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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匯評金玉紅樓夢 Collection of Reviews on Gold and Jad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
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曹雪芹 Cao Xueqin
【王希廉：第十二回寫賈瑞之癡邪，鳳姐之險詐，真有張操畫鬆，雙管齊下，一作生柿，一作枯枝之妙。
賈瑞固屬邪淫，然使鳳姐初時一聞邪言即正色呵斥，亦何至心迷神惑至於殞命？乃鳳姐不但不正言拒斥，反以情話挑引，且兩次誆約，毒施凌辱，竟是誘人犯法，置之死地而後已。不但極寫鳳姐之刁險，且以描其平日鐘情之處，亦必如此引盜入室。
第二次賈瑞說“死也要來”，說出一個“死”字，是讖語又是伏筆。
鳳姐點兵派將，不叫別人，獨叫賈蓉、賈薔。此何等醜事而令此二人做圈套。是作者深文刻筆。
蠟燭忽來，紙筆現成，又引至院外，想見熙鳳設謀定計時光景。
跛足道人忽然而來，取給風月寶鑒，回照第一回內所敘書名。賈瑞因此喪生，好色者當發深省。
背面是骷髏，正面是鳳姐。美人即骷髏，骷髏即美人。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
藉賈瑞停柩逗出鐵檻寺，伏筆自然。
賈瑞死於淫，秦氏亦死於淫。賈瑞是賓，秦氏是主，故下回即寫秦氏病亡。】
【張新之：此回是倒裝文法，乃先“正照”而後“設局”者。賈瑞二次落套，都是“正照”裏許事。鳳姐屢次招手，都是“沒局”裏許事。
上半下半不可分，而都又整整齊齊雨段，前後中木夾寫一事一人。末出黛玉歸傢，則是大段落裏帳。
前半之妙，妙在無文學處。如“素日聞得人說”，鳳姐急接言胃蓉，而賈瑞“撞在心坎上”，夾徒中有許多事跡在。
按本回計算月日，賈瑞由病至死！竟有兩年，豈非夢囈？或曰是皆究極其時而倒寫之，為賈瑞從旁單立一傅也。其正文接荀賈瑞二次落套役，便是這年鼕底，便是黛玉回傢，便是賈璉出，便是秦氏死，似亦有理，而實不然，看十四回林如海九月初三日死，便不容針算了。
此上四回為一段，乃發明是書名《風月寶鑒》之旨也。教養並重，財色雙提。繩武象賢，賈政、代儒，都為夢夢；分桃斷袖，香憐、玉愛，總是卿卿。受辱無非愛財，論病衹為淫色。寧國無主，枉廢壽辰，教可知矣；儒裔衊倫，呆陷毒局，養何益乎？是須懸起風月鑒，以代常年名教醫。】
【姚燮：前第三回黛玉入榮府，為入書正傳之第一年己酉。至第九回鬧書房，入第二年庚戌，至此回末，則第二年又盡矣。下自治秦氏喪起，為第三年之春辛亥。至第十八回元妃歸省，乃入第四年壬於之春。節次分明，不得草草讀過。】
話說鳳姐正與平兒說話，衹見有人回說：“瑞大爺來了。”鳳姐急命“快請進來。”賈瑞見往裏讓，心中喜出望外，急忙進來，見了鳳姐，滿面陪笑，連連問好。鳳姐兒也假意殷勤，【姚燮夾批：此四字誤盡多少浮浪子弟，不意鳳姐有此娼女伎倆。】讓茶讓坐。
賈瑞見鳳姐如此打扮，亦發酥倒，因餳了眼問道：“二哥哥怎麽還不回來？”鳳姐道：“不知什麽原故。”賈瑞笑道：“別是路上有人絆住了腳了，捨不得回來也未可知？”【東觀閣側批：
藉含勾引。】【姚燮側批：偏會勾引。】鳳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傢見一個愛一個也是有的。”【東觀閣（姚燮
）側批：故意挑動（逗），反說更妙。】【張新之夾批：一湊實實寫風月鑒諸人……即寶玉亦是如是。】賈瑞笑道：“嫂子這話說錯了，我就不這樣。”鳳姐笑道：“像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裏也挑不出一個來。”賈瑞聽了喜的抓耳撓腮，又道：“嫂子天天也悶的很。”鳳姐道：“正是呢，衹盼個人來說話解解悶兒。”【東觀閣（姚燮
）側批：故意挑動。】賈瑞笑道：“我倒天天閑着，天天過來替嫂子解解閑悶可好不好？”鳳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裏肯往我這裏來。”賈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點謊話，天打雷劈！【東觀閣（姚燮
）側批：誰叫你發此大咒？】【張新之夾批：鳳姐未必果於殺賈瑞，實賈瑞果於自殺，在此數語即此已是正照風月鑒處。】衹因素日聞得人說，嫂子是個利害人，在你跟前一點也錯不得，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見嫂子最是個有說有笑極疼人的，【東觀閣（姚燮
