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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 》 南明史 》
第五節 魯監國病死與張煌言就義
顧誠 Gu Cheng
魯王朱以海在1645年(順治二年)七月出任監國以後,在東南沿海的抗清事業中作出了相當大的貢獻。1651年(順治八年)清軍攻陷舟山,魯監國在張名振等的軍隊扈衛下移居金門、廈門,由於鄭成功不承認監國政權,而在西南建立的永歷朝廷基本上得到了包括鄭成功在內的南明各方勢力的一致擁護,1653年三月,朱以海也承認了永歷帝的正統地位,派使者上疏提出退位歸藩。永歷帝為了維護朱明王朝對東南地區的影響,仍然讓他保留監國的名義。但這並沒有多大實際意義,福建沿海的抗清實力基本上控製在鄭成功手裏,朱以海衹是作為“寓公”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1661年(順治十八年)永歷帝及其太子被清軍俘獲,明統告絶。東南沿海的一些忠於明室的文官武將又重新醖釀擁戴朱以海出面組織朝廷。但是,掌握實權的鄭成功父子對此毫不熱心。次年(康熙元年)五月,鄭成功突然得病去世。張煌言等一心以恢復明朝為己任的官紳志士立即提出由魯監國繼統。《海東逸史》捲二載:“五月初八日,延平王鄭成功卒。海上諸臣議復奉王監國。”這一記載並不準確。“海上諸臣”商議的並不是“奉王監國”,而是擁立朱以海為皇帝。張煌言在這年七月《上魯監國啓》中說:“為國難已極,天命宜還。伏乞早定大計,以存正統,以圖中興事。春來閱邸抄,知去年十一月,緬夷內變,導虜入緬,緻我永歷皇帝蒙塵,一時扈從宗室官員無一得免。……但中華正統豈可久虛。衹今鬍亦以諸夏無君,遍張偽檄,熒惑視聽。四顧敷天,止海上尚留左襢。臣以為延平藩(鄭成功)必當速定大計,以申大義,亟誓大師,以報大仇。而至今寂寂,道路謠傳又有子弄父兵難信之事(指鄭經在衆將領支持下違抗成功之命)。……計惟在閩諸勳鎮,正在危疑之際,不若急用收羅之術,以為擁衛之資。然後速正大號,使天下曉然知本朝尚有真主,中國自有正朔。……臣今擬上詔書一道,伏祈主上密與寧靖王及諸縉紳謀之,發憤為雄,以慰遐邇。”①當時他在浙江瀕海軍中,還不知道鄭成功病逝。八月間,張煌言得到鄭成功在臺灣去世的消息,又曾兩次啓奏魯國主,其中講到:“去鼕緬甸之變,君亡臣死,天下已無明室矣。止海上猶存一綫,而主上尚在竜潛,真乃天留碩果。自當誓師討賊,以維係人心,以嗣續正統。昔莽移漢鼎,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祚;懷愍北狩,晉元稱製;徽欽蒙塵,宋高繼立。以視今日,誰曰不然。”②張煌言明確地表達了他認為在永歷朝廷覆滅以後,當務之急是擁立朱以海為帝,藉以存有明之正統,號召遠近,致力於復興事業。然而,鄭經對魯監國態度的冷淡卻較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如張煌言啓本中就提到:“八月八日,御史臣陳修捧綸音至臣營。臣焚香開讀,知主上薪膽憂危,較昔倍甚。臣南望倉皇,罔知所措。”另一件啓本中說“顧島上勳貴,罔識春秋大義”,批評了鄭經之流不能從大局着眼。更令人驚奇的是在張煌言《答閩南縉紳公書》中竟然出現這樣的句子:“日來浙直老稚,喧傳鷺左勳鎮紳衿,復奉魯王監國。正在疑信間。及接老先生公函,諄諄以魯國主玉食為商。”“今不幸延平殿下薨逝,大喪未畢,繁費難支,即軍儲尚恐不給,何暇言及宗祿。旁觀者豈不諒當事苦心?”“然我輩所為何事,而致親藩流離瑣尾,饑餓於我土地,非特諸勳貴之責,亦諸老先生之羞也。若新府(指鄭經)肯敬承先志,敦厚天潢,哀王孫而進食。又何煩不肖之片芹寸曝哉。”①透過張煌言的啓本和書信,不難看出鄭經掌權以後,魯監國的“宗祿”被停發,日常生活都不能保證,還談什麽即位做皇帝。張煌言當時衹有少數兵船駐泊於浙江沿海僻島,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臣以孤軍,孑處荒壤,夷艘星列,五倍於臣,而臣又無蟻子之援。臣日夜枕戈,與死為鄰,亦以死自誓。若輕為移蹕(指從金門迎出魯監國),則風鶴頻驚,臣罪誰倭?倘仍棲浯島(即金門),竊恐號召既遠,復與臣呼應不靈。”②處於焦慮兩難之中,張煌言仍抱一綫希望,“猶幸舊主之在”,擁明諸紳衿將領“或能旋乾轉坤”,“首為擁戴”③。可是,這個希望很快就化作泡影。朱以海當時正值中年,但身體狀況卻不佳,長期患有哮喘病,這年十一月十三日“中痰”去世①,享年四十五歲。
