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守处他还算有收获,他知道独立团现在在一八二师了。有了这样一个番号,他就有可能找到独立团了。
他又一次来到街上,这才发现大街上有许多军人,他们唱着歌,列着队,在向一个地方行进。也有一部分军人,在一块空地上练习刺杀、格斗,场面热火朝天。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军装和眼前这些军人的服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在独立团时穿的是灰布衣服,现在的军人都是土黄色的,不少军人都很怪异地看着他。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脸感到有些红。在一列军人的队伍里,他看见一个首长模样的人,他立即上前,敬了个军礼道:首长同志,我想问一下一八二师在哪里?
那位首长就把他打量一下,说:不知道,我们这是七十三师。
那位首长又要走,他扯住首长的衣袖道:首长告诉我吧,我是独立团的人,独立团整编到一八二师了,我要找自己的队伍。
首长似乎认真了一些,又道:我真的不知道,部队布防是军事机密,一八二师可能在南面,我们不是一个军的,对不起。
那位首长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队伍,心里突然感到很孤独。以前他在寻找队伍时,他一直有个念想,那就是早晚一定能找到自己的队伍,现在队伍就在眼前,可却不是自己的队伍,也没人能认识他。他不甘心,他要找这支队伍中官最大的首长,首长肯定知道一八二师在什么地方。
打听了好久,又走了好久,他终于找到了军部的办公地点。门口有卫兵,不停地给进出办事的首长敬礼,他走过去,卫兵拦住了他,客气地问:你是哪部分的,有什么事?
他说:我是独立团的,找你们军长。
卫兵说:独立团的?没听说过,你找我们军长干什么?我们军长很忙。
他说:我就问一下一八二师在什么地方,问完我就出来。
说完就要往里走,卫兵拦他,他不听,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八二师目前在什么地方。卫兵就强行把他拉住了,他和卫兵撕扯在一起。这时,一位首长走出来,喝了一声:干什么呢?
卫兵住了手,忙向首长敬礼道:军长,这个人要找你,说是独立团的,我没听说过。
他也看见了这个军长,军长长得很黑,面目却和善。他跑过去,向军长敬礼道:报告首长,我是独立团五连三排排长王青贵。
军长就仔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似乎军长也没有听过独立团这个称谓,于是他又简短地把自己掉队、找队伍的经过讲了一遍。军长似乎听明白了,然后皱了皱眉头说:你说的一八二师是南下先遣部队,他们已经出发十几天了。
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希望,急切地追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军长摇摇头,说:只有他们的军长知道。
那他们的军部在哪儿?他不甘心地问下去。
军长又道:他们军都出发了,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军长说完转身要往院子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道:小同志,我劝你别找了,找也找不到,等解放全中国了,部队还会回来的,到那时你再找吧。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部队一天一个地方。
军长的话他记在了心上,军长说的是实话,别说一八二师,就是他们独立团在县里那么个地方他都找不到,何况部队又南下了。想到这儿,他也只能等待了,决定等待的瞬间眼泪流了下来。
等 待
王青贵回来后去的地方,是埋着十四个战友的昔日战场。十四座坟静静地立在那里,坟上长满了青草。他在"战友"跟前坐下,望着那十四座坟,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阻击战前。十四位战友并排立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任务,苗德水、小柳子、江麻子、小潘、刘文东、胡大个子--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又依稀地在他眼前闪过。终于,他喑哑着声音冲他们说: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们来啦。
这时,他的心口一热,鼻子有些发酸,又哽着声音说:咱们独立团整编到一八二师了,队伍南下了,等队伍回来,我领他们来看你们。
说完,泪就流了下来,点点滴滴地弄湿了他的衣襟。他举起右手,给十四个战友长久地敬了个军礼。
秋天的太阳很好,静静地流泻下来,坟上泛着最后一抹绿意。他望着这十四个战友,一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独立团就是他们的家,现在"家"没了,他一时不知往何处去。在这之前,他一直把寻找独立团作为目标,步伐坚守,义无反顾,可现在他的方向呢?他不知要到何处去?
告别十四个战友后,他的脚步飘忽游移,不知走了多久,当他驻足在一个村口时,他才发现,这就是他离别多年的家。曾经的两间小草屋已经不在了,那里长满了荒草,几只叫不上名的秋虫在荒草中,发出最后的鸣叫。他的出现引来许多村人的目光,他离家参军时,半大的娃娃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他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他们。他想在人群中寻找到熟悉的面容,于是他看到了于三爹,他参军走时,于三爹还从自家锅里给过他两个饼子,此时的于三爹老了,用昏花的双眼打量着他,他叫了一声:于三爹--便走过去。于三爹茫然地望着他,他说:于三爹,我是小贵呀。
于三爹的目光一惊,揉了揉眼睛说:你是小贵,那个参军的小贵?
于三爹握住了他的手,终于认出了他,就问:你咋回来了,独立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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