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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案小说 》 藍公案 》
第十六則 西𠔌船戶
藍鼎元 Lan Dingyuan
潮為郡，故産𠔌之區也。三歲兩饑，民生艱食。雍正五年，製、撫大吏請於朝，議發西𠔌十萬石，勻貯潮屬各縣倉，備賑恤平糶之用。詔報可，兵民以手加額相慶慰。而是年夏禾半收，鼕稔八分以上，𠔌價稍平。秋鼕間，撫、藩派撥省倉西𠔌，發運惠、潮。
觀察樓公，故廣州郡守也。公在廣府任內，平糶出入，存留未買𠔌價五萬四千二百八十石。應買𠔌還新守補倉。而潮為公所屬郡，乃議往高州買𠔌運潮，省勞費。
時嶺東𠔌價石尚八錢。西𠔌上者不過五錢，中者、下者在三四錢之間，一舉兩美。製、撫以為便，於是運潮之𠔌。
樓公毅然任之，領出𠔌價，遠近並買，遣潘田司巡檢宋肇炯、烏槎司巡檢張宏聲、三河司巡檢張德啓、招寧司巡檢範仕化，分途押運。
潘田司素有幹才，能權子母，將𠔌價於佛山購廣鍋、棉布之屬，帶往高州發市，然後買𠔌以歸。稍延時日，誤風汛，即在高州洋面，沉失西𠔌二千八百石。又在香山海洋，報稱被盜。
又報漂沒三舟，而私貨毫無損失。或者疑之。
烏槎司亦在海豐洋面沉失西𠔌二千八百石。招寧司專在省城領運近買之𠔌一萬五百五十石，全付潮陽。
範巡檢以海船險苦，先由陸旋潮。擁運人役，各與船戶串通，沿途盜賣，每賣𠔌一石，押運得錢百文，以為定例。所督八船，自二月十八日在省開駕，至四月二十八日到潮邑之磊口。
餘適會海門、潮陽、達濠三營將官，勘酌修造戰船、木植，聞西𠔌備極不堪。兵以發餉為患，因檄行押運巡檢範仕化，就八船中各起好𠔌一石，送至縣堂。會同海門營參將許君諱大猷、潮陽營遊擊劉君諱廷俊、守備永君諱福達、濠營守備吳君諱昆，即於縣堂之上，眼同風揚。每𠔌一石，有扇淨八鬥二三升者，有七鬥五六升者，合計勻算，石可得淨𠔌八鬥。復令範巡檢會同弁目碾米，每石得米三鬥八九升，或四鬥不等，色黟且碎。
三營有難色。餘謂範巡檢曰：“聞西𠔌素佳，道憲軫念民瘼，豈忍以有名無實之𠔌，失嗷嗷待哺之人心？皆君輩不慎，致使船戶舞弊至此！將奈何？”範憤然作色曰：“此皆道憲所買之𠔌，好醜唯道憲是問，船戶不敢損毫芒也。”時道府檄催收𠔌甚急，且言船泊海上，風濤不測，萬一有意外之虞，將誰任咎？余曰：“然！且受之。”
遣書吏黃遇、趙平、邱潮、黃輝、陳良、陳智等，帶領小船數百，往磊口接運。則見船上高飄黃旗，大書“奉旨押運”。
憲役高光等十人，及招寧司外甥馬相公、弓兵董明，皆正容端坐，作上司差員行徑。舵梢水手，如虎如狼，指揮呵叱。
黃遇等相顧懾息，莫敢出聲。先以水浸爛𠔌攙和量交，群吏以不堪貯廒為請。船戶厲聲曰：“大老爺發下之𠔌，雖粗糠沙泥，誰敢不受？汝主欲做官否也？”吏皆曰，“非敢不受，但濕𠔌另交，可以攤曬。幹濕混雜，恐幹者亦為所纍。”船戶曰：“我不管也！”吏不敢復言，亦屈意受之。
是時，船上諸人驕橫無比，言必稱“大老爺”。範巡檢與吏言船戶，必曰“大老爺船戶”。言舵工水手，必曰“大老爺舵工”、“大老爺水手”。而船戶水手，日日輪流置酒，與招寧司高宴，妓女頑童，晝夜不絶。
諸水手又設為欹量之法，將斛斜放，𠔌面不俟上滿，輒盡力嚮下颳之。群吏曰：“如此則每斛少一升有奇矣，我等將何以交倉？”船戶曰：“大老爺斛面如是，汝等上倉與否，我安知之？”
吏黃輝不能忍，出怨言曰：“如此，則我等每人須賠𠔌數十石。汝輩傷天害理，不存良心，動輒稱大老爺。大老爺豈教汝如是乎？”
船戶黃兆太怒，鳴鑼黨衆，將黃輝楚撻破額。輝跳入小船逃生。兆遣王阿受、李阿二等追至小船，撲擊之。小船戶陳阿牡、蔡阿相皆被傷。
