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她大概是指一个爸爸和三个妈妈这种说法听上去太不像话。可是,不高兴的不应该是我“亲妈”么?想到二表姐当年自以为懂事的样子,真让我发笑。我有“三个妈妈”这件事,除了其中的周南以外,真和我爸没什么关系。主要的原因是在我2岁到9岁这段时间里,我父母在接五连六的政治运动旋风中挣扎着找北,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孩子?这样一想,忽然又觉得这件事不那么好笑了。
奶奶家边上小学
1971年1月我开始上小学了,就在爷爷奶奶住家那个区的第二小学。第一天上学,送我的是“亲妈”周南和妹妹晓兰。不知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北京耽误了我上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七岁半才开始上一年级,记得那之前我已经能看书写字了。可还是给妹妹留下了话柄,日后说我是大龄入学儿童。
可能是因为我个子长得高,或是样子长得精神,第一天上学,我们班的老师在操场上把小朋友们列了队,突然把我叫到队前去喊口令。我那一嗓子科学院幼儿园台柱子的“稍息,立正!”之后,当场就被任命为第二小学一排三班的班长。几天之后,我妈妈春节假满,回山西临汾“五七干校”继续接受她的“再教育”去了。
我仍然跟爷爷奶奶住着。这以后的两年里,爷爷奶奶是我的唯一监护人。从此之后到他们去世,在我心里,他们的家一直也是我的家。爷爷奶奶叫我“大妹儿”、叫我妹妹“小妹儿”。因为他们整日里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叫着我们,搞得邻里的人们也都跟着“大----漠”、“消----磨”地叫我们。很多年以后,他们永远离去了,家里也就没人这么叫我们了,可是,爷爷奶奶的邻居还没有改掉他们的习惯。2006年秋天,我去爷爷奶奶的老住宅探望现在住在那儿的大姑妈,刚走到楼下,迎面走过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突然指着我和妹妹惊喜地叫:“哟,这不是大漠和消磨吗!”我仔细一看,又经她自我介绍,才发现原来是我家邻居孔局长的女儿,就是老在楼道里打羽毛球的那位。20年不见,她的父亲和我们的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当年爷爷奶奶对我们的爱称还继续流传着。
回来说我爷爷奶奶,也就是陈铭德和邓季惺,自从1966年被迫搬出南长街上自己的房子后,就被安排住进了坐落在北京东城的一幢属于国务院的单元楼。楼里住的尽是民主党派人士、统战对象和他们的家属。当时我爷爷奶奶是政协委员,另外,爷爷是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委员,奶奶是民主建国委员会委员,所以也属“民主党派”和统战对象。住在同一幢楼里的还有许多前国民党爱国将领和他们的家眷,其他党派人士,还有前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儿女们。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统战对象”的具体定义是什么,但是回想起来,他们在70年代的居住条件比一般市民要好很多。楼里有电梯,开电梯的刘叔监管送信发报,楼下有一个锅炉房专供这幢楼的暖气,楼前有一圈地用来给“小汽车”倒车用。每家的厨房都有管道煤气,还有热水器。厕所里有浴缸和抽水马桶。
爷爷奶奶家的生活是有一些残留贵族气息的,比如说,下午午休起来,爷爷有亲自张罗下午茶的习惯,或茶或咖啡,外加小点心。我最喜欢的是爷爷做的红茶,加柠檬,加方糖。想来那时柠檬是不容易买到的,偶然有了,就切成片放糖淹在瓶子里,喝茶时挟出一小片。不加柠檬的时候,就往红茶里加一点牛奶,也很香醇。间或会以咖啡代茶,想必是爷爷奶奶的海外朋友送的。不过我还是更偏爱爷爷那一款红茶。现在我闭上眼,还能看到爷爷为大家布置茶点时的样子,永远那么温和细致,他的周到和客气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为大家端杯加糖的一举一动之中。另外,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对生活中小小雅趣的欣赏和满足。或许小小雅趣的背后还有一声低低长长的无奈叹气吧,只有跟他惺惺惜惺惺的人们才能听得出来。
我们家里有个留声机,却只有两张唱片,想是其它的都被抄家时抄走了。甚至还有一台那个年代绝无仅有的电视机。然而,却没有什么电视节目。记得1971年的时候,电视里连“样板戏”都没有,除了偶然演一次《地道战》,平时不是没有信号,就是光放字幕——毛主席语录。我就那么盯着半懂不懂的黑白字幕看,不但从那时起就养成了爱看电视的坏习惯,而且居然看出了眼睛斜视的毛病,真是不可思议。后来有了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海港》、《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一共八个“样板戏”,演什么看什么,百看不厌。可是等到“文革”结束后,文艺百花齐放了,在大彩电里看别人都叫好的《穆桂英》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受不了京剧的那通“咚咚锵”。那之后就再也不看京戏了,现代的、古代的都不爱看。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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