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谴责 商界現形記   》 第十五回 幾盆粥菜藉屍還魂 一紙名單奇情怪狀      雲間天贅生 Yun Jiantianzhuisheng

  卻說馬扁人沉吟一回道:“光景就是那個人了,那人的名姓卻不知道。看去大都有三十歲左右,英俊非凡,卻是個靜功,不多言語的。穿點衣服,卻極講究,又潔淨又大方,何意了我斷定就是此人呢?昨兒我出去,恰好此人進來。聽得茶房叫他三少爺的,而且艮心那裏,也沒曾見有第二個人找他的,衹有此人天天到來。有天光景不曾回去的,他們三個抽大煙,抽天亮哩,足見非常知己,不知是親是友。打探打探茶房,或者知道此人的歷史,也未可知。”牛楚公道:“且慢,且慢,切莫先露了痕跡倒不好。我問你一句緊要機關,此人的面貌比華艮心如何?”馬扁人道:“那是在艮心之上。”楚公又道:“比你如何?”扁人笑道:“奇了。可是說玩話?”楚公道:“非也。我有絶大的原因在裏頭呢。”扁人道:“那是差得遠了,艮心還比我體面兩三倍,他們念書的一股秀氣終有的。我是一股俗氣哇。”楚公聽了,忽然雙眉緊鎖,呆了不言不語。扁人莫明其故,問了幾遍。衹是搖頭不語。沒奈何衹得燒着大煙裝在槍上,遞給楚公抽。楚公便抽了,接連上了五七口,楚公便抽了五七口,仍是呆呆不言不語,看他的心上不知道轉着什麽的許多念頭。這時際衹聽得自鳴鐘連打二下,楚公忽然開口道:“可有法兒和他們會會,盡等他們過來嗎?”扁人道:“還早呢。再等一個鐘頭,我已安排定當了。”楚公點了點頭又抽了兩口煙道:“這事不妙。不是我說句拗味的話,白白的熬這一個整夜,即使萬之一幸,决不豐肥弄到一二千兩銀子最多了。(且慢,衹怕一二兩銀子也難)老弟給你說了罷。我願意是這麽樣的寡婦,偷漢不節可知;有錢貼漢,其有權可知;年逾四旬,其淫可知。有此三層原委,原想使老弟出其釣蚌珠手段,釣得成時,豈不是一古腦兒都在老弟手掌之中嗎?”扁人道:“是,是。”嘴裏雖答應着是是,心裏卻想道,若是我做了華艮心的替身時,老實不同你們一般兒幹了。難道也把來放在公帳裏,將來大傢三一三十一的分嗎?我有了十多萬花頭,也一輩子願意很哩。(果然不錯,各人有各人的算計,終是自私自利的設想。群小群小,何能幹出好事來?)又聽那楚公說道:“如今我雖不曾見面那女的,聽她吟哦極有才調。所談的無非文藝,可想與華艮心是纔與纔合,不為色欲之故,我的主意根本既失枝業就不用談了,如今我也不過死馬當活馬醫,弄起來看罷哩。”
  停了一回,衹聽得茶房走過來道:“華先生。可要買東西哩,二點鐘敲過了一回哩,店傢要收市了。”那華艮心接口道:“要……要”說着呀的一聲,開了房門,和那女的商議了陣,無非是買的醬雞、熏肉、果、菜等類。茶房答應出來。扁人忙跳起來叫道;“茶房過來,我也要買東西哩。”茶房道:“好好,順便帶來。買什麽?”扁人道:“華先生買甚麽?我也買甚麽。”茶房一一說了。扁人同楚公商議起來,這樣好,那樣不好,决計不來。茶房發急道:“快點呢,店傢要收市哩。”扁人、楚公仍是議决不下。這時際的華艮心,不似方纔在樓梯邊的狀態,凡百不高興的樣子。如今卻樣樣有精神,大煙也抽足了。暇着沒事,聽到姓馬的也要買東西,把茶房纏住了,便捧了一支水煙袋踱過來。扁人瞧見,便招呼着楚公,便打發照樣買就是,茶房早已慌急慌恐怕店傢收市,忙忙的答應一聲去了,艮心笑道:“今兒戲唱的還好嗎?”說着又對楚公拱拱手道:“貴姓?”扁人代答道:“這位就是牛楚公觀察。為因聽戲之後,又要和兄弟議决一件要事,過分夜深了,不及回公館,於是談天亮。”艮心便道:“既有公事,不便閑談。”說着就走。扁人忙道:“現兒公事已决,正苦的沒甚話談,消遣消遣這個整夜。兄弟說起艮翁最歡喜談天,楚公觀察正要叫兄弟介紹,一來不敢冒昧,正在為難;二來時際還早,所以正待商量一個計較。艮翁過來了,最好沒有了。”艮心笑道:“公事已畢,不妨坐一回。”扁人便邀艮心抽煙,和楚公分上下首,一齊躺下。楚公便大吹其牛皮,吹了一陣,茶房已買了回來。一一交代明白不提。