招寧司馬相公目視之而無言。時五月十一日也。於是小舟盡逃，群吏踉蹌歸來，莫敢再往。尚有三千餘𠔌在船未收。
餘不得已，復雇募小船，於十三日檄委巡檢範仕化，帶領交收。範仕化不肯。餘思仕化身為運官，船戶其所管轄，又現任招寧司巡檢，以潮邑之屬員辦潮邑之公事，有何推托之處？
於十五日再行檄催。至十七日，仕化猶不動，且言：“道憲係屬至交，經連日具稟陳明，早晚𠔌船疏失，不知是誰之罪？”
餘聞其語，為之毛發悚然。知此人姦險能幹，為上憲腹心重用之員。既經連日具稟，恐夤夜將𠔌搬藏，鑿舟入水，我咎其可逭乎？因臚列事由，詳明列憲。即於十八日清晨，躬率小船出海接運。而西𠔌愈出愈醜，有水註爛者，有發熱如火者，皆收而不問。惟秕扁太多，似非原𠔌，疑道憲所買未必至於此極。
而範巡檢力爭，稱係道憲賤價所買。海陽、揭陽皆是此𠔌發付，不幹船戶之事。餘亦不與之辯也。
越次日巳刻，吏復取扁𠔌來觀，中多米粒。餘思道憲買𠔌焉有攙米之理？此確係船戶盜取碾米，仍將糠秕攙下耳。碾米必在附近人傢，吾得其間而入矣。因閑問兩岸有鄉村否？舟子言：“樹林內有之。東為鬆子山，西為棉花村。”餘佯言舟中熱甚，登岸乘風，坐於鬆蔭之下。
少頃，有趨而過者，召問之，其人曰：“不知也。”余曰：“不知不已，今捉汝。”其人曰：“須問鄉長。”余曰：“然。”
即遣役，喚棉花村鄉長。鄉長病，其母來日：“欲究窩接西𠔌，則我老人知之，不必問病兒也。吾鄉中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皆為碾米數十石，或接往達濠發賣。對面鬆子山，李阿傢、謝朝士等，更多窩接。朝士傢中，聞尚有西𠔌未賣，急掩取無不獲者。”
餘立刻遣役，趨鬆子山謝朝士傢，果有西𠔌四包在焉。連人及𠔌俱獲以來，問何船之𠔌？則曰：“鄧文興也。”命捉文興，舟中言文興已往府。鎖其舵工湯廣萬訊之，則諸舟無不然者。
餘謂範巡檢曰：“何如？”範曰：“固知之。”余曰：“知而不言何也？”範無言可答。餘將兩岸窩接之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李阿傢，並八船船戶黃超成等，盡拘入邑。當堂確訊，則謝朝士於被獲四包之外，另為碾米十三石。鐘阿信代碾十六石，鐘阿興代碾十四石，皆載往達濠發賣。李阿傢代碾十七石，魏阿加代碾八石，又為載米六石，往達濠發賣。又代買扁𠔌二石。
余曰：“噫！磊口兩村之弊，不過如此矣。”訊船戶黃超成，則侃侃宣言，在天字馬頭買扁𠔌五十石，虎頭門買扁𠔌十石，至九竜又買扁𠔌十石，達濠買扁𠔌六石二鬥，棉花村買扁𠔌一石二鬥。沿途碾米盜賣，共去好𠔌一百二十餘石。除攙下扁𠔌七十七石四鬥，今尚缺少額𠔌五十一石五鬥。問：“汝舟並無破損，何以𠔌皆漲熱？”據供係量交之前一日，恐𠔌石短少，將扁𠔌用滾水泡濕攙下。不虞黃兆等衆人角口數日不來盤收，此所以發熱也。
訊船戶麥長，據供在天字馬頭買扁𠔌二十石，汕尾買扁𠔌十石，平海買扁𠔌六石。沿途碾米換菜食用，共去好𠔌八十餘石，除攙下扁𠔌三十六石，尚缺少𠔌五十八石。
訊船戶謝勝，據稱：“實名王光嵩，乃代謝勝押船。其買賣𠔌石，皆謝勝自為之事，我不能知其詳。衹在天字馬頭賣去好𠔌五十石，隨買扁𠔌五十石攙下。將開船時，又賣去十餘石。
平海、汕尾賣去十六石，庵埠賣去五石，皆隨買扁𠔌攙下。其它處盜賣及沿途碾米換魚、換萊，出去好𠔌不知幾何，大抵亦有百餘石。除攙下扁𠔌一百二十餘石之外，尚缺少𠔌九十石五鬥。”問：“汝𠔌亦發熱何也？”據稱：“我等亦於將交之𠔌先用滾水泡下，使𠔌漲多。不虞固黃兆衆人角口，數日不來盤收，是以發熱。”因問：“汝八船皆泡水乎？”曰：“然也。”