）側批：人倫何在？】我怎麽不來，----死了也願意！”鳳姐笑道：“果然你是個明白人，比賈蓉兩個強遠了。【姚燮眉批：鳳姐口中說出賈蓉，令賈瑞魂迷】【陳其泰：蓉兒兄弟雲雲竟明說也，涼來真人面前，不能說假話耳】【黃小田夾批：直提賈蓉、賈薔毒極，使之必入局中，然則天鵝肉並非不許人吃也？】我看他那樣清秀，衹當他們心裏明白，誰知竟是兩個鬍塗蟲，【東觀閣側批（姚燮眉批）：
鳳姐言抑（口中）說出賈蓉，令賈瑞魂迷。】一點不知人心。”
賈瑞聽了這話，越發撞在心坎兒上，由不得又往前湊了一湊，覷着眼看鳳姐帶的荷包，然後又問帶着什麽戒指。鳳姐悄悄道：“放尊重着，別叫丫頭們看了笑話。”。【張新之夾批：淫極。是千準萬肯語。】賈瑞如聽綸音佛語一般，忙往後退。鳳姐笑道：“你該走了。”賈瑞說：“我再坐一坐兒。----好狠心的嫂子。”【東觀閣（姚燮
）側批：人倫盡喪。】鳳姐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來人往，你就在這裏也不方便。你且去，等着晚上起了更你來，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賈瑞聽了，如得珍寶，忙問道：“你別哄我。但衹那裏人過的多，怎麽好躲的？”【陳其泰：賈瑞係遠族之人，在賈府並無執事，何以能如此出入無忌？】鳳姐道：“你衹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假，兩邊門一關，再沒別人了。”【姚燮眉批：不過有蓉哥薔哥而已。】賈瑞聽了，喜之不盡，忙忙的告辭而去，心內以為得手。
盼到晚上，果然黑地裏摸入榮府，趁掩門時，鑽入穿堂。果見漆黑無一人，往賈母那邊去的門戶已倒鎖，衹有嚮東的門未關。賈瑞側耳聽着，半日不見人來，忽聽咯噔一聲，東邊的門也倒關了。賈瑞急的也不敢則聲，衹得悄悄的出來，將門撼了撼，關的鐵桶一般。此時要求出去亦不能夠，南北皆是大房墻，要跳亦無攀援。這屋內又是過門風，空落落，現是臘月天氣，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好容易盼到早晨，衹見一個老婆子先將東門開了，進去叫西門。賈瑞瞅他背着臉，一溜煙抱着肩跑了出來，幸而天氣尚早，人都未起，從後門一徑跑回傢去。
原來賈瑞父母早亡，【張新之夾批：失教在天，失教在人。】衹有他祖父代儒教養。那代儒素日教訓最嚴，不許賈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賭錢，有誤學業。今忽見他一夜不歸，衹料定他在外非飲即賭，嫖娼宿妓，那裏想到這段公案，因此氣了一夜。賈瑞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來撒謊，衹說：“往舅舅傢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來出門，非稟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據此亦該打，何況是撒謊。”因此，發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扳，不許吃飯，令他跪在院內讀文章，定要補出十天的工課來方罷。賈瑞直凍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餓着肚子，跪着在風地裏讀文章，其苦萬狀。
此時賈瑞前心猶是未改，再想不到是鳳姐捉弄他。過後兩日，得了空，便仍來找鳳姐。鳳姐故意抱怨他失信，賈瑞急的賭身發誓。鳳姐因見他自投羅網，少不得再尋別計令他知改，故又約他道：“今日晚上，你別在那裏了。你在我這房後小過道子裏那間空屋裏等我，可別冒撞了。”賈瑞道：“果真？”鳳姐道：“誰可哄你，你信不信，不信就別來。”【東觀閣側批：
毒！】【姚燮側批：反拶一句尤毒！】賈瑞道：“來，來，來。死也要來！”鳳姐道：“這會子你先去罷。”賈瑞料定晚間必妥，此時先去了。鳳姐在這裏便點兵派將，設下圈套。
