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范依,从塾师受书。值清明,师归展墓,依窃游郭外。遇少女偕一媪,共坐小车。依悦而尾之。车甚疾,苦弗能及。数里,御者渴,息辙山下,就近村取饮。时微雨新晴,女见杜鹃已开,映山红烂,使媪下折之。依迹至,闻其语,适持一束,遂以赠女,女笑而受之。依挑以微词。女不应,然时时却扇流睐。顷之媪来。见女手中花,讶所从来。女惭,掷之地,而依尚立车右,低徊不去。媪悟,叱之曰:“何物郎子,辄敢贻阿姑花耶?”依惶恐失措,长揖媪前。媪亦笑怜其韶幼,徐问其里居姓名,及执业。依具以实对,女私志之。御者至,遂推车以去。依亦惆怅归塾。
窃告其友,友漫绐之曰:“此近村张朝奉女,名莹者也,闻尚待字,宜求之。”依以为信,欲往访。而师督颇严,久不得闲,乃取尺笺书莹名,置诸枕函,饮食必祝,夜则焚香而礼之。
会端午节近,师徒散归。依即如近村,访得张朝奉,果有次女名莹者。潜登其角门,适遇媪。媪识之曰:“若非范生耶?”依应曰:“是也。”媪悄语之曰:“阿姑为汝病矣,宜速以媒来!”依唯唯求见女。媪纳诸曲室,以告女。女不可,便媪贻之帨,促之去,亦属曰:“宜速以媒来!”媪复导依出。
是日朝奉访远亲未还。仆婢皆游河上观竞渡,故依得入出,张氏卒无知者。依既归,不得已自以意白母。母怒诃之曰:“汝好读汝书,固将娶也,终不听汝自求妇。”依羞窘无策,亦成疾。母悔之,为媒诸张氏,张氏弗许。依闻之,疾转笃。女命亦剧。遂同日俱死。已而先后俱苏。张氏喜曰:“女苏矣!”女张目曰:“我依也,非莹也!”依苏,亦曰:“我莹也,非依也。”音情皆不类。盖已互易其舍矣。两家骇极,交验始信焉,遂婚为夫妇,男其情者女其身,女其情者男其形,一时以为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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