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風雨歲月   》 第15節:路難行(2)      劉冰 Liu Bing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天夜裏,我站在北面房間的窗子前觀察馬路上、院子裏人們的動靜。直到12點鐘,聽到馬路上有人說:"二校門快拆完了!"這時我纔懷着悲憤的心情,拖着疲倦的身軀躺下休息。心中有事難以入睡,輾轉反側總睡不着,吃了安眠藥,衝了一個冷水澡,迷迷糊糊漸漸睡着了。大約凌晨2點鐘,有幾百名清華附中的學生來到大學教職工住宅區,分別把幾個公寓樓團團圍起來,呼喊着林彪講話中那幾個打倒一切的口號,謾駡着、叫嚷着,衝進了九公寓。我被驚醒了,迅速地從床上爬起來,還未來得及穿上長衣褲,學生衝進了我的臥室,幾個人架住我就往外走。在樓梯上,幾個電機係的大學生攔住了他們,大聲懇求着:"附中的同學們,你們要註意政策,別這樣!你們把劉冰交給我們好吧?""你們是幹什麽的?為什麽幹擾我們的革命行動?""我們是大學電機係的同學,負責看管劉冰的。""不行!你們讓開路!"雙方大聲地對着話,相互爭着來回拉我,中學生人多,把幾個大學生擠在一邊,架起我走出樓去。在樓門口他們把我的眼睛蒙了起來,幾個人扭住我的胳膊,抓住腦袋往下摁,推着我往前走,並且用皮帶抽打我的脊背,前後左右都是人,喊着口號,邊走邊打。往什麽地方去,我不知道,走的什麽路,我也不知道,衹感到時間很長,走了很遠。打我的時候,開始感到疼痛,後來感到麻木,最後什麽感覺也沒有了。他們都還是十七八歲的孩子不懂事呀!我大聲呼叫:"你們違反政策!"他們全不聽。無可奈何!衹有任其宰割了。就這樣走啊、打啊,大約有一個小時,我估計可能是在校內的馬路上轉遊,搞"遊行示衆"。後來走進一個房子裏,不打了,讓我跪下,去掉了蒙在眼睛上的毛巾,我纔發現這個房子是大禮堂西側的階梯教室。各係的黨總支書記、校黨委各部正副部長、校行政各處的處長,都集中在這裏,成行地跪在地上。水泥地堅硬而不平,兩個膝蓋覺得有點涼,後來感到痛;最難受的是腰部,又痛又酸,因為在路上有幾個人用腳踢了我這個部位。我請求坐在地上休息一下,但不允許,衹好就這樣跪着。我看着面前一片跪在地上的同志,想起林彪在天安門城樓上的講話,仿佛他那尖厲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開展猛烈的進攻!徹底打倒打垮!使他們感到威風掃地,永世不得翻身!"我心想難道跪在這裏的清華黨組織的骨幹們就是這場"革命"要進攻、要打倒的對象嗎?這樣的行動就是響應"副統帥"的號召?這真是出奇!真是可笑可悲!
  天將拂曉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號令,把我們先轉移到了科學館,後又到了生物館,然後宣佈紀律:不準回傢,不準亂說亂動,一切行動都要聽從紅衛兵指揮,如有違犯,要嚴厲製裁。在生物館,每天讓我們背毛主席語錄,嚮毛主席表忠心,早請示,晚匯報,接受紅衛兵的訓話。最使我反感的是一個戴着紅袖章、穿一身舊軍服、一隻眼睛還有點毛病的年輕人。這人說話粗野,開口就駡,帶着一幫人,把我們按在地上,用棍子抽打,然後又強迫我們互相打。誰打的我,打了多久,我不知道,因為我的脊背8月25日凌晨被打麻木了,已經不知道疼痛。後來別的同志告訴我:"你的脊背上都是血,汗衫沾在肉皮上,全變成紅的了。"強迫我用棍子打的是校醫院院長謝祖培同志。他是一位留學德國的專傢,為人直爽、忠厚,1957年雖然也被批判過,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個好人,他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我實在不願意打,也不忍心打。不願打,因為我是個共産黨員,怎麽能動手打一個非黨的老專傢呢?不忍心打,因為他是個老人,是個好人,我怎麽能打這樣的人呢?況且我從來沒打過人。但那位年輕人硬是逼着我非打不可,我拒絶打,他就打我的耳光,還用棍子打我的脊背,駡我招降納叛,包庇壞人。一直糾纏不休,無可奈何,我衹好用棍子在謝祖培同志的屁股上打了幾下。雖然衹是幾下,但一直到現在,我都感到內疚,因為我失掉了共産黨員的黨性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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