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海外扶餘   》 第十五回 敗荷蘭兵奪臺灣島 訪隱逸禮聘陳永華      陳墨峰 Chen Mofeng

  詩曰:
  亡國孤臣,飄流無主;海上生涯,忽闢新土;
  用以修文,用以經武;殖民事業,於焉千古。
  卻說臺灣自從鄭芝竜去後,就有荷蘭國遣人到來,取了臺灣,但他們荷蘭人不徵收田賦,衹和耕種之人及山番貿易通商,並不害人,所以大傢也相安無事。後來貿易越大,通到南洋呂宋各處,荷蘭人便在臺灣作了幾處城池,派了一位王爵名華司德的守住。那日忽有人進來報說:“澎湖被中國人奪了,現在有千餘號的大船,十幾萬的中國人,不日便要來了。”華司德大驚道:“我們這裏人馬,就連客商也都算人,還不滿三千,如何抵得住他呢?”當下忙集齊了許多職員商人,會議抵禦之策,有的道開戰的,有的道逃生走的,有的道投降的,有的道納幣議和的,紛紛不一。後來有一個商人名康爾倫的便道:“各策都不好,衹有死守最好。”華司德道:“還是守城呢?還是守口呢?”康爾倫道:“都不好,守城時糧易盡,守口時兵太少。他大軍前來,其勢正猛,這衹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敵。”華司德道:“如何叫作智取,如何叫作力敵?”康爾倫道:“和他一刀一槍、你來我往、我去你還,這個便叫作力敵。”華司德道:“智取呢?”康爾倫道:“智取嗎,卻不是這個樣。王爺可去海口邊鹿耳門地方,把一隻大大的海船鑿破了沉在下底。”華司德道:“那豈不把路塞了嗎?”康爾倫道:“王爺要他進來嗎?”華司德道:“明天他兵退之後,我們出路豈不塞斷了。”康爾倫道:“我們要出去之時,不會把他拿開嗎?”華司德大笑道:“我忘記了,妙計妙計,真是妙計!”
  當下忙叫人去帶了兩衹大兵船來,在鹿耳門口“叮叮噹噹”一陣斧鑿,沉了下去,然後大傢躲入臺灣城中靜聽消息,不提。
  卻說成功得了澎湖之後,進兵鹿耳門。原來鹿耳門是臺灣全土口隘,平時潮來水深不滿五尺,潮退水淺不上三尺,一嚮出入衹可用小舟來往,就海船也不能進,何況戰艦;又被沉了兩衹大船,論理是不能進去了。正是無巧不成書,——一半也是天意,成功的船正要進時,值潮漲時候,這次的潮與別次不同,衹見滔滔滾滾,漲個不了,半日工夫,已漲到二丈餘高,那鑿沉的船也不知被潮衝到哪裏去了。成功便命了船乘潮而入,一點也不難,竟自直抵臺灣。成功帶兵登岸攻城,華司德大驚道:“中國人莫非有神仙術,不然如何能入這口隘?”旁邊一個名馬尼的便接口道:“王爺不可信他,哪裏有什麽神仙,不過是被康爾倫騙去罷了。”華司德道:“如何見得?”馬尼道:“王爺衹想:康爾倫說我們要過去時便把船撈起,難道衹有我們好撈,他不好撈起嗎?”華司德大怒道:“不錯,我被他騙了。”便叫人去把康爾倫叫來,大駡道:“你這該死的!你如何騙我口外沉船,敵人便不能入?如今敵人數十萬都進來了,你卻何說?!”康爾倫也大驚道:“敵人如何會進來?真奇怪了!”華爾司道:“有什麽奇怪,不過他把船撈起罷了。”康爾倫道:“他進來是如何神氣呢?”華司德便說了一遍,康爾倫忙道:“不是,不是,一則撈船也不容易,我們雖然可以撈起,但他哪裏曉得呢?就曉得也沒有這許多工夫;二則王爺衹想平常時候水淺水深都衹不過漁船出入,那裏能容他戰船進來?這沉船之計,不過是代人守口,怕他小舟入來罷了。就讓他撈起來時,也不過小船入來罷了,如何大船也能進來呢?”華司德聽了,呆了許久,纔說道:“你言不差,但如今如何是好?”康爾倫道:“如今勢已如此,衹好守城罷了。”華司德點頭稱是,便點了二千人馬上城防守。到得成功到時,一看除四門懸下國旗之外,並無一面旗幟,城上雖有人防守,但都往來不定,哪裏有什麽行列。成功暗笑道:“如此用兵,不死何待!”