那賈瑞衹盼不到晚上，偏生傢裏親戚又來了，直等吃了晚飯纔去，那天已有掌燈時候。又等他祖父安歇了，方溜進榮府，直往那夾道中屋子裏來等着，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姚燮眉批：寫出情急人可發一笑。】衹是幹轉。左等不見人影，右聽也沒聲響，心下自思：“別是又不來了，又凍我一夜不成？”正自鬍猜，衹見黑曀曀的來了一個人，賈瑞便意定是鳳姐，不管皂白，餓虎一般，等那人剛至門前，便如貓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親嫂子，等死我了。”說着，抱到屋裏炕上就親嘴扯褲子，滿口裏“親娘”“親爹”的亂叫起來。那人衹不作聲。賈瑞拉了自己褲子，硬幫幫的就想頂入。忽見燈光一閃，衹見賈薔舉着個捻子照道：“誰在屋裏？”衹見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鱢我呢。”【姚燮眉批：掩掩閃閃妙不可喻。】賈瑞一見，卻是賈蓉，【東觀閣側批：鳳姐巧計，然何以可去蓉、薔等計，設此又當於言外領之？】【陳其泰：敘此一段，而蓉薔之於鳳姐其事有匣劍帷燈之妙】真鱢的無地可入，不知要怎麽樣纔好，回身就要跑，被賈薔一把揪住道：【姚燮眉批：
鳳姐捉弄天祥，何同薔蓉計議？哦，吾知之矣！】“別走！如今璉二嫂已經告到太太跟前，說你無故調戲他。他暫用了個脫身計，哄你在這邊等着，太太氣死過去，因此叫我來拿你。剛纔你又攔住他，沒的說，跟我去見太太！”【張新之夾批：點並派將，乃此兩人。此何事，而兩人得預為之？鳳之毒，鳳之拙而已。鳳與賈薔疑案始見此回。】
賈瑞聽了，魂不附體，衹說：“好侄兒，衹說沒有見我，明日我重重的謝你。”賈薔道：“你若謝我，放你不值什麽，衹不知你謝我多少？況且口說無憑，寫一文契來。”賈瑞道：“這如何落紙呢？”賈薔道：“這也不妨，寫一個賭錢輸了外人帳目，藉頭傢銀若幹兩便罷。”賈瑞道：“這也容易。衹是此時無紙筆。”賈薔道：“這也容易。”說罷翻身出來，紙筆現成，【姚燮眉批：鳳姐捉弄天祥何同蓉薔計議？哦，吾知之矣。】拿來命賈瑞寫。他兩作好作歹，衹寫了五十兩，然後畫了押，賈薔收起來。然後撕邏賈蓉。賈蓉先咬定牙不依，衹說：“明日告訴族中的人評評理。”賈瑞急的至於叩頭。賈薔作好作歹的，也寫了一張五十兩欠契纔罷。賈薔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擔着不是。老太太那邊的門早已關了，老爺正在廳上看南京的東西，【張新之夾批：一個活死人，而南東西有深意。】那一條路定難過去，如今衹好走後門。若這一走，倘或遇見了人，連我也完了。等我們先去哨探哨探，再來領你。這屋你還藏不得，少時就來堆東西。等我尋個地方。”說畢，拉着賈瑞，仍熄了燈，出至院外，摸着大臺磯底下，說道：“這窩兒裏好，你衹蹲着，別哼一聲，等我們來再動。”說畢，二人去了。
賈瑞此時身不由己，衹得蹲在那裏。心下正盤算，衹聽頭頂上一聲響，嗗拉拉一淨桶尿糞從上面直潑下來，可巧澆了他一身一頭。賈瑞掌不住噯喲了一聲，忙又掩住口，不敢聲張，滿頭滿臉渾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戰。衹見賈薔跑來叫：“快走，快走！”賈瑞如得了命，三步兩步從後門跑到傢裏，天已三更，衹得叫門。開門人見他這般景況，問是怎的。少不得扯謊說：“黑了，失腳掉在茅厠裏了。”一面到了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是鳳姐頑他，因此發一回恨，再想想鳳姐的模樣兒，【姚燮夾批：可謂至死不悟。】又恨不得一時摟在懷內，鬍裏鬍塗亂想，一夜竟不曾合眼。【東觀閣側批（姚燮眉批）：色之迷人至死不變。】
自此滿心想鳳姐，衹不敢往榮府去了。賈蓉兩個又常常的來索銀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難禁，更又添了債務，日間工課又緊，他二十來歲人，尚未娶親，邇來想着鳳姐，未免有那指頭告了消乏等事，更兼兩回凍惱奔波，因此三五下裏夾攻，不覺就得了一病：心內發膨脹，口中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晝常倦，下溺連精，嗽痰帶血。諸如此癥，不上一年都添全了。於是不能支持，一頭睡倒，合上眼還衹夢魂顛倒，滿口亂說鬍話，驚怖異常。百般請醫療治，諸如肉桂，附子，鱉甲，麥鼕，玉竹等藥，吃了有幾十斤下去，也不見個動靜。
倏又臘盡春回，【張新之夾批：又倒插一句“不上一年多添全了”明明是第二年。】這病更又沉重。代儒也着了忙，各處請醫療治，皆不見效。因後來吃“獨參湯”，代儒如何有這力量，衹得往榮府來尋。王夫人命鳳姐秤二兩給他，鳳姐回說：“前兒新近都替老太太配了藥，那整的太太又說留着送楊提督的太太配藥，偏生昨兒我已送了去了。”王夫人道：“就是咱們這邊沒了，你打發個人往你婆婆那邊問問，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裏再尋些來，湊着給人傢。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處。”鳳姐聽了，也不遣人去尋，【姚燮眉批（東觀閣側批：鳳姐當時何以不正言厲色拒絶賈瑞，而必欲以計置之死地
