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谴责 負曝閑談   》 第十六回 開書局志士巧賺人 得電報富翁歸視妾      遽園 Ju Yuan

  卻說田雁門聽見黃子文說要開辦書局,黃子文又是他嚮來信服之人,因此滿口答應,便道:“黃大哥熱誠愛國,可欽可敬!現在又為輸灌文明起見,這點點子股本,我兄弟還敢吝惜嗎?但是要請問大哥,章程定了沒有?”黃子文道:“現在不過創議,就蒙老弟贊成,這書局已有了基礎了。至於章程一切,總得細細斟酌方能呈教。”田雁門道:“豈敢!豈敢!這呈教二字,下的太廉虛了。”
  黃子文見事已有眉目,不覺大喜,又和田雁門談了些別的,就出了茶棧,叫部人力車,一拉拉到棋盤街鴻文書館。這鴻文書館是專售鉛字機器的,有幾十萬的資本,一應俱全。黃子文跳下車來,給了車錢,便到鴻文書館的第二層樓上,找尋陸先生。這陸先生名必奎,是鴻文書館管帳的,與黃子文本來認識,不過沒有什麽交情罷了。二人接見之下,黃子文便把來意細細告訴了他。陸先生道:“黃兄原來是要作成敝局生意的。但是敝局的機器也有好幾種,鉛字有好幾號,不知黃兄要哪種的機器?哪號的鉛字?”黃子文道:“又要印書,又要印報。不曉得要用什麽機器?什麽鉛字?”陸先生道:“這樣說,一副十二頁的機器總要了。鉛字除掉頭號跟着六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都缺一不可的。”黃子文說道:“就請先生估算估算,要多少價錢。”陸先生在書桌上拿過一把算盤,滴滴搭搭算了半天:“這一部機器,總在一千左右;一副打樣機器,總在一百左在;四副鉛字,總在一千五百左右;還有什麽花邊、鉛條、鉛綫、鉛胚之類,一古腦兒非四千塊洋錢不辦。”黃子文道:“我也是替人經手的,將來事成之後,折扣總要好看些。
  ”陸先生道:“無例不興,有例不減。人傢是什麽樣的折扣,黃兄也是什麽樣的折扣。這個名堂,叫衹做欺衆不欺一。”黃子文聽了,沉吟半晌,又叫陸先生照剛纔所說的開了一篇帳,揣在懷裏,告辭而去。
  黃子文出得鴻文書館之後,心中便想道:“照他所開的價,卻也不即不離。我這回開書局,不過是個由頭,原要把田雁門的錢誆一大票,以供嫖賭吃喝之用。這點點子折扣,有限得緊。
  我不如尋兩副舊機器、舊鉛字,搪塞搪塞,也就完了。”主意定了。由棋盤街踅到四馬路,看見出局的轎子絡繹不絶,又看見袁寶珠的大姊穿着一件點子花白洋紗的衫子,底下白點子花洋紗的褲子,着了一雙剪刀口的玄緞鞋子,一個頭梳得光澤可鑒,不戴一些簪珥,更覺波俏動人。黃子文定了腳,呆呆的看她,那大姊頭也不回,徑自去了。黃子文不覺悵然。後回來到後馬路茶棧,打聽得田雁門赴宴去了。管傢開了晚飯,黃子文吃過,便在自己床前一張外國寫字檯上點了一支洋蠟燭,找出筆墨,寫了一張創辦書局的小啓。後面附了八條章程,把日本新名詞填了又填,砌了又砌,都是那些文明野蠻開通閉塞的話頭;又謄正了一張折好放在身邊,聽那壁上的挂鐘,已當、當、當的敲十二點了,田雁門還不見回來。心裏十分納悶,便把自來火旋滅了,單留下一個洋蠟燭的頭兒,隨手在皮包內抽出一本破書,橫在床上,細細的看,原來是本《流血主義》。看了一會,兩眼朦朧上來,便把書丟在一邊,扯過被頭,和衣睡去。
  一霎間,外面人喧馬嘶,卻是田雁門回來了。問過管傢,知道子文已睡,便也安寢。一宿無話。
  到了次日,黃子文畢竟心中有事,絶早起來去推田雁門的房門,一個管傢低低的說道:“還早哩!老爺總要晌午時纔伸腰呢!”黃子文自是悶悶,用過早點,出去繞了一轉。回來看看田雁門仍無消息,便急得他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直到吃過飯,日色平西,纔見管傢舀臉水進去。黃子文耐不住了,一腳跨進去,看見田雁門正在馬桶上,兩人便談起天來。等到雁門解完了手,盥洗已過,黃子文例將昨晚寫的那份東西,送給他瞧。