訊船戶黃兆，則黃兆攬載未回，而所獲者，乃舵工林傢相也。據稱，黃兆在天字馬頭買下扁𠔌五十石，虎頭門峽西買扁𠔌二十石，九竜買扁𠔌十五石。沿途盜賣及碾米換萊食用，共去好𠔌一百三十餘石。除攙下扁𠔌八十五石，尚缺少𠔌四十七石五鬥。
訊船戶李德，則係黃奇昌、黎阿二公共之名。黃奇昌在府未獲。據黎阿二供：在庵埠買扁𠔌十石，在潮邑買扁𠔌二十三石，達濠買扁𠔌三十石，沿途盜賣、碾米、換菜，共去好𠔌百餘石。除攙下扁𠔌六十三石，尚缺少𠔌三十四石五鬥。
訊舵工湯廣萬，據稱，船戶鄧文興買賣之𠔌，不能深知其詳，止五月初五、初六兩日，在磊口有小船載扁𠔌兩次。文興共買二十餘石攙下，沿途盜賣、碾米大約不及百石，攙下扁𠔌不知多少，今尚缺少𠔌四十五石。
訊船戶謝永興，據稱：“永興在府未回，我乃舵工李昌桂也。永興雇小船，在東莞縣買來扁𠔌五十石，天字馬頭買扁𠔌三十石，庵埠買扁𠔌四鬥，沿途盜賣、碾米、換菜，亦不過百餘石。除攙下扁𠔌八十餘石，尚缺少𠔌三十三石五鬥。”
訊船戶陳裕興，據稱：“裕興在郡未回，我乃舵工黃志成也。裕興於二月十七日夜，用小船三衹，駁載好𠔌五十石回傢。
在東莞縣買來扁𠔌五十餘石，虎頭門買扁𠔌三十石，沿途盜賣、碾米食用大約亦百餘石。除攙下扁𠔌八十餘石，尚缺少𠔌五十石。”
余曰：“噫！是矣！”登即移行達濠營，並檄招寧司官吏，將八船駕往達濠港內，嚴加看守。將船戶黃超成等諸人羈禁通詳。一面關移海洋縣，提拿船戶黃兆、謝永興、陳裕興、黃奇昌、鄧文興各正身，赴縣質審。六月初十日皆至。
復訊之，則黃兆實名林有德。據稱：天字馬頭、虎門、九竜共買攙扁𠔌八十五石，及碾米、食用、盜賣，缺少之處，與林傢相所供若合符節。
謝永興實名滕有興，據稱：省城、東莞、庵埠共買攙扁𠔌八十石四鬥，及碾米、食用、盜賣缺少之處，與李昌桂所供若合符節。
陳裕興自言東莞、虎門買攙扁𠔌八十餘石，及碾米、食用、盜賣缺少之處，與黃志成所供若合符節。
鄧文興乃湯廣萬，嚮之湯廣萬乃鄧文興。所供買攙扁𠔌、碾米、盜賣缺少之處，亦兩人如出一轍。
黃奇昌詭名劉阿進，據稱：買攙扁𠔌於黎阿二所供六十三石之外，尚有天字馬頭買攙扁𠔌九石，虎門買攙扁𠔌五石，達濠多買扁𠔌五石，共攙下扁𠔌八十二石餘。供亦如一轍。
至問其有無給與高光、馬若愚等每石百錢之陋例？則八船戶合口齊聲，並稱一錢不少，無一人有異詞也。
餘掩捲嘆曰：“諸船戶經審數次，不用動刑，先後口供弗差銖黍，此尚何疑義哉？彼行傭貿易之細民，貪小利無足怪。
嚮非押運官役養成驕縱，亦何遽至於斯？貓鼠同眠，嫖飲浪費，公然以賤買醜𠔌，勒抑屬員之惡聲，加之公忠為國之道憲。非平日深受憲恩之人所宜出此也。
據招砂都約保邱朝、黃經等稟稱：鬆子山、棉花村盜出𠔌石，招寧司馬相公、弓兵董明、憲役高光等諸人皆預焉。約長王瓊林、船長邱兆美、保正王朝等稟，查盜接西𠔌小船，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等之外，尚有招寧司巡船私自載運。而腳夫吳阿孫自言，範巡檢之子大相公，令將西𠔌代為挑至米鋪碾米幾石，人巡司衙門食用者二次矣。約保將吳阿孫解到，訊之果然。一時幾不能忍，欲將範仕化、高光等問成盜首，通詳參究。
念係上臺鐘愛信任之人，投鼠忌器，有傷憲心，恐非自全之道。
再四思維，是以中止。衹將攙和盜賣情節，申憲究追。但思範仕化等護庇船戶，竟以醜𠔌盡諉道憲，置身事外，是誠何心？
今水落石出，八船船戶攙下扁𠔌六百餘石，缺少額𠔌四百餘石，則此中情弊瞭然矣。
