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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王蒙散文隨筆集:忘卻的魅力 》
第15節:喜歡雨
王蒙 Wang Meng
1983年11月26日雨
我喜歡雨,從小。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雨。因為它迷蒙而含蓄,因為它充滿生機,因為它總是快快活活,因為衹有它纔連接着無邊的天和無邊的地!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春天的小雨便是大自然的溫柔與謙遜,大自然的慷慨與恩寵,卻也是大自然的頑皮。它存在着,它撫摸着,它滋潤着,卻不留下痕跡。用眼睛是很難找到它的,要用手心,用臉頰,用你的等待着春的滋潤的心。
也有"凄風苦雨""秋風秋雨愁煞人""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其實那倒不一定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的秋天。即使這樣的天氣也給繁忙的人們帶來休息,帶來希望,帶來遐思。
正因為有雨中的憂傷的甜蜜,人們纔伸出雙臂歌唱雨後初陽的萬道金光。於是有了那波裏的名歌《我的太陽》。
而暴雨和雷雨又是多麽歡實,它們驅走暑熱,它們解除幹渴,它們彌合龜裂,它們叮叮咚咚地敲響沉悶的大地,它們咋咋呼呼地嬉鬧着對人們說:"別怕,我們折騰一會兒就走。"
小時候,我最喜歡北京城夏日的大雨。雨中,積水上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半圓形的小泡兒。
"似水晶、非琉璃、又非玻璃,霎時間了無形跡。"我的姨媽教過我這樣的謎語。
為什麽這幾年在北京很少見到大雨冒泡兒了呢?是氣候變了麽?是我事太多、心太雜,對似水晶又非玻璃的泡兒視而不見,這泡兒已經喚不起我童年的那種好奇和沉醉了麽?哦!
一九五八年的特別炎熱的夏天,我下鄉以前暫在景山公園少年宮勞動,蓋房當小工,每天擔四十多斤一塊的大城磚,很纍。一天早上剛開工便趕上了天昏地暗的大雨,"頭兒"衹好宣佈放假。我落湯雞似的回到傢,換了一身衣服,打起雨傘,和同樣處於逆境的愛人到新街口電影院看電影《騎車人之死》去了。電影看完了,大雨威勢未減。這是一九五八年,也許是五十年代的最後幾年我們度過的最快樂的一天,而這一天,是雨賜給我們的。
冒雨出遊,這纔有特色,這纔有豪興,這纔有對於生活、對於世界的熱情。這熱情是什麽也擋不住也抹不掉的。
所以,當一九八二年六月初我和幾個中國同志一起訪問美國的東北海岸而趕上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陰雨的時候,當不論是主人還是其他客人都抱怨這不湊趣的天氣的時候,我卻說,我喜歡雨,雨使世界更豐富了。在維尼亞爾(意即野葡萄園)島上驅車行路的時候,我甚至把汽車窗打開--讓濺起的雨珠雨花吹到我的臉上、頭髮上、脖子上和衣服上吧,這該是大西洋上的天空--與我們古老的神州大地上的是同一個天空--飄灑下來的美麗、友好、清涼卻也有些陰沉的信息。雨中的大西洋,似乎泛着更多的灰白相間的浪花。天、海洋、小島、大陸、漂亮的花花緑緑的別墅房屋、泊港的船衹、行駛着的和停下來的汽車,都籠罩在那溫柔迷蒙的雨中的煙霧裏。
這樣的雨就像夜,就像月光,使世界變得溫柔,使差異縮小,使你去尋求一種新的適應,新的安慰。
就是讓雨淋個透也未嘗不是人間快事。在新疆的草原上,我曾經騎着馬遭遇過一次短暫的卻是聲勢浩大的雹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一株可以略略遮雨的小樹也沒有。沒法子,除了百分之百不打折扣地接受大自然的洗禮之外,沒有別的路。當理解了這種處境以後,我便獲得了自由,我欣然地、狂喜地在大雹雨中策馬疾馳。
這種經驗我寫在小說《雜色》裏邊了,但我覺得沒有寫好。如果有機會,不,不管有沒有機會,將來我一定要再寫一次草原上的夾着雹子的暴雨。
這豪興也要有一個條件,就是在前方不遠,有哈薩剋牧民的溫暖的帳篷。兄弟般的哈薩剋人會親切地接待你,會給你一碗滾熱的奶茶,會生起他們的四季不熄的火爐,烤幹你的被雨打濕了的衣裳。
我們常常說"風吹雨打",毛主席說要"經風雨、見世面",我們還說什麽經歷了"風風雨雨"。這不但讓人驕傲,也讓人歡喜,不但讓人剛強,也讓人快活,像我那次在新疆的草原上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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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忘卻的魅力 | 第2節:又到杭州 | 第3節:斷裂與整合 | 第4節:釵頭鳳 | 第5節:我愛喝稀粥 | 第6節:榴蓮 | 第7節:海的顔色 | 第8節:搖拐 | 第9節:新疆的歌 | 第10節:阿娜爾姑麗 | 第11節:無花果 | 第12節:四月的泥濘 | 第13節:搬傢的經歷 | 第14節:清明的心弦 | 第15節:喜歡雨 | 第16節:周揚的目光 | 第17節:張潔的頂撞 | 第18節:交通工具船 | 第19節:驚天巨浪的一代 | 第20節:搖沫 | 第21節:鱗與爪 | 第22節:俄羅斯八日 | 第23節:宇宙飯店 | 第24節:無聲勝有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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