片開張伸展的碩大緑葉,就象是在我面前鋪開的文箋,要請我在上面題寫生動的詩句呢!但我又能寫什麽呢?這時,明月已升到中天,清輝瀉在芭蕉那略披白粉的緑葉上,好象生出了一層薄薄的寒霜,襲來一陣又一陣寒氣。唉,別再倚着闌幹癡看了,還是回屋去吧!“莫憑小闌幹,月明生夜寒”兩句,淡淡地透露出詞人在此情此景下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感觸。這種感觸是什麽呢?是芭蕉的清高與索句的催迫使他感到自愧弗如、無辭以對?是眼前的清冷促使他想到了趨炎附勢的炎涼世態?還是“以其境過清”(柳宗元《小石潭記》),“凜乎其不可久留”(蘇軾《後赤壁賦》),而衹得消然離去呢?詞人沒有明白說出,卻留下了讓讀者充分聯想、回味的餘地,言有盡而意無窮。
  在詩詞中,芭蕉常常同孤獨憂愁特別是離情別緒相聯繫。李清照曾寫過:“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添字醜奴兒》)把傷心、愁悶情緒一古腦兒傾吐出來,對芭蕉甚至還頗為怨悱。張鎡這首詞的感情抒發卻相當空靈含蓄。他的哀愁和悲涼並沒有直接傾吐,而是在雨絲煙霧裏,在寒夜月色中,朦朧而自然地流露出來。一縷淡淡的哀愁回腸九麯,大有欲吐又吞、欲說還休的況味。
  張鎡的這首詞與唐代錢珝的《未展芭蕉》詩(冷燭無煙緑惜幹,芳心猶捲怯春寒。一緘書札藏何事,會被車風暗拆看。),雖然暗示性有所不及,但在總體意境上更富有象徵意藴,表達上也越顯得麯折幽深。
  ●念奴嬌·宜雨亭詠千葉海棠
  張鎡
  緑雲影裏,把明霞織就,千重文綉。
  紫膩紅嬌扶不起,好是未開時候。
  半怯春寒,半宜晴色,養得胭脂透。
  小亭人靜,嫩鶯啼破清晝。
  猶記攜手芳陰,一枝斜戴,嬌豔雙波秀。
  小語輕憐花總見,爭得似花長久。
  醉淺休歸,夜深同睡,明月還相守。
  免教春去,斷腸空嘆詩瘦。
  張鎡詞作鑒賞
  南宋的詠物詞講究工巧尖新,富於文人化的情趣,集中反映了那個時代的士大夫階層的審美趣嚮和生活情調。這在張鎡的《念奴嬌》詞中體現地尤為鮮明。
  張鎡這首詞,作於南湖別墅的宜雨亭上。在宋人海棠詞中雖非冠冕之作,卻也寫得清麗秀逸,婉轉有緻,富有文人化的情趣。
  上片,首起三句“緑雲影裏,把明霞織就,千重文綉”,總寫海棠花葉之美。在這三句中,詞人連用三個比喻,渲染出紅花緑葉交相輝映的秀美景色。“緑雲”喻寫其枝葉之密,緑陰之濃,點出千葉海棠枝葉茂盛的特徵。“明霞”二字,極喻海棠花紅豔亮麗之色。“文綉”則形容花葉色彩組合之美。前面加上“千重”二字,又描繪出緑葉紅花重重疊疊,色彩斑斕的畫面。同時,緑雲與明霞,又是明暗亮度的對比,還是冷暖色調的對比,實寫與虛想結合,構思立意,顯出詞人的匠心獨運。接下去的兩句,“紫膩紅嬌扶不起,好是未開時候”,寫海棠花嬌嫩慵懶之態。因花開有遲早之分,故色澤有深淺之別。深者紫而含光,淺者紅而嬌豔。後面以“扶不起”三字承接,以擬人化的手法生動地描繪出海棠花嬌而無力的情態,使人聯想到睡美人和醉美人的韻緻。“好是未開時候”,是由鄭𠔌《海棠》詩的“嬌嬈全在欲開時”變化而來。
