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这样开头的,当时范仲淹刚从苏州应召入京,朝廷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开封知府。范仲淹来到京师时发现官吏多半都偷偷摸摸地去吕夷简门上拜访,企得高迁。范仲淹觉得这样的现象颇为讽刺,也极为可笑,于是干脆呈献了一副百官图,指出仁宗皇帝不能把百官进退的权利完全交给宰相,这样会产生很大的弊端。吕夷简知道后气急败坏,恨透了范仲淹,等着机会要整他一把。后来仁宗正好要迁都,吕夷简利用这个机会诬陷范仲淹迂阔,徒有虚名而无实际的才干,又对他进呈给皇帝的"帝王好尚"等四篇奏折恼羞成怒,当着仁宗的面便污蔑范仲淹,说他越职言事,引荐朋党,离间君臣。仁宗皇帝最后居然倒向了吕夷简那边,范仲淹在谗言里落了职,贬为饶州知州。这个吕夷简还不罢休,把范仲淹的"朋党""越职"罪名张贴在朝堂里,让百官来看,表面上是警示官员,其实在说你们看,范仲淹不知好歹冒犯我吕夷简,这便是他的下场。这个时候若有个人出来帮范仲淹求个情,说不定仁宗会从轻处理,说情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到不少,右司谏高若讷不明是非竟然推波助澜,私下诋毁范仲淹说这是他狂妄自取的结果,一点都不无辜。嫉恶如仇的欧阳修觉得这个高若讷居然这等小人,也顾不得朝廷不能越职言事的规则了,写了篇《与高司谏书》,文章中对高若讷百般嘲讽,把他从里到外讽刺个遍。高若讷虽然是进士出生,可写文章哪是欧阳修的对手,看完之后差点气晕过去,小人毕竟是小人,他觉得得把这信交给仁宗皇帝,让皇帝来裁处。仁宗皇帝本来就被吕夷简蛊惑得不明是非了,现在欧阳修你不好好修书,也来凑热闹,盛怒之下把他贬为夷陵县令。只有短短的二十天,从范仲淹到欧阳修,四位重臣被吕夷简逐出了京师,朝廷里一片阴霾。也罢,京城里小人当道,远离朝廷对欧阳修来说未必不是件调整心情的好事。
南下的时候正值大暑,欧阳修带着老母和寡妹匆匆离京,沿着汴水渡淮河,溯江而上,赶赴贬谪地。由开封登舟,一路上欧阳修先后受到石介、滕宗谅以及兄长欧阳昞等亲朋故友的盛情款待,酬唱宴饮是免不了的,席间他们皆忍不住大斥奸臣当道,朝廷不幸。小聚两三天之后,欧阳修继续南行,当他抵达江陵建宁县时,意外地收到了峡州军事判官丁宝臣殷勤致意的来信,入峡州境时知事又率僚属到远郊迎接,两岸的秀丽景色和当地官员的热情,这一切让欧阳修喜出望外,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几乎没有半点逐臣之色。到了贬所,安顿好后母亲和妹妹后,就写了封信给尹洙,信中说,以前读书时见到许多古代遭贬谪的官员到了贬所往往愁眉不展,然后把那份愁怨写到诗文中,即使韩愈这样的贤人也难以作免,欧阳修是在告诉朋友们,让他们无须为自己担心,在这里自己会调节好心情的。
夷陵因为西北有夷山而得名,山前就是万里长江。夷陵这里地偏民贫,古称荆蛮,仅有一两千户人家,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少数民族和汉人的语言往往不通,住房条件极差,比起汴京和洛阳真是有天壤之别。好在当地来了这位朱庆基的新知州,经过一年多的悉心整治,面貌已经有所改善。他对忠而见谤、被逐到此的贬官欧阳修非常同情,经常来拜访慰劳,甚至还特意为欧阳修在自己官舍旁盖了间宽敞明亮的居所,让欧阳修和自己住得近些。处于逆境的欧阳修勤于职守,办事谨细,公余之暇甚至把一些陈年案子都拿出来反复审看,当发现其中的枉直乖错后及时给予纠正。由于夷陵属于丘陵地区,交流闭塞,文化也极其落后,连吏曹都不识字,可争讼又极多,田契不明,官书无簿记载,欧阳修知道后颇为感慨,觉得这简直已不象衙门,有急需整治的必要。而同时欧阳修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觉得文学似乎只能止于润身,只有政事才能及物,才能为百姓分忧解难。夷陵的淳朴民风和百姓疾苦,让欧阳修的目光从庙堂之上移到了底层,移到了民间,从这一点上来说,贬谪让他获益匪浅。
很多好朋友也在关心欧阳修,这不,远在河南许州的法曹参军谢伯初,给他送来了一方古瓦砚和近著诗文三轴,让欧阳修感动不已。欧阳修随即写回信给谢参军,信里除了感谢外,也结合贬谪夷陵后的一点体悟,表达了对朝廷用人该重实用的看法,并对现在小人当道的现状表示不满,欧阳修知道这位谢参军是自己的知音,是能够理解自己的。谢参军收到信后随即写了首诗再寄给远在夷陵的欧阳修。欧阳修感慨万千,想起当初与谢参军一起游赏许州西湖时的情景,赋诗一首与之唱和,诗的最后几句这样写到:
少年把酒逢春色,
今日逢春头已白。
异乡物态与人殊,
惟有东风旧相识。
--《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
回忆起当初在湖上泛舟畅饮的情景,就想起这些零落天涯的故交旧友,万里春风是饱含深情的,可是当春风真的吹来时,自己却万般惆怅。冬雪已经消退千山还绿,江边也开满了鲜花,本是好友们踏青的时侯,现在却都已流落江湖,只能对景怀人,徒以诗赋往还。
谪居夷陵已经一年多了,这个时候欧阳修接到了朝廷的调令,让他到乾德县任县令。乾德县也就是现在湖北老河口,离京师比夷陵来得近,三月的时候欧阳修离开了已熟悉的山区,到乾德赴任。与夷陵山区相比,这里的饮食和住宿条件都优越了许多,当然自然风光比夷陵差多了,因此欧阳修这次移任心情并不舒畅,好在第二年早春,故友梅尧臣离开京师出任襄城县令会经过邓州,而且谢绛也要到邓州赴任--邓州离乾德只有百来里路程,三人相约在邓州与乾德之间的清风镇会面。他们三个人本来各自心情都不好,可相聚在一起时却把所有烦恼都忘到了脑后,一起把酒言欢,一起泛舟览竹,一起登临远眺,欢愉至极,无异于当年在洛阳时的那种情景,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三位知己只相聚了十来天就作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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