張煌言在魯王病死後,對前途感到完全絶望。他始終是一位抗清志士,而不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何況他對鄭氏父子的所作所為常有異議,所以沒有像其他一些官紳那樣跟隨鄭氏移居臺灣,滿足於保住先人衣冠頭髮。復明運動的旗幟既已不復存在,繼續同清軍作戰也就失去了意義。1664年(康熙三年)六月,他下令解散自己部下的軍隊②,衹留下幾個親信居住於人跡罕至的懸山花嶴,這是個距離舟山不遠的孤島。由於島中不産糧食,日常所需不得不以寺廟和尚的名義前往舟山購買。清浙江提督張傑從降將處探知張煌言藏身於附近海島,就派遣兵丁潛伏於舟山的普陀、朱傢尖一帶,不久果然截獲了張煌言的購糧船,當即利用所獲船衹連夜趕往花嶴。七月十七日天色未明時分,清兵出其不意地突然闖入煌言居室,煌言及隨從被活捉,搜出永歷帝頒發的“視師兵部”銀印和九枚關防①。張煌言被俘以後,斷然拒絶了清政府的招降,在押解到寧波、杭州直至就義之前,寫下了許多壯麗詩篇。如《被執過故裏》詩云:“知者哀其辱,愚者笑其顛。或有賢達士,謂此勝錦旋。人生七尺軀,百歲寧復延。所貴一寸丹,可逾金石堅。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②《甲辰八月辭故裏》詩更是膾炙人口:“國亡傢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日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嶽傢祠。慚將赤手分三席,敢為丹心藉一枝。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③九月初七日,張煌言在杭州遇害④。在南明為數衆多的人物中,張煌言的地位並不顯赫,然而在長達二十年的抗清鬥爭中,他歷盡了艱難險阻,處處以大局為重,幾乎是一位無可挑剔的完人。黃宗羲為他撰墓志銘說:“今公已為千載人物,比之文山,人皆信之。餘屈身養母,戔戔自附於晉之處士,未知後之人其許我否也⑤”可謂定評。
①《張蒼水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新一版,第二十六——二十七頁。
②《張蒼水集》第二十九頁。
①《張蒼水集》第三十——三十二頁;第二十八頁;第二十九頁。
②《張蒼水集》第三十——三十二頁;第二十八頁;第二十九頁。
③《張蒼水集》第三十——三十二頁;第二十八頁;第二十九頁。
①光緒八年《金門志》捲二《墳墓》記“監國魯王墓在古坑後埔”,附錄了道光十六年巡道周凱的兩篇短文,文中引林霍子■《續閩書》載“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萬歷戊午(萬歷四十六年,1618)五月十五日,年四十有五。葬於金門王所嘗遊地”。又說,王墓久已湮失,當地土人雖稱其墓為王墓,但“不知何王墓也”。道光十二年春天當地生員林樹海訪得,參考諸書確定為朱以海墓。墓前尚“鎸王手書‘漢影雲根’四字,並鎸從亡諸公題詠”。臺灣有關方面在金門曾對魯監國墓進行發掘考證,有壙志等實物出土,惜未見到詳細報告。《海東逸史》捲二記壬寅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王薨”,較《續閩書》所載晚十天。至於野史雲魯監國被鄭成功沉於海中斃命,更屬不根之談。
②《張蒼水集》第二四七頁。
①《清聖祖實錄》捲十二引浙江總督趙廷臣疏報七月二十日夜間擒張煌言於懸山範嶴。
②《張蒼水集》第一七六頁。
③《張蒼水集》第一七六頁。
④參見《張蒼水集》附錄之多種材料,特別是高允權作《奇零草後序》,第三三四—三三五頁。《清聖祖實錄》捲十二記張煌言被殺於十月初十日。
⑤黃宗羲《有明兵部左侍郎蒼水張公墓志銘》,見《張蒼水集》附錄,第三一二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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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序論 | 凡例 | 第一章 明朝覆亡後的全國形勢 | 第二節 大順政權在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失誤 | 第三節 吳三桂叛變與山海關之戰 | 第四節 清軍占領北京和大順軍西撤 | 第五節 畿南、山東、晉北地方官紳 | 第二章 弘光朝廷的建立 | 第二節 朱由崧的監國和稱帝 | 第三節 四鎮的形成和跋扈自雄 | 第四節 弘光朝廷內部黨爭的激化 | 第五節 清廷接管畿南、山東等地和 | 第六節 1644—1645年河南的形勢 | 第三章 弘光朝廷的偏安江淮 | 第二節清廷對南明弘光政權態度的變化 | 第三節 左懋第為首的北使團 | 第四節 弘光朝廷的軍政和財政 | 第五節 弘光朝廷的腐敗 | 第六節 清廷對大順和南明用兵策略的變化 | 第四章 大順政權的覆亡 | 第二節 陝北戰役和大順軍放棄西北 | 第三節 李自成的犧牲和大順政權的失敗 | 第五章 弘光政權的瓦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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