  詩人都愛欲開未開的海棠花,是因為那深紅的蓓蕾,在青枝緑葉的映襯中顯得格外嬌美。含苞未放的花朵藴藉含蓄,生機無限,有一種蓬蓬勃勃的青春活力,最易引發人們美好的情思。“半怯春寒,半宜晴色,養得胭脂透”三句,解釋了海棠含苞未放的原因,具體而細膩地形容出海棠花欲開未開時的特殊美感。那點點蓓蕾,一半因春寒而不肯芳心輕吐,一半因映晴色而展露秀容,羞怯嬌嫩,直養得蕾尖紅透,豔麗動人。當此際,詞人完全沉浸在美的追索中,為花的幽姿秀色而陶醉。“小亭人靜,嫩鶯啼破清晝”兩句,筆波一折,而且一轉即收,轉得好也收得好,恰到好處。這歇拍處的一轉一收,使整片詞靈氣活泛,不僅很好地兜住了上片,而且為下片另闢詞境作好了過渡。
  下片由寫花轉而寫人。在詠物詞中,人就是竜的眼睛,缺少了人的點綴,就會缺乏生氣和靈動感。換頭以“猶記”逆入,連寫五句,記昔日與情人賞花情景開拓出一片新的境界。前三句“猶記攜手芳陰,一枝斜戴,嬌豔雙波秀”,回憶芳陰下攜手同遊,她鬢邊斜插着一枝嬌豔欲滴的海棠花,雙眸明秀,秋波含情。後兩句“小語輕憐花總見,爭得似花長久”,寫兩人在花前小語,輕憐密愛,此情當日,海棠花正是我們海誓山盟的見證人。如今花開依舊,而伊人何處?深覺情緣之事,“爭(怎)得似花長久”!這是詞人的感傷,一句又轉回現在。“醉淺休歸,夜深同睡,明日還相守”三句,詞人又愛屋及烏,把對情人的眷戀移情到海棠花上。蘇軾《海棠》詩:“衹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燭照紅妝。”“夜深”句,字面用蘇詩,而又另創新意。“同睡”,連下句言相伴守而睡。這幾句寫得纏綿悱惻,婉麯細膩,詞人眷戀的是花?是人?還是兼而有之?估計詞人此刻也迷離難辨了吧?末兩句,“免教春去,斷腸空嘆詩瘦”,緊承上三句寫出解釋詞人與花“同睡”、“相守”的原因。乃在於深恐韶光倏逝,花與春同去。這樣就在愛花情中又加上惜春之情,感情份量更重,詞意也隨之打進了一層。意謂若教春去,就要為之斷腸,就要作詩遣懷,就要因詩而瘦。“詩瘦”本於李白戲贈杜甫詩:“藉問何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若。”(見唐孟棨《本事詩·高逸》)
  這兩句機杼自出,翻出新意,技巧亦高,深刻而細膩地揭示了一位詞人不能辜負韶光的心理活動。讀來真摯懇切,直語感人。
  ●昭君怨·園池夜泛
  張鎡
  月在碧虛中住,人嚮亂荷中去。
  花氣雜風涼,滿船香。
  雲被歌聲搖動,酒被詩情掇送。
  醉裏臥花心,擁紅衾。
  張鎡詞作鑒賞
  張鎡是宋代名將張瀎的後代,臨安城裏的豪富。
  南宋小朝廷雖蝸居在“一勺西湖水”邊,但大官僚家庭依舊是起高樓,宴賓客,修池苑,蓄聲妓。據《齊東野語》記載,張鎡傢中,“園池、聲妓、服玩之麗甲天下”,“姬侍無慮百數十人,列行送客,燭光香霧,歌吹雜作,客皆恍然如遊仙也”。這首詞寫的也是歡娛不足,夜泛園地、依紅偎翠的生活,就思想內容來說,除了作為當時上層社會生活的詩化記錄外,並沒有多少積極意義,但這首詞和一般的豔體詞又有一些區別,作者將“香霧”、“歌吹”移帶碧池月下,豔麗中透出秀潔,富貴化成了清雅,主人公因過份的享受而遲鈍了的感覺也在大自然中變得細膩而敏感了,“夜泛”帶上了更多的藝術情調。