六月二十二日，潘田、三河兩巡司運到高𠔌，在澄海縣溪東巷，遭風淹沒殆半。其𠔌或在水中撈起，和泥曬之，鹹水浸淫，外幹內敗。奉憲諭，各縣四六勻撥，餘者盡歸潮陽。是以潮邑又於四六之外，多收水𠔌三百餘石。計接受潘田司好𠔌一千五百七十五石，水𠔌一千三百八十石。三河司好𠔌二百七十九石，水𠔌二百七十八石。水𠔌顔色黯黑，觸手成灰。經憲委招寧、三河兩巡檢，勘估前運西𠔌之暇，並取一石曬幹，碾出灰米三鬥六升。米戶以為無用，及早設施賠補八百石可已；遲之，則歸無何有之鄉。全為交盤大纍矣。
統計潮陽一邑，共收海運西𠔌一萬四千四百七十二石，或交代風揚，或碾米給餉，均應賠補三千二百石。縣令為道憲屬員，自分代賠二千二百石，其攙和盜賣缺額一千餘石之𠔌，應於各船戶名下追補，此大公至正之道也。
上憲檄行海陽、潮陽二縣，會審究追，將其船變賣賠補。
而招寧司巡檢範仕化，屢藉稱道憲之命，請釋船戶。餘以事經通詳，案未會審，不敢私釋。而範仕化背出危言，餘佯為弗知。
比聞製、撫題明西𠔌兑撥沉失情由，將四巡檢參革發訊，仕化愈懷怨懟，每於道憲之前播弄是非。
餘適奉檄召至郡，促出倉收，面請憲示。道憲仍命審明，將船變價賠補。餘思範巡檢監守自盜，已經漏網，倘將船戶盡釋，則千石將問何人？為道憲賠補兩千餘石，固所甘心。為船戶賠補一千餘石，無此情理。範仕化言：“此等𠔌石何須賠補？
即使新官交代，有道憲泰山為主，誰敢不接受哉？”然餘心終未敢安。
仕化退謂人曰：“招寧司雖暫時落職，總有開復之期。潮陽縣亦在旦夕，且禍烈於我百倍。直張目俟之耳。”寅僚以告。
余曰：“倉𠔌顆粒皆關民命，未便有名無實，欺誑朝廷。況道憲大人，長者，為國為民，斷斷乎無此事也。”越數月，其言果驗。
譯文潮州府作為一個大郡，過去曾是個魚米之鄉。但如今三年倒有兩年饑荒，民生艱難。雍正五年，總督、巡撫大人請示朝廷，準備調十萬石西𠔌，分散貯存在潮州府各縣，以備賑恤平糶之用。朝廷下詔許可，當地兵士百姓以手加額，歡欣慶幸。
而這一年，夏季有五成收成，鼕季在八成以上，𠔌價漸漸平下來。秋鼕之際，巡撫、藩臺大人撥發省倉西𠔌，發運惠州、潮州。
惠潮道臺樓大人是原來的廣州知府。他在廣州任職期間，遇荒年賣出平價𠔌五萬四千二百八十石，應買回交還新任知府以補充米倉。潮州是樓大人下屬府郡，就打算到高州買𠔌運往潮州，以節省勞費。
當時，嶺東一帶𠔌價每石八錢銀子，而西𠔌上等的每石不過五錢，中、下等則在每石三四錢之間。可謂一舉兩美，總督、巡撫以為很合適，於是樓大人毅然承擔嚮潮州運𠔌之事，領出𠔌錢，遠近並買，派遣潘田司巡檢宋肇炯、烏槎司巡檢張宏聲、三河司巡檢張德啓、招寧司巡檢範仕化，分路押運。
潘田司巡檢素有才幹，很會做買賣。他用買𠔌款從佛山購買廣鍋、棉布之類，帶往高州去賣；然後買𠔌返回。因為拖延時日，耽誤了風汛之期，竟在高州海面沉失西𠔌二千八百石。
又報稱在香山海面被盜，還報漂沒了三條船，然而私貨毫無損失。對此有人懷疑。
烏槎司巡檢也在海豐海面沉失西𠔌二千八百石。招寧司專門在省城領運從近處所買之𠔌一萬零五百五十石，全部發付到了潮陽。
範巡檢因為海上行船危險艱苦，先從陸路返回潮州。負責押運西𠔌的差役，各與船戶串通，沿途盜賣西𠔌。每盜賣一石西𠔌，押運差役得錢一百文，作為定例。範巡檢所督運的八衹船，自二月十八日在省啓航，至四月二十八日方纔到達潮陽縣的磊口。
適逢我會合海門、潮陽、達濠三營將官，勘查商量修造戰船、木柵。聽說運到的西𠔌極不成樣子，難以作為軍糧發下，甚為擔憂。因而發文書給押運巡檢範仕化，讓他從所押八船之中，各拿好𠔌一石，送至縣堂。會同海門營參將許大猷、潮陽營遊擊劉廷俊、守備永福達、濠營守備吳昆，就在縣衙大堂之上，當衆揚簸。每一石𠔌，有的揚簸後淨剩八鬥二三升，有的淨剩七鬥五六升，合計起來一算，平均每石可得淨𠔌八鬥。我又令範巡檢會同兵弁頭目把稻穀碾成米，每石得米三鬥八九升，或四鬥不等，米又黑又碎。