  便傳令攻城。城上也不慌張,衹把腳立定不動。看看兵薄城下,不曉得是何軍器一聲響亮,城上大炮一齊往下打來。成功大敗了一陣,折損了二千餘人,曉得荷蘭火炮厲害,非弓矢所能敵,便傳命也改作火炮對打,無如炮力不及荷蘭炮遠,自己炮還未曾打到城上,卻被敵炮打死無數。成功不樂,衹得暫退,歇了一夜,心中想道:“蔡寶文不曉得在不在城中?如在城中時,是必有信來的。”到了次日,又去攻打,也不得下。一連幾日,蔡寶文還未有信來,成功心中十分焦急,看看半月毫無影響,成功無奈,衹得發狠叫人用大炮攻城,衆人得令,把大炮都擡到城邊,彈藥裝好,一聲令下,轟天烈地的一聲響,打了出去。誰知卻是作怪,那炮打到城上時,衹聽“嘡”的一聲,倒震了起來,跌到地下去。成功心疑炮壞了,便親自走到炮架邊看過裝好,打出去時,仍是如是,一連十幾個,不能傷他分毫。成功大驚,衹得亂攻了一陣,然後退下,慌忙叫軍士去把土人尋了來。不一歇把土人尋到,成功便問道:“你曉得這城是什麽土築的嗎?”土人道:“這城是亂石疊出,用火鍛過,都變作紅石灰,所以叫作赤嵌城。現在全座城已結成一塊,聽他們說,隨便什麽東西都攻他不破呢!”成功聽了點頭,命賞過土人放去。當下想了一策,傳令軍士,每人備柴草一束,水油四兩,積在軍中。到了次日,成功命把水油都潑入柴草中去,然後每人帶了一束,走到城邊,隔着濠丟了過去,都積在城下。荷蘭人不曉得何意,都立在城上看着笑,成功命把爬城的翻梯備好,衹等柴草堆齊了,一聲弦響,火箭齊發,着在柴草上的,烈烈騰騰,登時燒了起來。城上大驚,忙把水潑了下來,誰知水油遇水,那火越高了起來。荷蘭人害怕,束手無策,都往兩旁邊躲着看。成功乘勢把翻梯推了過去,正要爬城時,城中軍號又響,那炮彈如雨地嚮梯上打來,梯桿忽被打斷了兩架,那梯折了下來,壓死跌死了無數。成功大驚,慌忙調回時,已打壞翻梯三架,死傷了兵勇千餘人,心中好生不樂,想來想去,衹有圍死他一法。
  到了次日,便傳命分一萬兵馬圍城,便一日一換,十日輪轉,也不攻打,衹不放他出來。果然圍了月餘,飛鳥不通,城中樵采路絶,衹得夜間偷出城外砍柴。起先還是荷蘭人自出,後來被成功捉住便殺,荷蘭人害怕,衹驅着中國人出來。成功笑道:“你想捉人替死,叫本帥來殺自己人嗎?本帥豈上這當!”便傳下一令,凡係荷蘭人出城,捉住便殺;中國人出城,無論如何衹留下所得的東西,便放入去,不許妄害一人。衆軍得令之後,荷蘭人雖然驅着中國人出來,無如回去時衹有中國人,自己人又不見了,而且回來時仍是赤手空拳,一絲也不能帶入。又加着城中百姓多半是鄭芝竜帶來的,也不願替荷蘭人供役,所以有出來時衹略砍些柴草,待走到城下,衹待荷蘭頭目被殺之後,便把東西放下,竟自入城而去,習以為常,衹算送給成功略助軍用罷了。
  閑話少提。起先荷蘭人本想積點糧草為長守計,後來見是中國人都有回去,是荷蘭人都不見回來,幾次之後,便也曉得上當,不敢再出。看看圍了半年,城中柴草漸盡,那日天黑,又驅了百餘的中國人偷走出來。成功看見,故意不追,衹叫人留心防守,等要天亮時,衹見砍柴的人馬都回來了,每人背上都各背着一捆的柴草。成功領了一隊兵馬,一聲斷喝,衆人棄了柴草便走。成功叫人認定荷蘭人不可放過,果然認出一個荷蘭人雜在衆人之中逃走,被軍士趕上前去,一把捉住,也不問長短,一刀殺了,然後把柴草收起來。