，何也？）其前生之因果乎！】衹得將些渣末泡須湊了幾錢，命人送去，衹說：“太太送來的，再也沒了。”然後回王夫人，衹說：“都尋了來，共湊了有二兩送去。”
那賈瑞此時要命心甚切，無藥不吃，衹是白花錢，不見效。忽然這日有個跛足道人來化齋，口稱專治冤業之癥。【東觀閣側批（姚燮眉批）：
真正冤業。】賈瑞偏生在內就聽見了，直着聲叫喊說：“快請進那位菩薩來救我！”【張新之夾批：稱道人為菩薩，不脫茫茫大士，與寶玉為真人參看。】一面叫，一面在枕上叩首。衆人衹得帶了那道士進來。賈瑞一把拉住，連叫“菩薩救我！”那道士嘆道：“你這病非藥可醫。我有個寶貝與你，你天天看時，此命可保矣。”說畢，從褡褳中取出一面鏡子來----兩面皆可照人，鏡把上面鏨着“風月寶鑒”四字【東觀閣側批（姚燮眉批）：
點化。】【張新之夾批：自首回至此方點明此四字乃孔梅溪所題字，鏡有正反面，則書有正反面。】——遞與賈瑞道：“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製，專治邪思妄動之癥，【東觀閣側批：
賈瑞對癥。】【姚燮側批：與瑞兒對癥。】有濟世保生之功。所以帶他到世上，單與那些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等看照。千萬不可照正面，衹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三日後吾來收取，管叫你好了。”說畢，佯常而去，衆人苦留不住。
賈瑞收了鏡子，想道：“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試試。”想畢，拿起“風月鑒”來，嚮反面一照，衹見一個骷髏【姚燮眉批（東觀閣側批：
原是骼鏤。）能於此得大解悟，當增無量壽福。】立在裏面，唬得賈瑞連忙掩了，駡：“道士混帳，如何嚇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麽。”想着，又將正面一照，衹見鳳姐站在裏面招手叫他。賈瑞心中一喜，蕩悠悠的覺得進了鏡子，與鳳姐雲雨一番，【東觀閣（姚燮
）側批：太虛幻境。】鳳姐仍送他出來。到了床上，哎喲了一聲，一睜眼，鏡子從手裏掉過來，仍是反面立着一個骷髏。賈瑞自覺汗津津的，底下已遺了一灘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過正面來，衹見鳳姐還招手叫他，【陳其泰：可卿夢中，鳳姐鏡中，虛也實也？同也異也？觀書者自能得之語言文字之外也。】他又進去。如此三四次。【張新之夾批：鳳姐寶帳乃寶釵寶帳，“三四”得七乃巧合也。】到了這次，剛要出鏡子來，衹見兩個人走來，拿鐵鎖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賈瑞叫道：“讓我拿了鏡子再走。”【姚燮眉批：空即是色。】——衹說了這句，就再不能說話了。
旁邊伏侍賈瑞的衆人，衹見他先還拿着鏡子照，落下來，仍睜開眼拾在手內，末後鏡子落下來便不動了。衆人上來看看，已沒了氣。身子底下冰涼漬濕一大灘精，這纔忙着穿衣擡床。代儒夫婦哭的死去活來，大駡道士，“是何妖鏡！若不早毀此物，遺害於世不小。”遂命架火來燒，衹聽鏡內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正哭着，衹見那跛足道人從外面跑來，喊道：“誰毀‘風月鑒’，吾來救也！”說着，直入中堂，搶入手內，飄然去了。
當下，代儒料理喪事，各處去報喪。三日起經，七日發引，寄靈於鐵檻寺，【張新之夾批：“鐵檻寺”三字至此出現，敘不出鐵檻之第一人風月鑒之副未登場，亦即紅樓夢之副未登場矣，故名音睡。】日後帶回原籍。當下賈傢衆人齊來吊問，榮國府賈赦贈銀二十兩，賈政亦是二十兩，寧國府賈珍亦有二十兩，【張新之夾批：代儒一篇細賬調侃假道學不少。】別者族中貧富不等，或三兩五兩，不可勝數。另有各同窗傢分資，也湊了二三十兩。代儒傢道雖然淡薄，倒也豐豐富富完了此事。