三營將官面有難色。我對範巡檢說：“聽說西𠔌嚮來質量很好，道臺大人深切憐念百姓疾苦，怎麽用這次𠔌充數，這不失去人們的信賴之心嗎？都因你們這班人做事不慎，使得船戶們營私舞弊到這種程度，這事該怎麽辦呢？”範巡檢生氣變了臉色說：“這都是道臺大人所買之𠔌，是好是壞衹能去問道臺大人，船戶不敢有絲毫損害。”這時，道裏和府裏行文催促收𠔌十分緊迫，並且說，停泊海上，風濤難測，萬一有意外的憂患，誰來承擔責任？我說：“既然如此，暫且將稻穀收下。”
我派書吏黃遇、趙平、邱潮、黃輝、陳良、陳智等人，帶領數百衹小船，開往磊口接運西𠔌。衹見船頭黃旗高飄，上書“奉旨押運”四個大字。道臺衙門差役高光等十人，及招寧司巡檢的外甥馬相公、弓兵董明，都正襟危坐，面容嚴肅，擺出上司差員的架勢。舵工水手，一個個如虎似狼地呵叱指揮。
黃遇等人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一句話不說。開始量交的西𠔌中摻和了不少水浸泡爛的𠔌子。書吏們怕不能貯存，請求不要再摻。船戶厲聲喝道：“大老爺發下的𠔌子，就是粗糠泥沙，誰敢不受？你們的主人還想做官嗎？”書吏們都說：“不是不要。但濕𠔌可以另交，以便攤曬。幹𠔌和濕𠔌混雜在一起，恐怕幹𠔌也要被糟蹋了。”船戶們說：“我不管這些！”
書吏們不敢再說什麽，衹好忍耐着把𠔌接收下來。
當時，船上的人無比驕橫，口口聲聲地大老爺長，大老爺短。範巡檢和書吏們提到船戶，必須說“大老爺船戶”。提到舵工水手，要叫“大老爺舵工”、“大老爺水手”。而船戶水手們，天天輪流擺酒，和招寧司宴飲。妓女頑童，晝夜不停地侍候在周圍。
水手們又設計出一種斜量的方法。量稻穀時，把鬥斜着放，不等裝滿，就盡力嚮下颳去。書吏們說：“這樣量交，每鬥就要少一升有餘，我們怎麽交倉呢？”船戶說：“大老爺就是這樣的鬥。你們能不能交倉，我怎麽知道！”
書吏黃輝忍耐不住，埋怨道：“這樣量鬥，我們每個人就要賠進去數十石𠔌子。你們這些人傷天害理，沒有良心，動不動就拉出大老爺打掩護。大老爺難道教你們這樣做嗎？”
船戶黃兆大怒，敲起鑼來聚集同夥，將黃輝的額頭打破。
黃輝跳上小船逃生。黃兆指使王阿受、李阿二等追上小船擊打。小船戶陳阿牡、蔡阿相也都被打傷。
招寧司馬相公面對着這種場面，卻視而不見，一言不發。
這是五月十一日發生的事情。這時，小船全部逃走了，書吏們踉踉蹌蹌地跑回來，不敢再去。但還有三千多石西𠔌在船裏沒能接收。
我沒辦法，重又雇用小船，在五月十三日發文書委托範仕化巡檢，帶領接收西𠔌。範仕化不願意。我心想：範仕化身為押運官，負責管轄船戶，現在又擔任招寧司巡檢的職務，以潮陽縣屬員的身份辦理潮陽的公事，有什麽理由推托呢？於是，五月十五日再去文書催促。到了十七日，範仕化還是不動，並且說：“道臺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經我連日稟告說明，這西𠔌船上發生的疏漏閃失，還不知是誰的罪過呢！”我聽他這樣說，不由得大吃一驚，毛發悚然。方知此人既姦險又能幹，是上司的心腹，很受重用。既然已經連日稟報道臺大人，我怕他趁深夜將稻穀偷運走，再把船鑿漏沉下水，真那樣我的罪過還能逃避嗎？因此，我陳列事由經過，詳細明白地稟告各級上司。隨即在十八日清晨。親自率領小船出海接運。而西𠔌越來越不成樣子，有的被水泡爛，有的正在發熱，像火一樣燙人。
我也不管這些，一概收下，不作盤問。衹是秕𠔌太多，好像不是原來的西𠔌，恐怕道臺大人所買西𠔌，未必這樣粗劣。但範巡檢極力爭辯，說是道臺大人用便宜的價錢買下的。海陽、揭陽兩地都是用這類𠔌子發付的，不幹船戶們的事。我姑妄聽之，也不和他爭辯。