  有個軍士忽得了一封書,忙呈上給成功看。成功看時,上寫着“鄭元帥”,開折下寫着“陳永華”三字。成功狐疑,忙帶回營中拆開,上面有兩行字道:赤嵌堅固,驟未易拔。元帥欲以圍困之,雖足致命,然城中死守,尚非旦夕可下,曠日持久,計未為得。城東偏有水名赤溪者,城中所倚以為命者也;若塞其源,三日當告變矣。
  成功看完,大喜道:“此計大妙!但不曉得陳永華何人,想來諒必總在城中,待破時倒要去訪他去呢。”到了次日,成功領了百餘騎兵到城東來巡看,果然有一條溪從西而東,長二三裏,那水便流在城濠中,環城而入。成功依着溪旁的路行了數裏,見是發源一座山中。當下回來,便調了三千兵馬來溪旁,撿了一處水勢稍慢的地方,築起一道壩來,挑土打樁,不消一歇工夫,早已築好,直高出水面一丈開外,成功見工程已畢,便命驍將李有德領三千兵馬管住壩,以防敵兵偷决;一面自己仍舊回到城下,照常圍住,又寫了封信,射入城去,勸他投降,並說:“衹要還我土地,汝所有貿易資本金銀等一概不要,讓汝帶去。”城內荷蘭人得了這封信,便忙呈與華司德。華司德便叫了通事來講解一遍,心下狐疑未定,忽見有人來報道:“城中各處的水源一時都幹了。現在衹剩有各處池中一點水,眼見得也要盡了,不知是何緣故?”華司德大驚道:“不好,一定赤溪之水被他所阻;不然,永遠不竭的水,如何會幹呢?如今既如此,我可不得不投降了。”當下連忙上城,請成功打話。成功便也坦然而來,毫不疑忌。華司德便叫通事傳語道:“小王有言:貴元帥如肯放鬆,小王情願避去,將地讓出;但金銀財帛貴元帥應允過了,可以帶回,那可不許中途攔截的。”成功道:“本帥言出於口,豈肯做此失信之事?不信時,本帥和你立誓吧。”通事傳語過,華司德大喜,請成功立了誓,然後又叫通事傳語道:“小王收拾各物,傳會各人,一時也不容易清楚,請三日內避出。貴元帥可把水放出,免得城中缺水吧。”成功道:“放水不難,但三日內若不避出時如何?也要貴王立個誓來。”華司德聽了,便也立下了誓。成功道:“既然如此,本帥暫把水放出。若三日內不避出時,貴王也不免要應誓,本帥也可以再把水攔住。”華司德答應了,當下別去。成功退兵十裏,把壩也决開了,那水便滔滔滾滾的直流了下來。果然到了第二日,華司德領了一行人衆,把所有積蓄一擔擔的挑了出去,倒都去盡了,華司德也來見成功,成功稱謝了一番,然後別去。
  成功進得城來,百姓傢傢結彩,戶戶燃燈,迎接大兵。成功一一慰諭了幾句,隨即進華司德的王府住下,衹見有幾個年老的百姓進來要求見,成功便叫了進來。這幾個年老人叩見了起來,說起芝竜從前帶他們來的恩德,個個都感激不已。成功也問了幾句臺灣的事體,然後每人賞了四兩銀子,衆人叩謝去了。成功一查倉庫時,原來都被荷蘭人收拾得幹幹淨淨了,成功好笑道:“他倒真的收拾得清楚。”當下便叫人去訪問蔡寶文和陳永華二人,衆人齊道:“蔡寶文倒有這個人,先前在華司德衙當個通事,這幾個月來不見這個人,聽說往荷蘭去了。陳永華倒沒有人曉得。”成功因新得的臺灣原是一塊新土,各物空虛,事事都要創辦起來,過了兩日,便叫人往思明州把文武大小官員都移了來,衹留下兒子鄭錦守思明州;又把所有糧餉以及軍械等物都搬到臺灣來,起衙署,安置百官,忙個不了。