  衹說牛馬二人盡拿着話盤住那寡婦,叫做孤鸞,娘傢姓賈,就叫賈孤鸞,小名又叫雙姐,書中就稱做她雙姐罷。
  且說那雙姐,原很大方,等得艮心煩了,便也洋洋地走來道:“稀飯冷了。”扁人忙陪笑迎來道:“大嫂,裏間來坐。”雙姐道:“過一回吃了稀飯談天罷。”扁人笑道:“昨兒大嫂請了稀飯,今兒可要回敬哩。因此大嫂買的,我也買了,一樣不少,可知誠心哩。況且我們牛觀察最歡喜談心,同艮心兄弟非常合得來,大嫂不妨也來談談說時。”那牛楚公忙迎過來道:“這位是華傢嫂子了?久慕久慕,兄弟原籍也是無錫,端的是同鄉了。”一陣瞎說,不由雙姐不走進來。瞧是一位頭髮蒼蒼的老者,而且原很大方,不似鄉裏女子,羞羞縮縮的便含笑道:“牛觀察嗎?”扁人忙着請煙榻上坐,讓他夫妻二人對躺。
  豈知牛楚公一見雙姐之後,大有失望之意。說話也沒神氣,不過敷衍而已。(白費勞心,絶倒,絶倒。)雙姐抽了一口煙便走了。扁人忙要邀留時,楚公遞個眼風,扁人領會,虛邀一聲,連着艮心也走了。扁人忙悄悄問道:“甚麽緣故呀?”楚公衹是搖頭,好一回,衹說了一句:“白花了幾塊洋錢的本錢,打熬了一個整夜,我事體幹的老了,今兒纔第一回幹了偷雞不着折把米的營生。”扁人道:“什麽說?一說兒沒巴望嗎?”楚公點頭道:“難、難。”扁人嘴上雖不說,心裏卻不服道:“難道一無指望嗎?”牛楚公沒精打采,巴到天明,垂頭喪氣的走了。馬扁人睡了一覺,及至醒來已薄暮了,正待抽煙過瘾,茶房又呈上一張請客條來寫着:
  飛請商務旅館十二號官房
  馬扁人大人速
  駕紫櫻待溫柔巷小青青房酒敘專此
  勿卻敬請
  遊安 牛訂
   背後有字
  馬扁人看了背後有字,連忙翻過背看時,果然有歪歪斜斜的兩三行字道:
  徐局、張君、趙君、陳君,都在座,杜筱岑兄亦一定準到,議决公司事也。
  馬扁人看罷,連忙收拾停當,一腳奔到紫櫻街溫柔巷第一傢小青青傢,衹見已有十來個人在那裏。衹有陳少鶴是會過幾次的,其餘都馬馬虎虎,似乎沒曾會面過的。牛楚公忙介紹道:“這位就是馬扁人,司馬是上頭祁京卿祁茂承派下來招股開辦這裏分公司的總理。”衆人都恭維了一陣,彼此入座。一回杜筱岑也到了,便道:“股分名單已開出來了,這一張是有選擇職員的名字。請馬扁翁收了,明日一定要選舉了,現在諸事完備,專等收股開辦了。”馬扁人瞧那名單是
  案定章十權以上者有選舉資格
  徐琴史君直隸人現任公益公司總理。
  張益丹君浙江人現任輪船買辦
  趙勤夫君山東人現任輪船買辦
  陳少鶴君江蘇人現任錢業買辦
  王幼香君湖北人現任報關行買辦
  錢欽三君河南人現任金子業買辦
  剋坦齋君蒙古人候補道
  劉夢九君陝西人現任風藤公司總理
  伍芝弼君廣西人現任風藤公司協理
  竜長勝君安徽人候補提督
  蕭連生君直隸人候補道
  黃鴻承君雲南人監生
  杜筱岑君江蘇人現任崇茂錢莊總理
  陸叔六君貴州人舉人
  王珊玉君湖北人現任提調
  苟子孝君陝西人現任房戶總理
  張宛君君山西人候補知縣
  張莫君君山西人貢裏
  蕭和貴君山東人候選知府
  蕭伍桂君山東人候選同知
  謝一山君浙江人舉人
  金子香君甘肅人候補州同
  尤心三君福建人前臺灣學政
  鬍須德君貴州人前湖北撫標參將
  馬扁人看是共總二十四個人,便收了對杜筱岑道:“費神,費神。”筱岑謙了一回,又指着陳少鶴道:“這位是敝居停陳少鶴翁,扁翁會過沒有?”扁人道:“會過了,會過了。”筱岑心裏詫異道:“奇了,幾時會過的。”又不好問一問,衹得搭訕道。一回牛楚公吆喝排酒,一般龜公鱉腿大姐娘姨,忙着調排桌子,擺出齊齊整整的兩席酒來。吃酒之後,又是何事?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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