第二天上午時分，書吏們又取出秕𠔌來看，發現其中有很多米粒。我暗自思忖：道臺大人買𠔌，哪有在𠔌中摻米的道理？看來這必是船戶們偷𠔌碾米，將米取走，仍把米糠、秕𠔌摻進原來的𠔌裏。碾米的地方必定在附近人傢，必須趁機秘密調查一下。於是在閑談時打聽兩岸有沒有村莊？船傢說：“樹林裏就有。東邊的村莊名叫鬆子山，西邊的村莊叫棉花村。”
我假稱船裏太熱，便登岸乘風納涼，坐在松樹之下。
不一會，見有人快步走過，便召來詢問。那人說：“不知道。”我說：“不知道也不算完，今天我就捉拿你。”那人說：“這事必須問鄉長。”我說：“那好吧！”隨即派差役去叫棉花村鄉長。不料鄉長正生病，但他母親來了，說：“若要追查偷盜、窩藏西𠔌的事，問我好了，我老婆子全知道，不必去問我生病的兒子。我們鄉裏的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都為船戶碾了數十石米，有的還運到達潦發賣。對面鬆子山村的李阿傢、謝朝士等，窩藏更多。聽說謝朝士傢還有未賣完的西𠔌，趕緊過去搜查，沒有抓不到的。”
我立即派差役趕到鬆子山謝朝士傢，果然他傢還存着四包西𠔌。便連人帶𠔌一起抓獲，帶到船上。問他這是偷哪條船上的西𠔌，回答說：“是鄧文興船上的。”命人去捉鄧文興，開船的說文興已經到府裏去了。於是便將船上的舵工湯廣萬綁來審問。一問纔知，所有運西𠔌的船沒有不幹這種勾當的。
我對範巡檢說：“怎麽樣？”範說：“這些我本來就知道。”
“知道為什麽不說呢？”他無言可對。我將接收窩藏西𠔌的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李阿傢，連同八衹船上的船戶黃超成等，一並逮捕，押入縣城。當堂審訊，得知謝朝士除被查獲的四包西𠔌之外，還為船戶碾米十三石。鐘阿信代碾十六石，鐘阿興代碾十四石，都運往達濠發賣。李阿傢代碾十七石，魏阿加代碾八石，並運走六石到達濠發賣，另外還代買次𠔌二石。
我說：“噫！磊口兩村舞弊情形，不過如此了。”審問船戶黃超成，他侃侃而談，倒也痛快，說在天字碼頭買次𠔌五十石，虎頭門買次𠔌十石，到九竜又買次𠔌十石，在達濠買次𠔌六石二鬥，在棉花村買次𠔌一石二鬥。沿途碾米盜賣，共用去好𠔌一百二十餘石。除摻下次𠔌七十七石四鬥，按數額現在尚缺少五十一石五鬥。我又問他：“你的船並無破損，為什麽船上的稻穀都發脹發熱？”他供認：“是在量交的前一天，恐怕稻穀數量短少，便將次𠔌用滾開水浸泡摻進去。不料黃兆等人發生口角，好幾天沒來盤收，以致稻穀發熱。
審問船戶麥長，據他招供：在天字碼頭買次𠔌二十石，在汕尾買次𠔌十石，在平海買次𠔌六石，沿途碾米、換菜、吃用，共用去好𠔌八十餘石，除摻下的三十六石次𠔌，還缺少五十八石。
審問船戶謝勝，他說：“我並非謝勝本人，本名王光嵩，衹不過是代謝勝押船。買賣𠔌子之事，都是謝勝幹的，我並不知底細。衹是在天字碼頭賣出好𠔌五十石，隨即買五十石次𠔌摻下。快要開船時，又賣出好𠔌十餘石。到平海、汕尾，賣出十六石，到庵埠賣出五石，都隨時買次𠔌摻下。其它地方盜賣及沿途磨米、換魚、換菜用去的好𠔌不知道有多少，大約也有百餘石吧！除了摻進去一百二十餘石次𠔌外，還缺少九十石五鬥。”我問他：“你們的稻穀怎麽也發熱？”他說：“我們也是在量交之前先用滾開水浸泡，使稻穀發脹。不料因黃兆等人發生口角，好幾天不來盤收，所以發熱。”問他：“你們八傢船戶都用滾水泡稻穀嗎？”回答說：“是的。”
提審船戶黃兆，但黃兆出外攬活未回，抓到的是他的舵工林傢相。據林傢相說，黃兆在天字碼頭買下次𠔌五十石，在虎頭門、峽西買次𠔌二十石，在九竜買次𠔌十五石。沿途盜賣及碾米、換菜、食用，共用去好𠔌一百三十餘石。除摻進次𠔌八十五石，還缺少四十七石五鬥。