那日又想起陳永華這人來,心中自忖道:“他既肯寫名字,必非忘世的一流人物,但我自尋不着他,所以他也恥於自薦罷了。但如何方能尋得着他呢?”想來想去,想出了一法,寫了一道榜文,出榜招賢。誰知這裏所有的人,除了芝竜帶來的外,也都是這裏做貿易的人,哪裏有什麽賢人,所以成功這道榜文雖然貼出,不但陳永華不能招來,一連招了幾日,就連個報到的也沒有。成功一想道:“我錯了,他既是賢才,任是如何熱心,也不肯自行投到,須是我自去訪他去。但他在哪裏,我如何得知呢?”想了一歇,忽然自笑道:“我為何忘記了他這信從哪裏來的,就該從哪裏想去了。”當下忙出了一道告示,衹說從前出城砍柴的人,所砍來的柴都被本帥攔了,如今事定,如有砍過柴可都來投到,每人賞銀一兩。這告示出了之後,領賞的人紛紛不絶,都感元帥的厚恩,卻哪裏曉得成功的用意。原來成功於發賞的地方,寫下幾個大字道:“有能知陳永華之處者,賞銀百兩。”叫人在那裏守着,凡來領賞的,便問他陳永華三字。
  果然,一日如此,兩日如此,問了幾日,那日就有跟人帶了個鄉人來嚮成功道:“他識得陳永華的。”成功大喜,忙問道:“你曉得陳永華在哪裏呢?”
  鄉人道:“在哪裏不曉得,小人衹曉得陳永華這個人罷了。”成功道:“既然曉得他這個人,何以在哪裏會不曉得呢?”鄉人道:“他這人原是去年來的,他雖不說出何事,看神氣大約也是避亂來的。他初來時賣卜為生,所以小人曉得他的名字。後來又替人經理書記,人便衹稱他陳先生,所以他名字就少有人曉得了。但小人說雖如此說,這不過小人所認得的陳永華,至於是不是他,此外還有沒有陳永華,小人可不曉得了。”成功道:“一定就是他了,哪裏還有第二個呢?”鄉人道:“若果是他,元帥爺不必寫陳永華,衹寫‘順德雜貨鋪書記陳先生’,倒有人曉得他,此刻雖不在那裏,卻也就容易尋了。但他衹一個人,元帥爺卻出一百兩賞格尋他則甚呢?”成功道:“你不曉得,你留心去尋罷了,如能尋着時,自有重賞。”說着,叫人賞了鄉人十兩銀子。鄉人大喜,叩謝了出去,逢人便問,一人傳十,十人傳百,不兩日工夫,早已有人來見成功,說明了所在。成功大喜,忙穿好禮服,坐了一乘轎,叫鄉人引路,一直來到陳永華傢裏。原來陳永華他自己並沒有傢,所住的還是別人的住屋。當下成功到來時,衹見土墻三尺,篷壁四圍,低着頭走了進來,那鄉人便高叫道:“陳先生在傢嗎?”裏面有人答應道:“是哪個?”鄉人道:“陳先生,是我,新來的王爺在此尋你呢。”裏面不作聲,停了許久,纔走出個人來。成功看時:頭戴元色方巾,身穿二藍長袍,足登一雙舊雲履;面如滿月,五柳長須,兩道濃眉,一雙俊眼,映着人奕奕地亂動,看去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人。成功走上前來,躬身一揖,道:“陳先生請了。”陳永華也忙回了一禮道:“元帥駕到,生員失迎,有負之至。”成功謙讓了幾句,然後分賓主坐下,衆人都立在草堂外面聽。成功先開口道:“此次兇夷抗固不下,小弟已無可奈何,幸得先生指教,纔得破他。今日小弟特來致谢。”陳永華道:“元帥說哪裏話了,天下之事,天下人共有其責。生員不纔,不能盡天下之責任。元帥以獨力任天下大事,實能為天下人贖罪。