  我們先看上片。開頭一句“月在碧虛中住”,采用了化實為虛,虛實交映的描寫手法。“碧虛”一般指碧空,但又可指碧水,如張九齡《送宛句趙少府》:“修竹含清景,華池淡碧虛。”這一句將天空之碧虛融入池水之碧虛中,虛實不分,一個“住”字寫出了夜池映月,含虛映碧的清奇空靈的景色。“人嚮亂荷中去”,由景而人,“亂”字寫出了荷葉疏密、濃淡、高低、參差之態,“去”字將畫面中的人物推入亂荷深處。“花氣雜風涼,滿船香。”這兩句重點寫“夜泛”,作者又將舟行的過程化為風涼花香的感受來寫。涼夜泛舟,香霧空蒙。視覺失去了作用,而其它感觀卻隨之敏銳起來,絲絲涼風,幽幽清香,均能感受到。藉助嗅覺和聽覺,不僅暗示了舟的移動,而且流露出作者泛舟荷池的愉悅:舟行其間,涼風拂面,月光如水,墨荷點點,使人感覺恍入仙境,凡胎脫盡,道骨仙風。
  下片開頭寫“雲被歌聲搖動”,雕縷無形:一路清歌,舟移水動,水底雲天也隨之搖動,作者將這種虛幻的倒影照“實”寫來,再現了池中天光水色深融無間的美景,又暗用秦青歌遏行雲的典故,含蓄地贊嘆了歌伎聲色之美,這一句,寫池光與天光合一,融化之妙,如????在水。在這種清雅的環境中,“酒被詩情掇送”,冷香飛上筆端,“掇送”者,催迫也。於是,下面寫醉臥粉陣紅圍中。詞作又一次化實為虛,一語雙關,避免了墮入惡趣。“醉裏臥花心,擁紅衾”,詞寫的是醉酒舟中,美人相伴,擁紅扶翠,但因舟在池中,蓮花倒映水底,“醉後不知天在水”,似乎身臥花心,覆蓋着紛披紅荷。結束能化鄭為雅,保持清麗的格調。
  據《青箱雜記》捲五載:晏殊選詩,凡格調猥俗而脂膩者皆不載;他每吟詠富貴,不言金玉錦綉,而惟說其氣象,如所寫“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等句子,不言富貴,不鏤金銀,而富貴自在其中,了無痕跡。曾自言:“窮兒傢有這景緻也無?”晏殊的詩論對於我們理解這首詞有一定的幫助,這首詞也是表現園池勝景、富貴生活的,但詞作不是堆金砌玉,而是化實為虛,以氣象暗喻富貴。如以寫景而論,這首詞是聲色俱美,其色有碧虛、紅衾、白雲、翠荷,其聲有歌聲、水聲、風聲,其嗅有花香、酒香,但這一切被安置在明月之下,碧虛之上,濃豔就變成了清麗,富貴的景緻就淡化成為一種氤氳的氣象,深得晏殊詩詞意境之妙。
  另外,在這一首詞中,詞人力求將對聲色逸樂的追求化入對自然美的發現中,這樣,月下泛舟,攜姬清遊竟充滿了一種詩情畫意,純粹的物質享樂生活就更多地帶上了文化生活的因素。當然,這衹是一種符合貴族階層審美趣味的文化生活,然而,它畢竟比一味描寫感官享受的同類內容的作品提供了更多的東西,因此,也就顯得更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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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王禹稱寇準錢惟演
陳堯佐潘閬林逋楊億
陳亞夏竦范仲淹柳永
張先晏殊張昪石延年
李冠宋祁梅堯臣葉清臣
歐陽修王琪解昉韓琦
第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10]   [XI]   [XI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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