提審船戶李德，原來李德是黃奇昌、黎阿二兩人共享的名字。黃奇昌在府裏沒有抓到，據黎阿二招供：在庵埠買次𠔌十石，在潮邑買次𠔌二十三石，在達濠買次𠔌三十石，沿途盜賣、碾米、換菜，共用去好𠔌百餘石。除摻下次𠔌六十三石，還缺少三十四石五鬥。
審問舵工湯廣萬，據他說：船戶鄧文興買賣的𠔌物，他不詳細知道。衹知道五月初五、初六兩天，在磊口有小船運兩次次𠔌。鄧文興共買二十餘石次𠔌摻下，沿途盜賣、碾米，大約不到百石，摻進去多少次𠔌不知道，現還缺少四十五石。
提審船戶謝永興，被抓的人招供說：“謝永興在府裏沒回來，我是舵工李昌桂。謝永興雇小船，在東莞縣買次𠔌五十石，在天字碼頭買次𠔌三十石，在庵埠買次𠔌四鬥，沿途盜賣、碾米、換菜也不過百餘石。除摻進去的八十餘石次𠔌，還缺少三十三石五鬥。
提審船戶陳裕興，被抓來的人招供說：“陳裕興在府裏沒回，我是舵工黃志成。陳裕興在二月十七日夜間，用三衹小船掠奪好𠔌五十石回傢。在東莞縣買次𠔌五十餘石，在虎頭門買次𠔌三十石，沿途盜賣、碾米、食用大約百餘石。除摻下次𠔌八十餘石，尚缺少五十石。”
我說：“唉！是了！”隨即到達濠營去，同時行文招寧司官吏，將八傢船戶帶至達濠港內，嚴加看守。將船戶黃超成等人捆綁監禁，通報呈文，一面嚮海洋縣發去公文，提拿船戶黃兆、謝永興、陳裕興、黃奇昌、鄧文興，各驗明正身，到潮陽縣質對審問。六月初十，一幹人犯均到。
重又審訊，原來黃兆真名林有德。據他說：在天字碼頭、虎門、九竜等地共買八十五石次𠔌摻下。關於碾米、食用、盜賣、缺少等項，和他的舵工林傢相所供完全相符。謝永興真名騰有興，據他說，在省城、東莞、庵埠共買次𠔌八十石四鬥摻下，關於碾米、食用、盜賣、缺少等項，和他的舵工李昌桂所供完全一致。
陳裕興自供：在東莞、虎門買次𠔌八十餘石摻下，關於碾米、食用、盜賣、缺少等項，與他的舵工黃志成所供完全相符。
鄧文興就是湯廣萬，過去提到的湯廣萬即是鄧文興，一人有兩個名字。所供買摻次𠔌、碾米、盜賣、缺少等項，前後如出一轍。
黃奇昌假名劉阿進，據他說：除了黎阿二所供買摻次𠔌六十三石外，還在天字碼頭買摻次𠔌九石，虎門買摻次𠔌五石，達濠多買次𠔌五石，共摻下次𠔌八十二石多。其餘的供詞和黎阿二如出一轍。
問他們有沒有給高光、馬若愚等人每石百錢賄賂的規定？
八傢船戶衆口一詞，齊聲說確有其事，一錢不少。沒有一人不是這樣說。
審問到這裏，我不禁掩起案捲，喟然感嘆：“這幾傢船戶，經數次審問，不用動刑，先後口供不差毫釐，這還有什麽可疑問的呢？他們不過是受雇用賣苦力跑買賣的小民百姓，貪圖小利本無足怪。如果不是掌管押運的官差們驕縱成性，何至於竟到這步田地？貓鼠同眠，嫖飲浪費，公然把低價買進次𠔌、強迫壓製下屬接受的惡名聲，加到公忠為國的道臺大人的身上，這怎能是平日深受道臺大人恩惠、栽培的人所應該做的呢。
據招砂都約長、保長邱朝、黃經等稟報說：鬆子山、棉花村盜出好𠔌之事，招寧司馬相公、弓兵董明、道臺衙門差人高光等人都參與了。約長王瓊林、船長邱兆美、保長王朝等稟報，據他們查明，接收盜出西𠔌的船衹，除鐘阿信、鐘阿興、魏阿加等人外，招寧司的巡船也參與私自載運。腳夫吳阿孫也私下說，範巡檢的大兒子曾讓他把西𠔌挑到米鋪，碾了八石米，分兩次運進巡司衙門以供食用。約長、保長們將吳阿孫解到。經審問，果有此事。
我一時怒氣難按，想把範仕化、高光問成盜首，呈文通報，追究參革。但又一轉念：他們都是道臺大人鐘愛信任之人，投鼠忌器，不可莽撞任性。若懲處他們，恐有傷道臺大人之心，不是自全之策。再三考慮，終於作罷。衹將摻和次𠔌與盜賣情節，申報道臺大人，請予以追究。可恨的是範仕化等人庇護船戶，竟把次𠔌之事全推給道臺大人，洗刷自己，置身事外，是何居心？今天水落石出，事實真相大白，八船船戶共摻下次𠔌六百餘石，此外還缺少四百餘石。這中間營私舞弊的情節，已經一目瞭然了。