  此次之事雖似為元帥盡力,其實也不過轉了一轉的盡責任罷了。元帥若必言謝,倒見得生員是為元帥一人盡力了,生員不願受此言。”衆人在堂外聽了,一齊稱奇,衹聽成功又道:“小弟失辭了,先生休怪。但先生既熱心天下事,小弟正欲聘先生出山,不知先生肯應允嗎?”陳永華道:“生員本欲致力於天下,但恨不得其人,獨立不能支柱。及元帥一來,生員就想除卻夷人,奈彼衆我寡,不能如願。後來幸得出城之便,致書元帥處,果然除了夷人,及元帥進城來,生員本欲趨見,因為一則未知元帥性質如何,二則也形近於幹進。如今既曉得元帥為人,生員還有不遵的嗎?”成功大喜道:“先生既已應允過了,小弟明日自當來迎,但不知府上還有何人,小弟也好一齊預備。”
  陳永華嘆口氣道:“閤家遭難,孑身獨逃,還有何人!”成功吃驚道:“先生嚮在何地?還有何人?何時遭難?”陳永華也不樂提,衹約略說了幾句,然後成功告辭起身,回來叫人照約賞了鄉人一百兩銀子去,不提。
  到了次日,成功命人把自己全副儀仗去迎接陳永華。及到了那裏,陳永華看見,笑道:“區區微身,何勞元帥過禮,永華又不封王拜帥,如何用這許多儀仗。”便都辭了,衹留下一乘轎,乘了到成功府中去。成功連忙接了進來,相見之後,大傢坐下。成功便開言道:“先生不棄,肯辱教誨,小弟從此各事都仰仗着先生了。”陳永華道:“生員不纔,辱蒙奬拔,自當有知必言;但此刻臺灣,衹一片土,百事空虛,都要從根基做起。元帥以為哪一樣頂要緊,要最先辦呢?”成功道:“先生指教。”陳永華道:“生員愚見衹有兩樣,一措餉,一任人。措餉之事,臺灣一地荒土既多,元帥兵馬也不少,盡可使兵屯田,就百姓也是元帥先人帶來的;那徵收田賦一事也還容易,衹要果不浪費,此地土地肥沃,就多徵點也不妨。至於任人,卻要分個名目,不可雜亂,生員記得元帥不是受過便宜封拜的詔書嗎?”成功道:“是。”
  陳永華道:“如此便容易了。第一要分六部,然後事有專責。這六部之中,吏部可暫不設,改作農部,以管屯田各事。第二要分各鎮,使各將帶兵分地鎮守,無事則使兵為農,有事又變農為兵;設欲出徵,則齊挑選;設敵來攻,則各將各鎮其地,各領其兵;春夏耕耘,秋鼕講武,兵不遊惰,武不廢弛,而餉源又視於此。”成功不覺拍手稱妙起來。陳永華又道:“第三要興學校,此地人才既少,讀書又緩,所仗的元帥帶來的幾個人,但這幾個人足濟甚事?為今之計,宜速起太學,遠近之人,聞有太學在,必定肯來,那時還怕沒人才嗎?至於太學既起之後,更宜多起館捨,以便居住名人和朝廷舊臣來歸的。此外,興????鐵,製幣帛,各種興利便用之事,也都要次第舉行,就法律也一定不可少的。這且等生員以後訂定再講吧。”成功道:“先生高見,自然不差,小弟即日就行吧。”當下又談了一歇,陳永華言言中要,條理分明,成功大喜,到第二日,便拜陳永華內閣大學士,參議機密。陳永華辭道:“生員既無微功,又無重望,驟居顯要,恐人心不悅。”成功道:“漢高祖之拜韓信,也是如此,何嘗有甚重望微功?事雖不同,理實一也,先生休辭吧。況且小弟倚望先生將來辦事,件件要先生經理,若無重職,如何作事呢?”