  田雁門且不看,望床上擺的那副煙盤裏一撂,管傢送過打好的鴉片煙,都是什麽金沙鬥銀沙鬥,一個個裝好的。另外一個白磁盤,把這些裝好煙的鬥,都放在白磁盤裏。衹見田雁門拿來,一個個套上象牙槍、虯角槍、甘蔗槍、廣竹槍,倒過頭去,呼呼的抽了半天,方得完事。這纔伸手把那份東西取過,細細的看了一看,連聲說好。便問黃子文道:“大哥高見,自是不差。
  但不知這份印書印報的傢夥,到什麽地方去辦呢?”黃子文道:“我已經寫信到日本橫濱市山下町百六十番日原活版部去定了,不過要先匯些定銀去,才能算數。”田雁門道:“這定銀要多少呢?”黃子文道:“一共要到六千銀子,至少一成總要了。”
  田雁門道:“這又何難!”一面叫管傢把鐵櫃開了,檢出一疊紙頭來。田雁門扳着看了一遍,抽出兩張匯票、一張二百兩,一張四百兩,遞與黃子文道:“這是六百兩,先拿去作定銀。”
  黃子文接過,喜得滿心奇癢,便道:“現在日本金融的價值,不知有無上下,我須自己到正金銀行裏去問個明白,扣着中國的折頭,然後叫他們匯過去,不致吃虧。”田雁門道:“悉憑尊便吧。”
  當下黃子文衹推說要到正金銀行裏去,嚮田雁門告辭出門。
  到了莊上,將匯票換成鈔票,一起放好;趕到中虹橋下廣東小館子飽餐一頓;又沿路叫了部馬車,先到虹口紅幫裁縫店內,定了幾套華麗的西裝衣服,又去看金慕暾那些人,也有碰着的,也有碰不着的。
  晚上卻一個人到了海國春,寫了幾張客票,去請瀋自由一幹人物,也到了兩三個。大傢鬧着要叫局,黃子文正在躍躍欲試,巴不得一聲,搶過筆硯替衆人寫了。自己故作躊躇道:“我叫誰呢?”衆人七張八嘴的舉薦陳書香、洪如花、周飛霞、李玉環那些人,黃子文衹是搖頭。落後還是瀋自由道:“主權不可放棄,還是我公自己想吧。”黃子文便寫了袁寶珠,衆人不曉得前番那篇文章,卻不甚留意。少時吃過了幾道菜,叫的局陸陸續續來了,臨末方是袁寶珠,袁寶珠見了個毛頭鷹一樣的人,心中嚇了一跳,仔細一看,仿佛有些記得,便道:“耐阿是搭錢大人淘格?倪一幫裏是勿做兩個人格。”說罷,抽身便走。黃子文甚為掃興,虧得跟局大姊一眼瞥見了黃子文,便道:“俚亦勿是錢大人格朋友,俚是金大少格朋友呀。格日子是錢大人托金大少去邀得來格,礙啥介?”寶珠方始訕訕的坐下,黃子文不覺又鼓起興來。
  那大姊一面裝煙,一面便嚮黃子文攀談。黃子文把編造的假話,子午卯酉,說了一遍。那大姊十分相信,寶珠卻是冷冷的。少時吃畢,各局紛紛而去。寶珠臨去的時候,免不得說聲:“晏歇請過來。”那大姊卻把眼睛一睃,睃得黃子文六神無主。
  會過了鈔,瀋自由那些人便拖着黃子文去打茶圍。看看已到十二點種,黃子文恐怕田雁門疑心於他,便急急忙忙的回去。誰知田雁門又出去了,黃子文便自己埋怨自己道:“早知如此,我何不再逛一回呢?”沒奈何,衹得閉了房門,悄悄安寢。
  過了兩日,田雁門忽然請黃子文到自己房間裏坐下,說道:“剛纔接到捨下一個電報,第三個小妾,病在垂危,催促兄弟連夜回去。書局的事,兄弟既然答應了一手接流,不便食言。
  如今有四千銀子的莊票在此,你先拿去,創辦起來。以後倘有不敷,再寫信給兄弟,另行籌匯,决不致事敗垂成的。”黃子文接過莊票,便道:“我二人相見以心,那些契券文憑的故套,也可以蠲免的了。但是無論如何,我必斷不負此重任就是了。”
  田雁門說了幾句“全仗大材”的話,便忙丟丟出門去了。一面管傢捆行李打包裹,忙得不可開交。黃子文錢已到手,心滿意足。見田雁門出去了,他便故作鎮靜,回到自己房間內秉燭觀書。等到田雁門將上輪船,他纔起身相送,彼此叮囑而別。田雁門既去,他想茶棧裏不能住了,到了次日,便搬到四馬路一傢頂闊的棧房裏,“居移氣,養移體”的起來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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