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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葚：改篡鳥語(2)
半夏 Ban Xia
於嗟鳩兮，
無食桑葚。
於嗟女兮，
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
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
不可說也。
鳩據說是斑鳩，之所以讓它不要吃桑葚，絶非僅僅從保護自己勞動果實的出發，而是擔心桑葚好吃滑口，容易吃醉傷性。由此足以見證桑葚的口感。至於棄婦在表白緑色和平的心思之後，其實主要還是根據自己的心路歷程，告誡廣大女生，不得沉湎於男人，否則必然受傷。
其實，感情這勞什子，誰付出誰便受傷，本不論男女，衹不過男人的酸楚衹好默默忍受，女人就可以縱情哭出來。也惟其哭了出來，也纔有了千年傳誦的歌謠。
到了王者氣派的贊歌裏，桑葚居然依舊作為規勸什麽鳥的口實，衹是意象搖身一變，讓它們吃了咱的桑葚，就得改篡聲口，叫出個歡樂祥和的鳥語來——因為那鳥不是別個，乃是磔磔怪叫的貓頭鷹。
東晉時，西涼張天賜割據一方，後來兵敗，輾轉投奔孝武帝，大得器重，每次見面，君臣倆都相談甚歡，終日不倦，頗引起嫉妒。這天便有嫉妒之人坐中問道：你那北邊有什麽稀罕寶貝嗎？天賜順風揚沙，答說：有桑葚甜香，貓頭鷹吃了都唱得好聽；有乳酪養性，人吃了全無嫉妒之心。
桑葚乳酪信手拈來，當作機鋒，見出天賜同志絶對不是個衹會作官的呆鳥。而其中更透露出本朝水果行情的片段信息：儘管養蠶業在甲骨文時代就已經存在，但或許更多的集中在了黃河流域，所以江南一帶，在天賜同志時代，桑葚還屬於珍果。所以記載奇聞怪事的書裏，將葚長三尺五寸腰圍也同樣可觀的神桑，確立在東方。秦始皇帝聽了鬼𠔌子先生的誘惑，派遣徐福入海求寶，其中就有那一寸葚。
類似的證明材料也還不止於此。也是孝武帝時候，有某甲從北方來投奔號稱謝公的謝安，謝安問起北方哪個水果最好，答稱是桑葚。謝公又問可以和江東的什麽果子相比，某甲說是黃甘之類。黃甘在江南一嚮有口皆碑，還沒聽說有超過的，所以謝公不高興，說某甲沒來由說這樣的妄語。
謝公那時是當權執政，某甲背上了妄語的名聲，日子自然會難過。於是他花了一筆結實銀子，買下一匹駿馬，等到桑葚熟的時節，飛馬運來幾十枚，送給謝執政嚐鮮。執政公吃下，贊不絶口，以為果然爽，便對某甲說：這玩意兒江東沒有，你倒把它比作黃甘！當即將某甲奉為賓客。
其實謝傢本是河南望族，渡江來到紹興後，執政公纔出世，不料居然絲毫不知家乡的水果消息，看來亡國的確不好，無怪祖宗們嚴防死守，連稍有禍根嫌疑的調情小麯兒都要砸爛捶扁，不留下一點機會，聖明呢。
但作為珍果的桑葚，壽命短促，摘下速朽，所以某甲運作改變惡名的嚐鮮課題，必須先行放血購置下快馬，否則永世不得翻身。好在本果可以風幹貯藏，給沒錢買馬又沒資格執政的勞動人民，留下了足夠的口腹機會。
不過，農書上對幹葚的評價，更着意的不是口腔的味覺刺激，而是通過食道之後肚皮的感受。當年曹孟德擔任刺史迎接天子，千餘人斷了口糧，地方官楊沛早有救荒儲備，送上幹椹，好吃又果腹，曹首長大喜，大加賞賜。
相近的旁證也還不少。劉玄德屯兵小沛，年荒𠔌貴，士卒饑餓，偏巧上天賞臉，桑樹上兩次結果，大兵們仰仗這口糧，纔活下命來。這卻是鮮果充饑。
於是農書上切切提示，椹之幹濕，皆可救荒，平時不可不收采也。由此，桑之作為農業的根本命脈，又憑添上了濃郁殷實的一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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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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