誰知這年鼕底，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染重疾，寫書特來接林黛玉回去。【陳其泰：秦氏之死鋪敘甚長，未免冷落黛玉，則嫌喧賓奪主，故以回揚州略敘數筆，抽空敘鳳姐辦秦氏喪事，及一切雜事，無一筆寫黛玉，恰處處有黛玉也。】賈母聽了，未免又加憂悶，衹得忙忙的打點黛玉起身。寶玉大不自在，爭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攔勸。於是賈母定要賈璉送他去，仍叫帶回來。一應土儀盤纏，不消煩說，自然要妥貼。作速擇了日期，賈璉與林黛玉辭別了賈母等，帶領僕從，登舟往揚州去了。【張新之夾批：一件大事數行寫過，但欲藏過黛玉而已。】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陳其泰：蟻不釘無縫之磚。賈瑞之來，非鳳姐風聲有以召之耶。不知文者，謂此回為鳳姐洗濯。知文者，謂此回為鳳姐坐實也。人不風月，則風月鑒中，鬍為乎來哉。神仙之鑒，如溫嶠之犀，魑魅罔兩莫能遁也。書中自有正面，讀者可反觀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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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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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跋 | 總評 | | 紅樓夢論贊 | 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 | 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 第三回 托內兄如海薦西賓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 |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 第五回 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麯演紅樓夢 | | 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 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寧國府寶玉會秦鐘 | | 第八回 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 | 第九回 訓劣子李貴承申飭 嗔頑童茗煙鬧書房 | | 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 | 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傢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 | | 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竜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 | | 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 | 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 | | 第十六回 賈元春纔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 | 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纔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 |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倫樂寶玉呈纔藻 |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 | 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 | 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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