  陳永華聽了,這纔受了。
  過了幾時,陳永華便教成功把各文武選定,為六官七十二鎮,每鎮領兵數千不等,都自往各處開土地闢草萊去;又把赤嵌城改為承天府,置天興、萬年二縣,把百姓戶口編定;興????鐵、定貨幣、鑄軍械,件件事體都辦得井井有條,成功大悅。陳永華又勸成功把大船往漳、泉、惠、潮各處招百姓,果然心念故朝的百姓來歸者何止數十百萬,大傢都蓄發復明的故裝,在臺灣做個遺民。不幾時工夫,竟把荊棘叢莽的臺灣也就裝成了世界了。陳永華又嚮成功道:“百姓既來,閣下可要防有朝臣在內,若不急興太學,不獨無以安插遺纔,且何以使人知景仰呢?”成功聽了不錯,便擇日興工,動起土木來,到得太學館竣之後,從前朝廷的遺臣故老、學士文人絡繹不絶。成功益服陳永華之識,事事都更加委任了。
  光陰似箭,轉瞬鼕初。各鎮將都要把兵馬操練過,成功便擇了十二月望日,在赤嵌城會齊大閱。到了那日,各將都早已趕到,大操了一日的兵馬。
  成功回到府中,便辦了幾十桌的酒席,請各將飲酒。到得夜深席散,成功忽覺得心胃疼痛,起先還強忍着,後來十分無奈,衹得叫人去請郎中。陳永華聞知,連忙趕了進來看視。成功嚮陳永華說了一遍,陳永華也不曉得是何緣故,不一歇醫生請了來,乃是崇禎帝手裏做過太醫院十三科醫生鬍天耀。成功叫了進來,診過了脈,開了藥方,大意是講勞苦積鬱所致。鬍天耀去後,成功嚮陳永華道:“時候不早了,陳先生請回吧。”陳永華答應着,看成功服過了藥,然後回去。當夜成功直痛得一夜不曾合眼,第二日一早,各文武官員都來問疾,成功一一謝了回去。跟人又報進來道:“各鎮將軍前來問疾。”
  成功記起各將還不曾回去,便一面叫人致谢了去,一面叫人去請陳永華來。
  不一歇陳永華來了,成功便嚮陳永華道:“各將都領有兵馬,此處不便久留。煩先生傳言,各回信地,小弟賤疾,不必挂念吧。”陳永華道:“閣下放心,諸事小弟自能擔當罷了。”當下陳永華出來,嚮各將說了。各將領命,來府中傳名辭了成功,然後回去,不提。
  卻說成功病了十餘日不能起來,幸虧所有各事,都是陳永華一人經理;衆官員來問疾時,成功好了一點,便也辦了兩件事。看看臘盡春回,到了元旦那日,百官都到府中來,一半賀喜,一半問疾。成功怕煩,都辭了去,獨個人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正是:世上難尋不死藥,人間安得返魂香。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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