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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逊：儒学的当代价值（6）
张晓杰 Zhang Xiaojie
下面还要说一个问题，我们讲，儒学的传统思想和价值观两个核心价值，经常会遇到一些问题：现在我们社会已经是市场经济的社会，中国传统的价值观还有没有现实的基础？市场经济社会通行的主导地位的价值观是什么呢？有人概括成两条：第一条，以获取最大的物质利益为最高原则；第二条，以个人利益为第一。合起来就是以个人的最大物质利益为最高原则。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流行这样的思想有其社会基础，而我们所讲中国儒家传统的核心价值——要把精神生命放在第一位，要把个人放在群体之中——恰恰与此对立，所以有人就提出，中国传统的价值观今天还有没有现实基础？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今天不准备对此给出一个答案，只说一点自己的认识供大家参考和讨论。这个问题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考虑，一个方面，刚才说的传统的核心价值观念是我们中华民族民族精神的思想基础。从整个中国历史来看，古代爱国主义最重要的思想基础，就是“以天下为己任”和“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样两条。比如文天祥是宋末的丞相，被俘之后，元的最高统治者对他很器重，对他一再劝降。后来把他关在土牢里，条件非常的恶劣，他写了《正气歌》，说自己全凭自己的浩然正气来战胜一切。在他就义之后，人们在他的腰带上发现一段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孔子讲“杀身成仁”，孟子讲“舍生取义”，我读圣贤书是为什么？意思是说读一辈子书就是为了追求“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那样一个境界。“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现在回顾这一生，做到这一步，终于可以说是无愧了。这个“无愧”可以作多方面的理解：无愧于我一辈子，无愧于这个民族，无愧于这个国家，也可以说无愧于我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这非常清楚表明了“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古代志士仁人最高理想追求，是民族精神的思想基础。近代以来，我们也可以想一想，从长征精神开始，延安精神、抗日精神，再到建国以后的“两弹一星”精神、焦裕禄精神、雷锋精神、抗洪精神、航天精神……所有这些民族精神在中国社会发展历程中的具体表现，它们的思想基础都离不开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试想，如果说我们的传统价值观都已过时，并把它们抛弃而奉行个人利益至上的原则，我们还会不会有长征，会不会有“两弹一星”的成就，会不会有抗洪的胜利，会不会有航天梦想的实现？我想答案是很清楚的。抛弃了传统的核心价值，就不会有这一切。
同样我们说，我们要有坚定的社会主义理想信念，这个基础在哪里？如果我们的价值观是一心追求我个人发展，追求个人物质生活要求的满足，能建立起社会主义的理想信念吗？所以说，要建立社会主义理想信念，基础还是在传统的核心价值。当然这也是发展的，“以天下为己任”、“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个核心价值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内容。从具体内容看，当代的爱国主义、民族精神的表现，远远超出古代，但基本的核心东西是不能丢的。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同意这一点，大家可以想一想。一条是要把追求理想放在物质生活之上，再一条是不要孤立地追求个人发展，而把个人和群体联系在一起，在群体的发展中求个人发展，在为群体作贡献当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究竟这样的价值观在今天有没有价值。
第二个方面，现实有一些例子，可以引发一些我们思考。比如讲孙大午，我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有，他是中国河北徐水县一个农民企业家，他从拿两万块钱养鸡养猪起家，做得不错，现在有一个大午农贸集团公司，下辖二十多个企业，前几年资产达到两个亿。他讲他办企业理念，有这么三句话：“不以盈利为目的，以发展为目标，以共同富裕为归宿。”这是他办企业的理念。前两三年，有人组织了一些学者，还有一些政府里面的人以及曾经做过农村工作的专家到那里参观讨论企业发展的问题。去了之后看到他的大标语，写着这三句话。当时我们去了十几个人，所有的人对“不以盈利为目的”这一条都表示疑义。说这个不对，市场经济怎么能不以盈利为目的呢？这个是错的，这句话要改。讨论半天他不接受，他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有结果。回来后就想，他那么坚持，究竟有没有道理？后来我想通了，他讲的有道理，他说“不以盈利为目的”，是讲他人生的目标、人生的追求。你是个企业家，你办企业不可能不以盈利为目的。如果办企业是为了养家，为了改善生活，也一定要以盈利为目的。如果你不盈利，你没有饭吃，企业也要垮了。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从人生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不以盈利为目的，而且也可以不以盈利为目的。办企业是要赚钱，但不是以赚钱为目的。他后面有两句话，“以发展为目标，以共同富裕为归宿”，最后是要以共同富裕为目标。他实际上也是这样做的，除了办企业之外，还做了很多事情，自己家乡环境的建设，文化的建设，还拿了几千万办一个学校，非盈利的，规模也不小，有两千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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