六月二十二日，潘田、三河兩巡司將高州買來的稻穀運到，在澄海縣溪東港遭遇狂風，淹沒近半。他們撈起落入水中的稻穀，連泥帶水地晾曬。因為海水浸潤，外面曬幹了，裏面卻腐爛了。奉道臺大人之命，各縣按四六比例勻撥好𠔌和浸水之𠔌，其餘的全歸潮陽。這樣一來，潮陽又在四六之外，多收浸水的稻穀三百餘石。總共接受潘田司好稻穀一千五百七十五石，浸水的稻穀一千三百八十石。接收三河司好稻穀二百七十九石，浸水的稻穀二百七十八石。浸水的稻穀顔色暗黑，一碰就成灰。經道臺大人委托，在招寧、三河兩巡檢勘估先前所運西𠔌的空閑，共同取來一石浸水稻穀曬幹，碾出灰米三鬥六升。米戶認為這米沒有用。並說，如能及早交接，再設法賠補八百石，可以無事；慢一點，這些稻穀全要化為灰燼，整個交接就成了大麻煩。
總共算來，潮陽一地共收海運西𠔌一萬四千四百七十二石，有的要交接後簸揚，有的要碾米給軍餉，共應賠補三千二百石。
縣令作為道臺屬員，自應代賠二千二百石；其餘因摻和盜賣缺額的一千餘石𠔌子，應由各船戶追補。這樣處置乃是公平合理的了。上司嚮海陽、潮陽二縣發下文書，讓會審追究，將船戶們的船衹變賣賠補。而招寧司巡檢範仕化，卻一再藉道臺大人之命，請求釋放船戶。我認為此案已經呈文通報，尚未會審，不敢私自放人。範仕化就背後放出危言威脅，我假裝不知。等到聽說製臺、巡撫題明西𠔌兑撥沉失情由，將由巡撫彈劾革職審訊後，範仕化更加心懷怨恨，經常在道臺大人面前播弄是非。
我正好奉命到府裏，急忙讓縣倉收下稻穀。我當面嚮道臺大人請示。道臺大人仍命我審明此案，將船變賣賠補。我想：範仕化巡檢監守自盜，已經漏網，倘若再將船戶全部釋放，那麽，短缺的千石稻穀將嚮何人去要？如為道臺大人賠補兩千餘石，我心甘情願；但為船戶賠補一千餘石，就沒有這種道理。
範仕化說：“這些𠔌子何須賠補？即使新官接任，有道臺大人作主，誰敢不接受呢？”然而我始終不能心安理得。
範仕化削職後對人說：“我招寧司巡檢雖然暫時落職，總有官復原職的日子。潮陽縣官的官運也危在旦夕，而且他的禍患要比我厲害百倍。睜大眼睛等着瞧吧！”同僚們把他的話轉告給我，我說：“倉𠔌粒粒都關乎百姓性命，怎能有名無實，欺誑朝廷？況且，道臺大人乃仁厚長者，一心為國為民，斷然不會有這等事的！”但過了數日，範仕化的話果然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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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則 五營兵食 | 第二則 三宄盜屍 | 第三則 邪教惑民 | 第四則 幽魂對質 | | 第五則 葫盧地 | 第六則 沒字詞 | 第七則 竜湫埔奇貨 | 第八則 死丐得妻子 | | 第九則 賊輕再醮人 | 第十則 閩廣洋盜 | 第十一則 兄弟訟田 | 第十二則 卓洲溪 | | 第十三則 改甲册 | 第十四則 雲落店私刑 | 第十五則 三山王多口 | 第十六則 西𠔌船戶 | | 第十七則 忍心長舌 | 第十八則 仙村樓 | 第十九則 尺五棍 | 第二十則 林軍師 | | 第二十一則 山門城 | 第二十二則 豬血有靈 | 第二十三則 古柩作孽 | 第二十四則 蜃樓可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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