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荟萃 梅蘭芳自述   》 第15節:改革創新(4)      梅紹武 Mei Shaowu    梅衛東 Mei Weidong

  過了幾天笤帚鬍同打電話來叫我去一趟,我晚上就去了。一見面楊先生就說:“回頭咱們站站地方。”我說:“大叔您安了身段啦?”楊先生說:“其實就是想個法兒出裏場椅,不能硬山擱檁地出去,是不是?”我說:“您有身段,我也得有點陪襯哪。”楊先生說:“你念大王請,〔三槍〕,喝酒;我喝完酒把酒杯往桌上頓一下,念‘咳’跟着我就站起來把酒一潑,杯子往後一扔,趁勢出了位,你隨着一驚,也就站起來啦。我念‘想俺項羽呵’,唱‘力拔山兮……’咱們倆人來個‘四門鬥’不就行了嗎?”當時我們來了幾遍,“力拔山兮”,他在“大邊”裏首按劍舉拳,我到“小邊”臺口亮相;“氣蓋世”,他上步到“大邊”臺口拉山膀亮相,我到“小邊”裏首亮高相;“時不利兮,騅不逝”,雙邊門,“騅不逝兮”,各在自己的一邊勒馬;“可奈何”二人同時嚮外攤手;“虞兮虞兮”他抓住我的手腕。我說:“咱們就先這樣來,唱完了再研究。”
  過了幾天我們白天在吉祥園演出,又貼《霸王別姬》,場子比上次又有減少,大約從韓信坐帳到項羽烏江自刎共有十四五場,打得還是不少。楊先生也覺得打得太多,反而落到一般武戲的舊套,這出戲的打應該是功架大方,點到為止,擺擺像,所以也逐漸減了不少。這出戲在北京每年義務戲總要演幾次,最後是1936年的秋天我從上海回來,又合演了三次,到這個時期已減到十二場,解放後減到八場。
  我心目中的譚鑫培、楊小樓二位大師,是對我影響最深最大的。雖然我是旦行,他們是生行,可是我從他們二位身上學到的東西最多最重要。在我心目中譚鑫培、楊小樓的藝術境界,我自己沒有恰當的話來說,我藉用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裏面的話,我覺得更恰當些。他說:“顧愷之之跡,緊勁聯綿循環超忽,調格逸易,風趨電疾,意在筆先,畫盡意在。”譚、楊二位的戲確實到了這個份兒。我認為譚、楊的表演顯示着中國戲麯表演體係。譚鑫培、楊小樓的名字就代表着中國戲麯。
  楊先生不僅是藝術大師,而且是愛國的志士。在蘆溝橋炮聲未響之前,北京、天津雖然尚未淪陷,可是冀東二十四縣已經是日本軍閥所組織的漢姦政權,近在咫尺的通縣就是偽冀東政府的所在地。1936年的春天,偽冀東長官汝耕在通縣過生日,興辦盛大的堂會,到北京約角。當時我在上海,不在北京,最大的目標當然是楊小樓。當時約角的人以為北京到通縣乘汽車不到一小時,再加上給加倍的包銀,楊老闆一定沒有問題,誰知竟碰了釘子,約角的人疑心是嫌包銀少就嚮管事的提出要多大價銀都可以,但終於沒答應。1936年,我回北京那一次,我們見面時曾談到,我說:“您現在不上通縣給漢姦唱戲還可以做到,將來北京也變了色怎麽辦!您不如趁早也往南挪一挪。”楊先生說:“很難說躲到哪兒去好,如果北京也怎麽樣的話,就不唱了。我這麽大歲數,裝病也能裝個七年八年還不就混到死了。”1937年,日本侵略軍占領北京,他從此就不再演出了,1938年(戊寅年正月十六日)因病逝世,享年六十一歲,可稱一代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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